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劝的言辞，早在先前母女俩僵持时就已说过。她私心里其实盼着裴雪琼能得偿所愿，甚至还曾尝试劝说婆母，可惜崔氏对女儿的婚事看得极重，怕孩子年少任性吃亏，定要挑个稳妥的去处。<br />
如今裴雪琼哭成泪人儿，她做嫂子的瞧着都觉得难过。<br />
裴雪琼这阵子人都瘦了半圈，也知道母亲的态度何其强硬，想着今日崔氏的威胁之词，不由又看向云娆。<br />
“二嫂嫂，这话问起来或许有些唐突失礼，可是……当初你要嫁过来的时候，你母亲可曾这样逼你么？”<br />
“我跟你不一样。伯母虽强硬，心里却是疼你的，你一日不点头，她就算说得再狠，都没逆着你的意思胡乱安排。我当初……”云娆顿了顿，想起年前的乱象，只摇头道：“我的婚事是祖父母代为答应的，家母跟我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br />
“若她能做主，会怎样待你呢？”裴雪琼追问。<br />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br />
云娆怕伤着小姑子，只轻笑了笑道：“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的。不过天底下做母亲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归根到底，伯母也是为你的前程打算，想为你谋个安稳的去处，找个能护你周全的人。”<br />
谢嘉言固然很好，在谈婚论嫁的岳母眼中，眼下到底是欠缺根基了些。<br />
这一点上，明氏亦有同感。<br />
便点了点头道：“说到底，谢公子还是太年少。他还没撑起自己的天地，母亲当然不敢放心把你交给他。”<br />
这样解释着，裴雪琼心里总算好过了点。<br />
“我也知道她不是害我，可那个徐奕，我实在是不想嫁。”裴雪琼擦擦眼泪，低声道：“我就是怕母亲非逼着我嫁。一想到要跟那种人过一辈子，我都觉得人生没了盼头。”<br />
可只要崔氏不逼，她总还有希望的。<br />
或许三年之后的春闱谢嘉言能闯出名堂，打消崔氏的顾虑。<br />
哪怕没闯出名堂，只要她能拖到那个时候，大龄的闺女不好嫁，崔氏自然得放低门槛。<br />
最要紧的是谢嘉言心里有她。<br />
裴雪琼的主意渐渐清晰，知道这念头定会惹得崔氏震怒，怕说出来会连累嫂嫂表姐，便吸着鼻子道：“好啦，你们也别替母亲磨嘴皮子了，没用的。倒是你——”<br />
她将话锋转向贺染，“我听姑母的意思，是想带你回西川了？”<br />
“嗯，早则年前，迟则年后。”<br />
贺染看她哭得眼睛红肿，打趣道：“瞧你这闷闷不乐的，不如跟我去趟西川，保你玩得高高兴兴。”<br />
“我倒不用，倒是二嫂嫂或许想去。上回三婶来府里时说起川蜀的雕版和吃食，二嫂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br />
裴雪琼虽然伤心未尽，想起当时云娆的模样，却还是想笑。<br />
云娆闻言也自笑了。<br />
她确实挺想去川蜀游历，长长见识。甚至当初母亲透露要将他许给燕熙时，还偷偷想过往后去川蜀学雕版手艺的事。<br />
如今世事折转，她已嫁予裴砚，闺中时那些神飞天外的念头就只能收起来了。<br />
不过提起贺染回西川，裴雪琼又想起了件事情——<br />
“那次占卜玩儿，你说你的婚事就在京城，如今若要赶着回西川，这卦可就不灵啦！”<br />
“谁说的。尘埃落定前都有可能。”<br />
