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亦拱手道：“三叔。”<br />
那武将瞧着四十来岁，大约是沙场立功后调入禁军掌着权柄的，气度威仪非寻常小将可比。他先扫了眼云娆，又拍了拍裴砚的肩膀，夸赞道：“年轻有为，可喜可贺。”<br />
说罢，照旧亲自巡查去了。<br />
云娆瞧着他容貌岁数，约莫猜出了此人的身份。<br />
裴家有两位三叔，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br />
一位是先前裴砚跟老侯爷吵架时提到过的裴元绍，是裴固膝下庶出的第三子，为娶亲的事跟家里闹翻后去了西川，颇受节度使重用。<br />
另一位算起来是裴砚的堂叔。<br />
老侯爷裴固兄弟三人，二老爷早年回老家乡下，跟京城已很少往来。三老爷据说是获罪后过世的，膝下两个年长的儿子死于充军途中，唯有当时年岁尚弱的裴元铮躲过一劫，后来成了禁军十六卫里颇有能耐的统领之一。<br />
——想来那条路走得也不容易。<br />
云娆嫁进裴家才两月，对府里的旧事知之甚少，只知道裴元铮虽常年在京城，跟裴固的关系却极差。除了逢年过节时来宗祠祭祖之外，平素几无半点往来，裴家人也从不提起他。<br />
今日恰好撞见，各自的态度已然分明。<br />
云娆不敢在这场合乱说话，但回想方才的情形，心里仍难免有些好奇。<br />
也不知裴固是怎么管这侯府的，膝下的儿孙都颇为平庸，成器成才却又都跟他关系僵冷。<br />
尤其是裴砚，跟那位堂叔似有点惺惺相惜，对自家祖父却少了几分该有的敬重。<br />
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缘故。<br />
云娆不自觉瞥向裴砚，见他正好觑向自己，目光深邃洞然若有所察，便冲他勾唇笑了笑。<br />
……<br />
朱墙逶迤，绮罗如丛，因裴固上了年纪腿脚慢，云娆夫妻俩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到赐宴之处。<br />
而后男女分席，各自入座。<br />
如云娆所料，裴家几位女眷并未坐在一处。<br />
崔氏是代替太夫人来赴宴的，虽说自身的诰命品级并不算太高，却也排在几位公侯和重臣夫人之末，算是宴席上首的位置。<br />
裴雪琼是闺中待嫁的侯府千金，跟公侯府邸的贵女们同坐在一处，也算是惯常的安排。<br />
出乎意料的是云娆的座次竟也颇为靠前。<br />
相较之下，薛氏的位置则有点靠后。<br />
宫女们忙碌穿梭着安顿席位，薛氏与几位相熟的女眷打过招呼后身姿端然地入座，先扫了眼矮案上备的茶点果品，而后打量各府的席位座次安排。<br />
这一瞧，她顿时就愣住了。<br />
只见云娆已然入座，正由宫女躬身斟茶。<br />
那座位非但离皇后和妃嫔更近，还在她前面的两排，从她这儿只能看到含笑道谢的侧脸和高堆的发髻。<br />
薛氏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br />
还没来得及思忖缘故，旁边又有相熟的女眷来闲聊招呼，她只得堆出笑容来应对，拿着当家少夫人的款儿从容交游。直到年已花甲的皇后在众位妃嫔的簇拥下徐徐走来，才各自停了闲聊恭敬行礼，而后谢恩入座。<br />
宴席丰盛，不远处的歌舞也颇动人。<br />
薛氏的心思却几乎锁在云娆身上，也没空去赏玩轻歌曼舞，御制佳肴送进嘴里也不曾尝出多少滋味，只诧异于今日的座次安排。<br />
她知道裴砚战功赫赫，颇得帝王赏识。<br />
但宫宴自有规矩，云娆既无显赫耀眼的出身，如今也并未获封诰命，一个靠冲喜才能勉强够到侯府门楣的小官之女，怎会坐到那样显眼的位置？<br />
仅仅因为这宴席是为犒赏武将吗？<br />
薛氏捏紧筷箸，实在难以接受云娆毫无征兆地在宫宴上越过她这种事。<br />
