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浑浊的双眼里亦染上泪光。<br />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怀里的孩子。<br />
天意如此，不管是神灵，还是凡人，皆无法抗拒即将到来的命运。<br />
天色稍晚一些，季鱼终于将自己收拾妥当，回到山中的神殿。<br />
神灵立于神殿门前等她，一双眸子默默地盯着她。<br />
“怎么啦？”她笑着问。<br />
神灵盯着她，若有所思，“你哭了？”<br />
“没有！”季鱼瞪大眼睛看祂，“我哪里有像哭的样子？”<br />
神灵不语。<br />
神灵无所不知，无人能在神灵面前撒谎。<br />
季鱼僵硬地扭过头，嘟嚷道：“我没哭，你不能诬赖我！”<br />
神灵拉着她的手走进神殿，嘴里道：“嗯，你没哭！”<br />
这天下间，能让神灵改口的，或许也只有神灵的伴侣。<br />
季鱼喜笑颜开，扑到祂怀里，踮起脚在神灵脸庞上亲了一口，然后抱怨道：“江逝秋，你好高啊，每次和你说话，都要抬头……”<br />
神灵默然。<br />
和凡人成亲后的日子，总会发生一些有趣又令神灵意外的小事，越来越多的小事汇集成一种生活，成为这漫长的岁月里无法割舍的记忆。<br />
-<br />
这次的祢神祭举办得尤为隆重热闹。<br />
大氏村灯火不熄，如神山下的一座不夜城，灯火迤逦，组成一条条长龙，驱除了人间的黑暗。<br />
如同每一次，季鱼认真而虔诚地主持祢神祭，在神殿里接待所有前来拜神的村民，为村民们卜筮。<br />
为期一个月的祢神祭渐渐接近尾声。<br />
祢神祭的最后一日，季族长、阿婆和阿黍等人都来到神殿，虔诚地拜神、祭神，向神灵祈福。<br />
安静的神殿里，是凡人跪拜在神台前的虔诚身影。<br />
神殿之外，山脚之下，隐隐传来古老的迎神曲，在巫神山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br />
直到暮色四合，人们依依不舍地离去。<br />
季鱼站在神殿前目送他们。<br />
突然，她转过头，看到神殿前的巫神树上，绯红的花瓣突然大片大片地凋落。<br />
大氏村中，所有的巫神树，在人们的注视中，无数花瓣凋零，它们在风中飞舞，像是落了漫天的残血，凄美悲凉。<br />
所有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br />
“神主——”<br />
大氏村中，不管身在何处的氏族之人，这一刻都明白了什么。<br />
他们惊惶地看向神山的方向，看着漫天飞舞的巫神花瓣中若影若现的巫神山，就像千年前的那些氏族，无助又悲痛地送走他们的神灵。<br />
山腰间，季族长等人跪在那里，眼里蓄满泪水，潸然而下。<br />
“神主……”<br />
他们的神灵啊，终究离开了他们，世间再无神灵！<br />
**<br />
巫神花从枝头纷纷坠落，花瓣掠过眼帘，遮住了眼睛。<br />
季鱼身体踉跄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入神殿，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她的神灵。<br />
“江逝秋，江逝秋，你在哪里——”<br />
“江逝秋，你出来啊——”<br />
“江逝秋——”<br />
她哭着、喊着，凄惶又无助，到处寻找那道身影。<br />
然而不管她如何哭喊，如何寻找，以往只要转头就能看到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br />
她的神灵离开了她。<br />
直到她来到神殿中的庭院，那满庭院的巫神花，皆已经凋落一地，落花如血，送走了神灵。<br />
她摔在那片落花之中，痛哭出声。<br />
她的神灵啊，终究还是离开了人间。<br />
-<br />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br />
季鱼支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来到主殿，将那柄巫神木所制的巫山杖抓在手里，然后朝着神殿外而去。<br />
她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很坚定。<br />
神殿外是一片漆黑的山林。<br />
