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AD4</center>-->\n\t\t\t\t 下来。<br/><br/> 他从包袱里拿出酒葫芦,猛喝了几口浓茶。可是原本能镇痛的茶水到了胃里却一股股往上反,他用力捂着嘴才没吐出来。<br/><br/> 重六把包裹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一层一层围在身上。他闭上眼睛,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睡得着。那鼓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每一次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声音便会猛然拔高,将他震醒。<br/><br/> 重六想把自己的头皮撕开,撬开颅骨,把脑子里那面看不见的鼓拔出来。<br/><br/> 他无法入睡,无法逃离鼓声的折磨。他开始怀念客栈里旧木头的味道,怀念温暖的床铺,怀念睡在他身边的温热身体……<br/><br/> 可是现在,他身边除了自己的影子,什么也没有。就像他来到槐安客栈之前一样。<br/><br/> 他想起小时候见到师父醒来后,总会一个人坐在洞口,望着远处东面渐渐升起的朝阳。明明是那么温暖鲜艳的色彩,落在师父不知延伸向何处的眉眼间,却只觉得萧索孤独。<br/><br/> 现在他才明白,师父在梦里可以与他爱上的神明遨游无数世界,看尽过去未来。可是一旦梦醒,就只剩他自己了。没有人能理解他,没有人可以安慰他,他向往着一个他无法到达的世界,一个他无法相伴的神明。<br/><br/> 重六叹息一声,却觉得寒气愈发浓重了。于是再次翻找包袱。<br/><br/> 拿衣服的时候,一枚小球从包袱里滚了出来。重六愣了一下,伸手将小球拿了起来。<br/><br/> 布满触手状突起的金属而冰冷的触感,在掌心安静地蛰伏着。重六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br/><br/> 过于寂静的凌晨,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摇曳的树影。但是天空已经渐渐转成深蓝,很快就要破晓了。<br/><br/> 重六幽幽望着小球,食指的指尖忽然变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触手,末端是一道发青的尖刺。那尖刺戳入坚硬的铁球表面,下一瞬,奇异的景象出现了。<br/><br/> 小球表面的触手开始扭曲蠕动,突然活了过来。它们开始翻滚舒展,触手越伸越长,如在重六掌心突然爆发开来。<br/><br/> 它们落在地上,蛇一般蠕动扭曲着,混乱纠缠的一团。但很快,那些或半透明的、或湿滑的、或覆盖着鳞片的触手相互融合相聚,青色褪去,形成了修长苍白的双腿、略显营养不良的消瘦身躯、细细的手臂、最后是一张重六无比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br/><br/> 他放出了他的兄长。<br/><br/> 它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茫然无措地望着他。<br/><br/> 重六对着那双和自己一样,却尽是不安和恐惧的眼睛,叹了口气,将身上披着的斗篷和长袍脱下来,递过去。<br/><br/> “穿上吧,不要着凉。”<br/><br/> 它狐疑地接过,还是迅速地裹住了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自始至终它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重六,仿佛生怕重六要对它发起进攻。<br/><br/> 这是离开南海后,重六第一次把他放出来。毕竟这里没有任何旁人,不会有人受伤。<br/><br/> “我叫重六,你是我的兄长……就叫你重五吧?好不好?”重六靠在神座上,轻声问。<br/><br/> 它一开始没有回应,片刻后,才终于张口问道,“你不杀我?”<br/><br/> “如果我想杀你,你现在也没机会问这句话了。”重六神情和语气中都透着浓浓的疲惫。<br/><br/> 它环顾四周,面现困惑。这里和它从小生长的地方、以及从重六的记忆中偷取的画面都不一样。<br/><br/> 重六用手抓着神像的台子,拖着无比沉重的身体站起来,“在地下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从没见过太阳吗?现在快要日出了。”<br/><br/> 它皱起眉头,眨了几下眼睛,却没有动。它不明白管重六想做什么。<br/><br/> 重六对它伸出手,“来吗?”