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笼着的，是桥岸边的那树红枫。几十年的树龄，枝干参天。<br />
躯干斜卧在水面，夜风吹皱湖面，落叶弃之如水飘零。<br />
他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低磁的嗓音，随着今夜的晚风一道入了她的耳朵里。<br />
下一秒，脸颊被他用两根手指掐住，侧着的脸庞，一瞬和他视线交汇。<br />
靳晏礼弓下身，和她并起视线。<br />
他轻叹了声，“在看什么？”<br />
“学你。”周颂宜并没有拍开他的手，“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br />
他笑了下，“学人精。”<br />
“明明怕冷，还非拉着我在外面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真想和我说些什么，还是说，在怕我呢？”<br />
“因为我说想和你住在一起。”他步步逼紧，“所以，是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br />
*<br />
周颂宜甩开靳晏礼，自己闷头在前头走着，压根就不想搭理身后的人。奈何对方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来。<br />
她突然有点后悔，或许就不该把他留下来的。<br />
梅姨有事，但周家上下佣人众多，怎么可能找不出人，简单收拾一间卧房出来。<br />
“后悔了？”靳晏礼见她进了房间忙上忙下的，独独不见自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却特别欠地慢悠悠补上一句，“后悔也晚了。”<br />
“我人已经跟着你过来了，”他对着周颂宜的背影道，“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赶我走了。”<br />
话刚说完，兜头罩下一床被褥。靳晏礼伸手抓过，将它扔在一旁，撩起眼皮，正好对上扶着门框的周颂宜。<br />
她笑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br />
“客厅给你，你自己想睡哪儿就睡哪儿。”<br />
“我以为你会直接让我滚蛋，”靳晏礼拍了拍身侧凌乱的被褥，“没成想，还挺温柔。”<br />
“呵呵。”周颂宜索性撑着门框，看着他。<br />
靳晏礼站在沙发前，掀开被褥，盯着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br />
扯过被子的一角，原本打算躺下的动作滞住。像是想起点什么，不过知道周颂宜脸皮薄，也就没开口。<br />
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她还站在卧室和客厅相隔断的那扇门前，于是变了动作。<br />
他扔下背角，单手撑在沙发靠背和墙壁的缝隙间，视线朝她扫去，“怎么不去睡？”<br />
“还是说，”他笑了下，“你要邀请我和你一起睡？”<br />
周颂宜被他气到，松开扶着门框的手。<br />
乜他一眼：“你在做梦。”<br />
说完，将门彻底拉上，隔绝了客厅那道灼人的视线。<br />
原本以为，他改变了许多，但仔细想想，他从来就是这样，哪有改变一说。<br />
每次面对他时，情绪总是格外容易起伏不定。<br />
这一点儿也不好。<br />
周颂宜躺回床，掀开被子。整个人躺进去，像是陷进一片棉花里，轻飘飘的。<br />
可怎么都没困意。<br />
她侧身翻过来又翻过去的，最终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br />
晚风涌了进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瞬起了鸡皮疙瘩。<br />
她赶忙拉紧了被子。<br />
这几天，因为周自珩的婚事，周家上上下下皆喜上眉梢。前几天，岑佩茹和家里佣人手工剪了许多囍字帖。<br />
尤其是婚房。无论是椅子、床头，还是窗户、瓷瓶都张贴了许多。其他的房间，也没落下。<br />
连主屋的雕花檀木柜上放置的古董，青花瓷瓷瓶也没逃过。个个都贴上了红“囍”字。<br />
窗棂、屏风、扇形门等，雨露均沾。<br />
就连院落里久无人居住的荒僻地，林道两侧掉了漆的照明灯也未能幸免。<br />
她屋子里的这间也是。原本是拒绝的，可他们非说每间屋子都贴了，图个喜庆。<br />
拒绝不过，只能勉强点了头。<br />
此刻，昨日才贴在窗户上的“囍”字，此刻，正在夜风下颤颤巍巍地轻晃。<br />
周颂宜盯着盯着，只觉得烦躁极了。恍然间，又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br />
很奇怪，今天一整晚，她几乎都要遗忘掉自己怀孕的事情，此时此刻却又突然想起。<br />
一墙之隔。<br />
她有点儿郁闷。轻轻翻了个身，又要失眠了。<br />
彼时，门外突然想起闷闷的三声敲门。<br />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过来了。而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和靳晏礼两人。<br />
是谁敲的门，答案显然不言而喻。<br />
