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姐是不是认为我们定远营都是好欺负的？”过往都是他算计别人，今日却因为顾虑被人把好处都占尽了，实在有负他军师之名。<br />
文昔雀不惧他的威胁，很冷静地直视着安世钦，认真且严肃地说：“我没那么想，我说不会，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不是交易，我若回应，便是真心实意，若拒绝，也是真心实意，我对他的感情，绝不会再掺杂任何谎言。”<br />
四年前骗他一回，伤人伤己，她不会重蹈覆辙，再酿苦果。<br />
安世钦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或许，是他多事了，他轻笑一声，多了些真情实感，“原来如此，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将军对你如此着迷了。”<br />
两次都没说动文昔雀，能让他无功而返两次的女人真是不简单，也真够让人伤脑筋的。<br />
**<br />
文昔雀离开一雪居后，安世钦被凌昱珩堵在半道，要他一个说法。<br />
“阿雀找你到底什么事？你是不是瞒了本将军什么？快说！”<br />
凌昱珩一肚子不满，自打什么举人，什么监察史后，他就对所有靠近文昔雀的男子心存警惕，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小性，而是他坚定地认为真正了解阿雀的人，不可能不喜欢上她。<br />
不看紧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走了。<br />
凌昱珩的紧张一览无余，质问中夹杂着防备，安世钦一脸无奈，看着不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不让他走的人，恼火得差点扳断了手中的折扇，他就没见过为了个女人这么拎不清的。<br />
他安世钦什么时候在谈判时如此吃亏过？一味退让，半点好处都没捞着，全是为了顾忌凌昱珩。<br />
他心里不大乐意，但面上是笑盈盈的，精准地说出了会让凌昱珩不高兴的话来，“文小姐要状告靖安侯府，请我们跟御史台联手。”<br />
果然凌昱珩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是御史台，还是钟玉铉？”<br />
他就知道，越过他肯定没有好事，又是那个姓钟的。<br />
安世钦又说：“有区别吗，文小姐求助的不是一直都是钟监察史吗？将军若不愿意，我就去回绝此事。”<br />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家族意味着势力，即使将军跟侯府闹翻了，还是能吸收侯府一部分势力的，可要是大义灭亲，侯府垮掉了，他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br />
“啧”，凌昱珩双手抱胸，靠着柱子，眼神飘移着回道：“谁说要回绝了，联手就联手，本将军还能输给姓钟的不成。”<br />
安世钦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是怕自己拒绝了，反而将那两人推到一块去了吧。”<br />
“就你话多。”<br />
安世钦还是不死心，劝诫道：“真的好吗，靖安侯府再如何都是生你养你之地，就算是为了文小姐，将军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br />
凌昱珩黑眸半垂，定定地道：“世钦啊，我什么都没做，是靖安侯府做了那些事，走到了这一步，我听之任之，‘靖安侯’之名将会被真正地毁了，百年世家，徒留骂名于世，才是真正的不孝。”<br />
见了如今的靖安侯府，还有谁能想起百年前沙场扬名、保国护民的初代靖安侯呢。<br />
安世钦终于不再相劝，转而去琢磨和钟玉铉接触。<br />
而凌昱珩念及生养之厚恩，决定回一趟靖安侯府，父子作对终究是两难，若他们迷途知返，主动认罪，不仅能免动干戈，也能让钟玉铉无用武之地，实乃两全之策。<br />
第73章 深夜来访<br />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主动认罪？怕丢爵位还是怕侯府败落了？我向你们保证, 只要你们跟御史台说明一切，我会在皇上面前给你们求情，将来勇拼战功, 重整靖安侯之名, 如此还不够吗？”<br />
凌昱珩顶着侯府众人复杂的眼神回府，在盛怒的靖安侯夫妇面前, 拿出了他最大的耐心, 劝告他们主动自首, 以求从轻发落。<br />
然他费了诸多口舌, 靖安侯夫妇不为所动, 甚至是恶语相向。<br />
