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喵？”<br />
碰瓷瓜皮帽麻利地爬起来，腿不麻了，腰也不疼了，整只猫精神抖擞，尾巴翘得一颤一颤。<br />
“喵没上过学，喵没有学历，喵也能工作吗？”<br />
上学？学历？小猫咪们的内卷情况听起来也挺严重的。<br />
白肚皮橘猫则飞速舔湿爪子，往脑袋顶和脸颊上一抹，瞬间整出一个精英猫猫头的毛型，两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人类。<br />
墨观至见状，反悔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鬼使神差地补充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们得提前确定好，规定……允不允许你们从事相关职业。”<br />
经验丰富的白肚皮橘猫登时心领神会，连连摇晃脑袋，一脸正气地保证道：“喵是好人家出来的，绝对不搞风俗。”<br />
它说罢，一屁股下蹲压住尾巴，将自己的那副橘铃铛遮挡得严严实实。<br />
瓜皮帽也将肚皮拍得砰砰响。<br />
“大佬放心哇，喵还不会化形，不具备‘风俗’的能力，——话又说回来了，风俗是咩啊？”<br />
面对两双求知若渴的猫猫眼，墨观至实在说不出解释含义的话来，只好含糊其辞道：“总之，等店面开张，你们就去试试看吧。如果你们有朋友想找工作，也可以一起来。”<br />
“好的喵好的喵！”<br />
两只猫儿迭声保证。为表诚意，临走前，瓜皮帽贴心地甩着尾巴，给墨观至的鞋子送上一顿清洁保养服务。<br />
随着它摇头摆尾的动作，细小的猫毛飞扬，墨观至抵住唇瓣咳嗽几声，眼眶泛红。<br />
“大佬放心喵，喵的擦鞋技术可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喵的爪子老是抠破皮革，喵的擦鞋摊子早就支起来了喵！你也不要太感动喔，喵看你的眼睛都红红的呢，不哭不哭喵！”<br />
墨观至望着自己那越擦越脏、逐渐起毛刺的麂皮鞋面，再看一眼态度热情服务周到的擦鞋匠猫猫，欲言又止。<br />
第51章 咸鱼的世界<br />
好容易送走过分热情的瓜皮帽和白肚皮, 墨观至打出一个喷嚏，只觉眼角又烫又痒。他心知是自己的过敏症状又冒出来了，忙从包里掏出口罩。<br />
正这时, 眼前骤然一黑，世界迅速褪去色彩, 竟像热蜡般一点一点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黑白色块, 扭曲、拉伸，最终捏合成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br />
墨观至愣怔, 手中的口罩滑落。他下意识迈腿往前，却觉身体瘫软, 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陷落。视野中, 天空变得遥远，空间膨胀，建筑化作张牙舞爪的黑色线条纷纷砸向他。<br />
墨观至低头, 摊开手, 圆滚滚、软绵绵，是两只没有五指的小圆手。<br />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br />
墨观至扶着大得不成比例的棉花脑袋, 迟缓地打量周遭。<br />
不祥的灰雾淹没了原本喧嚣的城市。周遭一派死寂, 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偶、小玩具们。其中不乏同他相似的棉花娃娃, 表情或狰狞或惊骇, 极为生动。<br />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墨观至努力行动起来。他磕磕撞撞地爬起身, 踉跄两步，终于站稳了。只是环顾四周,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缩小之后, 世界放佛变成空旷的荒芜，四面茫茫然看不到尽头。<br />
棉花小人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极为特别的人。哪怕只见过短短的一面, 他心中莫名相信那位漂亮的少年。<br />
于是，墨观至沿着电车轨道，往记忆中巫元消失的方向慢慢挪动。<br />
叮叮当当。<br />
身后传来电车的动静。<br />
墨观至撑着棉花脑袋翘首去看。<br />
灰雾倏地破开，一辆电车飞速冲了过来。<br />
车顶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天线，车头亮着一双碧绿瞳孔模样的车灯，长长的胡须雨刷在车窗上胡乱地刮来刮去。<br />
俨然是一辆猫咪模样的猫猫电车。<br />
墨观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动画电影。那辆电车越驶越近，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细看那辆猫猫车，白底狸花纹，熟悉的中分刘海和瓜皮小帽，分明是刚才碰瓷他的小狸花瓜皮帽。<br />
