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敖丙皱眉看了，半晌开口道：“果然你不该插手。”<br />
“怎么？”<br />
“凡间生灵，哪有无故寻死的，你让那兔子撞死在树根上，偏偏被那农人瞧见，”敖丙说，“你引了他的贪欲，改了他原本的命数。这何止是沾了因果？”<br />
“是么？”哪吒道。<br />
敖丙觉出一丝不对，但见哪吒神色漫不经心，并不以为然的模样。<br />
似是看出他心中犹疑，哪吒笑道：“你只管固魂，别想过多。那凡人本就是个懒人，若是他上街捡了钱袋，岂不是要日日守着死在街上了？”<br />
敖丙便知劝他不住，也只好先凝起心神，试图收回凡间那新生的一魂。<br />
刹那间，他仿佛再次回到那片林中，脚底是那只死去的白兔，然后有人出现，他高高飘在树冠处，看着那人拾取树下的断枝，升起火来，那白兔便不见了，连血肉模糊的毛皮也被那人带回了去。<br />
那人走后，他飘至地上，看着一地支离碎骨，垂眸不语。<br />
再后来，那人每日前来树后蹲伏，他便一直看着那人，可惜的是，这人并不怎么说话，他听着林中单调的鸟鸣声，一时想起了还未诞灵时，时时响在耳边的声音。<br />
说的是什么，他那时听了，其实也并不解其意。<br />
最后那人倒伏在树根边，不再动了，他依旧日日看着那人，只是那人好似成了四周花草一般的东西，再无动静。<br />
直到某一日，他忽然注意到那人颊边露出森白骨茬，刹那间生出一点明悟。<br />
敖丙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掌心静静浮起一点魂火。<br />
“观生死，生灵智，方得一魂。”<br />
再入轮回的时候，敖丙便将这爽灵一魂放入了捏好的分身里。<br />
这还是哪吒所说，以魂养魄，事半功倍，敖丙也想早日功成，便依他行事。<br />
这次轮回，因有一魂在身，敖丙的分身托生为了一只鹿，因为生有灵智，几次逃过猎手，磕磕绊绊地长大了。<br />
哪吒觉得有趣：“你看这小鹿的鹿角和你的龙角相比如何？”<br />
敖丙淡淡回道：“我的法身早就折陨，如今只以残魂点得仙身，哪有什么龙角？”<br />
哪吒听了便要伸手来捉他额上宛如鹿茸般的小角，被敖丙匆忙躲闪开来。<br />
敖丙捂着额头：“道友这是做什么！”<br />
“这既然不是龙角，想来是你戴的假物，我摸摸怎地？”哪吒哼了一声。<br />
敖丙耳尖泛起红色，不知是羞是恼，见哪吒转过身去，似乎不再执着此事，方才偷偷舒了口气，一时竟觉出些许狼狈之感。<br />
他们看了云镜半晌，那凡尘之事毕竟甚少有变，一时颇有些无聊，敖丙神思不属，倒是大半注意放在了身边之人身上，提防他什么时候又起了兴致，要伸手来摸他的尾巴什么。<br />
镜中小鹿在林中，每日喝露水，食鲜草，很是自在。<br />
没一会，哪吒哈哈一笑：“这次轮到你日日吃草了。”说罢看了敖丙一眼。<br />
这一眼明显满含了得意，往时敖丙自然不喜他这样，只是哪吒此话一提，他忽地想起上一世那只死去的白兔，一时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抹血色，令他胸前闷闷的。<br />
哪吒没得他回应，有些诧异，又说道：“你可看出这一世我那分身托生成什么了？”<br />
正说着，便见镜中景物变幻，那小鹿误闯了一个山洞，跌落了一处深坑中。<br />
哪吒见此先笑着拍了拍手：“我之前说了什么来着？你这气运着实不好嘛。”<br />
敖丙无言以对。<br />
等了两日，那鹿鸣声渐渐弱了下去，洞中出现了一个道人模样的凡人，听见小鹿哀鸣，便将它救了出来。<br />
原来这山洞是这道人平日闭关之所，道人将小鹿伤口治好了，小鹿却十分亲近他，不愿离去。<br />
敖丙心魂相牵，隐约可感知这小鹿似乎留存了些许前世的记忆，因此并不怕生人。<br />
道人日日诵读道经，小鹿便在一旁听着，时日一久，道人也不再赶它。<br />
道人这一闭关，便是十年之久，十年后，小鹿仍陪伴在他左右。临去时，道人心中感慨，手抚小鹿头顶道：“凡人所求仙道，不过为长生耳，我观你颇具灵慧，每日听我诵经，你可有领悟？”<br />
说罢一笑：“罢了，若靠你自身领悟，怕是寿命先尽，我就为你指一条明路。你一直向山上走，此山有一绝顶孤峰，崖边生有一颗仙草，你寻到它，便一口吞下，可得仙缘。”<br />
小鹿叫了两声。<br />
“老道我舍不得这红尘，”像是听懂了小鹿之意，道人拍了它两下，“去吧。”<br />
那小鹿闻言，亲昵地蹭了蹭道人的衣角，便转身离去。<br />
它一路向着深山跋涉，几次险些葬于兽口，或是跌落山崖，然而心中始终念着道人的指点，终于在一日凌晨攀上了绝顶高崖。<br />