屋内是激烈的怒吼, “放肆, 你这个不孝子, 生养之恩全然不顾，为外间贱婢叛亲叛族, 早知今日，当年生你之时, 我该一把掐死你, 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br />
侯夫人的拳头一下一下捶在凌昱珩的身上，他不躲不避，每一下都受着, 哑声回道：“没了我又如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们既然做不义的事, 迟早要面临被制裁的这一天，因果报应，谁能逃得过？”<br />
他欺负了阿雀, 便遭了她的厌弃，他灭了他人之国，就保不全自己的家，报应不爽，他早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br />
靖安侯一脸狠厉，他扯开侯夫人，揪住凌昱珩的衣襟，举拳就打，他身量和力气皆不如凌昱珩，凌昱珩却是不反抗也不遮挡，仍由他打，直至他没了力气，凌昱珩满脸是血。<br />
好在靖安侯是个文人，没有武将的本事，不然他这一通打，凌昱珩也很难挨下去。<br />
打完也不解气，靖安侯骂道：“什么因果报应，是你这个孽子被个贱人迷了心，乱了智，做出这些荒谬的事来。”<br />
权势在手，做了又如何，若非凌昱珩背叛，谁敢将这些事摆到台面上来，靖安侯只恨事未做绝，留下文昔雀这个祸根来。<br />
凌昱珩闻言，心扉冷彻，垂目落下一片阴影，问他的父母：“爹，娘，我在你们眼中算什么呢？在你们看来，你们的亲生儿子比不了权势荣耀，你们也不关心自己儿子过得好不好，更加信不过自己儿子能重振侯府威名，你们骂我打我恨我之时，可曾有过半点心疼和愧疚？”<br />
子不教父之过，闹到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难道全然都是他的不孝吗？<br />
靖安侯眼神凶狠不减，一家之主的地位和尊严被凌昱珩破坏殆尽，本性已是难掩，“孽子，你竟还有脸说这些，父母生你养你栽培你，你不思感恩，反而感情用事，一意与父母家族为敌，实属狼心狗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把凌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良心，将来还想进凌家祠堂，就该维护侯府利益，将威胁全部剪除。”<br />
凌昱珩眼角一湿，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远不及此时此刻，责骂和威胁之间不见任何温情，谁都把利益看得比感情更重要，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异想天开地要抓着感情不放。<br />
“靖安侯说的没错，本将军是个不孝的孽子。”<br />
这一次，不是侯府厌弃他了，而是他和靖安侯府的<br />
相互厌弃。<br />
**<br />
深夜，乌云蔽月，文昔雀从噩梦中惊醒，屋内外笼罩在黑暗中，她起身，熟练地摸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br />
冰凉的水滋润着干燥的喉舌，勉强压制住她的心惊和焦躁。<br />
梦中，四年前和四年后的情景相互交织着，他的狼狈苦泪和她的屈辱伤心不断地上演着，伤痕累累的过去和现在，只有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将情感外泄。<br />
白日里她能冷静自持，理智面对，皆是因为她将恨与怨，不甘和不舍，痛苦和纠结留在了没人能窥探到的黑暗里。<br />
文家人骨子里是执拗的，一旦认定了什么，很难被更改。<br />
四年前，她认定了凌昱珩，又亲手斩断了一切，那段时日里，她几乎被自己的软弱和背叛压垮，四年后，她又被权势压制，违心违志，她在面目全非里竭力维持着她那仅剩的，在他人看来是可笑的，一点点的傲气。<br />
平息书肆一屋子的书籍，她读遍了其中的古人风骨，却接连受挫，重复着自讨苦吃，也许她是真的很傻，这一辈子大抵还是要继续傻下去的。<br />
她呆坐在凉意袭人的夜里，睡意早无，等待着漫长又难熬的破晓，忽然，在这寒心的黑暗里，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敲门声。<br />
文昔雀慌地整理着情绪，平复着心情的同时又担心着文徵元的身体，轻声道：“爹？这么晚了，您怎么……”<br />
“阿雀，是我。”<br />
意料之外又极其熟悉的声音，让文昔雀开门的手瞬间停了下来。<br />
凌昱珩？他怎么来了？在这本不该被任何人窥探和打扰的夜里。<br />
“夜探私宅，你这是要做什么？”文昔雀声音都是抖的，她又惊又不敢大声呵斥，在最不该的时候出现了最不该的人，她乱了分寸。<br />
屋外是压抑着的低语，“别怕，我不进门，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你了。”<br />
