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与贺掌柜商量下回要雕印的书册，想着年节将近，又打算请老师傅雕印些年画来卖。<br />
印年画这事儿不难，云娆有意磨炼青霭，便将她留在府里，好就近跟常妈妈一道照看富春堂的事。<br />
到十一月初八那一日，便只带了绿溪和金墨在身边，和裴砚一道往三水庄而去。<br />
……<br />
三水庄，潘姨娘的日子静好如常。<br />
没有婆母和长辈压着，无需面对早已断了情思的夫君，又有裴砚这么个争气的儿子撑腰，她在这里的日子虽清寂了些，却也十分舒适。<br />
见夫妻俩来看她，潘姨娘自是欢喜的。<br />
待云娆捧出新刻印的画册，潘姨娘略略翻阅过后，也自惊喜道：“虽说还没细看，单说着用笔着墨，已是极难得的了，我还没在京城见过雕版印出来的画册呢！这几张当真是你刻的？”<br />
她瞧着云娆温柔安静的模样，再看看那水葱儿似的双手，有点不敢相信。<br />
云娆抿唇笑着，点了点头。<br />
旁边裴砚剥着炉上烤热的香甜橘子，也道：“她这双手捉了刻刀，比我还稳，手艺精湛着呢！”<br />
那神情，倒似挺为云娆骄傲的。<br />
潘姨娘不由笑了，握着云娆的手拍了拍，“真好。雕刻可不是轻松的事，闺阁里养着姑娘，能有这份毅力和手艺，实在是难得。”<br />
“不止雕刻，她还当了富春堂的二东家，往后要做的事多着呢！”裴砚觑着云娆，意似调侃。<br />
——这事儿云娆虽没碰裴砚的银钱，却也跟他知会过。<br />
此刻听出揶揄，她也没过谦，将胸膛微挺，笑道：“上回来这里，见母亲点校书籍，很有见识呢。回头若母亲愿意，把这套书也印出来！”<br />
“行，财大气粗！”裴砚笑道。<br />
潘姨娘被夫妻俩逗笑，心绪也好了许多，便让人准备菜蔬肉片等物，预备晚上吃暖锅。<br />
云娆在侯府里的时候，都是照着规矩以“姨娘”来称呼，在这儿却没那么多顾忌，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潘姨娘都快笑出皱纹了。<br />
她俩投缘，裴砚自然也高兴。<br />
仨人在庄子附近逛了逛，裴砚亲自出手猎了点野味，晚间围着暖锅涮肉煮菜，却是在侯府甚少体味倒的和睦欢喜。<br />
待消食后各自歇息，不出所料，夫妻俩需同住在一张榻上。<br />
已是夜深，月色微明。<br />
庄子上伺候的人手并不多，便显得院里格外安静。<br />
常妈妈和金墨铺好床褥后都退了出去，待云娆沐浴毕换上寝衣走出去，就见裴砚已经大喇喇地躺在榻上了，正翻看一本从潘姨娘书房里捞来的志怪。<br />
听见脚步声，他瞥了眼云娆，自觉地将随意伸着的两条腿给收了回去，顺便帮她掀开半边被窝。<br />
云娆脱鞋上了榻，乖乖睡在里面。<br />
窗外有风声呜咽着拂动竹梢，屋里则有烛光静静摇曳。<br />
夫妻俩渐而熟悉，平素其实也有不少的话可聊，今日陪潘姨娘游赏时也都说说笑笑的。可等这会儿同坐在一张不算宽敞的榻上，同盖着一床绣鸳鸯的被子时，云娆瞧着他松垮垮搭在肩上的睡意和里头露出的胸膛，反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br />
她瞥了眼裴砚，见他阖上书卷似是要睡了，忙一溜钻进被窝，将头发拢在枕畔。<br />
“这就睡了？”裴砚闷声问。<br />
“嗯，走了一整天，有点儿累了。”云娆已经闭上了眼睛。<br />
“那……我给你揉揉脚？”裴砚还记得上回给她揉脚时，云娆在榻上惬意哼哼的模样。<br />
可云娆哪儿敢呀？<br />
在侯府的时候，俩人有时候就过于暧昧了，如今同床共枕，本该将界限划得更分明才是。若真让裴砚给她捏脚，但凡有一个人把持不住，怕都得玩火自焚。<br />
按道理说，既已结为夫妻，哪怕往后打算和离，裴砚真的想要圆房时，她其实也不能拒绝——圆房与否，并不妨碍俩人和离，也不至于妨碍她的前路。<br />
可既没打算长久，能少点瓜葛自然是更好的。<br />
云娆听着旁边锦被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裴砚真要动手，忙摇头道：“不用不用！”<br />