贺染平素爱摆弄铜钱，对自家手艺还是有信心的，见裴雪琼还有心情揶揄她，便笑道：“看来咱们也不用劝你了。听说后日上林苑设宴，你也有份去瞧热闹，快敷敷眼睛，可别肿着去见人。”<br />
“才不会！”裴雪琼轻哼。<br />
不管家里闹成什么样，后日去上林苑时可能会碰见谢嘉言，她定要好生打扮着去见他！<br />
第40章 帐中 她的脚，好像很漂亮。<br />
上林苑的宫宴原是为立冬而设, 因正巧赶上宁王率裴砚等人大捷回京，便也邀了此役中立功的几位将士。<br />
立冬时节，素有迎冬的习俗。<br />
民间酿酒祭祖颇为热闹, 天子则会率重臣举办迎冬之典、犒赏战事中的将士, 而后将五色绣罗制成的冬衣赏赐给群臣, 并在宫苑设宴。<br />
作为此次青州平乱的大功臣, 裴砚非但要进宫受赏, 还得跟着去北郊的迎冬之典。<br />
一大清早，裴砚和云娆就起身了。<br />
窗外天色尚且昏暗，常妈妈忙着让人往浴房里抬热水, 云娆则撑着惺忪的睡眼准备裴砚参加仪典要穿的衣裳。<br />
等裴砚沐浴毕，俩人一道用罢早饭，又帮裴砚穿衣——<br />
不同于军中的戎装铠甲, 参加仪典时的礼服做得颇为繁琐, 尤其是冬日里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讲究不少。云娆昨儿琢磨了半晌才把那些琐碎的束带配饰等东西理明白, 这会儿便帮裴砚一件件的往上套。<br />
裴砚木桩般站着, 乖乖听她指挥。<br />
不得不说，常年习武的人身段真是没得挑。<br />
先前云娆没好意思认真打量过, 这会儿给他穿衣束带，顺着宽肩窄腰将衣裳抚平，隔着布料都能觉出他身上的紧实劲瘦。<br />
她垂下眼眸, 将偶尔冒出的杂念赶走。<br />
待外裳都穿好了，便该是头顶的冠帽。男人生得身姿高健，云娆有点够不着，就只能提醒他，“低点儿头呀！”<br />
咫尺之遥的软语如同娇嗔, 裴砚依言稍稍躬身垂首，视线从她秀致的下颌往下稍挪，刚好落在女儿家含苞待放的胸脯。<br />
屋里炭盆烧得暖和，她身上披了件家常的杏子红锦衣，领口裁得有点宽松，不慎让他瞧见稍许春色，当真是欺霜赛雪。<br />
裴砚心头微跳，赶紧收回目光。<br />
“今日上林苑里人应该不少，若有什么麻烦事儿，可以找宁王妃。”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叮嘱。<br />
云娆点了点头，“将军放心。”<br />
她虽说还没有单独拜见过宁王妃，先前去宫宴时却也认过脸。<br />
不过宁王毕竟是碰着兵权的皇子，虽说与裴砚交情甚深，宁王妃也会暗中照拂着熟人，却也不好将家眷往来摆上台面。<br />
若非有急事，云娆其实也不太想往跟前凑，平白给男人们招来议论猜疑。<br />
她细心地扶正冠帽，稍稍端详，觉得这魁伟身姿英武面庞上再无不妥之处，才满意地退后半步笑道：“好啦。照照镜子吧。”<br />
裴砚瞥一眼镜子，不由勾了勾唇。<br />
还真别说，她帮着穿衣理衫，比他从前胡乱糊弄裹起来的可整齐多了。<br />
难怪宁王在边塞时胡子拉碴偶尔不修边幅，在京城时却始终峨冠博带一副天潢贵胄的模样，有人照顾就是不一样。<br />
只是辛苦她这小身板儿了。<br />
他拿起旁边茶杯又喝了两口，瞧瞧外面的天色，道：“皇上总得晌午过后才能从北郊回来，你晚点出门，不必着急。”<br />
说罢，自管抬步走了。<br />
此时天色初明，云娆没睡够，又回去稍稍躺了会儿才起身梳妆换衣，而后与裴雪琼母女一道登车出府，往上林苑而去。<br />
……<br />
宫宴与前次并没有太大的不同。<br />
只是云娆如今有了诰命，座位竟比上回还靠前了些。<br />
