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要睡觉了。」女生再不理会他们的叽叽喳喳,「晚安各位。」<br />
不等他们反应,大门又被重新关上。<br />
男人怒火攻心,还想砸门。但剩下的几人似乎要理智一些,连拖带拽地将他劝走了。<br />
楼道又安静下来。<br />
回到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一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br />
辗转反侧直到天亮。<br />
一夜无眠后我做了一个决定。<br />
11月 22日,上午6:23分,封城第六天。<br />
我敲响了901的房门。<br />
8<br />
然而下一刻我就后悔了。<br />
真是疯了。<br />
这是在做什么……<br />
我竟真的去敲了一个陌生人的房门。<br />
正犹豫着想要离开,门却被打开了。<br />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澈的脸。<br />
似乎昨晚也没有睡好,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有些憔悴。<br />
但是看见我,她显得很高兴。<br />
「你好……」我呆呆地看着她,「这里不太方便说话……要不然……」<br />
「去你家。」<br />
不等我说完,她跨出房门,拉着我回到902。<br />
由于沙发茶几早就被清理出去了,我带她坐到餐桌边,又给她倒了一杯水。<br />
「很抱歉……昨天晚上给你造成了麻烦。」<br />
斟酌许久,我试探着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br />
「你为什么要帮我?」<br />
她是看到了的。<br />
送水上门的那天,工人师傅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那时她正好在楼道等电梯。<br />
搬来这里三个多月了,我们偶遇的次数寥寥无几,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br />
我不明白,在昨天那种情形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br />
她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br />
「这个啊……」<br />
「嗯……我想想该怎么说……」<br />
「其实不止是水,我还看到了你的很多包裹。」<br />
「虽然之前也传出过不少有关疫情的消息,但我都没怎么在意。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你提醒了我。」<br />
「对,就是这样。」她眨眨眼睛,「所以,就当我是在还这份人情吧。」<br />
嗯?<br />
这么说来,她也囤了东西吗?<br />
「当然,」她没有避讳,「你作为知情人,我还是很希望能成为你的同伴。」<br />
「不过你不要将这解读为一种要挟。昨天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罢了。」<br />
我低下头去喝水。<br />
我想过她会揭发我,也想过她会以此为条件向我提出她的要求。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我都不会妥协。<br />
但我唯独没想到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将决定权交回到我手里。<br />
她很聪明。<br />
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来表明她的善意。<br />
但同时又出人意料地坦诚。<br />
坦诚到我一时无法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回绝她。<br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让我无法拒绝的亲切感。<br />
许久,我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br />
「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br />
我自知解释不清,索性把我的梦换了一种说法:「有个朋友告诉我,最近可能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br />
「不只是『糟糕』,情况可能还会更坏。」<br />
她没有深究我的说辞,而是接过我的话继续说下去。<br />
「昨天晚上,电话就已经打不出去了。」<br />
「那你说报警……」<br />
「只是为了震慑他们一下。」<br />
餐桌上陷入沉默。<br />
基站也瘫痪了吗?<br />
整个世界似乎在逐渐脱轨,不可挽回地朝着深渊步步滑落。<br />
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br />
但是在此刻。<br />
当有人向我伸出一只手时,我却还是下意识地想握住它。<br />
不得不承认,人总是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br />
9<br />
目前通讯中断,走廊也远远算不上安全。<br />
虎视眈眈的邻居、行迹诡异的老杨…………这些都是潜藏的风险。<br />
商量之后,她回去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连同各种物资一起搬到了我家。<br />
我把她的床铺安置在客厅,带着她在家里参观了一圈。<br />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次卧堆积如山的蔬菜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br />
