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谓的家里人，往年只有姜今也和裴妄怀。<br />
今年裴妄怀没来，饭桌上的人就更少了。<br />
因为礼佛，虽然林远舒未曾刻意食素，但荤腥确实用得比旁人少。<br />
姜今也一看满桌的膳食就知晓她的用心，晚膳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一整碗米饭。<br />
而今日的早些时候——<br />
京城城郊的千佛寺中。<br />
男人一身绛红色锦袍，长身玉立于寺庙后院的禅房台阶下。<br />
他抿着唇，面上有些严肃，昨夜眼底的那些偏执与阴鸷，此刻被他尽数压下。<br />
“听闻圆方大师所抄经书一字难求，今日裴某厚颜，特求大师相赠。”<br />
他已在禅房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可圆方大师始终未曾开门，亦未曾新赠他经书。<br />
拿不到经书，他是不会回去的。<br />
但裴时渊这样的人，何曾这样规规矩矩地恳求别人。<br />
即使这人是佛法融通的圆方大师。<br />
若不是因为昨日毁了姜今也的经书，今日他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br />
禅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这么又站了两刻钟的时间之后，房门终于缓缓打开。<br />
可出来的却不是圆方大师。<br />
而是个小沙弥。<br />
“阿弥陀佛。”<br />
小沙弥朝裴时渊的方向行了礼，缓缓道，“施主还是请回去吧。”<br />
“师傅说了，经书只赠心诚有缘人。”<br />
“施主并非，还是莫要强求。”<br />
闻言，裴时渊眼眸微眯，眼底森冷逐渐汇聚，正要开口，衣袖就被一旁的擎风拉住。<br />
他提醒道，“侯爷，经书...”<br />
经书才是最重要的。<br />
更何况，姜今也必然不想看到他与这圆方大师起冲突。<br />
裴时渊一句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倒是让他面上神情愈发阴冷。<br />
“还请大师赠书。”<br />
他倔得跟头驴似的，即使被小沙弥拒绝，也仍旧耐着性子站在原地。<br />
只是这耐心瞧着像是快要用尽了。<br />
而小沙弥话已经带到，硬着头皮不去看面前这男人足以杀人的眼神，转身入了禅房复命。<br />
时间一点点流逝，禅房的门不动如山。<br />
裴时渊的耐心也在一点点流逝。<br />
若是按他自己的性子来，只怕这禅房都得被夷为平地。<br />
可如今是为了姜今也来求的这经书，万不能再出现什么差错。<br />
昨日落过雨后，今日是个大晴天。<br />
午后的日头正盛，不多时便在他额间晒出细密的汗。<br />
望着紧闭的禅房门，裴时渊心中头一次生出些许恍惚。<br />
“什么是诚心？”<br />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但候在他身后的擎风还是听到了。<br />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什么都没说。<br />
裴时渊紧抿着唇，眸底闪过一丝阴戾又嘲讽的笑。<br />
什么是诚心？<br />
像裴妄怀那样就是诚心吗？<br />
他倏地想起来，四岁时林远舒生病，病得很重。<br />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病床上的林远舒，记起曾在千佛寺看到的那些虔诚香客跪在佛像前祝祷的模样。<br />
于是他带着陈叔，偷偷跑到千佛寺，在佛像前跪了一晚上。<br />
直至翌日府里的人传来消息，说林远舒退烧能吃些流食，正在好转。<br />
那时陈叔宽慰他，定是因为诚心的祷告让佛祖听到了，所以林远舒才能好起来。<br />
可如今，他的诚心哪儿去了？<br />
裴时渊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可眼底却不带半分笑意。<br />
那狭长的黑眸里，满是阴鸷森寒。<br />
那些诚心，许是都在裴妄怀身上吧。<br />
裴时渊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廊道下那个以遒劲笔力写成的“禅”字上。<br />
脑海中头一回闪过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br />
若此时此刻是裴妄怀在这儿，他会怎么做？<br />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他登时弓下｜身躯。<br />
头疼欲裂。<br />
擎风上前扶住他，“侯爷！”<br />
裴时渊摆了摆手想说他没事，可脑海中却全是裴妄怀虚虚实实的声音。<br />
“诚心”两个字犹如巨大的紧箍魔咒一般，狠狠掐住他额间跳跃的神经。<br />
他膝盖猛地一弯，整个人直接单膝跪在地上。<br />
“侯爷！”<br />
“无、碍。”<br />
他咬紧牙关吐出这两个字，视线却在下一瞬变得模糊。<br />
