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食品厂的糕点门市部简直门庭若市。<br />
每天下班都有大量工人排队去糖水站买糖水。<br />
有的人想喝冰镇糖水，还会再花一分钱买根盐水冰棍，放进罐头瓶子里。<br />
叶满枝也是参加环城赛跑的女同志之一，当然也能打一份糖水回家。<br />
这就导致吴玉琢小同志每天都抻着脖子，期盼妈妈下班。<br />
叶满枝刚进院子，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妈妈，你今天带樱桃水回来了吗？”<br />
“没有。”叶满枝故意拉着脸说，“天天喝糖水，要是长胖了，你可就穿不进演出服了，六一的时候还能上台跳舞吗？”<br />
吴玉琢每天的运动量很大，暂时没有发胖的迹象。<br />
但叶满枝怕她天天喝糖水，把牙齿喝坏了。<br />
吴玉琢不信，鬼灵精似的说：“妈妈你肯定带了，一罐糖水八分钱，不打糖水回来，你今晚就该难受得睡不着觉啦！”<br />
妈妈前天下班忘了打糖水就直接回家了，晚上一直觉得自己吃亏了，睡不着觉。<br />
她都听见啦！<br />
叶满枝在她小辫儿上弹了一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给她，“就你懂！喝完赶紧漱口刷牙！”<br />
厂里的糖水是用水果和白糖熬出来的，再没添加别的东西。<br />
与其让她喝能给舌头上色的汽水，还不如喝厂里的糖水。<br />
吴玉琢小同志欢快地点头，跑进屋往茶缸里倒了半杯，留给爸妈。<br />
而后捧着罐头瓶子飞奔去隔壁，与小伙伴一起分享。<br />
*<br />
食品厂的糖水从不对外销售，如今突然开了一家糖水站，专卖当天的剩余糖水，那生意简直可以用火爆来形容。<br />
渐渐听到风声的外厂人，也提着罐头瓶子过来打糖水了。<br />
买糖水的市民，比买糕点的多了好几倍。<br />
陈谦望着前方排队的长龙，遗憾道：“要不是白糖的定额不够用，咱完全可以加大糖水的供应。”<br />
别看一大罐糖水只卖八分钱，其实还是有得赚的。<br />
牛恩久背着手轻哼一声，径直回了办公室。<br />
卖糖水的仨瓜俩枣有什么用？<br />
尽快恢复罐头车间的正常生产，才是最紧要的！<br />
那么多工人等待复工呢！<br />
他不知第几次召开了班子会议，再次召集大家讨论罐头车间的问题。<br />
通知的会议时间是下午两点，叶满枝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时，包括牛恩久在内的所有厂长都到齐了，瞧见她进门，蒋文明还特意看了眼手表，好像在说她迟到了。<br />
叶满枝笑着坐进自己的座位，“刚从车间赶回来，时间有点紧，还好没迟到。”<br />
通过几次开会，她已经摸清规律了。<br />
另外三位副厂长，通常会提前一刻钟到场。<br />
而牛恩久的出场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准时，有时提前十几分钟。<br />
全看他心情。<br />
叶满枝是新来的，只当没发现领导层开会的潜规则，最近几次开会都提前五分钟到场。<br />
她尊重厂长，但不想配合对方搞一言堂。<br />
既然已经定了开会时间，那就准时出席即可，凭啥提前一刻钟去会议室里迎接他的大驾啊！<br />
牛恩久轻咳一声说：“人都到齐了，那就说说正事，一起商量一下罐头车间的问题吧。”<br />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他硬逼着大家想办法也无济于事。<br />
几个副厂长都没发言。<br />
而且另外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叶副厂长身上。<br />
叶满枝是经营副厂长，又包干了罐头车间，这件事理应由她先发言。<br />
“我来咱们食品厂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经常下车间了解情况，暂时有些不成熟的看法，可以跟大家一起讨论讨论。”<br />