崖顶空无一物，只生着一朵雪白的花朵，小鹿此时已是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将花含在口中，恰逢此时，天光破云，照亮万物。小鹿心中若有所感，吞下仙草，一种陌生的情绪由心内激荡开来。<br />
敖丙在镜面这端，竟也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喜意。<br />
这纯粹的喜悦令他动摇出声：“你是那道人？”<br />
“不对，”他又喃喃否认了这猜测，望着那被晨曦染成金色的崖顶，猛地抬头看向哪吒，“你是那仙草！”<br />
第3章<br />
得偿所愿，心生喜意，天冲一魄由此得归。<br />
魂魄归位时，敖丙仿佛再次跟着在凡间走过一遭。生为灵畜，因缘寻道，吞下那朵花的时候，天光突破厚厚的云翳，在如淡墨一般的云边描出金线，那一瞬间油然而生的巨大喜意，来自一种整个天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的畅快感。<br />
敖丙记得，大概和他之前点化仙身时一般，眼中天地，焕然一新。<br />
然而这样的情绪未能影响他甚久，在猜出仙草即是哪吒分身后，那种隐约的不安感骤然清晰起来。<br />
“你，你实在不必……不必这般……”敖丙喃喃出声。<br />
这般如何呢？<br />
不过两世而已，第一世分身触树而死，被人食下又沾了因果，第二世初见便被一口吞下，饶是敖丙如今轻易不动情绪，也觉得着实惨烈。<br />
哪吒好奇地望过来，敖丙却又闭了口，大概在这位太子爷看来，生死向来不过小事，先前敖丙不是没出言提醒，全然未被他当回事，再多提反倒显得他多虑。<br />
敖丙只得垂目敛起那一瞬的震动，或许是因那新归的一魄，他竟在心中生出了一点稀微的、本不该有的欢喜。<br />
敖丙平复心绪，随即转了话题：“你之前说要为我护法，这次却是被我白白吃掉，这怎么说？”<br />
哪吒回道：“这也能问我？走一回轮回道，成了棵没脚的草，原本就该你来寻我。是你来得晚了。”<br />
敖丙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br />
他只作无事，偏被哪吒看出端倪，哪吒问道：“你可是因为吃了我那分身，心内烦闷？”<br />
敖丙怔然，他之前心中纷乱，但若真要细辨，却又分不清楚。<br />
“没什么。”他轻声道。<br />
哪吒分明不信。
“怎么？”<br />
“凡间生灵，哪有无故寻死的，你让那兔子撞死在树根上，偏偏被那农人瞧见，”敖丙说，“你引了他的贪欲，改了他原本的命数。这何止是沾了因果？”<br />
“是么？”哪吒道。<br />
敖丙觉出一丝不对，但见哪吒神色漫不经心，并不以为然的模样。<br />
似是看出他心中犹疑，哪吒笑道：“你只管固魂，别想过多。那凡人本就是个懒人，若是他上街捡了钱袋，岂不是要日日守着死在街上了？”<br />
敖丙便知劝他不住，也只好先凝起心神，试图收回凡间那新生的一魂。<br />
刹那间，他仿佛再次回到那片林中，脚底是那只死去的白兔，然后有人出现，他高高飘在树冠处，看着那人拾取树下的断枝，升起火来，那白兔便不见了，连血肉模糊的毛皮也被那人带回了去。<br />
那人走后，他飘至地上，看着一地支离碎骨，垂眸不语。<br />
再后来，那人每日前来树后蹲伏，他便一直看着那人，可惜的是，这人并不怎么说话，他听着林中单调的鸟鸣声，一时想起了还未诞灵时，时时响在耳边的声音。<br />
说的是什么，他那时听了，其实也并不解其意。<br />
最后那人倒伏在树根边，不再动了，他依旧日日看着那人，只是那人好似成了四周花草一般的东西，再无动静。<br />
直到某一日，他忽然注意到那人颊边露出森白骨茬，刹那间生出一点明悟。<br />
敖丙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掌心静静浮起一点魂火。<br />
“观生死，生灵智，方得一魂。”<br />
再入轮回的时候，敖丙便将这爽灵一魂放入了捏好的分身里。<br />
这还是哪吒所说，以魂养魄，事半功倍，敖丙也想早日功成，便依他行事。<br />
这次轮回，因有一魂在身，敖丙的分身托生为了一只鹿，因为生有灵智，几次逃过猎手，磕磕绊绊地长大了。<br />
哪吒觉得有趣：“你看这小鹿的鹿角和你的龙角相比如何？”<br />
敖丙淡淡回道：“我的法身早就折陨，如今只以残魂点得仙身，哪有什么龙角？”<br />
哪吒听了便要伸手来捉他额上宛如鹿茸般的小角，被敖丙匆忙躲闪开来。<br />
敖丙捂着额头：“道友这是做什么！”<br />
“这既然不是龙角，想来是你戴的假物，我摸摸怎地？”哪吒哼了一声。<br />
敖丙耳尖泛起红色，不知是羞是恼，见哪吒转过身去，似乎不再执着此事，方才偷偷舒了口气，一时竟觉出些许狼狈之感。<br />