周颂宜探手锨开灯光，而后支起上半身，一瞬间如瀑般的长发垂在肩头。<br />
她眯了眯眼睛，去适应光源。还没等她开口说点什么，那人已经无礼地径直推开了房门。<br />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近。<br />
她：“你过来干什么？”<br />
靳晏礼没说话。他低着头，颀长的指骨间捏着一个圆柱形的瓶子。<br />
转了转手，左右看了两眼瓶身，而后掀开眼皮，眼神紧紧盯着周颂宜，“为什么吃药？”<br />
第41章 淋雨季<br />
“你生病了？”靳晏礼问她。<br />
“没有。”<br />
周颂宜答得很快, 只是攥着床单的手微微发紧。<br />
好在整个瓶子通体都是乳白色的，压根看不出一点字迹。<br />
“那这是什么？”他晃了晃瓶身，眼神一直凝视在她的身上, “这里面的药, 剩的不多了。”<br />
药片撞到塑料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没有打开看，也能知道里面的药已经吃过一阵了，剩下的并不太多。<br />
“这不是药, 能不能不要看见瓶子, 就下意识觉得这里面装着的是药片？”<br />
“维生素。”她松开捏着被子的手，眼神直视着他，“有阵子有点贫血, 有点吃不下饭，就买了点, 补充营养。”<br />
“周颂宜, ”他忽而开了口。手指捏着瓶壁, 不断转动着，仔细看了又看, “这上面除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br />
他轻嗤一声, 也不知信了没。将瓶子压在书桌上，“你什么时候开始买这种三无产品的维生素了？”<br />
“说话, ”靳晏礼见她不语，拧了拧眉, “也不怕营养不增反减。”<br />
“你才三无产品。”周颂宜语气平静, “包装被水打湿了，我有强迫症, 闲来没事把它剥了。你有意见不成？”<br />
现在该庆幸的是，当初从医院回来。终究还是有点儿做贼心虚，又或者是自己目前还没有做好决定。<br />
从医院取回来的那些安胎药，瓶子的外包装被她用水打湿，尽数铲掉了。<br />
外观上看，的确和普通的维生素瓶子没什么区别。<br />
想到这，原本紧揪着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她反问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管得太多了吗？”<br />
“我做什么、吃什么，难不成还得时时和你汇报？而且，你不觉得你这属于侵犯我的个人隐私？”<br />
“谁准许你随意翻我的东西了？”<br />
靳晏礼睨她一眼，“某人应该找找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睡觉的时候，这东西硌得我不舒服，伸手捞出来一看，就一个三无的药瓶。”<br />
周颂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行行行，算我的错。”极其敷衍地打发他。<br />
怨气极大。“啪——”地一声熄灭台灯，“要是没其他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休息。”<br />
整个人窝进柔软的被子，声音透过一层棉花，闷闷地传了过去。<br />
靳晏礼斜靠在门框，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知道她暂时不想搭理自己，难得识趣地没有凑上去。<br />
视线从那瓶“维生素”上一扫而过，最终退出房间，替她将房门掩上。<br />
可视线从即将阖上的缝隙不经意略过窗台时，手中的动作一瞬迟滞住了。<br />
大概是关门的“吱嘎——”声，让周颂宜错以为自己离开了。<br />
立时掀开了被子，露出头发凌乱的脑袋，微微转过头，发现门并未关紧。<br />
下巴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br />
他的视线从窗台移开，恰好发现了这一幕。<br />
知道她是在观察自己离没离开，即便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瞬的难过，可依然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br />
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早点休息。”<br />
*<br />
靳晏礼出了房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却全无困意。冷水下肚，反而烟瘾有点犯了。<br />
搁在矮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备注【何】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只是锁屏界面，屏幕只能显示出最新一条：<br />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见面，你也答应了的，今天怎么没有过来？】<br />
他摁了熄屏键。双手撑在膝盖上，脸颊埋进手掌中，沉默地坐着。<br />
墙上的挂壁钟，钟表内部的齿轮卡合，发出“滴答”声。<br />
分钟不知转了几圈。<br />
