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北信介时不时地用「嗯」「原来如此」这样的词表明他在听。他听得很认真，我能感受得到，虽然他不在我面前。<br />
“你说，为什么妈妈不担心我像幸子姑姑那样，变成小鸟一样飞走了呢？她明明可以把相机直接收走的。”我问他。<br />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阿姨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人生。她想要支持你。”<br />
我似懂非懂，他说的词汇对于才刚升入初中的我来说，还是有点遥远了，甚至有点哲学。但这不妨碍我下意识地问他：“那你会支持我吗？”<br />
“会的。”北信介说道。<br />
即使我也要去国外，去比大海更远的地方，他也会支持我吗？<br />
当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天方夜谭。毕竟我是一个从来没离开过小镇的女孩，之前想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是同在关西的兵库县，坐车就能抵达，算不上很远。<br />
然而听完我的话，北信介只是笑了笑。<br />
“那就先来兵库吧。”他说，“暑假快开始了。”<br />
19.<br />
即使爷爷奶奶不喜欢我想要出门玩的想法，但去兵库到底不是件难事。<br />
妈妈把爸爸喊回来接替她在果园里的工作，然后关了照相馆，打算带我去那边玩一个星期。而我找罐子本来就是打算把梅干做成腌梅寄给北信介，现在可以直接带过去了。<br />
但是那年夏天，我没能去成兵库。<br />
因为爷爷不慎在果园里摔了一跤，老人家的骨头脆，最怕摔着，随后我家乱成了一团。大人们轮流在城里的医院里陪护，手忙脚乱，妈妈和我去兵库的打算只好就此取消。梅子如期腌好，只是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了原计划——邮寄。<br />
我把腌好的梅子和金山寺酱、金枪鱼罐头一起寄去了兵库，请它们先替我看看风景。<br />
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了北信介发来的视频。<br />
学校图书馆的那台老电脑的网速特别卡，我下载了好久好久才缓存完成。视频里依次是北奶奶、小文阿姨和她的丈夫，北家的姐姐、弟弟，他们在镜头里轮番夸了我寄来的礼物。北信介不在……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他是拍摄人。<br />
在视频的最后，小文阿姨问没有出镜的他：“你最喜欢哪个？”<br />
我没看到他，但听到了他的回答。<br />
“梅子。”他说，声音里有些许笑意。<br />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感叹食物能够被腌制真的是太好了——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但我的梅子没有过季。<br />
20.<br />
由于家里没有大人，悠斗和小葵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就跑来陪我。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br />
出了这种事，悠斗不至于再对我摆脸色，他和小葵家的狗一起睡在楼下的店里，帮忙看家。小葵则是去我房间打地铺，和我秉烛夜谈，聊连续剧和八卦。<br />
白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写作业，写累了就去山上山下疯跑，尽情地挥霍着暑假，把小葵家的小白都累得走不动路——因为性别，因为上学，因为青春期的幼稚和变质的感情，感觉我们三个好久没那么亲密无间了。<br />
近距离的相处让我终于意识到，悠斗对小葵的在意确实很明显。他对我这个朋友很认真，能帮的一定会帮。但他对小葵更认真，打排球的时候都怕她磕着碰着……<br />
可见北信介言之有理，「认真」的确有所区别。<br />
至于小葵对他是什么想法，以我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的脑袋，暂时看不出来。一个暑假下来，我的肤色被晒黑了一些，英语也好了很多——是意外的收获。<br />
在作业写完之后，我习惯于翻英文词典，然后成功地翻译了相机说明书的全文。妈妈陪我用这台相机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山上拍到的小松鼠。在拍下照片的下一秒，小松鼠溜掉了，忘记拿我投喂给它的坚果。<br />
我多洗了一份照片寄去兵库，北信介在收到后和我打了通电话闲聊。他提到松鼠的记性不太好，就算把食物埋了起来，也会忘记自己埋在哪里。<br />
我说，哇，信介哥哥你懂得真多啊！<br />
但这样听起来感觉松鼠好呆，埋起来的食物只会便宜了别的动物，或者干脆是便宜了脚下的这块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实的养分会流失，最后变成树木的肥料。<br />
这是果实的消亡。<br />
整个夏天，我没有对北信介倾诉过什么，他也没有刻意地安慰过我什么。而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爸爸从医院打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所有人都对我说节哀。<br />
比起节制哀痛，我更多的是无措——我独自跑到了山上的神社里，发简讯给北信介。少年打来电话给我，和我聊起了他的奶奶。<br />
北奶奶相信世界上有神，神明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她经常对神像说话，希望这些话能够带给她去世多年的亲人。我们就像往常那样，度过了很普通的一天，和悠斗、小葵陪着我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聊天是我青春里的日常，也是我人生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br />
山神大人在听我和他讲话。<br />
在被小葵和悠斗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长大不是年龄和学历的增长，也不是自以为「我不一样了」，而是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果实之外的概念。<br />