隔着门，隔着夜幕，她无法知晓他是何种神情，她听着这带着哀求和忧伤的言语，本就混乱的她没了寻常的冷静，心软和脆弱不由地流露了出来，“就在门外，破晓之前，我不赶你走。”<br />
天还未亮，不是吗，就当是梦，她一个人等待天明真的太久，太寂寥了。<br />
门扉轻动，是凌昱珩依靠在了门上，他心情似乎好了点，语气也活泼了些，“阿雀，我能和你说说话吗，我不会惹你生气的。”<br />
“你说吧。”<br />
她避开了门，依靠在另一侧。<br />
“城西郊外桃花开得极盛，万支丹彩，粉蝶成双，春意盎然……城东福安寺清幽雅致，钟声缈缈，求签问卦十分灵验……城北绿水悠悠……”<br />
凌昱珩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京城各处的美景，声音低沉舒缓，蛊惑着她安静地聆听着，她被他带动着，似乎在黑夜留看到了那花那庙那景，一时忘却了时间，等她察觉，破晓已悄然而至。<br />
曦光初现，门外说话之声犹豫着，停了下来。<br />
而后，凌昱珩依依不舍地问道：“天快亮了，你要赶我走吗？”<br />
他主动提了，文昔雀下意识地点头，很快意识到他看不到，补了一句，“嗯。”<br />
她不知道今日他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不愿意去问，她怕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一开口，心就偏了。<br />
等不到更多的回应，凌昱珩沉默了。<br />
文昔雀靠着木墙后有了动静，她紧贴着的身后传来了他的说话声。<br />
“阿雀，我好想和你共赏天下的美景，以前想，现在想，将来也想。”<br />
随后，外头恢复了安静，静得令她有些难受。<br />
她踟蹰半响，伸手推开门，天际泛白，院中已没了方才说话之人的身影。<br />
第74章 悔与念<br />
凌昱珩翻墙入院的行径搅扰了文昔雀的心, 她恍惚地坐在书肆的柜台前，反复确认着破晓前的一切不是她的梦境。<br />
哪有这样的人，夜半跑到别人家里来, 也不怕被当做贼给抓了。<br />
不过, 话又说回来，他不是一个在乎世俗议论的人, 四年前冒着所有人的反对, 抛却背景身份的约束, 也要和她在一起。<br />
轰轰烈烈, 对抗门第和权势, 又惨败收场, 不怪她忘不了, 经历过太过炙热和一往无前的感情, 就如同尝过琼浆玉液，寻常之物便显得寡淡。<br />
如果他不曾改变, 如果没有四年后她被要挟为妾的事情，如果没有牵连其他人, 如果她没有被欺辱, 或许……<br />
文昔雀摇了摇头，将杂乱的念头驱除出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哪有什么如果，凌昱珩不如四年前的纯粹, 她也不如四年前的勇敢,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br />
她起身去整理书册，店里来了客人，她回身迎客, 却是熟人。<br />
“钟大人，您可是来买书的？”<br />
钟玉铉温柔浅笑着，并不介意她刻意保持的疏离之感，心性相近之人不用多说，就能明白背后的含义。<br />
“不全是，我今日来也是带了好消息来，好让你放心。”<br />
侯府一事未完，她总觉她亏欠了他，也害怕连累他，她过多的客气和担忧，钟玉铉实际上是苦恼的，因此种种，便有疏离，再难更近一步。<br />
文昔雀闻言当下大喜，笑问道：“是不是和靖安侯府有关？”<br />
钟玉铉点头：“是的，镇远将军的军师和我谈过，这两日正在朝堂上弹劾侯府，圣上已有旨意，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想来这几日就会传唤靖安侯了。”<br />
三司会审，安世钦手里又有侯府的罪证，侯府是逃不了了，文昔雀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能落地，她等这个公道很久了。<br />
“有劳钟大人，法理昭然，终不负民心。”<br />
“公允自会来临，只是你对我太过客气了，安军师转了态度，想必是你从中周旋，如今的成果，是你的功劳。”<br />
他多次跟安世钦接触，皆无用处，安世钦突然松了口，除了她，也再无其他人，钟玉铉欣慰的笑容里不由多了几分落寞，是他不够强大，撑不起他肩上的担子。<br />
文昔雀眉宇间的郁色消了不少，回道：“钟大人自谦了，若非有大人您在朝堂上的坚守，我这无权无势之人说的话是没有什么份量的。”<br />
没了钟玉铉，她是求告无门，也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钟玉铉一定会竭尽所力追查下去，安世钦才会有所忌惮。<br />
