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抱起双臂，「丧尸人类确实没有传染性了。但城市里的流浪动物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无症状携带者。h病毒能感染实验鼠，自然也能感染它们。」<br />
「只要注意不被它们的唾液碰到伤口就行——你们两个怎么了？」<br />
完蛋了。<br />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br />
这下真的要完蛋了。<br />
7<br />
7月。<br />
鄂市的冰雪已经完全消融。<br />
春天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后知后觉地降临在这座北方小城。<br />
加班加点工作了两个月之后，抑制剂也终于通过了三期试验。<br />
接下来就差确定感染者的具体服药方式。<br />
传统的口服法和注射法都不现实。<br />
目前票数最多的是直升机播撒和人工降雨这类外服式疗法。<br />
少量多次。<br />
起效慢、疗程长。<br />
但却是最适合的选择。<br />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感染者都在靠着h病毒续命。<br />
试验成功后，汪教授大手一挥放了我们三天的假。<br />
「真狠啊。这哪是研究室，明明是黑砖窑。」<br />
孙宁顶着鸡窝似的泡面头，将贴身衣物一股脑塞进包里。<br />
最后的这几周，他几乎是住在研究室里了。<br />
「我先溜了，小何姐。」他冲我挥挥手。<br />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br />
很快，研究室内一个人也不剩。<br />
我从抽屉里翻出画板，走出小白楼。<br />
今天是周六。<br />
大街上人流如织。<br />
我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写生」地点。<br />
却在猝不及防间撞上一个宽阔的后背。<br />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背影，我不由得愣神片刻。<br />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br />
对方立即道歉。<br />
「没关系。」<br />
我轻轻摇头。<br />
果然是认错了。<br />
也对……<br />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br />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br />
许成没有反应过来kk和猫哥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br />
两小只当时虽流落在外，但总归是要回家的。<br />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林的医学素养了。<br />
在一处长凳上坐下来。<br />
我铺开画纸。<br />
一边涂涂抹抹，一边回忆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br />
学业失利，再加上研究所一系列的变故让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br />
我曾服用过一段时间的阿米替林。<br />
也找过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治疗。<br />
但是效果甚微，催眠也没有成功。<br />
去年十月初，我下定决心去做了mect1。<br />
这场手术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br />
忘记了安安曾是我的主治医师。<br />
忘记了自己的服药史。<br />
也忘记了博士最后一年发生的一切。<br />
只是迷迷糊糊地记得之前状态不佳。<br />
也就是从这开始，埋藏在潜意识里的不安开始让我频繁做梦，也让我时刻保持着危机感。<br />
我常常问自己：一切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br />
我们又该怪罪于谁呢？<br />
师兄，一个热情似火的匈牙利人。<br />
他告诉我们自己的名字寓意着「骑士之王」。<br />
他热爱这片土地，时常说z国就是自己的第二故乡。<br />
根据后来的调查，他最后一次消费是在封城当天。<br />
在宿舍楼下买了两根烤肠和一瓶可乐后就下落不明。<br />
至今生死未卜。<br />
也许当初的「逃逸事件」他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br />
但是我们真的要将整个世界的覆灭怪罪在他身上吗？<br />
怪罪在这个毛手毛脚、瞻不了前顾不了后的笨蛋身上吗？<br />
这个最有可能成为「罪魁祸首」的家伙大概率已经变成了丧尸，还指望着我们来救他。<br />
在跟着军队一路北上的时间里，我们互相猜忌着。<br />
究其原因，是我们潜意识地相信会有一个「始作俑者」。<br />
会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和罪责。<br />
然而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个人竟根本不存在。<br />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怨恨和宣泄悲愤的具体的人。<br />
没有谣言和隐瞒。<br />
有关疫情发生地的爆料——完全正确。<br />
有关医院外科的爆料——完全正确。<br />
有关停水和封城的提醒——完全正确。<br />