瓜皮帽拧动脑袋看向棉花娃娃，巨大的猫眼滴溜溜地转动一圈，发出渗人的精光。它嗷呜一口，牙缝间吐出一只渡鸦来。<br />
渡鸦浑身漆黑，毛发蓬松发亮，煞有介事地穿着一套红色的售票员制服，翅膀下压着一只绿色的帆布小挎包。它扑棱翅膀，灵巧地在猫车胡须间来回蹦跳，掐着嘶哑的嗓音嚷道：“哇，快上车快上车！下一站，盲盒区！哇哇——”<br />
墨观至只考虑了一瞬，决定顺应剧情。他笨拙地屈膝爬上车，两脚才踩上踏板，忽觉脑袋一沉，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他迟缓地侧过脑袋，只来得及捕捉到渡鸦若无其事收回翅膀的模样。<br />
墨观至慢慢地将脑袋歪向一边，慢慢地抻长短短的小圆手，慢慢地沿着棉花脑袋往上探，勉强能摸到一个奇怪的圆环。<br />
好吧，他现在是一只钥匙扣棉花娃娃了。<br />
墨观至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磕磕绊绊、摇摇摆摆，艰难地往车厢内走去。<br />
渡鸦在他身后继续哇哇乱叫：“挂票一位哇！往里走往里走！”<br />
挂票？<br />
猫猫电车内部圆鼓鼓的，质地软软绵绵，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猫窝。车厢内没有安设座位，一条横杆贯穿车厢前后，上头有一排吊环晃来荡去，零星挂着几只棉花娃娃。——果然是“挂票”。不知为何，挂票乘客们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娃娃。<br />
墨观至犹豫片刻，慢慢地挪动到横杆下，费劲地将脑袋顶上的钥匙环扣上吊环。才将自己挂好，猫猫电车猛地发动，他整个人往后飘去，一时间只觉头皮发紧，好似脑袋要被生生扯断。<br />
电车再次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br />
窗外飞快掠过黑白色的浮影，猫猫电车蛹动着往迷雾深处驶去。<br />
……<br />
世界正在异化。<br />
而此时，身处暗巷的凤尧一无所觉。她呆愣地看着那个咸鱼头套下的少年。<br />
少年脸色灰败，瞳孔无光，倚靠残破的砖墙坐着，维持仰望天空的姿势。一小股鲜血顺着砖缝淌下，像蛇信子舔舐青灰色的苔藓，最终凝固、黯淡。<br />
凤尧怔怔地盯着那面墙。<br />
上头有一个奇怪的小黑点。<br />
原来是一枚生锈的铁钉。<br />
只是一枚铁钉。<br />
毫不起眼的铁钉，看似无害，然而在名为命运的剧目漫不经心的安排下，它轻易夺走了一个年轻炽热的生命。<br />
一时之间，凤尧被巨大的荒诞感淹没。<br />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人生会不会只是一场闹剧，而每个人只是走在命定轨迹上的滑稽演员？<br />
恍惚中，她听见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缓步靠近。<br />
哒、哒。<br />
奇怪，明明是微乎其微的声响，放在平时她绝对察觉不出来。而此刻，如此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是沉重得如同命运的齿轮声。<br />
哒、哒。<br />
哒。<br />
齿轮停止，一切归于平静。<br />
凤尧梗着脖子转过头。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睫毛猛烈颤动。<br />
那是何等风姿卓绝的人物！<br />
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抓握，似乎正要拿笔将眼前震撼的一幕画下来。只可惜，哪怕用最好的纸笔，将她擅长的绘画技法发挥到极致，恐怕也描摹不出一二分此人的风采。<br />
这样一位人物，若在平常，定会带来撕破次元壁的不真实感。而在此情此景，由视觉感官和大脑常识之间的冲击带来的违和感却奇异地消失了，眼前之人反而变得真实可信。<br />
这个世界如此不真实，存在一两位神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br />
凤尧目眩神迷。<br />
吱嘎吱嘎，她的大脑循着本能迟缓地运作着，脑海一片混沌，忘了思考，也忘了呼吸。<br />
来人正是巫元。<br />
他开口，声音若天外梵音，落在耳中，如有回响。<br />
“你想让他复生吗？”<br />
凤尧的身体猝然一震，意识重新回笼。她像是初次学会呼吸的婴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良久，她才控制住颤抖的嗓音，满眼惊惧地问道：“我？我……他还有救吗？我能救他吗？”<br />
巫元颔首。<br />
“自然，有生于无，无中生有，凭你所愿。”<br />
凤尧仔细咀嚼着这句晦涩难懂的话。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目光变得坚毅有力。<br />
“我想救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br />