周遭女眷或有见过面的，或有不认识的，客气招呼过后安分入座领宴，于冬日暖阳下倒也还算惬意。<br />
宴席结束时，裴雪琼的座位却空了。<br />
云娆大约猜得倒她是去做什么，却不好随意置喙插手女儿家的婚事，只暗暗瞧了瞧崔氏的脸色，跟着旁人稍稍赏玩也就罢了。<br />
待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中又是祭祖之礼。<br />
这些事年年都有定例可循，薛氏也早就安排了下去，云娆和裴砚原就非嫡非长，站在人堆儿里跟着走个流程，等一切琐事都处理毕，回到枕峦春馆时已是戌时过半了。<br />
整日劳顿，裴砚那种钢筋铁骨自是习以为常，云娆却觉得有些疲乏。<br />
进屋后解去帽兜，褪下外裳和腰间配饰，她只觉腿酸脚酸，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就不想动了。<br />
常妈妈瞧她那倦懒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就累成了这样。将军呢，怎么没见他回来？”<br />
“他外头还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br />
云娆揉了揉泛酸的脚脖子，又往裴砚的床榻望了一眼，“待会铺好床褥，备好热水，多留两盏灯，他回来了自己会安置。”<br />
“既如此，少夫人就早点歇下吧，待会再让金墨捏捏脚，免得明儿走路脚疼。”常妈妈笑眯眯念叨着，一面吩咐仆妇们去抬热水，一面又喊金墨备些润肤的香膏。<br />
——金墨从前在徐氏跟前伺候时曾跟人学过按跷的手法，手艺很不错。<br />
云娆体尝过捏脚时的舒泰，这会儿便提振精神，待热水齐备后沐浴洗漱毕，换了暖和柔软的睡衣，躺在榻上让金墨帮着揉脚。<br />
夜已颇深，灯烛摇曳。<br />
柔润的香膏在金墨掌中化开，暖乎乎的敷上腿脚轻轻按揉时，整日走路的疲惫似也渐渐消尽，舒服得云娆直哼哼。<br />
金墨失笑，又探手捏了捏她肩背，笑道：“前阵子见天儿在书案上雕刻，少夫人就没觉得胳膊不舒服？既是今晚得空，不如我从头到脚揉一遍，待会儿直接睡过去，正好一觉到天亮。”<br />
“好呀。”云娆眯着眼睛，从善如流。<br />
金墨便让云娆躺好，擦净手之后将头皮按了半天，而后隔着柔软的寝衣从她肩背捏起，一点点加上力道，将先前积攒的疲累消去。<br />
等裴砚忙完琐事后回到枕峦春馆，推门进了正屋绕过屏风，率先入耳的就是这隐约细微的哼哼声。<br />
他略觉诧异，不由脚步微顿。<br />
院里的仆妇都已退下，常妈妈和青霭她们似乎在厢房里忙活，正屋里灯火如昼却不见人影，只有女儿家惬意的叹息。<br />
而那微弱的声音……<br />
他抬步走进梢间，就见床榻上软帘长垂，里头隐隐绰绰两个身影，那哼哼声就是从中传来。<br />
心头蓦的浮起稍许异样。<br />
裴砚不由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脚步放重。<br />
里面云娆听见动静，终于从微微酸疼却惬意的享受中回过神来，掀起一角侧帘，见是裴砚回来了，忙道：“将军回来啦，里头备好了热水寝衣，要我帮忙吗？”<br />
“不用，你忙。”裴砚说着，抬步往浴房走。<br />
视线却还是不自觉扫过床榻。<br />
软帘垂落，半遮烛光，令帐中微觉昏暗。她身上寝衣虽有点凌乱，却还算齐整，只不过方才敷香膏时未着罗袜，裴砚经过时正好瞥见金墨帮她揉脚，似是十分腻白柔软。<br />
裴砚身姿端然地掀帘入内，踏进浴房时，脑海中却还是方才那一瞥的情形。<br />
她的脚，好像很漂亮。<br />