今夜没有月光，亦没有星辰，连山风都那般的凛冽，仿佛那黑暗的山林之中，躲藏着可怕的鬼怪。<br />
失去神灵的神山寂然，不再温柔可亲，连山间的动物都躲起来。<br />
季鱼沿着黑暗的山道下山，走过孤寂的荒郊，来到一条黑暗的河流前。<br />
河水波涛汹涌，邪气肆虐，鬼影幢幢。<br />
今晚的幽河比往常更危险邪恶，更可怖，河中所有的鬼怪都在嘶号着，发出兴奋的啸声，迎来这世间至邪至恶的存在。<br />
看到出现的人族通灵者，鬼怪们兴奋地朝她涌来，想将她拉入幽河之中。<br />
季鱼毫不犹豫地挥出巫山杖，将所有来袭的鬼怪绞杀成血雾，血雾喂养岸边的幽河花，花开得更娇艳，花蕊间的火焰流珠更明亮。<br />
纵使神灵不在，她亦不是这些鬼怪能奈何得了的。<br />
鬼怪们被杀得凄厉地叫着逃窜而去。<br />
在它们的预想里，没有神灵庇护的人族通灵者不足为虑，却不想原来这凡人如此可怕，她身上不仅有神灵留给她的神力，还懂得如何使用神力，使用法咒。<br />
那法咒可不是神灵教予她的，而是她参悟神咒后所创造出来的。<br />
在创造法咒这方面，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br />
季鱼杀了一批鬼怪，直到幽河里的鬼怪不敢再招惹她，终于停下来。<br />
她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片花瓣。<br />
这是神灵赠予她的巫神花的花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神力，她将之抛起，捏了一个法咒。<br />
花瓣落到幽河中，迅速地变成一条小船。<br />
季鱼跃到船上，船朝着幽河的源头而去。<br />
她手持着染血的巫山杖，一身巫神袍，面无表情地站在船上，宛若从人间远渡而来的杀神，令幽河中的鬼怪不敢轻举妄动。<br />
当鬼怪们察觉到她的目的是幽河的源头——暗渊时，不禁幸灾乐祸起来，发出怪异的叫声。<br />
这凡人自找死路！<br />
暗渊是这么好靠近的吗？<br />
就算是神灵，亦不敢轻易靠近，以免被暗渊的污秽污染神躯，更不用说一个凡人，一旦进入暗渊，会被暗渊的邪恶污秽吞噬，被暗渊中的那些可怕的怪物撕碎……<br />
鬼怪们都想看好戏，甚至迫不及待推动河水，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暗渊而去。<br />
终于，哗啦的流水声响起，一条倒悬在天际的河出现在眼前。<br />
季鱼定定地看着这条河，握紧手中的巫山杖。<br />
河里的怪物探出头，看到居然有凡人胆敢来此地，它怪叫一声，从河中飞身而起，四脚如变异蜘般朝她扑来。<br />
“滚！”<br />
季鱼大喝，巫山杖轰过去，那怪物瞬间就被轰成血雾。<br />
幽河中的鬼怪们见状，暗暗咋舌，倏地就跑开了，不敢再靠近。<br />
原来人族通灵师先前对它们还算手下留情。<br />
它们暗暗心惊，这凡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发挥这般恐怖的战斗力，难道是神灵堕恶前赠送了她什么保命之物？<br />
季鱼不管那些鬼怪如何想，她紧紧地盯着幽河的源头。<br />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暗渊的怪物的注意，越来越多的怪物从暗渊中出来，发现一个凡人居然杀到这里，它们发出啸声，凶戾地朝她攻击。<br />
幽河水暴起，欲要将一船一人吞没。<br />
季鱼狼狈地避开扑来的水，不过仍是有不少水落在她身上，将她打湿，就像一条可怜兮兮的落水狗。<br />
无数的鬼怪发出嗤笑声，嘲笑凡人的自不量力。<br />
她用力地抹开脸上的水珠，将扑过来的怪物打落河水之中。<br />
暗渊的怪物们并不急着杀她，如同逗猫狗般戏耍着凡人。<br />
“嘻嘻，神灵已堕恶，为这世间阴邪罪恶的存在，你来这里是找不到神灵的！”<br />
“放弃吧，天地间再无神灵！”<br />
“人族的通灵者，神灵堕恶后，与你再无干系，神婚已断，你若不离去，我们只好杀了你啦……”<br />
季鱼不语，压根儿不信这些怪物的话。<br />
鬼话连篇，不可信！<br />
不管它们说什么，她都没有动摇，而是坚定地等着，等着一个可能。<br />
轰隆一声，河水再次爆起，又一次将她吞没。<br />
脆弱的船撕裂一半，上面的神力已经将近于无，很快它就会沉没水中。<br />