毕竟，在侯府的时候，她连话都懒得跟云娆搭，甚至觉得明氏和裴雪琼与云娆交好是自降身份。<br />
这落差如同一根细针扎在心上。<br />
薛氏这顿饭吃得实在没滋味，好容易等宴席毕，众女眷随皇后去看上林苑的马球赛，她也顾不上陪伴婆母，而是趁空寻到了堂姐薛贤妃。<br />
上林苑占地广，宴散后便不太拘束。<br />
薛贤妃在宫里待得久了，对毒日头底下的马球会无甚兴致，加之皇后这会儿被命妇们众星捧月的簇拥着，无需她去跟前伺候，便寻了个近处的阁楼歇脚，坐在窗边看景。<br />
听见薛氏求见，忙让人叫进来。<br />
堂姐妹俩差了十来岁，虽没一道长大的情分，却也不像其他年岁相若的姐妹那样有过纷争。且薛贤妃出阁前还时常照看年才三岁、跟粉团子般的小堂妹，感情反倒与众不同。<br />
见礼后赐了座，最初自然是关怀身体。<br />
聊了半天，薛氏才算把话题引到她今日心心念念的事情上——<br />
“我方才冷眼瞧着，今日这场宴席的座次倒有意思。”<br />
薛贤妃立时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这是皇后让人张罗的，座次也是她身边的女官安排，有心讨好皇上呢。”<br />
“就算奉承圣意，也不必这样明显吧。”<br />
薛氏嘀咕着，见薛贤妃笑了笑，猜得堂姐跟自己是一个心思，便不再顾忌，道：“旁的倒也罢了，这回立功武将的女眷座次未免太靠前了些。若总是这样，让那些老臣怎么想呢，难道打一次仗的功劳就能盖过人家几十年勤勤恳恳的功勋？”<br />
“你啊！”薛贤妃听出她的不满，竟自笑了。<br />
薛氏也知这话酸了些，便描补道：“我是有感而发。咱们家老二那媳妇怎么进来的，姐姐想必也有所耳闻。她原只是小官之女，如今仅凭一时战功就坐在诸位亲贵女眷的前面，只怕会让人嘲笑沐猴而冠。”<br />
“这事儿你都能瞧出来，难道皇后想不到？”薛贤妃闻言一笑。<br />
薛氏不由道：“难道另有缘故？”<br />
薛贤妃招招手让她靠近，低声道：“这是皇上有意做给人看呢。听说外头流民作乱愈演愈烈，禁军去了都压不住。皇上如今着意嘉奖，就是想以此鼓舞将士，好让他们勇武作战。”<br />
见薛氏似明白关窍，她又道：“若换成寻常人，此举确实过于惹眼，有失皇家身份。但你家老二是侯府次子，皇上这般抬举，倒也说得过去。我听说有人还想给她请封诰命，若真是允了，那她才叫春风得意呢。”<br />
此言一出，薛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br />
毕竟她虽有诰命，因裴见明的官职有限，诰命品级也颇低。<br />
裴砚是从四品武官，若真个给云娆封了诰命，自然低不到哪里去。<br />
到时候那小官之女岂不是真要越过她？<br />
薛氏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恨云娆运气太好，还是该恨自家夫君实在庸碌，顶着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却碌碌无为，连累她都没了荣耀。<br />
旁边薛贤妃晓得她的心性，只握着她手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懊丧，这事儿未必能成。即便成了，侯府也不会真让他夫妻俩越过你们。”<br />
“可如今这情势……”<br />
薛氏想起方才堂姐的言语，再想想外头盛传的流民之乱，到底有些担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老二再立功勋，怕是真就压不住了。姐姐可有法子拦住这事儿么？”<br />
“他跟宁王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除非无人可用，否则皇上不会太过器重。至于诰命这事儿，我权且试试吧。不管能不能成，她出身摆在那里，哪能跟你比呢。”<br />