午后申时过半，他守在千佛寺的第三个时辰。<br />
太阳逐渐西斜，日光拉长了他单膝跪地的身影。<br />
四周安静无声，只有他心底的两道声音在来回撕扯。<br />
寺庙之中陡然响起了撞钟声。<br />
就在这一霎，他剑眉紧拧，眸光蹙然一变。<br />
再抬眸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不解。<br />
裴妄怀看着眼前的建筑，低声开口，“我怎么会在千佛寺？”<br />
他声音微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肃冷。<br />
擎风面上一喜，“侯爷！”<br />
“我为何会在这儿？”<br />
擎风知晓如今在自己跟前的是裴妄怀，而不是裴时渊。<br />
他用极快的语速，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br />
末了，道了句，“这个时辰，小姐应该已经入了郡主府。”<br />
裴妄怀语气有些沉，“她可是另备了生辰礼？”<br />
“这个...”擎风摇头，“属下不知。”<br />
他们主仆二人先于姜今也出门，一直就在这千佛寺里，姜今也有没有另备礼物，确实无从得知。<br />
听罢，裴妄怀眉心蹙得更深。<br />
他与裴时渊这么多年共存在这一具身体之中，虽然不至于时刻想着要消灭对方独占身躯，可除了裴时渊沉寂的那几年，其余时候他那欲同他较个高下的行径可不少。<br />
按照擎风的说法，这或许是头一回，裴时渊主动“让”自己出现。<br />
所以，是怕小也伤心么？<br />
一想到姜今也，他心头似被股莫名的情绪攥紧。<br />
裴妄怀抬眸，幽幽视线落在那扇禁闭的房门之上。<br />
须臾，他抬步迈上那几级台阶，立于禅房门前，语气郑重，掷地有声，“裴某狂悖，言行得失还请圆方大师赐教。”<br />
禅房之中依旧没有动静。<br />
裴妄怀却并不在意，又道，“经书难求，定当万分珍重。”<br />
话音落，风声起，卷起一侧落叶沙沙作响。<br />
半柱香后，禅房的门终于再度打开。<br />
第二十四章 裴时渊就是故意的。<br />
天色渐晚，夜风拂动。<br />
千佛寺的那棵许愿树传来铃铛的清脆碰撞声，在这空寂幽静的寺院之中，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泛开阵阵涟漪。<br />
裴妄怀手中捧着一个木盒，与圆方大师话别之后，大步离开千佛寺。<br />
擎风见他终于拿到想拿的东西，神情也放松了些。<br />
在男人踩着马凳入马车车厢时，问了句，“侯爷，咱们是现在直接去郡主府？”
今年裴妄怀没来，饭桌上的人就更少了。<br />
因为礼佛，虽然林远舒未曾刻意食素，但荤腥确实用得比旁人少。<br />
姜今也一看满桌的膳食就知晓她的用心，晚膳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一整碗米饭。<br />
而今日的早些时候——<br />
京城城郊的千佛寺中。<br />
男人一身绛红色锦袍，长身玉立于寺庙后院的禅房台阶下。<br />
他抿着唇，面上有些严肃，昨夜眼底的那些偏执与阴鸷，此刻被他尽数压下。<br />
“听闻圆方大师所抄经书一字难求，今日裴某厚颜，特求大师相赠。”<br />
他已在禅房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可圆方大师始终未曾开门，亦未曾新赠他经书。<br />
拿不到经书，他是不会回去的。<br />
但裴时渊这样的人，何曾这样规规矩矩地恳求别人。<br />
即使这人是佛法融通的圆方大师。<br />
若不是因为昨日毁了姜今也的经书，今日他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br />
禅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这么又站了两刻钟的时间之后，房门终于缓缓打开。<br />
可出来的却不是圆方大师。<br />
而是个小沙弥。<br />
“阿弥陀佛。”<br />
小沙弥朝裴时渊的方向行了礼，缓缓道，“施主还是请回去吧。”<br />
“师傅说了，经书只赠心诚有缘人。”<br />
“施主并非，还是莫要强求。”<br />
闻言，裴时渊眼眸微眯，眼底森冷逐渐汇聚，正要开口，衣袖就被一旁的擎风拉住。<br />
他提醒道，“侯爷，经书...”<br />
经书才是最重要的。<br />
更何况，姜今也必然不想看到他与这圆方大师起冲突。<br />
裴时渊一句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倒是让他面上神情愈发阴冷。<br />
“还请大师赠书。”<br />
他倔得跟头驴似的，即使被小沙弥拒绝，也仍旧耐着性子站在原地。<br />
只是这耐心瞧着像是快要用尽了。<br />
而小沙弥话已经带到，硬着头皮不去看面前这男人足以杀人的眼神，转身入了禅房复命。<br />
时间一点点流逝，禅房的门不动如山。<br />
裴时渊的耐心也在一点点流逝。<br />
若是按他自己的性子来，只怕这禅房都得被夷为平地。<br />
可如今是为了姜今也来求的这经书，万不能再出现什么差错。<br />