她示意周如意将几份调研报告分发给各位厂长。<br />
她是分管副厂长，抓罐头车间的工作责无旁贷。但是总像挤牙膏似的，今天挤出一个主意，明天挤出一个想法，总像是小打小闹。<br />
明明干了不少事，看在别人眼里却跟啥也没干似的。<br />
所以，她索性写一份调研报告，系统地分析解决这个问题。<br />
甭管办法是否可行，至少架势拉满了。<br />
拿到报告的牛恩久，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认真翻阅了起来。<br />
叶满枝说：“因为果蔬罐头生产的季节性原因，这两年罐头车间一直是干半年歇半年的，春夏两季加班加点，到了秋冬两季工人们几乎没什么工作。去年咱们的罐头总产量是2100吨，而重机厂下属的那个只有20人的小罐头厂，年产量却高达250吨。咱们罐头车间的职工人数几乎是他们的30倍！”<br />
“我觉得咱们可以借鉴一下重机厂的生产方式，夏天生产果蔬，冬天生产肉类罐头。”叶满枝提醒道，“牛厂长刚从重机厂弄回两套罐头生产设备，其中一套是生产午餐肉的。如今果蔬罐头的设备严重不足，是否可以考虑同时生产肉类罐头，让职工尽快返岗工作？”<br />
果蔬罐头的生产设备只有两套，两套放在小厂已经足够搞生产了，但是在2.27大火之前，这样的设备在食品厂一共有八套！<br />
两套设备根本无法让那么多职工复产复工。<br />
陈谦问：“肉类罐头大多是用于出口的，咱们没有出口任务，到时候将罐头卖给谁？没有拿到出口订单，猪肉原材料从哪里来？”<br />
“咱们停止了对苏联的出口，但是不代表就没有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出口任务了，我记得英国和东德每年都会从咱们国家大量进口午餐肉罐头。如今咱们有了一条午餐肉罐头生产线，正应该好好利用起来，主动跟进出口公司联络，申请出口订单。”<br />
“至于原材料的问题，一靠上级划拨猪肉，二则可以靠咱们自己建设生产基地。”叶满枝严肃道，“我近期研究了几个罐头出口大厂的资料，几乎没有哪个厂是没有原料基地的！但咱们第一食品厂就没有！无论是蔬果，还是猪肉，咱们厂全靠与公社签订承包合同。这种方式确实有一定优势，方便，不用咱们费心打理，可是公社对果园的管理比较粗放，没有相关专家对果树养护进行科学专业的指导，全靠社员凭直觉凭经验。一旦遇到今年早樱桃这种情况，会给咱们的生产造成很大的危机。”<br />
“所以，我建议厂里考虑在城郊寻找合适的土地，发展咱们自己的种植和养殖基地，同时可以趁此机会，让停工的职工，暂时去原料基地参加劳动。”<br />
第150章<br />
牛恩久将这份调研报告反复阅读两遍后, 摘下了眼镜。<br />
“叶厂长的报告用心了，有很多内容值得拿出来探讨。但是，关于原料基地的事情, 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br />
“59年那会儿全国的工业生产轰轰烈烈，咱们当年生产各种罐头4900吨, 是建厂以来的最高产值。那年厂里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原料短缺, 当时咱们就有过打造原料基地的想法, 而且也跟市里申请了种植用地。”<br />
“不过,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市里要优先保证粮食供应, 这块地就没有批下来。”牛恩久说, “这些年咱们一直跟公社合作顺利, 也就没再考虑搞原料基地了。”<br />
陈谦是生产副厂长, 对此很有发言权。<br />
“这几年的生产任务减少，公社为咱们供应的蔬果, 基本能满足咱们的生产需要, 其实没必要另外搞果蔬基地增加人力成本。”<br />
“这话我不同意啊, ”蒋文明反对道, “叶厂长提到的这个办法, 非常符合咱们厂的实际情况。咱们与公社签的那个承包合同, 对生产队的约束太低了。遇到品质特别次的原料, 人家只用一句看天吃饭就能把咱们打发了。生产队将主要精力放在粮食种植上, 伺候菜地和果园就是捎带手的事，产量和品质全看天意, 这怎么能行！”<br />