季鱼摔在船上，浑身湿漉漉的，仍是固执地望着暗渊的方向，任由幽河的水泼面而下。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怀里的孩子。<br />
天意如此，不管是神灵，还是凡人，皆无法抗拒即将到来的命运。<br />
天色稍晚一些，季鱼终于将自己收拾妥当，回到山中的神殿。<br />
神灵立于神殿门前等她，一双眸子默默地盯着她。<br />
“怎么啦？”她笑着问。<br />
神灵盯着她，若有所思，“你哭了？”<br />
“没有！”季鱼瞪大眼睛看祂，“我哪里有像哭的样子？”<br />
神灵不语。<br />
神灵无所不知，无人能在神灵面前撒谎。<br />
季鱼僵硬地扭过头，嘟嚷道：“我没哭，你不能诬赖我！”<br />
神灵拉着她的手走进神殿，嘴里道：“嗯，你没哭！”<br />
这天下间，能让神灵改口的，或许也只有神灵的伴侣。<br />
季鱼喜笑颜开，扑到祂怀里，踮起脚在神灵脸庞上亲了一口，然后抱怨道：“江逝秋，你好高啊，每次和你说话，都要抬头……”<br />
神灵默然。<br />
和凡人成亲后的日子，总会发生一些有趣又令神灵意外的小事，越来越多的小事汇集成一种生活，成为这漫长的岁月里无法割舍的记忆。<br />
-<br />
这次的祢神祭举办得尤为隆重热闹。<br />
大氏村灯火不熄，如神山下的一座不夜城，灯火迤逦，组成一条条长龙，驱除了人间的黑暗。<br />
如同每一次，季鱼认真而虔诚地主持祢神祭，在神殿里接待所有前来拜神的村民，为村民们卜筮。<br />
为期一个月的祢神祭渐渐接近尾声。<br />
祢神祭的最后一日，季族长、阿婆和阿黍等人都来到神殿，虔诚地拜神、祭神，向神灵祈福。<br />
安静的神殿里，是凡人跪拜在神台前的虔诚身影。<br />
神殿之外，山脚之下，隐隐传来古老的迎神曲，在巫神山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br />
直到暮色四合，人们依依不舍地离去。<br />
季鱼站在神殿前目送他们。<br />
突然，她转过头，看到神殿前的巫神树上，绯红的花瓣突然大片大片地凋落。<br />
大氏村中，所有的巫神树，在人们的注视中，无数花瓣凋零，它们在风中飞舞，像是落了漫天的残血，凄美悲凉。<br />
所有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br />
“神主——”<br />
大氏村中，不管身在何处的氏族之人，这一刻都明白了什么。<br />
他们惊惶地看向神山的方向，看着漫天飞舞的巫神花瓣中若影若现的巫神山，就像千年前的那些氏族，无助又悲痛地送走他们的神灵。<br />
山腰间，季族长等人跪在那里，眼里蓄满泪水，潸然而下。<br />
“神主……”<br />
他们的神灵啊，终究离开了他们，世间再无神灵！<br />
**<br />
巫神花从枝头纷纷坠落，花瓣掠过眼帘，遮住了眼睛。<br />
季鱼身体踉跄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入神殿，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她的神灵。<br />
“江逝秋，江逝秋，你在哪里——”<br />
“江逝秋，你出来啊——”<br />
“江逝秋——”<br />
她哭着、喊着，凄惶又无助，到处寻找那道身影。<br />
然而不管她如何哭喊，如何寻找，以往只要转头就能看到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br />
她的神灵离开了她。<br />
直到她来到神殿中的庭院，那满庭院的巫神花，皆已经凋落一地，落花如血，送走了神灵。<br />
她摔在那片落花之中，痛哭出声。<br />
她的神灵啊，终究还是离开了人间。<br />
-<br />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br />
季鱼支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来到主殿，将那柄巫神木所制的巫山杖抓在手里，然后朝着神殿外而去。<br />
她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很坚定。<br />
神殿外是一片漆黑的山林。<br />
今夜没有月光，亦没有星辰，连山风都那般的凛冽，仿佛那黑暗的山林之中，躲藏着可怕的鬼怪。<br />