末了，薛贤妃如是安慰。<br />
第24章 怀春 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br />
仲夏时节天气渐热, 上林苑里草木繁荫，水边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树丛旁则有成片的芍药娇艳绽放, 惹得彩蝶翩然而舞。<br />
云娆这会儿正与裴雪琼相伴赏花。<br />
但裴雪琼看起来心绪欠佳。<br />
她是侯府嫡幼女, 加之生得漂亮性情谦和, 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家有意结亲。<br />
只不过崔氏始终没挑到合乎心意的, 尚未定下罢了。<br />
今日宴席结束时, 崔氏其实想带裴雪琼在众位妃嫔和命妇跟前多露个脸，看能不能为女儿寻一段更门当户对亲和妥帖的婚事。<br />
裴雪琼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br />
宴席刚结束她便跟好友跑了个没影儿，等崔氏找不到她, 不得不跟薛家的亲家母一道簇拥着皇后去马球场，她才松了口气，与好友道别后折身回来寻云娆。<br />
——二嫂头次来上林苑赴宴, 又没有相熟的人陪伴, 她其实心里惦记着呢。<br />
姑嫂俩相伴赏花，倒没去马球场凑热闹。<br />
踏荫而行, 水畔微风和煦。<br />
今日除了女眷受邀赴宴, 有些人家其实也带了儿郎过来，只是宴席上座位有限, 他们享不到这份殊荣，只依安排径直来上林苑凑热闹。<br />
这会儿有去马球场的，也有在水畔玩的。<br />
譬如前面投壶的那群人。<br />
投壶这游戏高门贵户的男女都不陌生, 宴席之外又不必太拘礼，这会儿有十多位凑成一堆，正在那里投壶为戏。<br />
越过满目绫罗，云娆一眼就瞧见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少年身影。<br />
不待她说话，裴雪琼便已道：“那边投壶的还挺热闹, 我们过去瞧瞧吧？”<br />
云娆一笑，欣然随她前去。<br />
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那位少年似是察觉了什么，蓦然往这边望过来，瞧见着意打扮后盈盈而来的裴雪琼，目光险些黏在她身上。<br />
但众目睽睽，他终究不敢造次。<br />
察觉身边好友拍他肩膀，谢嘉言匆忙收回视线，跟着众人一道为方才连中贯耳的儿郎喝彩，耳尖却泛起可疑的微红。<br />
那边人影晃动，又有人上前去投。<br />
——今日投壶并非比试，并没人记投的竿数多寡，亦不分男女婚否，不过是感兴趣的过来各展身手，投好了博个喝彩罢了。<br />
裴雪琼挽着云娆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上前后跟认识的两位闺秀打过招呼，先站在那里看别人投。<br />
连着两位都没中，便有人怂恿谢嘉言试试。<br />
他倒做事大方，手执箭矢屏息片刻，待箭矢脱手而出，竟投出了个极难做到的倒中。<br />
周遭顿时响起惊叹喝彩声，引得旁人都饶有兴趣的瞧过来。<br />
裴雪琼也自夸赞，对这技艺颇为折服。<br />
谢嘉言退到旁边让别人去投，等旁人都瞧向投壶之人时，目光又忍不住投向裴雪琼——方才她赞叹的声音夹杂在人堆里，虽说语调不高，他却是清晰分辨出来了的。<br />
此刻原是不自觉的留意，谁知裴雪琼满心赞赏，这会儿还瞧着他，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烫的炭火，令心跳都漏了半拍。<br />
谢嘉言竭力镇定，颔首默然招呼。<br />
裴雪琼也自垂眸笑了笑，眼底的羞怯与欢喜一闪而过。