耳畔传来一声闷笑。<br />
她悄悄抬起半边眼皮，就见裴砚已经躺进被窝了，两只手合抱在腹前，是个规规矩矩躺着的姿势。<br />
那刚才分明就是……调戏她！<br />
云娆暗恼，瞪了他一眼，背过身面朝里侧，不想再看他了。<br />
裴砚忍笑看向她后脑勺，“那我熄灯烛了？”<br />
“嗯。”云娆纹丝不动。<br />
片刻后烛影微晃，周遭陷入安静。<br />
心跳似乎比平常快了许多，哪怕背对着他，鼻尖似乎也能隐隐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久久难以入眠。尤其是周遭一片漆黑时，耳朵和鼻子仿佛格外敏锐，不自觉就会留意他的动静——<br />
他的呼吸、他掖被角时不慎擦到她后背的手、他身上暖热的气息，乃至……<br />
他悄悄贴过来的身体！<br />
云娆的身体在察觉贴过来的热意时微微紧绷。<br />
下一瞬，他微热的鼻息便落在了她的脖颈。<br />
“睡不着？”<br />
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她想起裴砚那回醉酒时落向她的直勾勾的目光。<br />
装睡已然无用，云娆只好闷声道：“可能是因为换了床，躺会儿就好了。”侧睡半天后肩膀压得不太舒服，她索性翻身躺平，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挪，避开裴砚近在咫尺的胳膊。<br />
裴砚侧头，于黑暗中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br />
她终归还是紧张的。<br />
至少不是男色在前而无动于衷。<br />
裴砚悄然勾唇，没再去逗她，只抓住云娆的手，低声道：“人睡在野外的时候总比在家里警醒，大概是因为换了地方，心里不踏实。有我在呢，安心睡吧。”说着，捏了捏云娆的手，没再有其他过分的举动。<br />
床帐垂落，彼此的呼吸渐而绵长。<br />
云娆的手被他裹在掌心，感觉得到他掌心微烫的温度，心里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br />
他这理由找得，还挺像那么回事。<br />
不出所料，翌日清晨云娆是在裴砚怀里醒来的。<br />
——大约是这屋子平素没人居住，本就比常住人的屋子清冷些，哪怕潘姨娘多笼了炭盆，快黎明的时候也还是有点凉。反倒是裴砚身强体健，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似的，她睡着后贪热，不往他那边蹭就怪了。<br />
云娆想通了这一点，反而不像昨晚那么紧张了。<br />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或许可以趁机装作做梦揩揩油，摸一摸裴砚那令她印象深刻的腰腹，不知会是怎样的手感。<br />
但她毕竟没好意思下手。<br />
只轻轻从裴砚怀里挣脱出来，从床尾爬过他的双腿，趿着鞋到里头洗漱去了。<br />
过后换衣梳妆，等裴砚穿好了外裳，一道去潘姨娘那里用早饭。<br />
临出门前，裴砚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br />
见云娆愕然抬眸，他淡然道：“母亲又不是瞎子。总这么相敬如宾的，看着太假了。咱不能让她担心。”<br />
云娆：“啊？”<br />
第47章 和离书 末尾署着姓名，正是裴砚。<br />
在三水庄的后两天, 云娆和裴砚俨然是一双恩爱的小夫妻。<br />
潘姨娘瞧在眼里，只觉欣慰。<br />
云娆却暗暗有点儿犯愁。<br />
两人的和离之约早已说定了，如今当着潘姨娘的面这般遮掩, 若他日当真和离了, 岂不是让做母亲的白白伤心？<br />
裴砚虽说是个武将, 平素做事却颇细心, 难道就想不到这一层么？<br />
还是说……<br />
回城的路上马车轻晃, 初升的朝阳笼罩四野，周遭却格外寂静。<br />