她在安世钦面前的底气来源于钟玉铉的除恶扬善的品性，所以她更加不敢太靠近他，如此耀眼又高尚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她就会沉|沦其中，并给钟大人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文昔雀不惧他的威胁，很冷静地直视着安世钦，认真且严肃地说：“我没那么想，我说不会，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不是交易，我若回应，便是真心实意，若拒绝，也是真心实意，我对他的感情，绝不会再掺杂任何谎言。”<br />
四年前骗他一回，伤人伤己，她不会重蹈覆辙，再酿苦果。<br />
安世钦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或许，是他多事了，他轻笑一声，多了些真情实感，“原来如此，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将军对你如此着迷了。”<br />
两次都没说动文昔雀，能让他无功而返两次的女人真是不简单，也真够让人伤脑筋的。<br />
**<br />
文昔雀离开一雪居后，安世钦被凌昱珩堵在半道，要他一个说法。<br />
“阿雀找你到底什么事？你是不是瞒了本将军什么？快说！”<br />
凌昱珩一肚子不满，自打什么举人，什么监察史后，他就对所有靠近文昔雀的男子心存警惕，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小性，而是他坚定地认为真正了解阿雀的人，不可能不喜欢上她。<br />
不看紧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走了。<br />
凌昱珩的紧张一览无余，质问中夹杂着防备，安世钦一脸无奈，看着不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不让他走的人，恼火得差点扳断了手中的折扇，他就没见过为了个女人这么拎不清的。<br />
他安世钦什么时候在谈判时如此吃亏过？一味退让，半点好处都没捞着，全是为了顾忌凌昱珩。<br />
他心里不大乐意，但面上是笑盈盈的，精准地说出了会让凌昱珩不高兴的话来，“文小姐要状告靖安侯府，请我们跟御史台联手。”<br />
果然凌昱珩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是御史台，还是钟玉铉？”<br />
他就知道，越过他肯定没有好事，又是那个姓钟的。<br />
安世钦又说：“有区别吗，文小姐求助的不是一直都是钟监察史吗？将军若不愿意，我就去回绝此事。”<br />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家族意味着势力，即使将军跟侯府闹翻了，还是能吸收侯府一部分势力的，可要是大义灭亲，侯府垮掉了，他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br />
“啧”，凌昱珩双手抱胸，靠着柱子，眼神飘移着回道：“谁说要回绝了，联手就联手，本将军还能输给姓钟的不成。”<br />
安世钦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是怕自己拒绝了，反而将那两人推到一块去了吧。”<br />
“就你话多。”<br />
安世钦还是不死心，劝诫道：“真的好吗，靖安侯府再如何都是生你养你之地，就算是为了文小姐，将军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br />
凌昱珩黑眸半垂，定定地道：“世钦啊，我什么都没做，是靖安侯府做了那些事，走到了这一步，我听之任之，‘靖安侯’之名将会被真正地毁了，百年世家，徒留骂名于世，才是真正的不孝。”<br />
见了如今的靖安侯府，还有谁能想起百年前沙场扬名、保国护民的初代靖安侯呢。<br />
安世钦终于不再相劝，转而去琢磨和钟玉铉接触。<br />
而凌昱珩念及生养之厚恩，决定回一趟靖安侯府，父子作对终究是两难，若他们迷途知返，主动认罪，不仅能免动干戈，也能让钟玉铉无用武之地，实乃两全之策。<br />
第73章 深夜来访<br />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主动认罪？怕丢爵位还是怕侯府败落了？我向你们保证, 只要你们跟御史台说明一切，我会在皇上面前给你们求情，将来勇拼战功, 重整靖安侯之名, 如此还不够吗？”<br />
凌昱珩顶着侯府众人复杂的眼神回府，在盛怒的靖安侯夫妇面前, 拿出了他最大的耐心, 劝告他们主动自首, 以求从轻发落。<br />
然他费了诸多口舌, 靖安侯夫妇不为所动, 甚至是恶语相向。<br />
屋内是激烈的怒吼, “放肆, 你这个不孝子, 生养之恩全然不顾，为外间贱婢叛亲叛族, 早知今日，当年生你之时, 我该一把掐死你, 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br />