失去神灵的神山寂然，不再温柔可亲，连山间的动物都躲起来。<br />
季鱼沿着黑暗的山道下山，走过孤寂的荒郊，来到一条黑暗的河流前。<br />
河水波涛汹涌，邪气肆虐，鬼影幢幢。<br />
今晚的幽河比往常更危险邪恶，更可怖，河中所有的鬼怪都在嘶号着，发出兴奋的啸声，迎来这世间至邪至恶的存在。<br />
看到出现的人族通灵者，鬼怪们兴奋地朝她涌来，想将她拉入幽河之中。<br />
季鱼毫不犹豫地挥出巫山杖，将所有来袭的鬼怪绞杀成血雾，血雾喂养岸边的幽河花，花开得更娇艳，花蕊间的火焰流珠更明亮。<br />
纵使神灵不在，她亦不是这些鬼怪能奈何得了的。<br />
鬼怪们被杀得凄厉地叫着逃窜而去。<br />
在它们的预想里，没有神灵庇护的人族通灵者不足为虑，却不想原来这凡人如此可怕，她身上不仅有神灵留给她的神力，还懂得如何使用神力，使用法咒。<br />
那法咒可不是神灵教予她的，而是她参悟神咒后所创造出来的。<br />
在创造法咒这方面，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br />
季鱼杀了一批鬼怪，直到幽河里的鬼怪不敢再招惹她，终于停下来。<br />
她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片花瓣。<br />
这是神灵赠予她的巫神花的花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神力，她将之抛起，捏了一个法咒。<br />
花瓣落到幽河中，迅速地变成一条小船。<br />
季鱼跃到船上，船朝着幽河的源头而去。<br />
她手持着染血的巫山杖，一身巫神袍，面无表情地站在船上，宛若从人间远渡而来的杀神，令幽河中的鬼怪不敢轻举妄动。<br />
当鬼怪们察觉到她的目的是幽河的源头——暗渊时，不禁幸灾乐祸起来，发出怪异的叫声。<br />
这凡人自找死路！<br />
暗渊是这么好靠近的吗？<br />
就算是神灵，亦不敢轻易靠近，以免被暗渊的污秽污染神躯，更不用说一个凡人，一旦进入暗渊，会被暗渊的邪恶污秽吞噬，被暗渊中的那些可怕的怪物撕碎……<br />
鬼怪们都想看好戏，甚至迫不及待推动河水，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暗渊而去。<br />
终于，哗啦的流水声响起，一条倒悬在天际的河出现在眼前。<br />
季鱼定定地看着这条河，握紧手中的巫山杖。<br />
河里的怪物探出头，看到居然有凡人胆敢来此地，它怪叫一声，从河中飞身而起，四脚如变异蜘般朝她扑来。<br />
“滚！”<br />
季鱼大喝，巫山杖轰过去，那怪物瞬间就被轰成血雾。<br />
幽河中的鬼怪们见状，暗暗咋舌，倏地就跑开了，不敢再靠近。<br />
原来人族通灵师先前对它们还算手下留情。<br />
它们暗暗心惊，这凡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发挥这般恐怖的战斗力，难道是神灵堕恶前赠送了她什么保命之物？<br />
季鱼不管那些鬼怪如何想，她紧紧地盯着幽河的源头。<br />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暗渊的怪物的注意，越来越多的怪物从暗渊中出来，发现一个凡人居然杀到这里，它们发出啸声，凶戾地朝她攻击。<br />
幽河水暴起，欲要将一船一人吞没。<br />
季鱼狼狈地避开扑来的水，不过仍是有不少水落在她身上，将她打湿，就像一条可怜兮兮的落水狗。<br />
无数的鬼怪发出嗤笑声，嘲笑凡人的自不量力。<br />
她用力地抹开脸上的水珠，将扑过来的怪物打落河水之中。<br />
暗渊的怪物们并不急着杀她，如同逗猫狗般戏耍着凡人。<br />
“嘻嘻，神灵已堕恶，为这世间阴邪罪恶的存在，你来这里是找不到神灵的！”<br />
“放弃吧，天地间再无神灵！”<br />
“人族的通灵者，神灵堕恶后，与你再无干系，神婚已断，你若不离去，我们只好杀了你啦……”<br />
季鱼不语，压根儿不信这些怪物的话。<br />
鬼话连篇，不可信！<br />
不管它们说什么，她都没有动摇，而是坚定地等着，等着一个可能。<br />
轰隆一声，河水再次爆起，又一次将她吞没。<br />
脆弱的船撕裂一半，上面的神力已经将近于无，很快它就会沉没水中。<br />
季鱼摔在船上，浑身湿漉漉的，仍是固执地望着暗渊的方向，任由幽河的水泼面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