云娆怀里抱着暖乎乎的小手炉子，靠着软枕倚在马车角落, 偷偷抬眼瞥了眼裴砚，就见他端然坐在旁边，双目微阖。<br />
说起来, 这男人也够自持。<br />
连着三宿都与她同睡在一张榻上, 却仍能冷静克制，除了夜里牢牢捉着她的手、偶尔拿言语逗得她脸红心跳之外, 并没有太越矩的举动。但云娆也分明记得, 清晨在他怀里醒过来时背后的异样，记得昨夜临睡前他的气息停在她耳畔, 摩挲在她晚间的手力道渐重。<br />
若非他足够清醒，夫妻间的那张纸恐怕也就捅破了。<br />
云娆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br />
但最终，裴砚都还是将那股燥意给压了下去, 只是眼底渐渐蓄积了火苗，看她的眼神都似比从前炽烈了些许。<br />
那么他是怎样打算的呢？<br />
是怕同房后再和离，会对她往后的日子不大好，所以理智地将情欲拽回？还是他想毁了和离之约，却不好意思开口, 才有诸般暗示甚至试探？<br />
云娆拿不准，阖上眼时心里也有些纠结。<br />
若换在数月之前，她是坚决想和离的。<br />
可如今跟裴砚朝夕相处得久了，许多事堆到一起，让她也有些迟疑不决。<br />
论理智，云娆还是想和离的。<br />
毕竟侯府深墙高院，对女眷的言行举止看得颇为严格。她从前专心雕刻也就罢了，如今既接手了富春堂，且有意稍展拳脚做些喜欢的事，难免要各处露脸走动。<br />
虽说裴砚对此并无异议，也给了个诰命的头衔当护身符，可顶头长辈对此却是十分不满的，难不成往后种种冲突，都让裴砚去善后？<br />
况且他是武将，等京城里的差事办完，恐怕终是要回边塞驻守的。<br />
届时，她是抛下书坊呢，还是随他远赴边塞呢？<br />
至少眼下，云娆私心里还是更想留住书坊，甚至往后若有机会，还想去川蜀和江淮等地瞧瞧他们的雕版，投入终身。<br />
可要是论感情，裴砚却像渐渐在她心底扎了根。<br />
不管是他先前的屡次维护，还是她暗里对男色的贪图，云娆很清楚那些脸红心跳的时刻意味着什么。<br />
作为夫君，他其实很合她的心意。
印年画这事儿不难，云娆有意磨炼青霭，便将她留在府里，好就近跟常妈妈一道照看富春堂的事。<br />
到十一月初八那一日，便只带了绿溪和金墨在身边，和裴砚一道往三水庄而去。<br />
……<br />
三水庄，潘姨娘的日子静好如常。<br />
没有婆母和长辈压着，无需面对早已断了情思的夫君，又有裴砚这么个争气的儿子撑腰，她在这里的日子虽清寂了些，却也十分舒适。<br />
见夫妻俩来看她，潘姨娘自是欢喜的。<br />
待云娆捧出新刻印的画册，潘姨娘略略翻阅过后，也自惊喜道：“虽说还没细看，单说着用笔着墨，已是极难得的了，我还没在京城见过雕版印出来的画册呢！这几张当真是你刻的？”<br />
她瞧着云娆温柔安静的模样，再看看那水葱儿似的双手，有点不敢相信。<br />
云娆抿唇笑着，点了点头。<br />
旁边裴砚剥着炉上烤热的香甜橘子，也道：“她这双手捉了刻刀，比我还稳，手艺精湛着呢！”<br />
那神情，倒似挺为云娆骄傲的。<br />
潘姨娘不由笑了，握着云娆的手拍了拍，“真好。雕刻可不是轻松的事，闺阁里养着姑娘，能有这份毅力和手艺，实在是难得。”<br />
“不止雕刻，她还当了富春堂的二东家，往后要做的事多着呢！”裴砚觑着云娆，意似调侃。<br />
——这事儿云娆虽没碰裴砚的银钱，却也跟他知会过。<br />
此刻听出揶揄，她也没过谦，将胸膛微挺，笑道：“上回来这里，见母亲点校书籍，很有见识呢。回头若母亲愿意，把这套书也印出来！”<br />
“行，财大气粗！”裴砚笑道。<br />
潘姨娘被夫妻俩逗笑，心绪也好了许多，便让人准备菜蔬肉片等物，预备晚上吃暖锅。<br />
云娆在侯府里的时候，都是照着规矩以“姨娘”来称呼，在这儿却没那么多顾忌，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潘姨娘都快笑出皱纹了。<br />
她俩投缘，裴砚自然也高兴。<br />
仨人在庄子附近逛了逛，裴砚亲自出手猎了点野味，晚间围着暖锅涮肉煮菜，却是在侯府甚少体味倒的和睦欢喜。<br />