水声哗啦啦响起。<br />
裴砚先捧起冬日里刺骨的凉水拍在脸上，而后深吸了口气。
如今裴雪琼哭成泪人儿，她做嫂子的瞧着都觉得难过。<br />
裴雪琼这阵子人都瘦了半圈，也知道母亲的态度何其强硬，想着今日崔氏的威胁之词，不由又看向云娆。<br />
“二嫂嫂，这话问起来或许有些唐突失礼，可是……当初你要嫁过来的时候，你母亲可曾这样逼你么？”<br />
“我跟你不一样。伯母虽强硬，心里却是疼你的，你一日不点头，她就算说得再狠，都没逆着你的意思胡乱安排。我当初……”云娆顿了顿，想起年前的乱象，只摇头道：“我的婚事是祖父母代为答应的，家母跟我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br />
“若她能做主，会怎样待你呢？”裴雪琼追问。<br />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br />
云娆怕伤着小姑子，只轻笑了笑道：“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的。不过天底下做母亲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归根到底，伯母也是为你的前程打算，想为你谋个安稳的去处，找个能护你周全的人。”<br />
谢嘉言固然很好，在谈婚论嫁的岳母眼中，眼下到底是欠缺根基了些。<br />
这一点上，明氏亦有同感。<br />
便点了点头道：“说到底，谢公子还是太年少。他还没撑起自己的天地，母亲当然不敢放心把你交给他。”<br />
这样解释着，裴雪琼心里总算好过了点。<br />
“我也知道她不是害我，可那个徐奕，我实在是不想嫁。”裴雪琼擦擦眼泪，低声道：“我就是怕母亲非逼着我嫁。一想到要跟那种人过一辈子，我都觉得人生没了盼头。”<br />
可只要崔氏不逼，她总还有希望的。<br />
或许三年之后的春闱谢嘉言能闯出名堂，打消崔氏的顾虑。<br />
哪怕没闯出名堂，只要她能拖到那个时候，大龄的闺女不好嫁，崔氏自然得放低门槛。<br />
最要紧的是谢嘉言心里有她。<br />
裴雪琼的主意渐渐清晰，知道这念头定会惹得崔氏震怒，怕说出来会连累嫂嫂表姐，便吸着鼻子道：“好啦，你们也别替母亲磨嘴皮子了，没用的。倒是你——”<br />
她将话锋转向贺染，“我听姑母的意思，是想带你回西川了？”<br />
“嗯，早则年前，迟则年后。”<br />
贺染看她哭得眼睛红肿，打趣道：“瞧你这闷闷不乐的，不如跟我去趟西川，保你玩得高高兴兴。”<br />
“我倒不用，倒是二嫂嫂或许想去。上回三婶来府里时说起川蜀的雕版和吃食，二嫂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br />
裴雪琼虽然伤心未尽，想起当时云娆的模样，却还是想笑。<br />
云娆闻言也自笑了。<br />
她确实挺想去川蜀游历，长长见识。甚至当初母亲透露要将他许给燕熙时，还偷偷想过往后去川蜀学雕版手艺的事。<br />
如今世事折转，她已嫁予裴砚，闺中时那些神飞天外的念头就只能收起来了。<br />
不过提起贺染回西川，裴雪琼又想起了件事情——<br />
“那次占卜玩儿，你说你的婚事就在京城，如今若要赶着回西川，这卦可就不灵啦！”<br />
“谁说的。尘埃落定前都有可能。”<br />
贺染平素爱摆弄铜钱，对自家手艺还是有信心的，见裴雪琼还有心情揶揄她，便笑道：“看来咱们也不用劝你了。听说后日上林苑设宴，你也有份去瞧热闹，快敷敷眼睛，可别肿着去见人。”<br />
“才不会！”裴雪琼轻哼。<br />