巫元定定看着她，目光熠熠如雾海升明珠。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仔细：“你若觉得他活着入情入理，那他便入情入理地活着。”<br />
说罢，不及凤尧反应，巫元扬手一挥，朝空中喝道：“入——”<br />
白光炸裂，凤尧下意识紧闭双眼。<br />
噼里啪啦，咣当哐啷。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摇晃。<br />
待一切归于平静，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白排线，密集的网点，自带阴影的平面建筑<br />
凤尧瞠目结舌。<br />
她竟然进入了漫画世界！<br />
线条构造的强光打在身上，带来真实的灼烧感。<br />
凤尧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同样由黑色线条勾勒而成。中指和拇指间有一层密集的阴影排线，代表着厚实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刀客的手。<br />
这是咸鱼侠的手。<br />
这是咸鱼侠的世界。<br />
凤尧的胸口发烫，内里似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正隐隐沸腾，愤懑之情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刚成为职业漫画家时每一次拿起画笔那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感受到她正掌控着某个世界。——而这种感觉，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了。<br />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她为咸鱼侠连载画的第一个分镜。<br />
镜头由上往下，苍空之下，嬉闹的街头，尘土飞扬，缓缓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侠客。<br />
她抬头望去。<br />
雾气氤氲中，果然出现一位……呃，直立行走的猫猫头？<br />
凤尧：“……”<br />
猫猫头越走越近，圆头圆脑圆肚皮，黑色的毛发油光发亮，身后兜帽披风翩翩，腰间别着漆黑的长鞭。<br />
他略略掀开一角兜帽，冲凤尧抬了抬毛茸茸的下巴，眉眼间是熟悉的倨傲神色。
碰瓷瓜皮帽麻利地爬起来，腿不麻了，腰也不疼了，整只猫精神抖擞，尾巴翘得一颤一颤。<br />
“喵没上过学，喵没有学历，喵也能工作吗？”<br />
上学？学历？小猫咪们的内卷情况听起来也挺严重的。<br />
白肚皮橘猫则飞速舔湿爪子，往脑袋顶和脸颊上一抹，瞬间整出一个精英猫猫头的毛型，两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人类。<br />
墨观至见状，反悔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鬼使神差地补充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们得提前确定好，规定……允不允许你们从事相关职业。”<br />
经验丰富的白肚皮橘猫登时心领神会，连连摇晃脑袋，一脸正气地保证道：“喵是好人家出来的，绝对不搞风俗。”<br />
它说罢，一屁股下蹲压住尾巴，将自己的那副橘铃铛遮挡得严严实实。<br />
瓜皮帽也将肚皮拍得砰砰响。<br />
“大佬放心哇，喵还不会化形，不具备‘风俗’的能力，——话又说回来了，风俗是咩啊？”<br />
面对两双求知若渴的猫猫眼，墨观至实在说不出解释含义的话来，只好含糊其辞道：“总之，等店面开张，你们就去试试看吧。如果你们有朋友想找工作，也可以一起来。”<br />
“好的喵好的喵！”<br />
两只猫儿迭声保证。为表诚意，临走前，瓜皮帽贴心地甩着尾巴，给墨观至的鞋子送上一顿清洁保养服务。<br />
随着它摇头摆尾的动作，细小的猫毛飞扬，墨观至抵住唇瓣咳嗽几声，眼眶泛红。<br />
“大佬放心喵，喵的擦鞋技术可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喵的爪子老是抠破皮革，喵的擦鞋摊子早就支起来了喵！你也不要太感动喔，喵看你的眼睛都红红的呢，不哭不哭喵！”<br />
墨观至望着自己那越擦越脏、逐渐起毛刺的麂皮鞋面，再看一眼态度热情服务周到的擦鞋匠猫猫，欲言又止。<br />
第51章 咸鱼的世界<br />
好容易送走过分热情的瓜皮帽和白肚皮, 墨观至打出一个喷嚏，只觉眼角又烫又痒。他心知是自己的过敏症状又冒出来了，忙从包里掏出口罩。<br />
正这时, 眼前骤然一黑，世界迅速褪去色彩, 竟像热蜡般一点一点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黑白色块, 扭曲、拉伸，最终捏合成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br />