有关工作人员冲突的辟谣——完全正确。<br />
从时间上来说，这时还远没有到发病期。<br />
他们真的只是由于感染后的暴躁而大打出手。<br />
群众的混乱也皆是身不由己。<br />
那些和防疫人员拉拉扯扯的居民。<br />
那些不服从命令私自外出的居民。<br />
甚至是那伙砸门讨水的居民。<br />
病毒逐渐入侵中枢神经的过程，也是人逐渐丧失自我约束的过程。<br />
其造成的种种动荡不该由他们买单。<br />
政府的措施同样无可挑剔。<br />
利落封城，严格管控。<br />
在对传播机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乎做到了能做的极限。<br />
就算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很多决定都非常正确。<br />
更不要说可歌可泣的「单向救援」和足以载入史册的「牺牲式驻留」。<br />
除去开头那个不可控的失误之外，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试图力挽狂澜。<br />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br />
不可更正。<br />
无法逆转。<br />
所有人的努力加在一起还抵消不了一个小小的错误。<br />
这听上去荒谬又可怕。<br />
因为……我们无法要求自己不犯错误啊。<br />
可能是一次实验动物的逃逸。<br />
可能是失手打翻的一管试剂。<br />
可能是误删的一份文件。<br />
也可能是一个小小的计算失误。<br />
在师兄离开实验台的短短一分钟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然倒下。<br />
但在当时，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br />
人类社会已经在冗长时间里积累起了无数的错误。<br />
而我们至今无法预判哪个会是致命的，而哪个不是。<br />
比起一次精准的核打击、比起炮火连天的战争、比起反社会人格的蓄意报复……这无疑要可怕得多。<br />
因为所有的打击、战争与报复都是精心策划与反复权衡的结果。<br />
一切因人类而起的纷争，必然也会终止于人类自己手中。<br />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看上去再动荡的局面实则都不曾彻底失控过。<br />
但是，我们如何能要求自己不犯错呢？<br />
1：mect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也叫改良电休克治疗，常用于重度抑郁症的治疗，在治疗后可以短暂地抹去记忆。对大多数患者来说，记忆问题通常会在治疗结束后的几个月内得到改善和恢复。<br />
第13节 归来<br />
1<br />
一个用力，铅笔笔尖在画纸上折断。<br />
我叹了口气。打开背包准备换一支新的。<br />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br />
「小何——」
「只要注意不被它们的唾液碰到伤口就行——你们两个怎么了？」<br />
完蛋了。<br />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br />
这下真的要完蛋了。<br />
7<br />
7月。<br />
鄂市的冰雪已经完全消融。<br />
春天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后知后觉地降临在这座北方小城。<br />
加班加点工作了两个月之后，抑制剂也终于通过了三期试验。<br />
接下来就差确定感染者的具体服药方式。<br />
传统的口服法和注射法都不现实。<br />
目前票数最多的是直升机播撒和人工降雨这类外服式疗法。<br />
少量多次。<br />
起效慢、疗程长。<br />
但却是最适合的选择。<br />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感染者都在靠着h病毒续命。<br />
试验成功后，汪教授大手一挥放了我们三天的假。<br />
「真狠啊。这哪是研究室，明明是黑砖窑。」<br />
孙宁顶着鸡窝似的泡面头，将贴身衣物一股脑塞进包里。<br />
最后的这几周，他几乎是住在研究室里了。<br />
「我先溜了，小何姐。」他冲我挥挥手。<br />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br />
很快，研究室内一个人也不剩。<br />
我从抽屉里翻出画板，走出小白楼。<br />
今天是周六。<br />
大街上人流如织。<br />
我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写生」地点。<br />
却在猝不及防间撞上一个宽阔的后背。<br />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背影，我不由得愣神片刻。<br />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br />
对方立即道歉。<br />
「没关系。」<br />
我轻轻摇头。<br />
果然是认错了。<br />
也对……<br />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br />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br />
许成没有反应过来kk和猫哥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br />
两小只当时虽流落在外，但总归是要回家的。<br />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林的医学素养了。<br />
在一处长凳上坐下来。<br />