侯夫人的拳头一下一下捶在凌昱珩的身上，他不躲不避，每一下都受着, 哑声回道：“没了我又如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们既然做不义的事, 迟早要面临被制裁的这一天，因果报应，谁能逃得过？”<br />
他欺负了阿雀, 便遭了她的厌弃，他灭了他人之国，就保不全自己的家，报应不爽，他早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br />
靖安侯一脸狠厉，他扯开侯夫人，揪住凌昱珩的衣襟，举拳就打，他身量和力气皆不如凌昱珩，凌昱珩却是不反抗也不遮挡，仍由他打，直至他没了力气，凌昱珩满脸是血。<br />
好在靖安侯是个文人，没有武将的本事，不然他这一通打，凌昱珩也很难挨下去。<br />
打完也不解气，靖安侯骂道：“什么因果报应，是你这个孽子被个贱人迷了心，乱了智，做出这些荒谬的事来。”<br />
权势在手，做了又如何，若非凌昱珩背叛，谁敢将这些事摆到台面上来，靖安侯只恨事未做绝，留下文昔雀这个祸根来。<br />
凌昱珩闻言，心扉冷彻，垂目落下一片阴影，问他的父母：“爹，娘，我在你们眼中算什么呢？在你们看来，你们的亲生儿子比不了权势荣耀，你们也不关心自己儿子过得好不好，更加信不过自己儿子能重振侯府威名，你们骂我打我恨我之时，可曾有过半点心疼和愧疚？”<br />
子不教父之过，闹到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难道全然都是他的不孝吗？<br />
靖安侯眼神凶狠不减，一家之主的地位和尊严被凌昱珩破坏殆尽，本性已是难掩，“孽子，你竟还有脸说这些，父母生你养你栽培你，你不思感恩，反而感情用事，一意与父母家族为敌，实属狼心狗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把凌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良心，将来还想进凌家祠堂，就该维护侯府利益，将威胁全部剪除。”<br />
凌昱珩眼角一湿，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远不及此时此刻，责骂和威胁之间不见任何温情，谁都把利益看得比感情更重要，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异想天开地要抓着感情不放。<br />
“靖安侯说的没错，本将军是个不孝的孽子。”<br />
这一次，不是侯府厌弃他了，而是他和靖安侯府的<br />
相互厌弃。<br />
**<br />
深夜，乌云蔽月，文昔雀从噩梦中惊醒，屋内外笼罩在黑暗中，她起身，熟练地摸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br />
冰凉的水滋润着干燥的喉舌，勉强压制住她的心惊和焦躁。<br />
梦中，四年前和四年后的情景相互交织着，他的狼狈苦泪和她的屈辱伤心不断地上演着，伤痕累累的过去和现在，只有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将情感外泄。<br />
白日里她能冷静自持，理智面对，皆是因为她将恨与怨，不甘和不舍，痛苦和纠结留在了没人能窥探到的黑暗里。<br />
文家人骨子里是执拗的，一旦认定了什么，很难被更改。<br />
四年前，她认定了凌昱珩，又亲手斩断了一切，那段时日里，她几乎被自己的软弱和背叛压垮，四年后，她又被权势压制，违心违志，她在面目全非里竭力维持着她那仅剩的，在他人看来是可笑的，一点点的傲气。<br />
平息书肆一屋子的书籍，她读遍了其中的古人风骨，却接连受挫，重复着自讨苦吃，也许她是真的很傻，这一辈子大抵还是要继续傻下去的。<br />
她呆坐在凉意袭人的夜里，睡意早无，等待着漫长又难熬的破晓，忽然，在这寒心的黑暗里，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敲门声。<br />
文昔雀慌地整理着情绪，平复着心情的同时又担心着文徵元的身体，轻声道：“爹？这么晚了，您怎么……”<br />
“阿雀，是我。”<br />
意料之外又极其熟悉的声音，让文昔雀开门的手瞬间停了下来。<br />
凌昱珩？他怎么来了？在这本不该被任何人窥探和打扰的夜里。<br />
“夜探私宅，你这是要做什么？”文昔雀声音都是抖的，她又惊又不敢大声呵斥，在最不该的时候出现了最不该的人，她乱了分寸。<br />
屋外是压抑着的低语，“别怕，我不进门，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你了。”<br />
隔着门，隔着夜幕，她无法知晓他是何种神情，她听着这带着哀求和忧伤的言语，本就混乱的她没了寻常的冷静，心软和脆弱不由地流露了出来，“就在门外，破晓之前，我不赶你走。”<br />