近郊的几个公社，除了为食品厂提供蔬菜，还要为市果品蔬菜公司供货, 解决市民的日常吃菜问题。<br />
蒋文明包干的酱菜车间，也是使用蔬菜的大户。<br />
那些奇形怪状，歪瓜裂枣的萝卜、黄瓜、芥菜、雪里蕻，全被分配来他们酱菜车间了。<br />
王士虎不赞同道：“成立原料基地，不但需要从市里拿地，还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罐头车间刚被烧了，有那搞原料基地的钱，还不如用来买设备。在罐头生产方面投入这么多钱，那其他业务还要不要发展？”<br />
“我昨天刚从市里开会回来，今年的月饼要退出高价行列了，前两年是3块钱一斤，大多数市民吃不起，今年中秋节，月饼要调回平价8毛5一斤。市里给咱们下了生产20万斤月饼的任务，保障中秋节的月饼供应。七月就要开始采购原料，筹备生产。要是把现金全都投到原料基地上，会不会影响月饼的生产？”<br />
叶满枝摩挲着钢笔在心里说，2比2。<br />
她和蒋文明支持打造原料基地。<br />
陈谦和王士虎反对。<br />
大家的立场其实挺鲜明的。<br />
她跟蒋文明分别包干罐头车间和酱菜车间，厂里要是投建专业的原料基地，对这两块业务肯定是有益的。<br />
而另两位的分管工作与蔬菜水果没啥关系，自然不想让他们占用厂里的现金。<br />
尤其王士虎。<br />
他既是技术副厂长，又是糕点技师，庆芳斋食品店并入第一食品厂之前，他是庆芳斋的经理，有一手制作糕点的好手艺。<br />
月饼退出高价糕点行列，为中秋加大供应，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事情影响月饼的生产。<br />
针对叶满枝拿出的这份调研报告，几位副厂长探讨得挺激烈。<br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盘算，每个人也都能给出合理的理由。<br />
厂里的现金流就那么多，到底如何分配，还得听厂长牛恩久的。<br />
经过几番讨论和争执以后，牛恩久放下茶杯说：“首先要肯定叶厂长这份调研报告的价值，叶厂长对罐头车间的问题，剖析得很全面。尤其是罐头车间干半年歇半年的情况，应该尽快引起咱们的重视。”<br />
“咱们从重机厂引进了两套罐头设备，其中一套是生产午餐肉的。既然有了设备，那就没有让它闲置的道理。广州那边的交易会刚结束，我这两天打算往北京跑一趟，亲自去食品进出口总公司，为咱们厂争取午餐肉的出口订单。”<br />
“生产肉类罐头，原料是关键，总公司分配生产任务的时候，也会考虑当地的原料供应能力。所以，我的意见是，蔬果基地的建设暂缓，毕竟已经跟公社签订合同了，今年的原料供应无忧。咱们先办个小型农场养猪，规模不用太大，暂时先养五十头左右，说明咱们有这个生产条件，让总公司看到咱们的信心和实力。要是以后有了固定订单，咱们再扩大养猪场的规模。”<br />
闻言，叶满枝立即附和道：“还是厂长的办法好！先抓主要矛盾，拿到午餐肉订单才是关键！”<br />
另外三个副厂长：“……”<br />
秘书出身的人，都是拍马屁高手。<br />
叶满枝笑眯眯道：“办养猪场这事我有经验，光明公社那个养猪场就是我在任时建起来的。近几年市里关了好几家小型养猪场，咱们可以找一家距离最近的，跟市里申请过来。场地是现成的，开销大头是买猪崽，预计一千五百块就能将养猪场建起来，不影响其他业务的生产。”<br />
一千五对食品厂这种规模的工厂来说，不算是特别大的支出。<br />
其他副厂长没必要为了一千五百块反对牛恩久的决定。<br />
见会议室里再无人发言，牛恩久一锤定音道：“那行，我这两天跑一趟北京，为厂里争取订单。叶厂长负责养猪场的建设，尽快安排停工的职工去养猪场工作。”<br />
*<br />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的，能争取到一个养猪场，已经达到了叶满枝的心理预期。<br />
食品厂的业务杂，各位厂长分管的工作也多，好处不可能全被她占尽了。<br />
先把养殖基地搞起来，种植基地可以徐徐图之嘛。<br />
返回办公室以后，叶满枝先联系了人事科长，为养猪场招聘场长。