后山的鸟鸣从微弱逐渐变得清晰。他起身，从夹克外套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躯干斜卧在水面，夜风吹皱湖面，落叶弃之如水飘零。<br />
他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低磁的嗓音，随着今夜的晚风一道入了她的耳朵里。<br />
下一秒，脸颊被他用两根手指掐住，侧着的脸庞，一瞬和他视线交汇。<br />
靳晏礼弓下身，和她并起视线。<br />
他轻叹了声，“在看什么？”<br />
“学你。”周颂宜并没有拍开他的手，“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br />
他笑了下，“学人精。”<br />
“明明怕冷，还非拉着我在外面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真想和我说些什么，还是说，在怕我呢？”<br />
“因为我说想和你住在一起。”他步步逼紧，“所以，是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br />
*<br />
周颂宜甩开靳晏礼，自己闷头在前头走着，压根就不想搭理身后的人。奈何对方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来。<br />
她突然有点后悔，或许就不该把他留下来的。<br />
梅姨有事，但周家上下佣人众多，怎么可能找不出人，简单收拾一间卧房出来。<br />
“后悔了？”靳晏礼见她进了房间忙上忙下的，独独不见自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却特别欠地慢悠悠补上一句，“后悔也晚了。”<br />
“我人已经跟着你过来了，”他对着周颂宜的背影道，“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赶我走了。”<br />
话刚说完，兜头罩下一床被褥。靳晏礼伸手抓过，将它扔在一旁，撩起眼皮，正好对上扶着门框的周颂宜。<br />
她笑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br />
“客厅给你，你自己想睡哪儿就睡哪儿。”<br />
“我以为你会直接让我滚蛋，”靳晏礼拍了拍身侧凌乱的被褥，“没成想，还挺温柔。”<br />
“呵呵。”周颂宜索性撑着门框，看着他。<br />
靳晏礼站在沙发前，掀开被褥，盯着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br />
扯过被子的一角，原本打算躺下的动作滞住。像是想起点什么，不过知道周颂宜脸皮薄，也就没开口。<br />
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她还站在卧室和客厅相隔断的那扇门前，于是变了动作。<br />
他扔下背角，单手撑在沙发靠背和墙壁的缝隙间，视线朝她扫去，“怎么不去睡？”<br />
“还是说，”他笑了下，“你要邀请我和你一起睡？”<br />
周颂宜被他气到，松开扶着门框的手。<br />
乜他一眼：“你在做梦。”<br />
说完，将门彻底拉上，隔绝了客厅那道灼人的视线。<br />
原本以为，他改变了许多，但仔细想想，他从来就是这样，哪有改变一说。<br />
每次面对他时，情绪总是格外容易起伏不定。<br />
这一点儿也不好。<br />
周颂宜躺回床，掀开被子。整个人躺进去，像是陷进一片棉花里，轻飘飘的。<br />
可怎么都没困意。<br />
她侧身翻过来又翻过去的，最终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br />
晚风涌了进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瞬起了鸡皮疙瘩。<br />
她赶忙拉紧了被子。<br />
这几天，因为周自珩的婚事，周家上上下下皆喜上眉梢。前几天，岑佩茹和家里佣人手工剪了许多囍字帖。<br />
尤其是婚房。无论是椅子、床头，还是窗户、瓷瓶都张贴了许多。其他的房间，也没落下。<br />
连主屋的雕花檀木柜上放置的古董，青花瓷瓷瓶也没逃过。个个都贴上了红“囍”字。<br />
窗棂、屏风、扇形门等，雨露均沾。<br />
就连院落里久无人居住的荒僻地，林道两侧掉了漆的照明灯也未能幸免。<br />
她屋子里的这间也是。原本是拒绝的，可他们非说每间屋子都贴了，图个喜庆。<br />
拒绝不过，只能勉强点了头。<br />
此刻，昨日才贴在窗户上的“囍”字，此刻，正在夜风下颤颤巍巍地轻晃。<br />
周颂宜盯着盯着，只觉得烦躁极了。恍然间，又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br />
很奇怪，今天一整晚，她几乎都要遗忘掉自己怀孕的事情，此时此刻却又突然想起。<br />
一墙之隔。<br />
她有点儿郁闷。轻轻翻了个身，又要失眠了。<br />
彼时，门外突然想起闷闷的三声敲门。<br />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过来了。而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和靳晏礼两人。<br />
是谁敲的门，答案显然不言而喻。<br />
周颂宜探手锨开灯光，而后支起上半身，一瞬间如瀑般的长发垂在肩头。<br />
