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秦咿先开口，给谢如潇讲了方恕则的事，也讲了她和梁柯也之间的分分合合。<br />
最后，她说，现在她一切都好。<br />
谢如潇当然知道她很好。<br />
襄城监狱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但内部阅览室订阅了不少杂志期刊，都是最新日期。谢如潇看到过秦咿的专访，标题是《入选全球“30岁以下艺术精英榜”的中国艺术家》。<br />
那篇专访配有秦咿的照片，由知名摄影师掌镜，漂亮的东方姑娘穿一条缎面的露背礼服裙，妆容细腻，钻石手镯衬得她肌肤如雪，像点缀了些许桃花色的白瓷，绝色而清灵。<br />
谢如潇长久地看着，几乎要用目光在照片上压出痕迹。<br />
他想起入狱前经常听到的那首粤语老歌——<br />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br />
……<br />
这是在他梦里出现过千万次的人，也是他不敢、不可能去触碰的人。<br />
……<br />
许是谢如潇走神得太过明显，秦咿所有误会，解释了句：“梁柯也虽然是梁慕织的孩子，但是，他和梁家那些人不一样。”<br />
“他非常优秀，为人善良，处事真诚。”<br />
谢如潇回过神，浅笑了下，“我相信你的眼光和选择。”<br />
这话礼貌又疏离，似乎将所有可聊的东西都堵住了。<br />
秦咿手指揉着裙子的布料，转了个话题，“一直在说我的事，你呢？这段时间住在哪里？工作方面有什么打算？”<br />
“我朋友开了个超市，店面挺大的，”谢如潇说，“最近人手不够，我先在那儿帮忙，发工资，还包吃住。以后，我会想办法做点小生意。”<br />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也挺好的。”<br />
到这里，是真的聊不下去了。<br />
不等秦咿再开口，谢如潇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br />
两人从面馆出来，天边晚霞灿烂，整座城市显出几分清秀。<br />
秦咿的车就停在路边，款式和颜色都很张扬。<br />
她顺势提了句，“你住哪儿？我送你。”<br />
谢如潇侧身看过来。<br />
晚风里，当年那个青涩倔强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出落得精致动人，皮肤如玉，长发柔软，淡妆修饰着她的轮廓，一颦一笑都万分耀眼。<br />
不对她心动实在困难，更难的是要扼住那份心动，不露声色。<br />
谢如潇移开目光，只说：“我住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不麻烦你。”<br />
秦咿还要说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音量开得高，铃声异常清晰，她朝谢如潇使了个带着歉疚的眼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梁柯也。<br />
谢如潇也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一颗心酸酸沉沉，勾起唇角笑了下：“你未婚夫一定着急了，快回去吧。”<br />
说完，他单方面切断对话，迈步离开。<br />
秦咿并没接听那通来电，她握着手机，用目光追逐着谢如潇的背影，忽然说：“你是不是要离开竺州了？”<br />
“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来……”<br />
重逢以来，谢如潇看似平淡镇静，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与秦咿保持距离，想将她远远推开。<br />
他们一起长大，了解多过于陪伴，秦咿怎么可能感受不到。<br />
那会儿，暮色渐深，路面上行人寥寥，交通信号灯闪烁变幻。<br />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里，秦咿看到谢如潇缓缓转身，他天生轮廓硬朗，眉眼锋利，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显得有些凶戾。<br />
漫长的牢狱生涯让那份凶戾愈发外放，像一只饿急的肌肉紧绷的野兽。<br />
秦咿却从不怕他，她听到他开口，淡淡问了句：“秦咿，你是谁——”<br />
不等她反应，谢如潇继续说：“你是名校毕业的青年艺术家，有独立的艺术工作室，出过画集，办过画展，作品的竞拍成交价高达数百万，出类拔萃，被支持你的人所仰望。”<br />
“我呢，我是谁——”<br />
谢如潇遥遥看她，声音不颓不哑，就那么陈述着。<br />
“一个大学肄业的劳改犯，小时候混街头，逃课打架霸凌同学，长大了故意杀人，声名狼藉，恶贯满盈。”<br />
秦咿心口像堵着什么，异常酸涩，她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br />
“你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会怎么看我。”谢如潇说，“那些人——你的竞争对手，你的同行，甚至是你的合作伙伴和支持者，还有躲在手机屏幕后的一双双眼睛——他们会把我变成一种污点，像黏口香糖一样粘在你身上，任你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br />