他们看了云镜半晌，那凡尘之事毕竟甚少有变，一时颇有些无聊，敖丙神思不属，倒是大半注意放在了身边之人身上，提防他什么时候又起了兴致，要伸手来摸他的尾巴什么。<br />
镜中小鹿在林中，每日喝露水，食鲜草，很是自在。<br />
没一会，哪吒哈哈一笑：“这次轮到你日日吃草了。”说罢看了敖丙一眼。<br />
这一眼明显满含了得意，往时敖丙自然不喜他这样，只是哪吒此话一提，他忽地想起上一世那只死去的白兔，一时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抹血色，令他胸前闷闷的。<br />
哪吒没得他回应，有些诧异，又说道：“你可看出这一世我那分身托生成什么了？”<br />
正说着，便见镜中景物变幻，那小鹿误闯了一个山洞，跌落了一处深坑中。<br />
哪吒见此先笑着拍了拍手：“我之前说了什么来着？你这气运着实不好嘛。”<br />
敖丙无言以对。<br />
等了两日，那鹿鸣声渐渐弱了下去，洞中出现了一个道人模样的凡人，听见小鹿哀鸣，便将它救了出来。<br />
原来这山洞是这道人平日闭关之所，道人将小鹿伤口治好了，小鹿却十分亲近他，不愿离去。<br />
敖丙心魂相牵，隐约可感知这小鹿似乎留存了些许前世的记忆，因此并不怕生人。<br />
道人日日诵读道经，小鹿便在一旁听着，时日一久，道人也不再赶它。<br />
道人这一闭关，便是十年之久，十年后，小鹿仍陪伴在他左右。临去时，道人心中感慨，手抚小鹿头顶道：“凡人所求仙道，不过为长生耳，我观你颇具灵慧，每日听我诵经，你可有领悟？”<br />
说罢一笑：“罢了，若靠你自身领悟，怕是寿命先尽，我就为你指一条明路。你一直向山上走，此山有一绝顶孤峰，崖边生有一颗仙草，你寻到它，便一口吞下，可得仙缘。”<br />
小鹿叫了两声。<br />
“老道我舍不得这红尘，”像是听懂了小鹿之意，道人拍了它两下，“去吧。”<br />
那小鹿闻言，亲昵地蹭了蹭道人的衣角，便转身离去。<br />
它一路向着深山跋涉，几次险些葬于兽口，或是跌落山崖，然而心中始终念着道人的指点，终于在一日凌晨攀上了绝顶高崖。<br />
崖顶空无一物，只生着一朵雪白的花朵，小鹿此时已是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将花含在口中，恰逢此时，天光破云，照亮万物。小鹿心中若有所感，吞下仙草，一种陌生的情绪由心内激荡开来。<br />
敖丙在镜面这端，竟也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喜意。<br />
这纯粹的喜悦令他动摇出声：“你是那道人？”<br />
“不对，”他又喃喃否认了这猜测，望着那被晨曦染成金色的崖顶，猛地抬头看向哪吒，“你是那仙草！”<br />
第3章<br />
得偿所愿，心生喜意，天冲一魄由此得归。<br />
魂魄归位时，敖丙仿佛再次跟着在凡间走过一遭。生为灵畜，因缘寻道，吞下那朵花的时候，天光突破厚厚的云翳，在如淡墨一般的云边描出金线，那一瞬间油然而生的巨大喜意，来自一种整个天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的畅快感。<br />
敖丙记得，大概和他之前点化仙身时一般，眼中天地，焕然一新。<br />
然而这样的情绪未能影响他甚久，在猜出仙草即是哪吒分身后，那种隐约的不安感骤然清晰起来。<br />
“你，你实在不必……不必这般……”敖丙喃喃出声。<br />
这般如何呢？<br />
不过两世而已，第一世分身触树而死，被人食下又沾了因果，第二世初见便被一口吞下，饶是敖丙如今轻易不动情绪，也觉得着实惨烈。<br />
哪吒好奇地望过来，敖丙却又闭了口，大概在这位太子爷看来，生死向来不过小事，先前敖丙不是没出言提醒，全然未被他当回事，再多提反倒显得他多虑。<br />
敖丙只得垂目敛起那一瞬的震动，或许是因那新归的一魄，他竟在心中生出了一点稀微的、本不该有的欢喜。<br />
敖丙平复心绪，随即转了话题：“你之前说要为我护法，这次却是被我白白吃掉，这怎么说？”<br />
哪吒回道：“这也能问我？走一回轮回道，成了棵没脚的草，原本就该你来寻我。是你来得晚了。”<br />
敖丙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br />
他只作无事，偏被哪吒看出端倪，哪吒问道：“你可是因为吃了我那分身，心内烦闷？”<br />
敖丙怔然，他之前心中纷乱，但若真要细辨，却又分不清楚。<br />
“没什么。”他轻声道。<br />
哪吒分明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