墨观至愣怔, 手中的口罩滑落。他下意识迈腿往前，却觉身体瘫软, 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陷落。视野中, 天空变得遥远，空间膨胀，建筑化作张牙舞爪的黑色线条纷纷砸向他。<br />
墨观至低头, 摊开手, 圆滚滚、软绵绵，是两只没有五指的小圆手。<br />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br />
墨观至扶着大得不成比例的棉花脑袋, 迟缓地打量周遭。<br />
不祥的灰雾淹没了原本喧嚣的城市。周遭一派死寂, 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偶、小玩具们。其中不乏同他相似的棉花娃娃, 表情或狰狞或惊骇, 极为生动。<br />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墨观至努力行动起来。他磕磕撞撞地爬起身, 踉跄两步，终于站稳了。只是环顾四周,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缩小之后, 世界放佛变成空旷的荒芜，四面茫茫然看不到尽头。<br />
棉花小人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极为特别的人。哪怕只见过短短的一面, 他心中莫名相信那位漂亮的少年。<br />
于是，墨观至沿着电车轨道，往记忆中巫元消失的方向慢慢挪动。<br />
叮叮当当。<br />
身后传来电车的动静。<br />
墨观至撑着棉花脑袋翘首去看。<br />
灰雾倏地破开，一辆电车飞速冲了过来。<br />
车顶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天线，车头亮着一双碧绿瞳孔模样的车灯，长长的胡须雨刷在车窗上胡乱地刮来刮去。<br />
俨然是一辆猫咪模样的猫猫电车。<br />
墨观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动画电影。那辆电车越驶越近，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细看那辆猫猫车，白底狸花纹，熟悉的中分刘海和瓜皮小帽，分明是刚才碰瓷他的小狸花瓜皮帽。<br />
瓜皮帽拧动脑袋看向棉花娃娃，巨大的猫眼滴溜溜地转动一圈，发出渗人的精光。它嗷呜一口，牙缝间吐出一只渡鸦来。<br />
渡鸦浑身漆黑，毛发蓬松发亮，煞有介事地穿着一套红色的售票员制服，翅膀下压着一只绿色的帆布小挎包。它扑棱翅膀，灵巧地在猫车胡须间来回蹦跳，掐着嘶哑的嗓音嚷道：“哇，快上车快上车！下一站，盲盒区！哇哇——”<br />
墨观至只考虑了一瞬，决定顺应剧情。他笨拙地屈膝爬上车，两脚才踩上踏板，忽觉脑袋一沉，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他迟缓地侧过脑袋，只来得及捕捉到渡鸦若无其事收回翅膀的模样。<br />
墨观至慢慢地将脑袋歪向一边，慢慢地抻长短短的小圆手，慢慢地沿着棉花脑袋往上探，勉强能摸到一个奇怪的圆环。<br />
好吧，他现在是一只钥匙扣棉花娃娃了。<br />
墨观至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磕磕绊绊、摇摇摆摆，艰难地往车厢内走去。<br />
渡鸦在他身后继续哇哇乱叫：“挂票一位哇！往里走往里走！”<br />
挂票？<br />
猫猫电车内部圆鼓鼓的，质地软软绵绵，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猫窝。车厢内没有安设座位，一条横杆贯穿车厢前后，上头有一排吊环晃来荡去，零星挂着几只棉花娃娃。——果然是“挂票”。不知为何，挂票乘客们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娃娃。<br />
墨观至犹豫片刻，慢慢地挪动到横杆下，费劲地将脑袋顶上的钥匙环扣上吊环。才将自己挂好，猫猫电车猛地发动，他整个人往后飘去，一时间只觉头皮发紧，好似脑袋要被生生扯断。<br />
电车再次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br />
窗外飞快掠过黑白色的浮影，猫猫电车蛹动着往迷雾深处驶去。<br />
……<br />
世界正在异化。<br />
而此时，身处暗巷的凤尧一无所觉。她呆愣地看着那个咸鱼头套下的少年。<br />
少年脸色灰败，瞳孔无光，倚靠残破的砖墙坐着，维持仰望天空的姿势。一小股鲜血顺着砖缝淌下，像蛇信子舔舐青灰色的苔藓，最终凝固、黯淡。<br />
凤尧怔怔地盯着那面墙。<br />
上头有一个奇怪的小黑点。<br />
原来是一枚生锈的铁钉。<br />
只是一枚铁钉。<br />
毫不起眼的铁钉，看似无害，然而在名为命运的剧目漫不经心的安排下，它轻易夺走了一个年轻炽热的生命。<br />
一时之间，凤尧被巨大的荒诞感淹没。<br />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人生会不会只是一场闹剧，而每个人只是走在命定轨迹上的滑稽演员？<br />
