“……”<br />
慕广寒无话可说，只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铃铛：“铃里的金沙都已沿途散落，你循着沙光，应该可以找到回路。”<br />
说着，他又指了指萤火点点的彼岸：“湖的对岸就是阴间，万一你走错了，就找个地方等人寻你，总之千万不要渡河，明白了吗？”<br />
“明白了。”<br />
慕广寒又叹了一口。突然手一伸，狠狠抱了邵霄凌一下。<br />
“你啊，好好保重，以后少犯傻。”<br />
邵霄凌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挣扎。<br />
“……”<br />
抱完，他紧紧抓着慕广寒的手。他已失去了父兄，失去了南栀，剩下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这么想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两只铃铛，一一给慕广寒手腕紧紧栓上。<br />
“这一只是南栀的铃铛，这一只是我的。”<br />
两只铃铛轻轻碰撞，叮当作响。<br />
“就当我们始终在你身边，一起保护你。”<br />
“阿寒，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br />
“一定答应我。”<br />
……<br />
邵霄凌回去后，慕广寒一个人在湖边徘徊了一阵子。<br />
适才明明是他跟邵霄凌说的不许渡湖，但真到自己该渡湖了才发现，其实渡湖也没他想的那么容易。<br />
湖上风浪大，游不过去。<br />
远远湖心虽飘着几叶扁舟，却又没有摆渡人。<br />
四周芦苇丛生，萤火飞舞，苇丛中隐约传来阵阵低语，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无数魂魄在此徘徊，有人血泪横流紧紧抓住他：“若非因你，我不会死……”<br />
慕广寒举起月剑。<br />
却不是砍杀，而是替鬼魂超度。他在月华宫曾也短短学过往生咒，虽不精通，但应该足够渡这些魂魄安息。<br />
他并没有愧疚。<br />
亦没有什么辩解。这些年，他杀掉了许多敌人，确实无数人因他枉死。他也救了许多人，算是量力而为。毕竟乱世之中一方霸主，哪个不是滔天孽障。甚至连神明高高在上，都做不到普照苍生。<br />
神明都做不到的事。他若是自我苛责，就是庸人自扰。<br />
始终没有渡河的船，他只能沿着苇从找。<br />
不久，他看到一个小屋，小屋之中出来一个男人，凝视着他，眼里有惊艳。<br />
“阿寒，你的样子……”<br />
是卫留夷，手指伸向他的脸庞，慕广寒微微皱眉躲避。<br />
不可能的。<br />
卫留夷的灵魂已经入轮回转世了，是他亲自送的。这么想着，眼前幻象果然缓缓消散，这次没有变成鬼魅妖兽，只什么都不剩下。<br />
慕广寒则走到湖边，捧起水洗了一把脸。<br />
水面上倒映出他如今并无疤痕，尚算俊朗的脸。<br />
幻像皆是他的执迷。<br />
……想来他过去，确实曾无数次偷偷祈愿，希望有一天能恢复原本面貌。毕竟透过层层疤痕也能勉强看出，他原本算得上俊朗，比谁都不差。<br />
之前这么些年，他一度根深蒂固的认为，月华城主能双手捧给自己爱人的，有无尽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势。而唯一或缺的，就是一张讨人喜欢的俊朗的脸。<br />
他总觉得，若连那都有了，不可能有人不爱他。<br />
但事实真是那样吗？<br />
根本就不是。这世上有太多人坐拥权势与美貌，却依旧寻不到半个知心人，蹉跎岁月群狼环伺，找不到半点真心。<br />
反之，很多平凡众生倒是各有缘法。甚至有人腿瘸眼瞎，一贫如洗，亦能拥有人真心相爱相护。<br />
这世上无论是命运或感情，都有太多不可控制之处。<br />
而如今他看着那片水，虚无的妄念终于彻底消散，只余心里淡淡苦涩。<br />
有些人真不是自己不够好，亦不是付出不够多。所有以为的原因可能都不是关键所在，很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br />
就像顾小菟，他究竟又有哪里不好？<br />
是不够好看，还是不够强大？是脾气很差，还是没有权势地位？他全都有，没有任何不好，可身边的人却仍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爱他。而曾经的自己，更竟是因为“他太完美”，而甚至没能看到真实的他。<br />
这难道不荒谬吗？<br />
但事实上这种事就发生了，这个世上没有公平。<br />
他低下头，再看了看自己。<br />
他有优点，也有诸多不好。可其实，早在他还很丑陋之时，就有人爱他无论如何。<br />
这份爱，并不需要他给他无尽的财富，至高的权势，也不需要刻意讨好，就足够纯粹真挚，如同这湖中之水清澈透明，不染尘埃。<br />
第144章<br />
数日后,古祭塔下，乌云遮蔽日光。<br />
云流翻滚，狂风四起,四座祭塔之中，万方仙穹再度传来阵阵喘息一般窒闷而深渊的轰鸣。<br />
“你们快看天上！”<br />
天地变色一片混沌。黑压压的乌鸦如同夜色幽魂再度盘旋于苍穹之上,遮天蔽日。<br />
从北幽到西凉,从东泽到南越,从簌城之外万里菘园到东泽雨林隐秘祭坛，从乌恒到陌阡,从皇都到月恒山，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事物，抬眼去看这诡谲莫测的天象。<br />
那是与之前巨兽之眼的浮屠之阵截然不同的黑暗。<br />
古祭塔尖浮云翻滚，伴随阵阵阴风,无数覆面黑衣乌鸦魔兵再度降临，数量庞大竟是上一次的百倍、千倍有余！<br />
塔下,何常祺身姿挺拔、毫无惧色：“众人列队！”