不管家里闹成什么样，后日去上林苑时可能会碰见谢嘉言，她定要好生打扮着去见他！<br />
第40章 帐中 她的脚，好像很漂亮。<br />
上林苑的宫宴原是为立冬而设, 因正巧赶上宁王率裴砚等人大捷回京，便也邀了此役中立功的几位将士。<br />
立冬时节，素有迎冬的习俗。<br />
民间酿酒祭祖颇为热闹, 天子则会率重臣举办迎冬之典、犒赏战事中的将士, 而后将五色绣罗制成的冬衣赏赐给群臣, 并在宫苑设宴。<br />
作为此次青州平乱的大功臣, 裴砚非但要进宫受赏, 还得跟着去北郊的迎冬之典。<br />
一大清早，裴砚和云娆就起身了。<br />
窗外天色尚且昏暗，常妈妈忙着让人往浴房里抬热水, 云娆则撑着惺忪的睡眼准备裴砚参加仪典要穿的衣裳。<br />
等裴砚沐浴毕，俩人一道用罢早饭，又帮裴砚穿衣——<br />
不同于军中的戎装铠甲, 参加仪典时的礼服做得颇为繁琐, 尤其是冬日里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讲究不少。云娆昨儿琢磨了半晌才把那些琐碎的束带配饰等东西理明白, 这会儿便帮裴砚一件件的往上套。<br />
裴砚木桩般站着, 乖乖听她指挥。<br />
不得不说，常年习武的人身段真是没得挑。<br />
先前云娆没好意思认真打量过, 这会儿给他穿衣束带，顺着宽肩窄腰将衣裳抚平，隔着布料都能觉出他身上的紧实劲瘦。<br />
她垂下眼眸, 将偶尔冒出的杂念赶走。<br />
待外裳都穿好了，便该是头顶的冠帽。男人生得身姿高健，云娆有点够不着，就只能提醒他，“低点儿头呀！”<br />
咫尺之遥的软语如同娇嗔, 裴砚依言稍稍躬身垂首，视线从她秀致的下颌往下稍挪，刚好落在女儿家含苞待放的胸脯。<br />
屋里炭盆烧得暖和，她身上披了件家常的杏子红锦衣，领口裁得有点宽松，不慎让他瞧见稍许春色，当真是欺霜赛雪。<br />
裴砚心头微跳，赶紧收回目光。<br />
“今日上林苑里人应该不少，若有什么麻烦事儿，可以找宁王妃。”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叮嘱。<br />
云娆点了点头，“将军放心。”<br />
她虽说还没有单独拜见过宁王妃，先前去宫宴时却也认过脸。<br />
不过宁王毕竟是碰着兵权的皇子，虽说与裴砚交情甚深，宁王妃也会暗中照拂着熟人，却也不好将家眷往来摆上台面。<br />
若非有急事，云娆其实也不太想往跟前凑，平白给男人们招来议论猜疑。<br />
她细心地扶正冠帽，稍稍端详，觉得这魁伟身姿英武面庞上再无不妥之处，才满意地退后半步笑道：“好啦。照照镜子吧。”<br />
裴砚瞥一眼镜子，不由勾了勾唇。<br />
还真别说，她帮着穿衣理衫，比他从前胡乱糊弄裹起来的可整齐多了。<br />
难怪宁王在边塞时胡子拉碴偶尔不修边幅，在京城时却始终峨冠博带一副天潢贵胄的模样，有人照顾就是不一样。<br />
只是辛苦她这小身板儿了。<br />
他拿起旁边茶杯又喝了两口，瞧瞧外面的天色，道：“皇上总得晌午过后才能从北郊回来，你晚点出门，不必着急。”<br />
说罢，自管抬步走了。<br />
此时天色初明，云娆没睡够，又回去稍稍躺了会儿才起身梳妆换衣，而后与裴雪琼母女一道登车出府，往上林苑而去。<br />
……<br />
宫宴与前次并没有太大的不同。<br />
只是云娆如今有了诰命，座位竟比上回还靠前了些。<br />
周遭女眷或有见过面的，或有不认识的，客气招呼过后安分入座领宴，于冬日暖阳下倒也还算惬意。<br />
宴席结束时，裴雪琼的座位却空了。<br />