每天下班都有大量工人排队去糖水站买糖水。<br />
有的人想喝冰镇糖水，还会再花一分钱买根盐水冰棍，放进罐头瓶子里。<br />
叶满枝也是参加环城赛跑的女同志之一，当然也能打一份糖水回家。<br />
这就导致吴玉琢小同志每天都抻着脖子，期盼妈妈下班。<br />
叶满枝刚进院子，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妈妈，你今天带樱桃水回来了吗？”<br />
“没有。”叶满枝故意拉着脸说，“天天喝糖水，要是长胖了，你可就穿不进演出服了，六一的时候还能上台跳舞吗？”<br />
吴玉琢每天的运动量很大，暂时没有发胖的迹象。<br />
但叶满枝怕她天天喝糖水，把牙齿喝坏了。<br />
吴玉琢不信，鬼灵精似的说：“妈妈你肯定带了，一罐糖水八分钱，不打糖水回来，你今晚就该难受得睡不着觉啦！”<br />
妈妈前天下班忘了打糖水就直接回家了，晚上一直觉得自己吃亏了，睡不着觉。<br />
她都听见啦！<br />
叶满枝在她小辫儿上弹了一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给她，“就你懂！喝完赶紧漱口刷牙！”<br />
厂里的糖水是用水果和白糖熬出来的，再没添加别的东西。<br />
与其让她喝能给舌头上色的汽水，还不如喝厂里的糖水。<br />
吴玉琢小同志欢快地点头，跑进屋往茶缸里倒了半杯，留给爸妈。<br />
而后捧着罐头瓶子飞奔去隔壁，与小伙伴一起分享。<br />
*<br />
食品厂的糖水从不对外销售，如今突然开了一家糖水站，专卖当天的剩余糖水，那生意简直可以用火爆来形容。<br />
渐渐听到风声的外厂人，也提着罐头瓶子过来打糖水了。<br />
买糖水的市民，比买糕点的多了好几倍。<br />
陈谦望着前方排队的长龙，遗憾道：“要不是白糖的定额不够用，咱完全可以加大糖水的供应。”<br />
别看一大罐糖水只卖八分钱，其实还是有得赚的。<br />
牛恩久背着手轻哼一声，径直回了办公室。<br />
卖糖水的仨瓜俩枣有什么用？<br />
尽快恢复罐头车间的正常生产，才是最紧要的！<br />
那么多工人等待复工呢！<br />
他不知第几次召开了班子会议，再次召集大家讨论罐头车间的问题。<br />
通知的会议时间是下午两点，叶满枝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时，包括牛恩久在内的所有厂长都到齐了，瞧见她进门，蒋文明还特意看了眼手表，好像在说她迟到了。<br />
叶满枝笑着坐进自己的座位，“刚从车间赶回来，时间有点紧，还好没迟到。”<br />
通过几次开会，她已经摸清规律了。<br />
另外三位副厂长，通常会提前一刻钟到场。<br />
而牛恩久的出场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准时，有时提前十几分钟。<br />
全看他心情。<br />
叶满枝是新来的，只当没发现领导层开会的潜规则，最近几次开会都提前五分钟到场。<br />
她尊重厂长，但不想配合对方搞一言堂。<br />
既然已经定了开会时间，那就准时出席即可，凭啥提前一刻钟去会议室里迎接他的大驾啊！<br />
牛恩久轻咳一声说：“人都到齐了，那就说说正事，一起商量一下罐头车间的问题吧。”<br />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他硬逼着大家想办法也无济于事。<br />
几个副厂长都没发言。<br />
而且另外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叶副厂长身上。<br />
叶满枝是经营副厂长，又包干了罐头车间，这件事理应由她先发言。<br />
“我来咱们食品厂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经常下车间了解情况，暂时有些不成熟的看法，可以跟大家一起讨论讨论。”<br />
她示意周如意将几份调研报告分发给各位厂长。<br />