<br/><br/> 第123章千人鼓(17)<br/><br/> 它望着重六伸出的手,迟疑着不敢动弹,像一只受了伤惊疑不定的兽。重六有耐心地等着,不催促也不放弃,终于看到它试探着伸出手,握住重六的。<br/><br/>\t\t\t\n\t\t\t\n\t\t\t', '\t')('<!--<center>AD4</center>-->\n\t\t\t\t\n<br/> 和自己一样的手,只是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失色,透着青蓝色的血管。<br/><br/> 他们本来的血,是红色的吗?还是说红色也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像他们的人身一样?<br/><br/> 它被重六拉着,钻出破败的小庙。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万物都添了淡淡的颜色,却仍然蒙着一层夜色的余灰。东面的树梢间露出远处青烟般的山景,山脊已经开始发红,像被火烧淬炼透了一般。山后仿佛隐藏着什么无比强大炙热的东西,以它为中心向着青蓝的天空迸发出气势磅礴的金红落紫。<br/><br/> 它睁大眼睛,全身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景物。它在重六的记忆中已经看到了不少人间景象,可在记忆中看见,与亲自目睹有天壤之别,就如同听别人讲故事和自己亲历故事一样巨大的差别。它的身体颤抖如秋叶,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在这么多前所未见的景物和颜色中的惶恐。<br/><br/> 太阳在山脊后呼之欲出,它却害怕得缩到了重六身后,如果不是手仍然被重六握着,它恐怕已经转身冲回庙里了。<br/><br/> 重六转头看着它,语气温和轻柔,“别怕,太阳是不会伤害我们的。”<br/><br/> 它紧张地盯着重六的眼睛,手心已经汗湿了。它低声说,“我没想到太阳是这样的。”<br/><br/> 重六笑起来,转头让越渐浓烈的阳光落在自己脸上,缓缓闭上眼睛,“很美,是不是?”<br/><br/> 从被唤醒开始,它就能闻到重六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味,一种地下的生灵在受伤或感觉到痛苦时会散发出的生铁气味。但是它并未看到重六身上有伤痕。而此时此刻,这种气味有了片刻的减淡。<br/><br/> 它于是也抬起头,迎向越来越辉煌的日光。<br/><br/> 温暖的感觉……<br/><br/> 它不太确定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有一点让它回忆起了自己刚刚被那个人类从源汤里抱出来的时候,他皮肤上散发的温度。<br/><br/> 它喜欢这种感觉。<br/><br/> 重六睁开眼睛,看到它站在他身边,学着他闭上眼睛,让日光浸透自己冰冷的皮肤。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不带任何恶意、任何虚伪的笑容。<br/><br/> 重六心头酸痛。他不确定自己把它从黑暗中带出来是不是对的。它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属于他们的。如果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模样,它们随时会被销毁。<br/><br/> “重五……”它闭着眼睛问,“为什么要给我名字?”<br/><br/> “你不想要名字?”<br/><br/> 它沉默半晌,低下头道,“那个人类……勾陈,从来没给过我名字。”<br/><br/> 不仅仅没有给它名字,就连那个人类自己的名字,也是它从重六的记忆里搜寻到的。<br/><br/> 重六转过身,望着它平淡表情下隐藏的未曾释怀的伤痕。<br/><br/> “如果生在前面的是我不是你,我会有一样的下场。”重六认真地望着他,“我不过是运气比你好。”<br/><br/> “你可怜我?”<br/><br/> “不……”重六叹了口气,道,“师父已经走了。你是我最后的亲人。”<br/><br/> 它愣住了,“走了?”<br/><br/> “他的使命完成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br/><br/> 它怔怔的。大约是两人过于相似,重六甚至能感觉到它意识深处轰然坍塌的某种执着。<br/><br/> 它大概一直都抱着某种连它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幻想,幻想着某天那个曾经温柔地照顾过它、抚养过它的人类,<br/>\t\t\t\n\t\t\t\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