那武将瞧着四十来岁，大约是沙场立功后调入禁军掌着权柄的，气度威仪非寻常小将可比。他先扫了眼云娆，又拍了拍裴砚的肩膀，夸赞道：“年轻有为，可喜可贺。”<br />
说罢，照旧亲自巡查去了。<br />
云娆瞧着他容貌岁数，约莫猜出了此人的身份。<br />
裴家有两位三叔，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br />
一位是先前裴砚跟老侯爷吵架时提到过的裴元绍，是裴固膝下庶出的第三子，为娶亲的事跟家里闹翻后去了西川，颇受节度使重用。<br />
另一位算起来是裴砚的堂叔。<br />
老侯爷裴固兄弟三人，二老爷早年回老家乡下，跟京城已很少往来。三老爷据说是获罪后过世的，膝下两个年长的儿子死于充军途中，唯有当时年岁尚弱的裴元铮躲过一劫，后来成了禁军十六卫里颇有能耐的统领之一。<br />
——想来那条路走得也不容易。<br />
云娆嫁进裴家才两月，对府里的旧事知之甚少，只知道裴元铮虽常年在京城，跟裴固的关系却极差。除了逢年过节时来宗祠祭祖之外，平素几无半点往来，裴家人也从不提起他。<br />
今日恰好撞见，各自的态度已然分明。<br />
云娆不敢在这场合乱说话，但回想方才的情形，心里仍难免有些好奇。<br />
也不知裴固是怎么管这侯府的，膝下的儿孙都颇为平庸，成器成才却又都跟他关系僵冷。<br />
尤其是裴砚，跟那位堂叔似有点惺惺相惜，对自家祖父却少了几分该有的敬重。<br />
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缘故。<br />
云娆不自觉瞥向裴砚，见他正好觑向自己，目光深邃洞然若有所察，便冲他勾唇笑了笑。<br />
……<br />
朱墙逶迤，绮罗如丛，因裴固上了年纪腿脚慢，云娆夫妻俩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到赐宴之处。<br />
而后男女分席，各自入座。<br />
如云娆所料，裴家几位女眷并未坐在一处。<br />
崔氏是代替太夫人来赴宴的，虽说自身的诰命品级并不算太高，却也排在几位公侯和重臣夫人之末，算是宴席上首的位置。<br />
裴雪琼是闺中待嫁的侯府千金，跟公侯府邸的贵女们同坐在一处，也算是惯常的安排。<br />
出乎意料的是云娆的座次竟也颇为靠前。<br />
相较之下，薛氏的位置则有点靠后。<br />
宫女们忙碌穿梭着安顿席位，薛氏与几位相熟的女眷打过招呼后身姿端然地入座，先扫了眼矮案上备的茶点果品，而后打量各府的席位座次安排。<br />
这一瞧，她顿时就愣住了。<br />
只见云娆已然入座，正由宫女躬身斟茶。<br />
那座位非但离皇后和妃嫔更近，还在她前面的两排，从她这儿只能看到含笑道谢的侧脸和高堆的发髻。<br />
薛氏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br />
还没来得及思忖缘故，旁边又有相熟的女眷来闲聊招呼，她只得堆出笑容来应对，拿着当家少夫人的款儿从容交游。直到年已花甲的皇后在众位妃嫔的簇拥下徐徐走来，才各自停了闲聊恭敬行礼，而后谢恩入座。<br />
宴席丰盛，不远处的歌舞也颇动人。<br />
薛氏的心思却几乎锁在云娆身上，也没空去赏玩轻歌曼舞，御制佳肴送进嘴里也不曾尝出多少滋味，只诧异于今日的座次安排。<br />
她知道裴砚战功赫赫，颇得帝王赏识。<br />
但宫宴自有规矩，云娆既无显赫耀眼的出身，如今也并未获封诰命，一个靠冲喜才能勉强够到侯府门楣的小官之女，怎会坐到那样显眼的位置？<br />
仅仅因为这宴席是为犒赏武将吗？<br />
薛氏捏紧筷箸，实在难以接受云娆毫无征兆地在宫宴上越过她这种事。<br />
毕竟，在侯府的时候，她连话都懒得跟云娆搭，甚至觉得明氏和裴雪琼与云娆交好是自降身份。<br />