昨日落过雨后，今日是个大晴天。<br />
午后的日头正盛，不多时便在他额间晒出细密的汗。<br />
望着紧闭的禅房门，裴时渊心中头一次生出些许恍惚。<br />
“什么是诚心？”<br />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但候在他身后的擎风还是听到了。<br />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什么都没说。<br />
裴时渊紧抿着唇，眸底闪过一丝阴戾又嘲讽的笑。<br />
什么是诚心？<br />
像裴妄怀那样就是诚心吗？<br />
他倏地想起来，四岁时林远舒生病，病得很重。<br />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病床上的林远舒，记起曾在千佛寺看到的那些虔诚香客跪在佛像前祝祷的模样。<br />
于是他带着陈叔，偷偷跑到千佛寺，在佛像前跪了一晚上。<br />
直至翌日府里的人传来消息，说林远舒退烧能吃些流食，正在好转。<br />
那时陈叔宽慰他，定是因为诚心的祷告让佛祖听到了，所以林远舒才能好起来。<br />
可如今，他的诚心哪儿去了？<br />
裴时渊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可眼底却不带半分笑意。<br />
那狭长的黑眸里，满是阴鸷森寒。<br />
那些诚心，许是都在裴妄怀身上吧。<br />
裴时渊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廊道下那个以遒劲笔力写成的“禅”字上。<br />
脑海中头一回闪过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br />
若此时此刻是裴妄怀在这儿，他会怎么做？<br />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他登时弓下｜身躯。<br />
头疼欲裂。<br />
擎风上前扶住他，“侯爷！”<br />
裴时渊摆了摆手想说他没事，可脑海中却全是裴妄怀虚虚实实的声音。<br />
“诚心”两个字犹如巨大的紧箍魔咒一般，狠狠掐住他额间跳跃的神经。<br />
他膝盖猛地一弯，整个人直接单膝跪在地上。<br />
“侯爷！”<br />
“无、碍。”<br />
他咬紧牙关吐出这两个字，视线却在下一瞬变得模糊。<br />
午后申时过半，他守在千佛寺的第三个时辰。<br />
太阳逐渐西斜，日光拉长了他单膝跪地的身影。<br />
四周安静无声，只有他心底的两道声音在来回撕扯。<br />
寺庙之中陡然响起了撞钟声。<br />
就在这一霎，他剑眉紧拧，眸光蹙然一变。<br />
再抬眸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不解。<br />
裴妄怀看着眼前的建筑，低声开口，“我怎么会在千佛寺？”<br />
他声音微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肃冷。<br />
擎风面上一喜，“侯爷！”<br />
“我为何会在这儿？”<br />
擎风知晓如今在自己跟前的是裴妄怀，而不是裴时渊。<br />
他用极快的语速，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br />
末了，道了句，“这个时辰，小姐应该已经入了郡主府。”<br />
裴妄怀语气有些沉，“她可是另备了生辰礼？”<br />
“这个...”擎风摇头，“属下不知。”<br />
他们主仆二人先于姜今也出门，一直就在这千佛寺里，姜今也有没有另备礼物，确实无从得知。<br />
听罢，裴妄怀眉心蹙得更深。<br />
他与裴时渊这么多年共存在这一具身体之中，虽然不至于时刻想着要消灭对方独占身躯，可除了裴时渊沉寂的那几年，其余时候他那欲同他较个高下的行径可不少。<br />
按照擎风的说法，这或许是头一回，裴时渊主动“让”自己出现。<br />
所以，是怕小也伤心么？<br />
一想到姜今也，他心头似被股莫名的情绪攥紧。<br />
裴妄怀抬眸，幽幽视线落在那扇禁闭的房门之上。<br />
须臾，他抬步迈上那几级台阶，立于禅房门前，语气郑重，掷地有声，“裴某狂悖，言行得失还请圆方大师赐教。”<br />
禅房之中依旧没有动静。<br />
裴妄怀却并不在意，又道，“经书难求，定当万分珍重。”<br />
话音落，风声起，卷起一侧落叶沙沙作响。<br />
半柱香后，禅房的门终于再度打开。<br />
第二十四章 裴时渊就是故意的。<br />
天色渐晚，夜风拂动。<br />
千佛寺的那棵许愿树传来铃铛的清脆碰撞声，在这空寂幽静的寺院之中，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泛开阵阵涟漪。<br />
裴妄怀手中捧着一个木盒，与圆方大师话别之后，大步离开千佛寺。<br />
擎风见他终于拿到想拿的东西，神情也放松了些。<br />
在男人踩着马凳入马车车厢时，问了句，“侯爷，咱们是现在直接去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