恍惚中，她听见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缓步靠近。<br />
哒、哒。<br />
奇怪，明明是微乎其微的声响，放在平时她绝对察觉不出来。而此刻，如此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是沉重得如同命运的齿轮声。<br />
哒、哒。<br />
哒。<br />
齿轮停止，一切归于平静。<br />
凤尧梗着脖子转过头。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睫毛猛烈颤动。<br />
那是何等风姿卓绝的人物！<br />
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抓握，似乎正要拿笔将眼前震撼的一幕画下来。只可惜，哪怕用最好的纸笔，将她擅长的绘画技法发挥到极致，恐怕也描摹不出一二分此人的风采。<br />
这样一位人物，若在平常，定会带来撕破次元壁的不真实感。而在此情此景，由视觉感官和大脑常识之间的冲击带来的违和感却奇异地消失了，眼前之人反而变得真实可信。<br />
这个世界如此不真实，存在一两位神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br />
凤尧目眩神迷。<br />
吱嘎吱嘎，她的大脑循着本能迟缓地运作着，脑海一片混沌，忘了思考，也忘了呼吸。<br />
来人正是巫元。<br />
他开口，声音若天外梵音，落在耳中，如有回响。<br />
“你想让他复生吗？”<br />
凤尧的身体猝然一震，意识重新回笼。她像是初次学会呼吸的婴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良久，她才控制住颤抖的嗓音，满眼惊惧地问道：“我？我……他还有救吗？我能救他吗？”<br />
巫元颔首。<br />
“自然，有生于无，无中生有，凭你所愿。”<br />
凤尧仔细咀嚼着这句晦涩难懂的话。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目光变得坚毅有力。<br />
“我想救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br />
巫元定定看着她，目光熠熠如雾海升明珠。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仔细：“你若觉得他活着入情入理，那他便入情入理地活着。”<br />
说罢，不及凤尧反应，巫元扬手一挥，朝空中喝道：“入——”<br />
白光炸裂，凤尧下意识紧闭双眼。<br />
噼里啪啦，咣当哐啷。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摇晃。<br />
待一切归于平静，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白排线，密集的网点，自带阴影的平面建筑<br />
凤尧瞠目结舌。<br />
她竟然进入了漫画世界！<br />
线条构造的强光打在身上，带来真实的灼烧感。<br />
凤尧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同样由黑色线条勾勒而成。中指和拇指间有一层密集的阴影排线，代表着厚实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刀客的手。<br />
这是咸鱼侠的手。<br />
这是咸鱼侠的世界。<br />
凤尧的胸口发烫，内里似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正隐隐沸腾，愤懑之情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刚成为职业漫画家时每一次拿起画笔那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感受到她正掌控着某个世界。——而这种感觉，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了。<br />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她为咸鱼侠连载画的第一个分镜。<br />
镜头由上往下，苍空之下，嬉闹的街头，尘土飞扬，缓缓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侠客。<br />
她抬头望去。<br />
雾气氤氲中，果然出现一位……呃，直立行走的猫猫头？<br />
凤尧：“……”<br />
猫猫头越走越近，圆头圆脑圆肚皮，黑色的毛发油光发亮，身后兜帽披风翩翩，腰间别着漆黑的长鞭。<br />
他略略掀开一角兜帽，冲凤尧抬了抬毛茸茸的下巴，眉眼间是熟悉的倨傲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