我指着挂在一边的记事本:「不同区域的货架上都有一本。存放之前,我每样东西都清点过一遍,也记录了保质期,免得放坏了造成浪费。以后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就好,记得更新数据。」<br />
「这排货架上存放的都是燃料罐,注意不要有明火靠近。」<br />
我带她穿过客厅。<br />
「所有的种子还在北阳台培育,南阳台现在只种了点草莓。」<br />
「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水果,最好在半个月内吃完。」<br />
我又向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br />
「不错,很有行动力嘛。」她仰靠在护栏上,打量着我做得奇丑无比的雨水收集器。<br />
被她一夸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br />
因为凭借对自己的了解,其实恰恰相反。<br />
我谨慎又保守,总是在怀疑和摇摆。<br />
我是个矛盾的人。<br />
疫情发生了这么久,虽然看到了各种爆料。<br />
看到了互联网上人们互相攻击的视频。<br />
看到了许多非同寻常的防疫手段。<br />
看到了状若丧尸的保安老杨。<br />
但我还是很难将这个病毒和世界末日联系在一起。<br />
我甚至还在固执而天真地称呼它为疫情。<br />
仿佛这样做,我们的生活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归正常的样子。<br />
我也做不到破釜沉舟。<br />
我做不到疯狂贷款刷爆自己的信用卡。<br />
做不到放弃现在的房子果断再找一个面积更大、更安全的住所。<br />
我甚至想过万一是判断失误,我就把能卖的都挂在闲鱼上卖了。<br />
我的谨慎是一把双刃剑。<br />
现在做的,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br />
理性有时会让人陷入一种盲目的乐观和自大之中。<br />
而末日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br />
我不是有行动力。<br />
我只是强迫自己放弃无谓的思考,从而让自己显得有行动力罢了。<br />
她看出我神情有些落寞,笑着用肩膀碰了碰我:「今天可是成为队友的第一天,你该不会在想怎么赖掉接风宴吧?」<br />
……<br />
很幼稚的激将法,但是对付我刚刚好。<br />
于是中午我大手一挥往电煮锅里下了两包豚骨拉面和一个土豆。<br />
还咬牙开了一个400g的红焖牛肉罐头和一大瓶橙汁。<br />
一边吃着,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有做自我介绍。<br />
「你可以叫我小何,之前是个生物老师。只不过还没正经上几天班就赶上机构整顿,失业几个月了。」<br />
我苦哈哈地说。<br />
「生物?那这次的病毒不就正好是你研究的领域吗?」安安捞了一筷子面。<br />
「完全不是,」我继续苦哈哈,「我只是教点课本上的知识而已。」
不等他们反应,大门又被重新关上。<br />
男人怒火攻心,还想砸门。但剩下的几人似乎要理智一些,连拖带拽地将他劝走了。<br />
楼道又安静下来。<br />
回到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一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br />
辗转反侧直到天亮。<br />
一夜无眠后我做了一个决定。<br />
11月 22日,上午6:23分,封城第六天。<br />
我敲响了901的房门。<br />
8<br />
然而下一刻我就后悔了。<br />
真是疯了。<br />
这是在做什么……<br />
我竟真的去敲了一个陌生人的房门。<br />
正犹豫着想要离开,门却被打开了。<br />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澈的脸。<br />
似乎昨晚也没有睡好,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有些憔悴。<br />
但是看见我,她显得很高兴。<br />
「你好……」我呆呆地看着她,「这里不太方便说话……要不然……」<br />
「去你家。」<br />
不等我说完,她跨出房门,拉着我回到902。<br />
由于沙发茶几早就被清理出去了,我带她坐到餐桌边,又给她倒了一杯水。<br />
「很抱歉……昨天晚上给你造成了麻烦。」<br />
斟酌许久,我试探着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br />
「你为什么要帮我?」<br />
她是看到了的。<br />
送水上门的那天,工人师傅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那时她正好在楼道等电梯。<br />
搬来这里三个多月了,我们偶遇的次数寥寥无几,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br />
我不明白,在昨天那种情形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br />
她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br />
「这个啊……」<br />
「嗯……我想想该怎么说……」<br />
「其实不止是水,我还看到了你的很多包裹。」<br />
「虽然之前也传出过不少有关疫情的消息,但我都没怎么在意。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你提醒了我。」<br />
「对,就是这样。」她眨眨眼睛,「所以,就当我是在还这份人情吧。」<br />
嗯?<br />
这么说来,她也囤了东西吗?<br />
「当然,」她没有避讳,「你作为知情人,我还是很希望能成为你的同伴。」<br />
「不过你不要将这解读为一种要挟。昨天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罢了。」<br />