我铺开画纸。<br />
一边涂涂抹抹，一边回忆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br />
学业失利，再加上研究所一系列的变故让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br />
我曾服用过一段时间的阿米替林。<br />
也找过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治疗。<br />
但是效果甚微，催眠也没有成功。<br />
去年十月初，我下定决心去做了mect1。<br />
这场手术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br />
忘记了安安曾是我的主治医师。<br />
忘记了自己的服药史。<br />
也忘记了博士最后一年发生的一切。<br />
只是迷迷糊糊地记得之前状态不佳。<br />
也就是从这开始，埋藏在潜意识里的不安开始让我频繁做梦，也让我时刻保持着危机感。<br />
我常常问自己：一切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br />
我们又该怪罪于谁呢？<br />
师兄，一个热情似火的匈牙利人。<br />
他告诉我们自己的名字寓意着「骑士之王」。<br />
他热爱这片土地，时常说z国就是自己的第二故乡。<br />
根据后来的调查，他最后一次消费是在封城当天。<br />
在宿舍楼下买了两根烤肠和一瓶可乐后就下落不明。<br />
至今生死未卜。<br />
也许当初的「逃逸事件」他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br />
但是我们真的要将整个世界的覆灭怪罪在他身上吗？<br />
怪罪在这个毛手毛脚、瞻不了前顾不了后的笨蛋身上吗？<br />
这个最有可能成为「罪魁祸首」的家伙大概率已经变成了丧尸，还指望着我们来救他。<br />
在跟着军队一路北上的时间里，我们互相猜忌着。<br />
究其原因，是我们潜意识地相信会有一个「始作俑者」。<br />
会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和罪责。<br />
然而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个人竟根本不存在。<br />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怨恨和宣泄悲愤的具体的人。<br />
没有谣言和隐瞒。<br />
有关疫情发生地的爆料——完全正确。<br />
有关医院外科的爆料——完全正确。<br />
有关停水和封城的提醒——完全正确。<br />
有关工作人员冲突的辟谣——完全正确。<br />
从时间上来说，这时还远没有到发病期。<br />
他们真的只是由于感染后的暴躁而大打出手。<br />
群众的混乱也皆是身不由己。<br />
那些和防疫人员拉拉扯扯的居民。<br />
那些不服从命令私自外出的居民。<br />
甚至是那伙砸门讨水的居民。<br />
病毒逐渐入侵中枢神经的过程，也是人逐渐丧失自我约束的过程。<br />
其造成的种种动荡不该由他们买单。<br />
政府的措施同样无可挑剔。<br />
利落封城，严格管控。<br />
在对传播机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乎做到了能做的极限。<br />
就算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很多决定都非常正确。<br />
更不要说可歌可泣的「单向救援」和足以载入史册的「牺牲式驻留」。<br />
除去开头那个不可控的失误之外，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试图力挽狂澜。<br />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br />
不可更正。<br />
无法逆转。<br />
所有人的努力加在一起还抵消不了一个小小的错误。<br />
这听上去荒谬又可怕。<br />
因为……我们无法要求自己不犯错误啊。<br />
可能是一次实验动物的逃逸。<br />
可能是失手打翻的一管试剂。<br />
可能是误删的一份文件。<br />
也可能是一个小小的计算失误。<br />
在师兄离开实验台的短短一分钟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然倒下。<br />
但在当时，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br />
人类社会已经在冗长时间里积累起了无数的错误。<br />
而我们至今无法预判哪个会是致命的，而哪个不是。<br />
比起一次精准的核打击、比起炮火连天的战争、比起反社会人格的蓄意报复……这无疑要可怕得多。<br />
因为所有的打击、战争与报复都是精心策划与反复权衡的结果。<br />
一切因人类而起的纷争，必然也会终止于人类自己手中。<br />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看上去再动荡的局面实则都不曾彻底失控过。<br />
但是，我们如何能要求自己不犯错呢？<br />
1：mect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也叫改良电休克治疗，常用于重度抑郁症的治疗，在治疗后可以短暂地抹去记忆。对大多数患者来说，记忆问题通常会在治疗结束后的几个月内得到改善和恢复。<br />
第13节 归来<br />
1<br />
一个用力，铅笔笔尖在画纸上折断。<br />
我叹了口气。打开背包准备换一支新的。<br />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br />
「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