待消食后各自歇息，不出所料，夫妻俩需同住在一张榻上。<br />
已是夜深，月色微明。<br />
庄子上伺候的人手并不多，便显得院里格外安静。<br />
常妈妈和金墨铺好床褥后都退了出去，待云娆沐浴毕换上寝衣走出去，就见裴砚已经大喇喇地躺在榻上了，正翻看一本从潘姨娘书房里捞来的志怪。<br />
听见脚步声，他瞥了眼云娆，自觉地将随意伸着的两条腿给收了回去，顺便帮她掀开半边被窝。<br />
云娆脱鞋上了榻，乖乖睡在里面。<br />
窗外有风声呜咽着拂动竹梢，屋里则有烛光静静摇曳。<br />
夫妻俩渐而熟悉，平素其实也有不少的话可聊，今日陪潘姨娘游赏时也都说说笑笑的。可等这会儿同坐在一张不算宽敞的榻上，同盖着一床绣鸳鸯的被子时，云娆瞧着他松垮垮搭在肩上的睡意和里头露出的胸膛，反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br />
她瞥了眼裴砚，见他阖上书卷似是要睡了，忙一溜钻进被窝，将头发拢在枕畔。<br />
“这就睡了？”裴砚闷声问。<br />
“嗯，走了一整天，有点儿累了。”云娆已经闭上了眼睛。<br />
“那……我给你揉揉脚？”裴砚还记得上回给她揉脚时，云娆在榻上惬意哼哼的模样。<br />
可云娆哪儿敢呀？<br />
在侯府的时候，俩人有时候就过于暧昧了，如今同床共枕，本该将界限划得更分明才是。若真让裴砚给她捏脚，但凡有一个人把持不住，怕都得玩火自焚。<br />
按道理说，既已结为夫妻，哪怕往后打算和离，裴砚真的想要圆房时，她其实也不能拒绝——圆房与否，并不妨碍俩人和离，也不至于妨碍她的前路。<br />
可既没打算长久，能少点瓜葛自然是更好的。<br />
云娆听着旁边锦被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裴砚真要动手，忙摇头道：“不用不用！”<br />
耳畔传来一声闷笑。<br />
她悄悄抬起半边眼皮，就见裴砚已经躺进被窝了，两只手合抱在腹前，是个规规矩矩躺着的姿势。<br />
那刚才分明就是……调戏她！<br />
云娆暗恼，瞪了他一眼，背过身面朝里侧，不想再看他了。<br />
裴砚忍笑看向她后脑勺，“那我熄灯烛了？”<br />
“嗯。”云娆纹丝不动。<br />
片刻后烛影微晃，周遭陷入安静。<br />
心跳似乎比平常快了许多，哪怕背对着他，鼻尖似乎也能隐隐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久久难以入眠。尤其是周遭一片漆黑时，耳朵和鼻子仿佛格外敏锐，不自觉就会留意他的动静——<br />
他的呼吸、他掖被角时不慎擦到她后背的手、他身上暖热的气息，乃至……<br />
他悄悄贴过来的身体！<br />
云娆的身体在察觉贴过来的热意时微微紧绷。<br />
下一瞬，他微热的鼻息便落在了她的脖颈。<br />
“睡不着？”<br />
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她想起裴砚那回醉酒时落向她的直勾勾的目光。<br />
装睡已然无用，云娆只好闷声道：“可能是因为换了床，躺会儿就好了。”侧睡半天后肩膀压得不太舒服，她索性翻身躺平，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挪，避开裴砚近在咫尺的胳膊。<br />
裴砚侧头，于黑暗中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br />
她终归还是紧张的。<br />
至少不是男色在前而无动于衷。<br />
裴砚悄然勾唇，没再去逗她，只抓住云娆的手，低声道：“人睡在野外的时候总比在家里警醒，大概是因为换了地方，心里不踏实。有我在呢，安心睡吧。”说着，捏了捏云娆的手，没再有其他过分的举动。<br />
床帐垂落，彼此的呼吸渐而绵长。<br />
云娆的手被他裹在掌心，感觉得到他掌心微烫的温度，心里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br />