这落差如同一根细针扎在心上。<br />
薛氏这顿饭吃得实在没滋味，好容易等宴席毕，众女眷随皇后去看上林苑的马球赛，她也顾不上陪伴婆母，而是趁空寻到了堂姐薛贤妃。<br />
上林苑占地广，宴散后便不太拘束。<br />
薛贤妃在宫里待得久了，对毒日头底下的马球会无甚兴致，加之皇后这会儿被命妇们众星捧月的簇拥着，无需她去跟前伺候，便寻了个近处的阁楼歇脚，坐在窗边看景。<br />
听见薛氏求见，忙让人叫进来。<br />
堂姐妹俩差了十来岁，虽没一道长大的情分，却也不像其他年岁相若的姐妹那样有过纷争。且薛贤妃出阁前还时常照看年才三岁、跟粉团子般的小堂妹，感情反倒与众不同。<br />
见礼后赐了座，最初自然是关怀身体。<br />
聊了半天，薛氏才算把话题引到她今日心心念念的事情上——<br />
“我方才冷眼瞧着，今日这场宴席的座次倒有意思。”<br />
薛贤妃立时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这是皇后让人张罗的，座次也是她身边的女官安排，有心讨好皇上呢。”<br />
“就算奉承圣意，也不必这样明显吧。”<br />
薛氏嘀咕着，见薛贤妃笑了笑，猜得堂姐跟自己是一个心思，便不再顾忌，道：“旁的倒也罢了，这回立功武将的女眷座次未免太靠前了些。若总是这样，让那些老臣怎么想呢，难道打一次仗的功劳就能盖过人家几十年勤勤恳恳的功勋？”<br />
“你啊！”薛贤妃听出她的不满，竟自笑了。<br />
薛氏也知这话酸了些，便描补道：“我是有感而发。咱们家老二那媳妇怎么进来的，姐姐想必也有所耳闻。她原只是小官之女，如今仅凭一时战功就坐在诸位亲贵女眷的前面，只怕会让人嘲笑沐猴而冠。”<br />
“这事儿你都能瞧出来，难道皇后想不到？”薛贤妃闻言一笑。<br />
薛氏不由道：“难道另有缘故？”<br />
薛贤妃招招手让她靠近，低声道：“这是皇上有意做给人看呢。听说外头流民作乱愈演愈烈，禁军去了都压不住。皇上如今着意嘉奖，就是想以此鼓舞将士，好让他们勇武作战。”<br />
见薛氏似明白关窍，她又道：“若换成寻常人，此举确实过于惹眼，有失皇家身份。但你家老二是侯府次子，皇上这般抬举，倒也说得过去。我听说有人还想给她请封诰命，若真是允了，那她才叫春风得意呢。”<br />
此言一出，薛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br />
毕竟她虽有诰命，因裴见明的官职有限，诰命品级也颇低。<br />
裴砚是从四品武官，若真个给云娆封了诰命，自然低不到哪里去。<br />
到时候那小官之女岂不是真要越过她？<br />
薛氏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恨云娆运气太好，还是该恨自家夫君实在庸碌，顶着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却碌碌无为，连累她都没了荣耀。<br />
旁边薛贤妃晓得她的心性，只握着她手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懊丧，这事儿未必能成。即便成了，侯府也不会真让他夫妻俩越过你们。”<br />
“可如今这情势……”<br />
薛氏想起方才堂姐的言语，再想想外头盛传的流民之乱，到底有些担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老二再立功勋，怕是真就压不住了。姐姐可有法子拦住这事儿么？”<br />
“他跟宁王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除非无人可用，否则皇上不会太过器重。至于诰命这事儿，我权且试试吧。不管能不能成，她出身摆在那里，哪能跟你比呢。”<br />
末了，薛贤妃如是安慰。<br />