我低下头去喝水。<br />
我想过她会揭发我,也想过她会以此为条件向我提出她的要求。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我都不会妥协。<br />
但我唯独没想到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将决定权交回到我手里。<br />
她很聪明。<br />
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来表明她的善意。<br />
但同时又出人意料地坦诚。<br />
坦诚到我一时无法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回绝她。<br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让我无法拒绝的亲切感。<br />
许久,我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br />
「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br />
我自知解释不清,索性把我的梦换了一种说法:「有个朋友告诉我,最近可能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br />
「不只是『糟糕』,情况可能还会更坏。」<br />
她没有深究我的说辞,而是接过我的话继续说下去。<br />
「昨天晚上,电话就已经打不出去了。」<br />
「那你说报警……」<br />
「只是为了震慑他们一下。」<br />
餐桌上陷入沉默。<br />
基站也瘫痪了吗?<br />
整个世界似乎在逐渐脱轨,不可挽回地朝着深渊步步滑落。<br />
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br />
但是在此刻。<br />
当有人向我伸出一只手时,我却还是下意识地想握住它。<br />
不得不承认,人总是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br />
9<br />
目前通讯中断,走廊也远远算不上安全。<br />
虎视眈眈的邻居、行迹诡异的老杨…………这些都是潜藏的风险。<br />
商量之后,她回去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连同各种物资一起搬到了我家。<br />
我把她的床铺安置在客厅,带着她在家里参观了一圈。<br />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次卧堆积如山的蔬菜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br />
我指着挂在一边的记事本:「不同区域的货架上都有一本。存放之前,我每样东西都清点过一遍,也记录了保质期,免得放坏了造成浪费。以后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就好,记得更新数据。」<br />
「这排货架上存放的都是燃料罐,注意不要有明火靠近。」<br />
我带她穿过客厅。<br />
「所有的种子还在北阳台培育,南阳台现在只种了点草莓。」<br />
「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水果,最好在半个月内吃完。」<br />
我又向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br />
「不错,很有行动力嘛。」她仰靠在护栏上,打量着我做得奇丑无比的雨水收集器。<br />
被她一夸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br />
因为凭借对自己的了解,其实恰恰相反。<br />
我谨慎又保守,总是在怀疑和摇摆。<br />
我是个矛盾的人。<br />
疫情发生了这么久,虽然看到了各种爆料。<br />
看到了互联网上人们互相攻击的视频。<br />
看到了许多非同寻常的防疫手段。<br />
看到了状若丧尸的保安老杨。<br />
但我还是很难将这个病毒和世界末日联系在一起。<br />
我甚至还在固执而天真地称呼它为疫情。<br />
仿佛这样做,我们的生活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归正常的样子。<br />
我也做不到破釜沉舟。<br />
我做不到疯狂贷款刷爆自己的信用卡。<br />
做不到放弃现在的房子果断再找一个面积更大、更安全的住所。<br />
我甚至想过万一是判断失误,我就把能卖的都挂在闲鱼上卖了。<br />
我的谨慎是一把双刃剑。<br />
现在做的,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br />
理性有时会让人陷入一种盲目的乐观和自大之中。<br />
而末日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br />
我不是有行动力。<br />
我只是强迫自己放弃无谓的思考,从而让自己显得有行动力罢了。<br />
她看出我神情有些落寞,笑着用肩膀碰了碰我:「今天可是成为队友的第一天,你该不会在想怎么赖掉接风宴吧?」<br />
……<br />
很幼稚的激将法,但是对付我刚刚好。<br />
于是中午我大手一挥往电煮锅里下了两包豚骨拉面和一个土豆。<br />
还咬牙开了一个400g的红焖牛肉罐头和一大瓶橙汁。<br />
一边吃着,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有做自我介绍。<br />
「你可以叫我小何,之前是个生物老师。只不过还没正经上几天班就赶上机构整顿,失业几个月了。」<br />
我苦哈哈地说。<br />
「生物?那这次的病毒不就正好是你研究的领域吗?」安安捞了一筷子面。<br />
「完全不是,」我继续苦哈哈,「我只是教点课本上的知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