她是分管副厂长，抓罐头车间的工作责无旁贷。但是总像挤牙膏似的，今天挤出一个主意，明天挤出一个想法，总像是小打小闹。<br />
明明干了不少事，看在别人眼里却跟啥也没干似的。<br />
所以，她索性写一份调研报告，系统地分析解决这个问题。<br />
甭管办法是否可行，至少架势拉满了。<br />
拿到报告的牛恩久，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认真翻阅了起来。<br />
叶满枝说：“因为果蔬罐头生产的季节性原因，这两年罐头车间一直是干半年歇半年的，春夏两季加班加点，到了秋冬两季工人们几乎没什么工作。去年咱们的罐头总产量是2100吨，而重机厂下属的那个只有20人的小罐头厂，年产量却高达250吨。咱们罐头车间的职工人数几乎是他们的30倍！”<br />
“我觉得咱们可以借鉴一下重机厂的生产方式，夏天生产果蔬，冬天生产肉类罐头。”叶满枝提醒道，“牛厂长刚从重机厂弄回两套罐头生产设备，其中一套是生产午餐肉的。如今果蔬罐头的设备严重不足，是否可以考虑同时生产肉类罐头，让职工尽快返岗工作？”<br />
果蔬罐头的生产设备只有两套，两套放在小厂已经足够搞生产了，但是在2.27大火之前，这样的设备在食品厂一共有八套！<br />
两套设备根本无法让那么多职工复产复工。<br />
陈谦问：“肉类罐头大多是用于出口的，咱们没有出口任务，到时候将罐头卖给谁？没有拿到出口订单，猪肉原材料从哪里来？”<br />
“咱们停止了对苏联的出口，但是不代表就没有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出口任务了，我记得英国和东德每年都会从咱们国家大量进口午餐肉罐头。如今咱们有了一条午餐肉罐头生产线，正应该好好利用起来，主动跟进出口公司联络，申请出口订单。”<br />
“至于原材料的问题，一靠上级划拨猪肉，二则可以靠咱们自己建设生产基地。”叶满枝严肃道，“我近期研究了几个罐头出口大厂的资料，几乎没有哪个厂是没有原料基地的！但咱们第一食品厂就没有！无论是蔬果，还是猪肉，咱们厂全靠与公社签订承包合同。这种方式确实有一定优势，方便，不用咱们费心打理，可是公社对果园的管理比较粗放，没有相关专家对果树养护进行科学专业的指导，全靠社员凭直觉凭经验。一旦遇到今年早樱桃这种情况，会给咱们的生产造成很大的危机。”<br />
“所以，我建议厂里考虑在城郊寻找合适的土地，发展咱们自己的种植和养殖基地，同时可以趁此机会，让停工的职工，暂时去原料基地参加劳动。”<br />
第150章<br />
牛恩久将这份调研报告反复阅读两遍后, 摘下了眼镜。<br />
“叶厂长的报告用心了，有很多内容值得拿出来探讨。但是，关于原料基地的事情, 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br />
“59年那会儿全国的工业生产轰轰烈烈，咱们当年生产各种罐头4900吨, 是建厂以来的最高产值。那年厂里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原料短缺, 当时咱们就有过打造原料基地的想法, 而且也跟市里申请了种植用地。”<br />
“不过,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市里要优先保证粮食供应, 这块地就没有批下来。”牛恩久说, “这些年咱们一直跟公社合作顺利, 也就没再考虑搞原料基地了。”<br />
陈谦是生产副厂长, 对此很有发言权。<br />
“这几年的生产任务减少，公社为咱们供应的蔬果, 基本能满足咱们的生产需要, 其实没必要另外搞果蔬基地增加人力成本。”<br />
“这话我不同意啊, ”蒋文明反对道, “叶厂长提到的这个办法, 非常符合咱们厂的实际情况。咱们与公社签的那个承包合同, 对生产队的约束太低了。遇到品质特别次的原料, 人家只用一句看天吃饭就能把咱们打发了。生产队将主要精力放在粮食种植上, 伺候菜地和果园就是捎带手的事，产量和品质全看天意, 这怎么能行！”<br />
近郊的几个公社，除了为食品厂提供蔬菜，还要为市果品蔬菜公司供货, 解决市民的日常吃菜问题。<br />