第24章 怀春 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br />
仲夏时节天气渐热, 上林苑里草木繁荫，水边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树丛旁则有成片的芍药娇艳绽放, 惹得彩蝶翩然而舞。<br />
云娆这会儿正与裴雪琼相伴赏花。<br />
但裴雪琼看起来心绪欠佳。<br />
她是侯府嫡幼女, 加之生得漂亮性情谦和, 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家有意结亲。<br />
只不过崔氏始终没挑到合乎心意的, 尚未定下罢了。<br />
今日宴席结束时, 崔氏其实想带裴雪琼在众位妃嫔和命妇跟前多露个脸，看能不能为女儿寻一段更门当户对亲和妥帖的婚事。<br />
裴雪琼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br />
宴席刚结束她便跟好友跑了个没影儿，等崔氏找不到她, 不得不跟薛家的亲家母一道簇拥着皇后去马球场，她才松了口气，与好友道别后折身回来寻云娆。<br />
——二嫂头次来上林苑赴宴, 又没有相熟的人陪伴, 她其实心里惦记着呢。<br />
姑嫂俩相伴赏花，倒没去马球场凑热闹。<br />
踏荫而行, 水畔微风和煦。<br />
今日除了女眷受邀赴宴, 有些人家其实也带了儿郎过来，只是宴席上座位有限, 他们享不到这份殊荣，只依安排径直来上林苑凑热闹。<br />
这会儿有去马球场的，也有在水畔玩的。<br />
譬如前面投壶的那群人。<br />
投壶这游戏高门贵户的男女都不陌生, 宴席之外又不必太拘礼，这会儿有十多位凑成一堆，正在那里投壶为戏。<br />
越过满目绫罗，云娆一眼就瞧见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少年身影。<br />
不待她说话，裴雪琼便已道：“那边投壶的还挺热闹, 我们过去瞧瞧吧？”<br />
云娆一笑，欣然随她前去。<br />
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那位少年似是察觉了什么，蓦然往这边望过来，瞧见着意打扮后盈盈而来的裴雪琼，目光险些黏在她身上。<br />
但众目睽睽，他终究不敢造次。<br />
察觉身边好友拍他肩膀，谢嘉言匆忙收回视线，跟着众人一道为方才连中贯耳的儿郎喝彩，耳尖却泛起可疑的微红。<br />
那边人影晃动，又有人上前去投。<br />
——今日投壶并非比试，并没人记投的竿数多寡，亦不分男女婚否，不过是感兴趣的过来各展身手，投好了博个喝彩罢了。<br />
裴雪琼挽着云娆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上前后跟认识的两位闺秀打过招呼，先站在那里看别人投。<br />
连着两位都没中，便有人怂恿谢嘉言试试。<br />
他倒做事大方，手执箭矢屏息片刻，待箭矢脱手而出，竟投出了个极难做到的倒中。<br />
周遭顿时响起惊叹喝彩声，引得旁人都饶有兴趣的瞧过来。<br />
裴雪琼也自夸赞，对这技艺颇为折服。<br />
谢嘉言退到旁边让别人去投，等旁人都瞧向投壶之人时，目光又忍不住投向裴雪琼——方才她赞叹的声音夹杂在人堆里，虽说语调不高，他却是清晰分辨出来了的。<br />
此刻原是不自觉的留意，谁知裴雪琼满心赞赏，这会儿还瞧着他，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烫的炭火，令心跳都漏了半拍。<br />
谢嘉言竭力镇定，颔首默然招呼。<br />
裴雪琼也自垂眸笑了笑，眼底的羞怯与欢喜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