我长大了。<br />
“辛苦了。”北信介说。
“你说，为什么妈妈不担心我像幸子姑姑那样，变成小鸟一样飞走了呢？她明明可以把相机直接收走的。”我问他。<br />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阿姨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人生。她想要支持你。”<br />
我似懂非懂，他说的词汇对于才刚升入初中的我来说，还是有点遥远了，甚至有点哲学。但这不妨碍我下意识地问他：“那你会支持我吗？”<br />
“会的。”北信介说道。<br />
即使我也要去国外，去比大海更远的地方，他也会支持我吗？<br />
当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天方夜谭。毕竟我是一个从来没离开过小镇的女孩，之前想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是同在关西的兵库县，坐车就能抵达，算不上很远。<br />
然而听完我的话，北信介只是笑了笑。<br />
“那就先来兵库吧。”他说，“暑假快开始了。”<br />
19.<br />
即使爷爷奶奶不喜欢我想要出门玩的想法，但去兵库到底不是件难事。<br />
妈妈把爸爸喊回来接替她在果园里的工作，然后关了照相馆，打算带我去那边玩一个星期。而我找罐子本来就是打算把梅干做成腌梅寄给北信介，现在可以直接带过去了。<br />
但是那年夏天，我没能去成兵库。<br />
因为爷爷不慎在果园里摔了一跤，老人家的骨头脆，最怕摔着，随后我家乱成了一团。大人们轮流在城里的医院里陪护，手忙脚乱，妈妈和我去兵库的打算只好就此取消。梅子如期腌好，只是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了原计划——邮寄。<br />
我把腌好的梅子和金山寺酱、金枪鱼罐头一起寄去了兵库，请它们先替我看看风景。<br />
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了北信介发来的视频。<br />
学校图书馆的那台老电脑的网速特别卡，我下载了好久好久才缓存完成。视频里依次是北奶奶、小文阿姨和她的丈夫，北家的姐姐、弟弟，他们在镜头里轮番夸了我寄来的礼物。北信介不在……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他是拍摄人。<br />
在视频的最后，小文阿姨问没有出镜的他：“你最喜欢哪个？”<br />
我没看到他，但听到了他的回答。<br />
“梅子。”他说，声音里有些许笑意。<br />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感叹食物能够被腌制真的是太好了——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但我的梅子没有过季。<br />
20.<br />
由于家里没有大人，悠斗和小葵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就跑来陪我。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br />
出了这种事，悠斗不至于再对我摆脸色，他和小葵家的狗一起睡在楼下的店里，帮忙看家。小葵则是去我房间打地铺，和我秉烛夜谈，聊连续剧和八卦。<br />
白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写作业，写累了就去山上山下疯跑，尽情地挥霍着暑假，把小葵家的小白都累得走不动路——因为性别，因为上学，因为青春期的幼稚和变质的感情，感觉我们三个好久没那么亲密无间了。<br />
近距离的相处让我终于意识到，悠斗对小葵的在意确实很明显。他对我这个朋友很认真，能帮的一定会帮。但他对小葵更认真，打排球的时候都怕她磕着碰着……<br />
可见北信介言之有理，「认真」的确有所区别。<br />
至于小葵对他是什么想法，以我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的脑袋，暂时看不出来。一个暑假下来，我的肤色被晒黑了一些，英语也好了很多——是意外的收获。<br />
在作业写完之后，我习惯于翻英文词典，然后成功地翻译了相机说明书的全文。妈妈陪我用这台相机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山上拍到的小松鼠。在拍下照片的下一秒，小松鼠溜掉了，忘记拿我投喂给它的坚果。<br />
我多洗了一份照片寄去兵库，北信介在收到后和我打了通电话闲聊。他提到松鼠的记性不太好，就算把食物埋了起来，也会忘记自己埋在哪里。<br />
我说，哇，信介哥哥你懂得真多啊！<br />
但这样听起来感觉松鼠好呆，埋起来的食物只会便宜了别的动物，或者干脆是便宜了脚下的这块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实的养分会流失，最后变成树木的肥料。<br />
这是果实的消亡。<br />
整个夏天，我没有对北信介倾诉过什么，他也没有刻意地安慰过我什么。而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爸爸从医院打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所有人都对我说节哀。<br />
比起节制哀痛，我更多的是无措——我独自跑到了山上的神社里，发简讯给北信介。少年打来电话给我，和我聊起了他的奶奶。<br />
北奶奶相信世界上有神，神明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她经常对神像说话，希望这些话能够带给她去世多年的亲人。我们就像往常那样，度过了很普通的一天，和悠斗、小葵陪着我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聊天是我青春里的日常，也是我人生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br />
山神大人在听我和他讲话。<br />
在被小葵和悠斗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长大不是年龄和学历的增长，也不是自以为「我不一样了」，而是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果实之外的概念。<br />
我长大了。<br />
“辛苦了。”北信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