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有的。”他漫不经心地说。<br />
“以前就没有，我从诏狱里出来才有。”林清微笑，顺势靠近隋瑛的怀里。<br />
“那时我太痛，好些问题问不出口，我在院子里晒太阳，却总是无法忽视这一圈又一圈的刻痕，好似有人在这里一圈一圈走过一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伤心，所以我问不出口，怕惹人伤心。”<br />
“他已经不伤心了。”<br />
“我宁愿他此生一辈子都欢欢喜喜，不再伤心。”<br />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心里有爱，爱便是叫人伤心的。”<br />
林清将脸埋在隋瑛心口，呼出深深的一口气，“也不要像当日那般伤心。”<br />
“可以将此视为诺言吗？”隋瑛用手轻轻抬了林清的下巴，叫他凝视自己。<br />
“我给你的诺言，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你还要？”<br />
“总比没有好。”<br />
“那我也要向你讨一个诺言。”<br />
“只要我能做到。”<br />
“我要你一生都爱我。”<br />
隋瑛抿嘴一笑，“这不算什么诺言，就好似你叫我一生都活着一样。”<br />
林清的眼眸在渐生的泪光中荡漾起柔软的琥珀色泽，让他看起来很温柔而笃定，他对这番话语深信不疑。可不知为何，他在隋瑛眼中看到的却是悲伤，一种深刻的、难以抹去的悲伤。就像槐树下一圈一圈的刻痕，非湮灭不能消散。<br />
可这不是林清想要看到的，于是他破开一道少年般的笑容，清澈得就像他当年去捕捉的那弯月亮。<br />
“哥哥？”<br />
“嗯？”<br />
“我想吃饼。”<br />
“哦？什么饼？”<br />
“你闻闻，隔壁在烤饼呢。”<br />
“啊，我现在就去买两个。”<br />
“还要喝点。”<br />
“再给你加点白糖？”<br />
“多珍贵的东西，舍得给我加？”<br />
“恨不得把你泡在糖罐子里。”<br />
林清低声直笑，便催促隋瑛去买饼，他想要在他面前吃得很香，喝得很饱，他知道怎么让隋瑛开心。<br />
隋瑛离去时脚步很轻快，他果真很快乐。<br />
——<br />
大概是缺什么就会来什么，林清一日路过书房时，听见隋瑛和岑长青的谈话，他在门外站了会，听到了一些，无非就是如今皇帝在东宫一位上仍旧不肯松口，绕是程大人都觉得力不从心。<br />
“那本账册还是太轻了，撼动不了东宫的地位。”岑长青唉声叹气。<br />
可他们还有什么法子，非得把那些饥民们都提到京内，领到皇宫里给圣上瞧一瞧么？林清暗自摇头，预备走下长廊，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则消息。<br />
岑长青对这人轻轻巧巧地一带而过，却让林清脚步一滞，记在了心里。<br />
若是如此，还是有去见一面的必要。<br />
翌日隋瑛一连傍晚都未归府，便听说是文渊阁内紧急开会，大臣们都在商议下半年的财政问题。林清便觉得这个好时机，就安排了一顶轿子出了门。<br />
按照他的打听，那地方在离隋府不远的地方，为一破落巷子之中的砖石之屋，简陋凋敝。林清从马车上被扶下来时，闻到空气里漂浮些许污秽气息。顿时胃里一阵抽搐，身旁小厮连忙为他递了张帕子。<br />
林清顺了顺气，便见这屋旁竟是一条黝绿的臭水沟。他无奈叹息一声。<br />
“主子，慢点头。”小厮扶了他，林清摆了摆手，自己柱着拐杖上前。此际他身着一身雾青色棉底白线钩边长衫，脚上是一双隋瑛为他特意制作的舒适厚底长靴。他非官身，出门都是平民打扮。昔日里他爱穿的绸衣，早已不再。<br />
敲了敲木门，林清耐心等待回应。<br />
屋内隐约传来的哭声让他心中有些许难过，当门打开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庞时，林清露出宽慰笑容，说：“在下林安晚，前来拜访郦…… 大人。”<br />
少年愣愣地张了张嘴，最终破开一到哭声，“我爹爹要死了！”<br />
林清颔首，“我知道，我是来和他告别的。”<br />
狱中的两年，郦径遥终是在濒死时刻被放了出来，然而其家眷跑的跑，卖的卖，只剩下这一小儿，从牢里放出后苟活在这破落巷子中，食不果腹，靠乞讨为生。<br />
昔日的工部堂官，如今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林清想起那地狱般的一月，郦径遥疯疯癫癫地呼唤他，不让他死。说不清楚有多少时刻，林清是愿意听到他的声音的。他以他的声音为自己活着的证明。<br />
可如今他却要死了。<br />
林清一瘸一拐地走进这阴暗房屋，屋内陈设简单，几乎没有家具，巴掌大块的地方中间，郦径遥躺在草席上，眼目愣怔，已在弥留之际。<br />
林清上前，轻声唤他：“郦大人，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br />
郦径遥不过四十多岁，已经须发皆白，惨败皮肤上沟壑纵横，布满黄斑。衣衫褴褛，可见其下瘦骨嶙峋的身体，那身上又长满了疖子，有的已经腐烂发臭。许是这小儿给父亲堪堪擦洗了一番，叫郦径遥这张脸上、手脚都是干净体面的。<br />
郦径遥闻声挪移目光，看见是林清，扬了扬嘴角。<br />
“对不住啊，郦大人，没能一直陪你，我那时陪不住你了……现在我来送你了……”林清动情道。<br />
郦径遥最终露出完整的笑，嘶哑说：“你，你可以走路……你，你的命……真好…… ”
