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去，不伺候了。”<br />
他和她碰杯共饮，再次庆贺。<br />
酒液冰凉香甜，很是顺滑。<br />
略作庆祝后，还要去卸妆护肤，又是结婚那晚一般的繁琐程序。<br />
邓惑在敷发膜时接了两个电话，跟亲妈保证奖杯拿回去给她多显摆几个月。<br />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br />
理疗室里点着香薰蜡烛，所有护理都已悄无声息地结束，呼叫按钮亮着微光。<br />
邓惑披上睡衣外套，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房间。<br />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浇在身上。<br />
庭院里，金红气球还在随风摇晃。<br />
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紫藤花开得很早，香气清幽。<br />
美人站在紫藤花帘下，回首遥望，许久出神。<br />
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认是回到他的家里？<br />
她往花庭的更深处走去，脚步平稳安宁。<br />
她有自己的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但也舒适宽敞。<br />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安全……也不开心。<br />
好像和纪惗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br />
习惯像是不声不响地浸透了她，再发觉为时已晚。<br />
偶尔路边会遇到巡夜的佣人，他们会对她鞠躬问好，默认邓惑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br />
美人略一颔首，走向她的钢琴房。<br />
那架北京二环学区房还在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被抚触。<br />
邓惑随手弹着曲子，感觉手有点生。<br />
她跳舞弹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会享受过程本身。<br />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让气氛都像在随之倒流。<br />
邓惑信手按键，瞥见她的丈夫走了过来。<br />
她名义上的，法定意义上的丈夫。<br />
牵过手，接过吻，接受过所有亲朋好友的致意祝福。<br />
她和他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都没有提过，却好像又已经在如此进行。<br />
邓惑看着纪惗无声走近，十指按键未断，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谈恋爱。<br />
互相说一句，我喜欢你？<br />
然后牵手接吻，发些黏糊亲昵的短信？<br />
她什么也没问，见他坐到身边，仅是客气地往左侧让了位置。<br />
他也没有开口，仅是在旋律转折的节点里，双手放在黑白键之间，开始和她一起四手联弹。<br />
凌晨四点，他们在一起弹钢琴。<br />
康塔塔，《was mir behagt，ist nur die muntre jagd，bwv 208》。<br />
《是什么使我快乐，唯有愉快的狩猎》bwv-208。<br />
他们在弹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咏叹调，《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br />
《羊群可以安静地吃草》。<br />
琴声宁和悠远，一如这个轻柔的春夜。<br />
万物复苏，花苞绽放。<br />
她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br />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手联弹开始的一瞬间，他们像在开始纠缠。<br />
琴键错落碰触，如同抚过对方的脸颊和呼吸。<br />
节奏被推引着，牵拉着，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br />
咏叹调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br />
轻柔的像一阵夜风，双音如细碎又连绵的雨。<br />
他持续地，无声地，探索着她。<br />
第一遍弹完了。<br />
邓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觉地重复开头的段落，让这首五分钟的曲子往后延续。<br />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与她深入重合，一个音都不曾错漏。<br />
旋律依旧低缓柔软，像是夜晚很长，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弹奏下去。<br />
可她快觉得他快要浸透她了。<br />
她勉强记得后面要弹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鸣里都变得更加焦躁和茫然。<br />
半首还没弹完，邓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说：“我去睡觉了。”<br />
纪惗仍是静静看她。<br />
他什么都知道。<br />
邓惑没再碰触他的目光，别开视线快速离开。<br />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着胸口长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卧室。<br />
心口烧灼着，混乱又麻烦。<br />
好在第二天，纪惗没再提过这件事。<br />
他们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导发来的剧本，确定动身法国的时间。<br />
纪惗绅士从容，邓惑反而更乱。<br />
昨天的那场四手联弹，像一场幻觉。<br />
她觉得是自己在多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到琴声，过来陪一会儿，没有什么杂念。<br />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br />
明明以前和别的同学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以前练习的时候意象也轻松简单。<br />
那种联接神魂，触碰共感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br />
唐倍里侬喝上头了？<br />
纪惗抿了口咖啡，说：“你已经三分钟没翻页了。”<br />
邓惑面无表情：“我乐意。”<br />
他眼里扬起笑意。<br />
他们直接飞去了里昂。<br />
导演还在巴黎谈项目，但片场造景都选在旧都，听说其他国家的演员也都在陆续飞过去，提前熟悉环境。<br />
圣艾休伯里机场，游客如织，高窗如天空的一环，很是湛蓝。<br />
剧组派来的高个子接待只会说法语，但是随和热情，还给他们带了咖啡。<br />
邓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过商店时多停留一步，看见侧边悬挂的小猪风铃。<br />
粉红小猪笑容很呆，做工朴素但很有质感。<br />
她还想再看一眼，但那个本地接待已经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br />
纪惗说：“juste un moment。”（请等一下。）<br />
他示意接待稍等，牵着她往回走。<br />
邓惑下意识道：“没事？”<br />
“是很可爱。”纪惗说：“买吧。”<br />
“excusez-moi，combien co?te ce carillon de vent，s'il vous pla?t?”<br />
（打扰一下，这个风铃多少钱？）<br />
店员回以轻快微笑，介绍不同的款式和价格。<br />
他买了一对风铃，拜托她用礼物盒装好，两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车场走去。<br />
邓惑在仔细听纪惗说法语。<br />
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br />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br />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br />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br />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br />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br />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br />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br />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br />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br />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br />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