云娆大约猜得倒她是去做什么，却不好随意置喙插手女儿家的婚事，只暗暗瞧了瞧崔氏的脸色，跟着旁人稍稍赏玩也就罢了。<br />
待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中又是祭祖之礼。<br />
这些事年年都有定例可循，薛氏也早就安排了下去，云娆和裴砚原就非嫡非长，站在人堆儿里跟着走个流程，等一切琐事都处理毕，回到枕峦春馆时已是戌时过半了。<br />
整日劳顿，裴砚那种钢筋铁骨自是习以为常，云娆却觉得有些疲乏。<br />
进屋后解去帽兜，褪下外裳和腰间配饰，她只觉腿酸脚酸，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就不想动了。<br />
常妈妈瞧她那倦懒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就累成了这样。将军呢，怎么没见他回来？”<br />
“他外头还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br />
云娆揉了揉泛酸的脚脖子，又往裴砚的床榻望了一眼，“待会铺好床褥，备好热水，多留两盏灯，他回来了自己会安置。”<br />
“既如此，少夫人就早点歇下吧，待会再让金墨捏捏脚，免得明儿走路脚疼。”常妈妈笑眯眯念叨着，一面吩咐仆妇们去抬热水，一面又喊金墨备些润肤的香膏。<br />
——金墨从前在徐氏跟前伺候时曾跟人学过按跷的手法，手艺很不错。<br />
云娆体尝过捏脚时的舒泰，这会儿便提振精神，待热水齐备后沐浴洗漱毕，换了暖和柔软的睡衣，躺在榻上让金墨帮着揉脚。<br />
夜已颇深，灯烛摇曳。<br />
柔润的香膏在金墨掌中化开，暖乎乎的敷上腿脚轻轻按揉时，整日走路的疲惫似也渐渐消尽，舒服得云娆直哼哼。<br />
金墨失笑，又探手捏了捏她肩背，笑道：“前阵子见天儿在书案上雕刻，少夫人就没觉得胳膊不舒服？既是今晚得空，不如我从头到脚揉一遍，待会儿直接睡过去，正好一觉到天亮。”<br />
“好呀。”云娆眯着眼睛，从善如流。<br />
金墨便让云娆躺好，擦净手之后将头皮按了半天，而后隔着柔软的寝衣从她肩背捏起，一点点加上力道，将先前积攒的疲累消去。<br />
等裴砚忙完琐事后回到枕峦春馆，推门进了正屋绕过屏风，率先入耳的就是这隐约细微的哼哼声。<br />
他略觉诧异，不由脚步微顿。<br />
院里的仆妇都已退下，常妈妈和青霭她们似乎在厢房里忙活，正屋里灯火如昼却不见人影，只有女儿家惬意的叹息。<br />
而那微弱的声音……<br />
他抬步走进梢间，就见床榻上软帘长垂，里头隐隐绰绰两个身影，那哼哼声就是从中传来。<br />
心头蓦的浮起稍许异样。<br />
裴砚不由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脚步放重。<br />
里面云娆听见动静，终于从微微酸疼却惬意的享受中回过神来，掀起一角侧帘，见是裴砚回来了，忙道：“将军回来啦，里头备好了热水寝衣，要我帮忙吗？”<br />
“不用，你忙。”裴砚说着，抬步往浴房走。<br />
视线却还是不自觉扫过床榻。<br />
软帘垂落，半遮烛光，令帐中微觉昏暗。她身上寝衣虽有点凌乱，却还算齐整，只不过方才敷香膏时未着罗袜，裴砚经过时正好瞥见金墨帮她揉脚，似是十分腻白柔软。<br />
裴砚身姿端然地掀帘入内，踏进浴房时，脑海中却还是方才那一瞥的情形。<br />
她的脚，好像很漂亮。<br />
水声哗啦啦响起。<br />
裴砚先捧起冬日里刺骨的凉水拍在脸上，而后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