“以前就没有，我从诏狱里出来才有。”林清微笑，顺势靠近隋瑛的怀里。<br />
“那时我太痛，好些问题问不出口，我在院子里晒太阳，却总是无法忽视这一圈又一圈的刻痕，好似有人在这里一圈一圈走过一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伤心，所以我问不出口，怕惹人伤心。”<br />
“他已经不伤心了。”<br />
“我宁愿他此生一辈子都欢欢喜喜，不再伤心。”<br />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心里有爱，爱便是叫人伤心的。”<br />
林清将脸埋在隋瑛心口，呼出深深的一口气，“也不要像当日那般伤心。”<br />
“可以将此视为诺言吗？”隋瑛用手轻轻抬了林清的下巴，叫他凝视自己。<br />
“我给你的诺言，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你还要？”<br />
“总比没有好。”<br />
“那我也要向你讨一个诺言。”<br />
“只要我能做到。”<br />
“我要你一生都爱我。”<br />
隋瑛抿嘴一笑，“这不算什么诺言，就好似你叫我一生都活着一样。”<br />
林清的眼眸在渐生的泪光中荡漾起柔软的琥珀色泽，让他看起来很温柔而笃定，他对这番话语深信不疑。可不知为何，他在隋瑛眼中看到的却是悲伤，一种深刻的、难以抹去的悲伤。就像槐树下一圈一圈的刻痕，非湮灭不能消散。<br />
可这不是林清想要看到的，于是他破开一道少年般的笑容，清澈得就像他当年去捕捉的那弯月亮。<br />
“哥哥？”<br />
“嗯？”<br />
“我想吃饼。”<br />
“哦？什么饼？”<br />
“你闻闻，隔壁在烤饼呢。”<br />
“啊，我现在就去买两个。”<br />
“还要喝点。”<br />
“再给你加点白糖？”<br />
“多珍贵的东西，舍得给我加？”<br />
“恨不得把你泡在糖罐子里。”<br />
林清低声直笑，便催促隋瑛去买饼，他想要在他面前吃得很香，喝得很饱，他知道怎么让隋瑛开心。<br />
隋瑛离去时脚步很轻快，他果真很快乐。<br />
——<br />
大概是缺什么就会来什么，林清一日路过书房时，听见隋瑛和岑长青的谈话，他在门外站了会，听到了一些，无非就是如今皇帝在东宫一位上仍旧不肯松口，绕是程大人都觉得力不从心。<br />
“那本账册还是太轻了，撼动不了东宫的地位。”岑长青唉声叹气。<br />
可他们还有什么法子，非得把那些饥民们都提到京内，领到皇宫里给圣上瞧一瞧么？林清暗自摇头，预备走下长廊，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则消息。<br />
岑长青对这人轻轻巧巧地一带而过，却让林清脚步一滞，记在了心里。<br />
若是如此，还是有去见一面的必要。<br />
翌日隋瑛一连傍晚都未归府，便听说是文渊阁内紧急开会，大臣们都在商议下半年的财政问题。林清便觉得这个好时机，就安排了一顶轿子出了门。<br />
按照他的打听，那地方在离隋府不远的地方，为一破落巷子之中的砖石之屋，简陋凋敝。林清从马车上被扶下来时，闻到空气里漂浮些许污秽气息。顿时胃里一阵抽搐，身旁小厮连忙为他递了张帕子。<br />
林清顺了顺气，便见这屋旁竟是一条黝绿的臭水沟。他无奈叹息一声。<br />
“主子，慢点头。”小厮扶了他，林清摆了摆手，自己柱着拐杖上前。此际他身着一身雾青色棉底白线钩边长衫，脚上是一双隋瑛为他特意制作的舒适厚底长靴。他非官身，出门都是平民打扮。昔日里他爱穿的绸衣，早已不再。<br />
敲了敲木门，林清耐心等待回应。<br />
屋内隐约传来的哭声让他心中有些许难过，当门打开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庞时，林清露出宽慰笑容，说：“在下林安晚，前来拜访郦…… 大人。”<br />
少年愣愣地张了张嘴，最终破开一到哭声，“我爹爹要死了！”<br />
林清颔首，“我知道，我是来和他告别的。”<br />
狱中的两年，郦径遥终是在濒死时刻被放了出来，然而其家眷跑的跑，卖的卖，只剩下这一小儿，从牢里放出后苟活在这破落巷子中，食不果腹，靠乞讨为生。<br />
昔日的工部堂官，如今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林清想起那地狱般的一月，郦径遥疯疯癫癫地呼唤他，不让他死。说不清楚有多少时刻，林清是愿意听到他的声音的。他以他的声音为自己活着的证明。<br />
可如今他却要死了。<br />
林清一瘸一拐地走进这阴暗房屋，屋内陈设简单，几乎没有家具，巴掌大块的地方中间，郦径遥躺在草席上，眼目愣怔，已在弥留之际。<br />
林清上前，轻声唤他：“郦大人，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br />
郦径遥不过四十多岁，已经须发皆白，惨败皮肤上沟壑纵横，布满黄斑。衣衫褴褛，可见其下瘦骨嶙峋的身体，那身上又长满了疖子，有的已经腐烂发臭。许是这小儿给父亲堪堪擦洗了一番，叫郦径遥这张脸上、手脚都是干净体面的。<br />
郦径遥闻声挪移目光，看见是林清，扬了扬嘴角。<br />
“对不住啊，郦大人，没能一直陪你，我那时陪不住你了……现在我来送你了……”林清动情道。<br />
郦径遥最终露出完整的笑，嘶哑说：“你，你可以走路……你，你的命……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