谢如潇太冷静，也太透彻，这让秦咿更觉心酸，视线模糊，没能看到他眼中一晃而逝的轻盈的温柔。<br />
“多保重，别和我走得太近，也别觉得我可怜，”他说，“我挺好的。”<br />
酸楚的滋味累积到极处，秦咿掉下一串眼泪。<br />
谢如潇不习惯看到秦咿哭，再次转身，他走了几步，恍惚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哥哥”。那声音太轻了，叫他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停下，顿住。<br />
与此同时，身后清晰地传来——<br />
“哥哥。”<br />
秦咿眼眶通红，“以后，你再也不管我了吗？”<br />
“永远不管了？”<br />
音落，气氛静了几秒。<br />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凝固的。<br />
谢如潇叹了口气，说：“别哭。”<br />
秦咿好像没听见，低着头，纤瘦的肩背在暗淡的光线下更显单薄。<br />
谢如潇说：“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br />
秦咿不出声，只是哭。<br />
谢如潇回到秦咿面前，抬手抹掉悬在她下巴上的眼泪，用一种沉静的声音说：“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别害怕。”<br />
他天生性格冷，骨头硬，不怎么会哄人，不擅长道歉，也说不出好听的软话，现在这样，已经是少有的妥协。<br />
秦咿清楚这一点，正因为清楚，才更加难过。<br />
隔着模糊的泪眼，她看到谢如潇将号码存进她的手机，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br />
再之后，两个人都没讲话，秦咿目送谢如潇绕过街角，消失不见。<br />
夜风不断吹着，人间萧索。<br />
秦咿站在原地，手指压着泪湿的眼角，满心怅然。<br />
几个玩滑板的小朋友风一样从旁边冲过去，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秦咿，险些将她带倒。秦咿踉跄着退了两步，刚好撞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br />
不必抬眸去看，只凭感觉她也能一下子认出来。<br />
肇事的小朋友抱着板子跑回来跟秦咿道歉，秦咿心不在焉，应了句“没关系”。<br />
小朋友看了看秦咿，又去看半搂着她的梁柯也，忽然有点脸红，跑回到同伴身边，小声说：“那个哥哥可真帅啊，像大明星！”<br />
“那个姐姐也好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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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说，现在她一切都好。<br />
谢如潇当然知道她很好。<br />
襄城监狱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但内部阅览室订阅了不少杂志期刊，都是最新日期。谢如潇看到过秦咿的专访，标题是《入选全球“30岁以下艺术精英榜”的中国艺术家》。<br />
那篇专访配有秦咿的照片，由知名摄影师掌镜，漂亮的东方姑娘穿一条缎面的露背礼服裙，妆容细腻，钻石手镯衬得她肌肤如雪，像点缀了些许桃花色的白瓷，绝色而清灵。<br />
谢如潇长久地看着，几乎要用目光在照片上压出痕迹。<br />
他想起入狱前经常听到的那首粤语老歌——<br />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br />
……<br />
这是在他梦里出现过千万次的人，也是他不敢、不可能去触碰的人。<br />
……<br />
许是谢如潇走神得太过明显，秦咿所有误会，解释了句：“梁柯也虽然是梁慕织的孩子，但是，他和梁家那些人不一样。”<br />
“他非常优秀，为人善良，处事真诚。”<br />
谢如潇回过神，浅笑了下，“我相信你的眼光和选择。”<br />
这话礼貌又疏离，似乎将所有可聊的东西都堵住了。<br />
秦咿手指揉着裙子的布料，转了个话题，“一直在说我的事，你呢？这段时间住在哪里？工作方面有什么打算？”<br />
“我朋友开了个超市，店面挺大的，”谢如潇说，“最近人手不够，我先在那儿帮忙，发工资，还包吃住。以后，我会想办法做点小生意。”<br />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也挺好的。”<br />
到这里，是真的聊不下去了。<br />
不等秦咿再开口，谢如潇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br />
两人从面馆出来，天边晚霞灿烂，整座城市显出几分清秀。<br />
秦咿的车就停在路边，款式和颜色都很张扬。<br />
她顺势提了句，“你住哪儿？我送你。”<br />
谢如潇侧身看过来。<br />
晚风里，当年那个青涩倔强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出落得精致动人，皮肤如玉，长发柔软，淡妆修饰着她的轮廓，一颦一笑都万分耀眼。<br />
不对她心动实在困难，更难的是要扼住那份心动，不露声色。<br />
谢如潇移开目光，只说：“我住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不麻烦你。”<br />