她眯了眯眼睛，去适应光源。还没等她开口说点什么，那人已经无礼地径直推开了房门。<br />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近。<br />
她：“你过来干什么？”<br />
靳晏礼没说话。他低着头，颀长的指骨间捏着一个圆柱形的瓶子。<br />
转了转手，左右看了两眼瓶身，而后掀开眼皮，眼神紧紧盯着周颂宜，“为什么吃药？”<br />
第41章 淋雨季<br />
“你生病了？”靳晏礼问她。<br />
“没有。”<br />
周颂宜答得很快, 只是攥着床单的手微微发紧。<br />
好在整个瓶子通体都是乳白色的，压根看不出一点字迹。<br />
“那这是什么？”他晃了晃瓶身，眼神一直凝视在她的身上, “这里面的药, 剩的不多了。”<br />
药片撞到塑料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没有打开看，也能知道里面的药已经吃过一阵了，剩下的并不太多。<br />
“这不是药, 能不能不要看见瓶子, 就下意识觉得这里面装着的是药片？”<br />
“维生素。”她松开捏着被子的手，眼神直视着他，“有阵子有点贫血, 有点吃不下饭，就买了点, 补充营养。”<br />
“周颂宜, ”他忽而开了口。手指捏着瓶壁, 不断转动着，仔细看了又看, “这上面除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br />
他轻嗤一声, 也不知信了没。将瓶子压在书桌上，“你什么时候开始买这种三无产品的维生素了？”<br />
“说话, ”靳晏礼见她不语，拧了拧眉, “也不怕营养不增反减。”<br />
“你才三无产品。”周颂宜语气平静, “包装被水打湿了，我有强迫症, 闲来没事把它剥了。你有意见不成？”<br />
现在该庆幸的是，当初从医院回来。终究还是有点儿做贼心虚，又或者是自己目前还没有做好决定。<br />
从医院取回来的那些安胎药，瓶子的外包装被她用水打湿，尽数铲掉了。<br />
外观上看，的确和普通的维生素瓶子没什么区别。<br />
想到这，原本紧揪着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她反问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管得太多了吗？”<br />
“我做什么、吃什么，难不成还得时时和你汇报？而且，你不觉得你这属于侵犯我的个人隐私？”<br />
“谁准许你随意翻我的东西了？”<br />
靳晏礼睨她一眼，“某人应该找找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睡觉的时候，这东西硌得我不舒服，伸手捞出来一看，就一个三无的药瓶。”<br />
周颂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行行行，算我的错。”极其敷衍地打发他。<br />
怨气极大。“啪——”地一声熄灭台灯，“要是没其他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休息。”<br />
整个人窝进柔软的被子，声音透过一层棉花，闷闷地传了过去。<br />
靳晏礼斜靠在门框，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知道她暂时不想搭理自己，难得识趣地没有凑上去。<br />
视线从那瓶“维生素”上一扫而过，最终退出房间，替她将房门掩上。<br />
可视线从即将阖上的缝隙不经意略过窗台时，手中的动作一瞬迟滞住了。<br />
大概是关门的“吱嘎——”声，让周颂宜错以为自己离开了。<br />
立时掀开了被子，露出头发凌乱的脑袋，微微转过头，发现门并未关紧。<br />
下巴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br />
他的视线从窗台移开，恰好发现了这一幕。<br />
知道她是在观察自己离没离开，即便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瞬的难过，可依然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br />
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早点休息。”<br />
*<br />
靳晏礼出了房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却全无困意。冷水下肚，反而烟瘾有点犯了。<br />
搁在矮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备注【何】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只是锁屏界面，屏幕只能显示出最新一条：<br />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见面，你也答应了的，今天怎么没有过来？】<br />
他摁了熄屏键。双手撑在膝盖上，脸颊埋进手掌中，沉默地坐着。<br />
墙上的挂壁钟，钟表内部的齿轮卡合，发出“滴答”声。<br />
分钟不知转了几圈。<br />
后山的鸟鸣从微弱逐渐变得清晰。他起身，从夹克外套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