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AD4</center>-->\n\t\t\t\t 拐弯从苢口转入走廊,望著左右两列白色的森森重门,他那处於最尽头的房间看起来十分细小,一只手指头挡在眼前,也遮得住整道门。<br/><br/> 陈心行过去自己的房间时,望著左右两边的门:翁盼、陈复生、周辉日、anthonyjohnbasil……这些人的名字从未在他生活出现过,但他们与他同住於一个地方。或者出出入入时见过面,打过招呼,却永远无法记得他们的名字。<br/><br/> 他在自己系内识得好多人,人脉很广,但那些人的真名,他一个都不知道。这时,他就会觉得他对戴志有感情的这件事,很不可思议。<br/><br/> 非亲非故,无血缘,亦不是青梅竹马,他识得曲意的日子比识得戴志还要长,但他们就是知道对方很多事——那些连家人亲友都不知道的事。他们又不知道对方太多事——因为愈是了解对方,就愈知道对方感情上许多禁区:陈心依然不知道戴志跟龙风牵是否真的断了、他跟龙凤还会不会见面、他是否已经放下龙凤,以及他是否还在乎陈心与陶微风有过的那一段往事。<br/><br/> 陈心自己又是否在乎戴志跟龙风牵的那一段呢?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戴志接受过龙风牵的那种心情是他面对陶微风时所有过的。正因为陈心是过来人,所以,比起斥责戴志,他更想默默拥著他,一句话也不说。他不会开口跟戴志说:你放低姓龙的两兄弟,我们好好过下去。戴志已经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快活而无烦恼的少年,故此他不需要长辈式的例牌安 we_i ,而陈心也不懂得安 we_i 别人。<br/><br/> 他们太年轻,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绝望、悲痛,也许要有了历练之後,回头望,才发现自己在如此年轻时便经过某种程度的悲伤。陈心活於一个外人称之为「破碎」的家庭,因为他的母亲死去了,父亲在外面有另一头住家,他跟弟弟长大後,各自找了对象去过近於同居的日子,可以说是有家,也可以说很快会无家。没有人知这种幼稚的童话式同居生活能过上多久。或者下个月,就吹了。两三年後他们会拚命想忘记那段同居的日子。十年後,已不需要拚命忘记。廿年後,他们发现自己连一年前的事都记不清。<br/><br/> 可是,要真说破碎吗?又有点不妥。那个家曾经圆满过。他食过母亲煮的饭,不特别好食,但没有味精与雕琢:芋头焖鸡?芋头都给焖烂了,融成一坨浆糊,包著鸡块,一碟半紫不白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可不知为什麽,能让他们两兄弟食三碗饭也不够。一个父亲应对儿子做的教诲,他们的父亲曾经讲过,身为男人有什麽事是该做的。曾经任 xi_ng 反叛的弟弟偶尔向他撒娇过;陈心抱著陈秋,任幼小的弟弟伏在他怀内痛哭;两兄弟睡在同一张床,好似两只受伤的幼猫互相依偎著疗伤……<br/><br/> 其实陈心有过家。只不过与某些人不同,他的家不能长久。很多人也像他那般:阿爸阿妈,其中一方死去,或者一开始就没父母,或者是兄弟姐妹死了……<br/><br/> 亲人死去、家庭散了,这种事其实很普通。家庭长存不散,也不代表这个家幸福。陈心只不过是香港里某个典型的人,不一定比人幸运,也不算是个不幸的人。至少他还能够抓住回忆,他的家比别人的短寿,但比很多人的完整。<br/><br/> 这夜,陈心关了灯,只馀一盏台灯,躺在床上,看著离他很远的白色天花板,所想的就是这些无聊的事。白色的天花板浸润於自然的黑色中,看起来却很清。一块巨大的浅棕黄色光块落在陈心隔壁的一面墙,他缓缓坐起身,侧著脸看自己在墙上的沉实黑影,以指尖描划那块影子,把脸贴上去,感到墙壁一阵冰凉,舒服得他忍不住把上身贴上墙。<br/><br/> 然後他伸长手臂,就著墙上的光影,做投影游戏。