蒋文明包干的酱菜车间，也是使用蔬菜的大户。<br />
那些奇形怪状，歪瓜裂枣的萝卜、黄瓜、芥菜、雪里蕻，全被分配来他们酱菜车间了。<br />
王士虎不赞同道：“成立原料基地，不但需要从市里拿地，还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罐头车间刚被烧了，有那搞原料基地的钱，还不如用来买设备。在罐头生产方面投入这么多钱，那其他业务还要不要发展？”<br />
“我昨天刚从市里开会回来，今年的月饼要退出高价行列了，前两年是3块钱一斤，大多数市民吃不起，今年中秋节，月饼要调回平价8毛5一斤。市里给咱们下了生产20万斤月饼的任务，保障中秋节的月饼供应。七月就要开始采购原料，筹备生产。要是把现金全都投到原料基地上，会不会影响月饼的生产？”<br />
叶满枝摩挲着钢笔在心里说，2比2。<br />
她和蒋文明支持打造原料基地。<br />
陈谦和王士虎反对。<br />
大家的立场其实挺鲜明的。<br />
她跟蒋文明分别包干罐头车间和酱菜车间，厂里要是投建专业的原料基地，对这两块业务肯定是有益的。<br />
而另两位的分管工作与蔬菜水果没啥关系，自然不想让他们占用厂里的现金。<br />
尤其王士虎。<br />
他既是技术副厂长，又是糕点技师，庆芳斋食品店并入第一食品厂之前，他是庆芳斋的经理，有一手制作糕点的好手艺。<br />
月饼退出高价糕点行列，为中秋加大供应，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事情影响月饼的生产。<br />
针对叶满枝拿出的这份调研报告，几位副厂长探讨得挺激烈。<br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盘算，每个人也都能给出合理的理由。<br />
厂里的现金流就那么多，到底如何分配，还得听厂长牛恩久的。<br />
经过几番讨论和争执以后，牛恩久放下茶杯说：“首先要肯定叶厂长这份调研报告的价值，叶厂长对罐头车间的问题，剖析得很全面。尤其是罐头车间干半年歇半年的情况，应该尽快引起咱们的重视。”<br />
“咱们从重机厂引进了两套罐头设备，其中一套是生产午餐肉的。既然有了设备，那就没有让它闲置的道理。广州那边的交易会刚结束，我这两天打算往北京跑一趟，亲自去食品进出口总公司，为咱们厂争取午餐肉的出口订单。”<br />
“生产肉类罐头，原料是关键，总公司分配生产任务的时候，也会考虑当地的原料供应能力。所以，我的意见是，蔬果基地的建设暂缓，毕竟已经跟公社签订合同了，今年的原料供应无忧。咱们先办个小型农场养猪，规模不用太大，暂时先养五十头左右，说明咱们有这个生产条件，让总公司看到咱们的信心和实力。要是以后有了固定订单，咱们再扩大养猪场的规模。”<br />
闻言，叶满枝立即附和道：“还是厂长的办法好！先抓主要矛盾，拿到午餐肉订单才是关键！”<br />
另外三个副厂长：“……”<br />
秘书出身的人，都是拍马屁高手。<br />
叶满枝笑眯眯道：“办养猪场这事我有经验，光明公社那个养猪场就是我在任时建起来的。近几年市里关了好几家小型养猪场，咱们可以找一家距离最近的，跟市里申请过来。场地是现成的，开销大头是买猪崽，预计一千五百块就能将养猪场建起来，不影响其他业务的生产。”<br />
一千五对食品厂这种规模的工厂来说，不算是特别大的支出。<br />
其他副厂长没必要为了一千五百块反对牛恩久的决定。<br />
见会议室里再无人发言，牛恩久一锤定音道：“那行，我这两天跑一趟北京，为厂里争取订单。叶厂长负责养猪场的建设，尽快安排停工的职工去养猪场工作。”<br />
*<br />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的，能争取到一个养猪场，已经达到了叶满枝的心理预期。<br />
食品厂的业务杂，各位厂长分管的工作也多，好处不可能全被她占尽了。<br />
先把养殖基地搞起来，种植基地可以徐徐图之嘛。<br />
返回办公室以后，叶满枝先联系了人事科长，为养猪场招聘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