他和她碰杯共饮，再次庆贺。<br />
酒液冰凉香甜，很是顺滑。<br />
略作庆祝后，还要去卸妆护肤，又是结婚那晚一般的繁琐程序。<br />
邓惑在敷发膜时接了两个电话，跟亲妈保证奖杯拿回去给她多显摆几个月。<br />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br />
理疗室里点着香薰蜡烛，所有护理都已悄无声息地结束，呼叫按钮亮着微光。<br />
邓惑披上睡衣外套，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房间。<br />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浇在身上。<br />
庭院里，金红气球还在随风摇晃。<br />
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紫藤花开得很早，香气清幽。<br />
美人站在紫藤花帘下，回首遥望，许久出神。<br />
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认是回到他的家里？<br />
她往花庭的更深处走去，脚步平稳安宁。<br />
她有自己的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但也舒适宽敞。<br />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安全……也不开心。<br />
好像和纪惗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br />
习惯像是不声不响地浸透了她，再发觉为时已晚。<br />
偶尔路边会遇到巡夜的佣人，他们会对她鞠躬问好，默认邓惑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br />
美人略一颔首，走向她的钢琴房。<br />
那架北京二环学区房还在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被抚触。<br />
邓惑随手弹着曲子，感觉手有点生。<br />
她跳舞弹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会享受过程本身。<br />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让气氛都像在随之倒流。<br />
邓惑信手按键，瞥见她的丈夫走了过来。<br />
她名义上的，法定意义上的丈夫。<br />
牵过手，接过吻，接受过所有亲朋好友的致意祝福。<br />
她和他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都没有提过，却好像又已经在如此进行。<br />
邓惑看着纪惗无声走近，十指按键未断，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谈恋爱。<br />
互相说一句，我喜欢你？<br />
然后牵手接吻，发些黏糊亲昵的短信？<br />
她什么也没问，见他坐到身边，仅是客气地往左侧让了位置。<br />
他也没有开口，仅是在旋律转折的节点里，双手放在黑白键之间，开始和她一起四手联弹。<br />
凌晨四点，他们在一起弹钢琴。<br />
康塔塔，《was mir behagt，ist nur die muntre jagd，bwv 208》。<br />
《是什么使我快乐，唯有愉快的狩猎》bwv-208。<br />
他们在弹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咏叹调，《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br />
《羊群可以安静地吃草》。<br />
琴声宁和悠远，一如这个轻柔的春夜。<br />
万物复苏，花苞绽放。<br />
她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br />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手联弹开始的一瞬间，他们像在开始纠缠。<br />
琴键错落碰触，如同抚过对方的脸颊和呼吸。<br />
节奏被推引着，牵拉着，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br />
咏叹调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br />
轻柔的像一阵夜风，双音如细碎又连绵的雨。<br />
他持续地，无声地，探索着她。<br />
第一遍弹完了。<br />
邓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觉地重复开头的段落，让这首五分钟的曲子往后延续。<br />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与她深入重合，一个音都不曾错漏。<br />
旋律依旧低缓柔软，像是夜晚很长，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弹奏下去。<br />
可她快觉得他快要浸透她了。<br />
她勉强记得后面要弹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鸣里都变得更加焦躁和茫然。<br />
半首还没弹完，邓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说：“我去睡觉了。”<br />
纪惗仍是静静看她。<br />
他什么都知道。<br />
邓惑没再碰触他的目光，别开视线快速离开。<br />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着胸口长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卧室。<br />
心口烧灼着，混乱又麻烦。<br />
好在第二天，纪惗没再提过这件事。<br />
他们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导发来的剧本，确定动身法国的时间。<br />
纪惗绅士从容，邓惑反而更乱。<br />
昨天的那场四手联弹，像一场幻觉。<br />
她觉得是自己在多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到琴声，过来陪一会儿，没有什么杂念。<br />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br />
明明以前和别的同学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以前练习的时候意象也轻松简单。<br />
那种联接神魂，触碰共感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br />
唐倍里侬喝上头了？<br />
纪惗抿了口咖啡，说：“你已经三分钟没翻页了。”<br />
邓惑面无表情：“我乐意。”<br />
他眼里扬起笑意。<br />
他们直接飞去了里昂。<br />
导演还在巴黎谈项目，但片场造景都选在旧都，听说其他国家的演员也都在陆续飞过去，提前熟悉环境。<br />
圣艾休伯里机场，游客如织，高窗如天空的一环，很是湛蓝。<br />
剧组派来的高个子接待只会说法语，但是随和热情，还给他们带了咖啡。<br />
邓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过商店时多停留一步，看见侧边悬挂的小猪风铃。<br />
粉红小猪笑容很呆，做工朴素但很有质感。<br />
她还想再看一眼，但那个本地接待已经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br />
纪惗说：“juste un moment。”（请等一下。）<br />
他示意接待稍等，牵着她往回走。<br />
邓惑下意识道：“没事？”<br />
“是很可爱。”纪惗说：“买吧。”<br />
“excusez-moi，combien co?te ce carillon de vent，s'il vous pla?t?”<br />
（打扰一下，这个风铃多少钱？）<br />
店员回以轻快微笑，介绍不同的款式和价格。<br />
他买了一对风铃，拜托她用礼物盒装好，两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车场走去。<br />
邓惑在仔细听纪惗说法语。<br />
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br />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br />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br />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br />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br />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br />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br />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br />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br />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br />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br />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