两只拇指互相钩住,其馀八根细长的手指放松、摊开, m-o 仿羽翼拍动,由墙的下方,慢慢扑翼,源著一道斜角线,飞到上方、光块的尽头,融入黑影里。<br/><br/> <br/><br/>\t\t\t\n\t\t\t\n\t\t\t', '\t')('<!--<center>AD4</center>-->\n\t\t\t\t小时候,他就这样以两只手,做各种动物——除了小鸟,还有蝴蝶、白兔、狗、狼、大象,以及他俩一起研发的手势。他这样做,还是想哄陈秋开心。两兄弟睡同一间房,儿时住的公屋好细。陈秋年幼时长得标致,在学校被人欺负过,陈心一看出他受了委屈,夜晚就会趁父母睡了,偷入他们房间,把电筒翻出来,回到房间叫陈秋握著电筒,将光投向墙壁,简陋得只有一双手的皮影戏大会就开始了。<br/><br/> 陈心手巧,领悟力高,从电视上看了几次,就学会做几种动物的手势,哄得陈秋乐呵呵的,陈心忙叫他小声一点,免得吵醒母亲。<br/><br/> 以前曲意带他到小贩档大吃大喝,他们沿路走回轻铁站,陈心也做过这种把戏给曲意看。可惜欠缺光影对比,没那麽精彩,但曲意照样看得很乐,还笨拙地学起来,把手指不知绞成个怎麽样,还是只学得识做小鸟跟蝴蝶。<br/><br/> 第三个看过这皮影戏的人,就是戴志。不知哪次缠绵後,陈心想再来一次,但戴志推开了他,说很累,陈心耸肩,一时三刻又睡不著,便拿了电筒,叫戴志握著,陈心做了一切他所懂得的动物手势。之後,他问戴志:「怎样?」戴志只说:「我未见过你笑得那麽开心。」<br/><br/> 「我有笑吗?」<br/><br/> 「嗯,你刚刚有,现在没有。」戴志凑上前,吻了陈心的脸颊一下,使陈心一阵骚动——他俩的关系侧重肉 y_u ,两人往往因一些无关情 y_u 的举动而心悸。<br/><br/> 不知去到几点,陈心关灯。<br/><br/> 睡了。<br/><br/> 他作了很多梦:他在台上,何清玉、陈三愁、陈秋、曲意、戴志皆坐在台下,看他表演皮影戏;一面墙壁上有两个黑影一前一後的耸动著;独步於幽暗的小巷,锈迹斑斑的水管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痛苦呻吟;最後站在以前住过的公屋门前,推门而入,一切陈设与他记忆中相同,初中时的戴志坐在沙发上食薯片,满是划痕的胶桌上放了三罐啤酒,陈心拿起一罐饮,却只尝到水的味道。<br/><br/> 他睁大眼睛,又醒了。陈心转了几次身也睡不著,决定披著薄被子,坐在窗前的胶凳。一只脚屈曲於座位,另一条腿伸长搁在书桌上,他侧著脸看窗。<br/><br/> 外面的天还是黑色的,使窗子成了一面镜,清楚倒映出陈心一张脸。这张符合世俗的审美观。他看到眼睛里那份空洞,忽然发觉自己的脸跟何清玉原来也不是那麽相似。<br/><br/> 何清玉的眼睛虽也是凤眼,但比陈心的更要细长柔媚,陈心的眼睛渗杂几分遗传自陈三愁的现代美,比何清玉那双大一点,古典味也淡了几分。而且他有内双眼皮——陈心惊异地发觉自己竟然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这事实。他的鼻子高挺,而何清玉鼻子小巧;他的脸有男 xi_ng 的棱角,何清玉下巴儿尖,脸颊丰,是典型的瓜子口面。<br/><br/> 他这时才忽然知道:他只是何清玉分裂出来的一个个体,所以他是独立於这个女人的。他和她,是不同的——尽管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但相同掩盖了更多的不同。或者他一开始就本能地发现到这一点,只是他不容许自己相信自己跟母亲有任何不相似的地方——这是他赖以生存至今的条件。<br/><br/> 何清玉已经成为一堆骨灰,陈心还是有肉有血。无论他怎样改变自己、怎样追上去,都追不过那道生与死之间的鸿沟,所以有关何清玉最後有否爱过他们两兄弟的事,他这一世也求不到答案了。以前他常期待在梦里<br/>\t\t\t\n\t\t\t\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