天还未亮，不是吗，就当是梦，她一个人等待天明真的太久，太寂寥了。<br />
门扉轻动，是凌昱珩依靠在了门上，他心情似乎好了点，语气也活泼了些，“阿雀，我能和你说说话吗，我不会惹你生气的。”<br />
“你说吧。”<br />
她避开了门，依靠在另一侧。<br />
“城西郊外桃花开得极盛，万支丹彩，粉蝶成双，春意盎然……城东福安寺清幽雅致，钟声缈缈，求签问卦十分灵验……城北绿水悠悠……”<br />
凌昱珩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京城各处的美景，声音低沉舒缓，蛊惑着她安静地聆听着，她被他带动着，似乎在黑夜留看到了那花那庙那景，一时忘却了时间，等她察觉，破晓已悄然而至。<br />
曦光初现，门外说话之声犹豫着，停了下来。<br />
而后，凌昱珩依依不舍地问道：“天快亮了，你要赶我走吗？”<br />
他主动提了，文昔雀下意识地点头，很快意识到他看不到，补了一句，“嗯。”<br />
她不知道今日他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不愿意去问，她怕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一开口，心就偏了。<br />
等不到更多的回应，凌昱珩沉默了。<br />
文昔雀靠着木墙后有了动静，她紧贴着的身后传来了他的说话声。<br />
“阿雀，我好想和你共赏天下的美景，以前想，现在想，将来也想。”<br />
随后，外头恢复了安静，静得令她有些难受。<br />
她踟蹰半响，伸手推开门，天际泛白，院中已没了方才说话之人的身影。<br />
第74章 悔与念<br />
凌昱珩翻墙入院的行径搅扰了文昔雀的心, 她恍惚地坐在书肆的柜台前，反复确认着破晓前的一切不是她的梦境。<br />
哪有这样的人，夜半跑到别人家里来, 也不怕被当做贼给抓了。<br />
不过, 话又说回来，他不是一个在乎世俗议论的人, 四年前冒着所有人的反对, 抛却背景身份的约束, 也要和她在一起。<br />
轰轰烈烈, 对抗门第和权势, 又惨败收场, 不怪她忘不了, 经历过太过炙热和一往无前的感情, 就如同尝过琼浆玉液，寻常之物便显得寡淡。<br />
如果他不曾改变, 如果没有四年后她被要挟为妾的事情，如果没有牵连其他人, 如果她没有被欺辱, 或许……<br />
文昔雀摇了摇头，将杂乱的念头驱除出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哪有什么如果，凌昱珩不如四年前的纯粹, 她也不如四年前的勇敢,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br />
她起身去整理书册，店里来了客人，她回身迎客, 却是熟人。<br />
“钟大人，您可是来买书的？”<br />
钟玉铉温柔浅笑着，并不介意她刻意保持的疏离之感，心性相近之人不用多说，就能明白背后的含义。<br />
“不全是，我今日来也是带了好消息来，好让你放心。”<br />
侯府一事未完，她总觉她亏欠了他，也害怕连累他，她过多的客气和担忧，钟玉铉实际上是苦恼的，因此种种，便有疏离，再难更近一步。<br />
文昔雀闻言当下大喜，笑问道：“是不是和靖安侯府有关？”<br />
钟玉铉点头：“是的，镇远将军的军师和我谈过，这两日正在朝堂上弹劾侯府，圣上已有旨意，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想来这几日就会传唤靖安侯了。”<br />
三司会审，安世钦手里又有侯府的罪证，侯府是逃不了了，文昔雀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能落地，她等这个公道很久了。<br />
“有劳钟大人，法理昭然，终不负民心。”<br />
“公允自会来临，只是你对我太过客气了，安军师转了态度，想必是你从中周旋，如今的成果，是你的功劳。”<br />
他多次跟安世钦接触，皆无用处，安世钦突然松了口，除了她，也再无其他人，钟玉铉欣慰的笑容里不由多了几分落寞，是他不够强大，撑不起他肩上的担子。<br />
文昔雀眉宇间的郁色消了不少，回道：“钟大人自谦了，若非有大人您在朝堂上的坚守，我这无权无势之人说的话是没有什么份量的。”<br />
没了钟玉铉，她是求告无门，也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钟玉铉一定会竭尽所力追查下去，安世钦才会有所忌惮。<br />
她在安世钦面前的底气来源于钟玉铉的除恶扬善的品性，所以她更加不敢太靠近他，如此耀眼又高尚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她就会沉|沦其中，并给钟大人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