秦咿还要说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音量开得高，铃声异常清晰，她朝谢如潇使了个带着歉疚的眼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梁柯也。<br />
谢如潇也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一颗心酸酸沉沉，勾起唇角笑了下：“你未婚夫一定着急了，快回去吧。”<br />
说完，他单方面切断对话，迈步离开。<br />
秦咿并没接听那通来电，她握着手机，用目光追逐着谢如潇的背影，忽然说：“你是不是要离开竺州了？”<br />
“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来……”<br />
重逢以来，谢如潇看似平淡镇静，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与秦咿保持距离，想将她远远推开。<br />
他们一起长大，了解多过于陪伴，秦咿怎么可能感受不到。<br />
那会儿，暮色渐深，路面上行人寥寥，交通信号灯闪烁变幻。<br />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里，秦咿看到谢如潇缓缓转身，他天生轮廓硬朗，眉眼锋利，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显得有些凶戾。<br />
漫长的牢狱生涯让那份凶戾愈发外放，像一只饿急的肌肉紧绷的野兽。<br />
秦咿却从不怕他，她听到他开口，淡淡问了句：“秦咿，你是谁——”<br />
不等她反应，谢如潇继续说：“你是名校毕业的青年艺术家，有独立的艺术工作室，出过画集，办过画展，作品的竞拍成交价高达数百万，出类拔萃，被支持你的人所仰望。”<br />
“我呢，我是谁——”<br />
谢如潇遥遥看她，声音不颓不哑，就那么陈述着。<br />
“一个大学肄业的劳改犯，小时候混街头，逃课打架霸凌同学，长大了故意杀人，声名狼藉，恶贯满盈。”<br />
秦咿心口像堵着什么，异常酸涩，她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br />
“你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会怎么看我。”谢如潇说，“那些人——你的竞争对手，你的同行，甚至是你的合作伙伴和支持者，还有躲在手机屏幕后的一双双眼睛——他们会把我变成一种污点，像黏口香糖一样粘在你身上，任你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br />
谢如潇太冷静，也太透彻，这让秦咿更觉心酸，视线模糊，没能看到他眼中一晃而逝的轻盈的温柔。<br />
“多保重，别和我走得太近，也别觉得我可怜，”他说，“我挺好的。”<br />
酸楚的滋味累积到极处，秦咿掉下一串眼泪。<br />
谢如潇不习惯看到秦咿哭，再次转身，他走了几步，恍惚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哥哥”。那声音太轻了，叫他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停下，顿住。<br />
与此同时，身后清晰地传来——<br />
“哥哥。”<br />
秦咿眼眶通红，“以后，你再也不管我了吗？”<br />
“永远不管了？”<br />
音落，气氛静了几秒。<br />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凝固的。<br />
谢如潇叹了口气，说：“别哭。”<br />
秦咿好像没听见，低着头，纤瘦的肩背在暗淡的光线下更显单薄。<br />
谢如潇说：“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br />
秦咿不出声，只是哭。<br />
谢如潇回到秦咿面前，抬手抹掉悬在她下巴上的眼泪，用一种沉静的声音说：“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别害怕。”<br />
他天生性格冷，骨头硬，不怎么会哄人，不擅长道歉，也说不出好听的软话，现在这样，已经是少有的妥协。<br />
秦咿清楚这一点，正因为清楚，才更加难过。<br />
隔着模糊的泪眼，她看到谢如潇将号码存进她的手机，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br />
再之后，两个人都没讲话，秦咿目送谢如潇绕过街角，消失不见。<br />
夜风不断吹着，人间萧索。<br />
秦咿站在原地，手指压着泪湿的眼角，满心怅然。<br />
几个玩滑板的小朋友风一样从旁边冲过去，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秦咿，险些将她带倒。秦咿踉跄着退了两步，刚好撞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br />
不必抬眸去看，只凭感觉她也能一下子认出来。<br />
肇事的小朋友抱着板子跑回来跟秦咿道歉，秦咿心不在焉，应了句“没关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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