他这理由找得，还挺像那么回事。<br />
不出所料，翌日清晨云娆是在裴砚怀里醒来的。<br />
——大约是这屋子平素没人居住，本就比常住人的屋子清冷些，哪怕潘姨娘多笼了炭盆，快黎明的时候也还是有点凉。反倒是裴砚身强体健，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似的，她睡着后贪热，不往他那边蹭就怪了。<br />
云娆想通了这一点，反而不像昨晚那么紧张了。<br />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或许可以趁机装作做梦揩揩油，摸一摸裴砚那令她印象深刻的腰腹，不知会是怎样的手感。<br />
但她毕竟没好意思下手。<br />
只轻轻从裴砚怀里挣脱出来，从床尾爬过他的双腿，趿着鞋到里头洗漱去了。<br />
过后换衣梳妆，等裴砚穿好了外裳，一道去潘姨娘那里用早饭。<br />
临出门前，裴砚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br />
见云娆愕然抬眸，他淡然道：“母亲又不是瞎子。总这么相敬如宾的，看着太假了。咱不能让她担心。”<br />
云娆：“啊？”<br />
第47章 和离书 末尾署着姓名，正是裴砚。<br />
在三水庄的后两天, 云娆和裴砚俨然是一双恩爱的小夫妻。<br />
潘姨娘瞧在眼里，只觉欣慰。<br />
云娆却暗暗有点儿犯愁。<br />
两人的和离之约早已说定了，如今当着潘姨娘的面这般遮掩, 若他日当真和离了, 岂不是让做母亲的白白伤心？<br />
裴砚虽说是个武将, 平素做事却颇细心, 难道就想不到这一层么？<br />
还是说……<br />
回城的路上马车轻晃, 初升的朝阳笼罩四野，周遭却格外寂静。<br />
云娆怀里抱着暖乎乎的小手炉子，靠着软枕倚在马车角落, 偷偷抬眼瞥了眼裴砚，就见他端然坐在旁边，双目微阖。<br />
说起来, 这男人也够自持。<br />
连着三宿都与她同睡在一张榻上, 却仍能冷静克制，除了夜里牢牢捉着她的手、偶尔拿言语逗得她脸红心跳之外, 并没有太越矩的举动。但云娆也分明记得, 清晨在他怀里醒过来时背后的异样，记得昨夜临睡前他的气息停在她耳畔, 摩挲在她晚间的手力道渐重。<br />
若非他足够清醒，夫妻间的那张纸恐怕也就捅破了。<br />
云娆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br />
但最终，裴砚都还是将那股燥意给压了下去, 只是眼底渐渐蓄积了火苗，看她的眼神都似比从前炽烈了些许。<br />
那么他是怎样打算的呢？<br />
是怕同房后再和离，会对她往后的日子不大好，所以理智地将情欲拽回？还是他想毁了和离之约，却不好意思开口, 才有诸般暗示甚至试探？<br />
云娆拿不准，阖上眼时心里也有些纠结。<br />
若换在数月之前，她是坚决想和离的。<br />
可如今跟裴砚朝夕相处得久了，许多事堆到一起，让她也有些迟疑不决。<br />
论理智，云娆还是想和离的。<br />
毕竟侯府深墙高院，对女眷的言行举止看得颇为严格。她从前专心雕刻也就罢了，如今既接手了富春堂，且有意稍展拳脚做些喜欢的事，难免要各处露脸走动。<br />
虽说裴砚对此并无异议，也给了个诰命的头衔当护身符，可顶头长辈对此却是十分不满的，难不成往后种种冲突，都让裴砚去善后？<br />
况且他是武将，等京城里的差事办完，恐怕终是要回边塞驻守的。<br />
届时，她是抛下书坊呢，还是随他远赴边塞呢？<br />
至少眼下，云娆私心里还是更想留住书坊，甚至往后若有机会，还想去川蜀和江淮等地瞧瞧他们的雕版，投入终身。<br />
可要是论感情，裴砚却像渐渐在她心底扎了根。<br />
不管是他先前的屡次维护，还是她暗里对男色的贪图，云娆很清楚那些脸红心跳的时刻意味着什么。<br />
作为夫君，他其实很合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