慕广寒无话可说，只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铃铛：“铃里的金沙都已沿途散落，你循着沙光，应该可以找到回路。”<br />
说着，他又指了指萤火点点的彼岸：“湖的对岸就是阴间，万一你走错了，就找个地方等人寻你，总之千万不要渡河，明白了吗？”<br />
“明白了。”<br />
慕广寒又叹了一口。突然手一伸，狠狠抱了邵霄凌一下。<br />
“你啊，好好保重，以后少犯傻。”<br />
邵霄凌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挣扎。<br />
“……”<br />
抱完，他紧紧抓着慕广寒的手。他已失去了父兄，失去了南栀，剩下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这么想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两只铃铛，一一给慕广寒手腕紧紧栓上。<br />
“这一只是南栀的铃铛，这一只是我的。”<br />
两只铃铛轻轻碰撞，叮当作响。<br />
“就当我们始终在你身边，一起保护你。”<br />
“阿寒，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br />
“一定答应我。”<br />
……<br />
邵霄凌回去后，慕广寒一个人在湖边徘徊了一阵子。<br />
适才明明是他跟邵霄凌说的不许渡湖，但真到自己该渡湖了才发现，其实渡湖也没他想的那么容易。<br />
湖上风浪大，游不过去。<br />
远远湖心虽飘着几叶扁舟，却又没有摆渡人。<br />
四周芦苇丛生，萤火飞舞，苇丛中隐约传来阵阵低语，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无数魂魄在此徘徊，有人血泪横流紧紧抓住他：“若非因你，我不会死……”<br />
慕广寒举起月剑。<br />
却不是砍杀，而是替鬼魂超度。他在月华宫曾也短短学过往生咒，虽不精通，但应该足够渡这些魂魄安息。<br />
他并没有愧疚。<br />
亦没有什么辩解。这些年，他杀掉了许多敌人，确实无数人因他枉死。他也救了许多人，算是量力而为。毕竟乱世之中一方霸主，哪个不是滔天孽障。甚至连神明高高在上，都做不到普照苍生。<br />
神明都做不到的事。他若是自我苛责，就是庸人自扰。<br />
始终没有渡河的船，他只能沿着苇从找。<br />
不久，他看到一个小屋，小屋之中出来一个男人，凝视着他，眼里有惊艳。<br />
“阿寒，你的样子……”<br />
是卫留夷，手指伸向他的脸庞，慕广寒微微皱眉躲避。<br />
不可能的。<br />
卫留夷的灵魂已经入轮回转世了，是他亲自送的。这么想着，眼前幻象果然缓缓消散，这次没有变成鬼魅妖兽，只什么都不剩下。<br />
慕广寒则走到湖边，捧起水洗了一把脸。<br />
水面上倒映出他如今并无疤痕，尚算俊朗的脸。<br />
幻像皆是他的执迷。<br />
……想来他过去，确实曾无数次偷偷祈愿，希望有一天能恢复原本面貌。毕竟透过层层疤痕也能勉强看出，他原本算得上俊朗，比谁都不差。<br />
之前这么些年，他一度根深蒂固的认为，月华城主能双手捧给自己爱人的，有无尽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势。而唯一或缺的，就是一张讨人喜欢的俊朗的脸。<br />
他总觉得，若连那都有了，不可能有人不爱他。<br />
但事实真是那样吗？<br />
根本就不是。这世上有太多人坐拥权势与美貌，却依旧寻不到半个知心人，蹉跎岁月群狼环伺，找不到半点真心。<br />
反之，很多平凡众生倒是各有缘法。甚至有人腿瘸眼瞎，一贫如洗，亦能拥有人真心相爱相护。<br />
这世上无论是命运或感情，都有太多不可控制之处。<br />
而如今他看着那片水，虚无的妄念终于彻底消散，只余心里淡淡苦涩。<br />
有些人真不是自己不够好，亦不是付出不够多。所有以为的原因可能都不是关键所在，很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br />
就像顾小菟，他究竟又有哪里不好？<br />
是不够好看，还是不够强大？是脾气很差，还是没有权势地位？他全都有，没有任何不好，可身边的人却仍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爱他。而曾经的自己，更竟是因为“他太完美”，而甚至没能看到真实的他。<br />
这难道不荒谬吗？<br />
但事实上这种事就发生了，这个世上没有公平。<br />
他低下头，再看了看自己。<br />
他有优点，也有诸多不好。可其实，早在他还很丑陋之时，就有人爱他无论如何。<br />
这份爱，并不需要他给他无尽的财富，至高的权势，也不需要刻意讨好，就足够纯粹真挚，如同这湖中之水清澈透明，不染尘埃。<br />
第144章<br />
数日后,古祭塔下，乌云遮蔽日光。<br />
云流翻滚，狂风四起,四座祭塔之中，万方仙穹再度传来阵阵喘息一般窒闷而深渊的轰鸣。<br />
“你们快看天上！”<br />
天地变色一片混沌。黑压压的乌鸦如同夜色幽魂再度盘旋于苍穹之上,遮天蔽日。<br />
从北幽到西凉,从东泽到南越,从簌城之外万里菘园到东泽雨林隐秘祭坛，从乌恒到陌阡,从皇都到月恒山，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事物，抬眼去看这诡谲莫测的天象。<br />
那是与之前巨兽之眼的浮屠之阵截然不同的黑暗。<br />
古祭塔尖浮云翻滚，伴随阵阵阴风,无数覆面黑衣乌鸦魔兵再度降临，数量庞大竟是上一次的百倍、千倍有余！<br />
塔下,何常祺身姿挺拔、毫无惧色：“众人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