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色道，“行医讲究对症下药，如今姑娘对这位朋友的情况尚不完全了解，陈某的建议，是需要再观察观察。”<br />
观察两个性格之间对彼此，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br />
“又或者，若是姑娘好友方便，可带她一同前来寿康堂。”<br />
姜今也是未出阁的姑娘，瞧她这一身装扮，定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br />
陈奕白下意识以为她口中的好友，是同为女子的闺中密友。<br />
医生看病，自然是病患在跟前，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br />
但这话落在姜今也耳中，却是不可能实现的事。<br />
裴妄怀是不可能跟她一起来的。<br />
那就只剩一个方法了。<br />
她需要先试探出裴妄怀和裴时渊对彼此的态度。<br />
想到这儿，她心中倏然豁然开朗，“多谢小陈大夫指点。”<br />
虽然没有找到直接的解决方法，但好歹知晓该如何努力了。<br />
少女原本还紧蹙着的秀眉舒展开，眼底明显有了希望，眸色晶亮，格外好看。<br />
陈奕白收回视线，缓缓勾唇一笑，“姑娘为好友如此奔走，她若是知晓，必定会很感动。”<br />
“若是你还不放心，陈某可先开一副安神定息的药帖，你照着抓药便可。”<br />
“如此，那多谢小陈大夫。”<br />
陈奕白执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药方，递给了她。<br />
转身要离开坐诊区之前，姜今也回头来看着他，“今日之事，还请小陈大夫替我保守秘密。”<br />
“这是自然，”陈奕白点头，“陈某学艺不精，未能给姑娘解疑，还请见谅。”<br />
“不浅不浅，小陈大夫博文广知，是我该多谢你才对，”姜今也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药帖，带着紫苏离开寿康堂。<br />
——<br />
夏日荷莲，映盛而开。<br />
六月二十四，观荷节。<br />
傍晚时分，侯府掌灯。<br />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永定侯府门前，裴妄怀刚进宫面过圣，一身玄黑色织金锦袍，衬得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愈显高大。<br />
门前阑珊的光亮之中，男人长腿一迈，跨过地栿。<br />
一旁的陈叔迎了上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裴妄怀太阳穴骤然一阵发紧。<br />
随之，裴时渊的声音忽近忽远出现在脑海之中。<br />
他猛地顿住脚步，垂眸低首，用手狠狠揉住太阳穴，想止住这一阵晕眩。<br />
然而再抬眸时，那双冷淡清润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鸷森黑的光。<br />
下一瞬，他听到陈叔说道，“侯爷，小姐邀您到明湖旁赏荷饮酒。”<br />
第二十七章 姜今也，我是裴时渊，不是……<br />
赏荷饮酒？<br />
裴时渊眸底的光越发凌厉。<br />
原来他不在时, 小也对裴妄怀这么好？<br />
太阳穴两侧的疼痛逐渐散去，裴时渊直起身。<br />
他依旧半敛着眸子，视线之中, 是裴妄怀今日出门时所穿的那一身织金锦袍。<br />
玄黑色打底。<br />
是他极厌恶的黑色。<br />
可却是姜今也如今用来分辨他们二人的方法之一。<br />
裴时渊唇边勾起抹冷笑, 一个念头倏地由他心间而生。<br />
“侯爷？”<br />
陈叔见他没有回答, 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邀您到明湖边赏荷饮酒, 就在饮膳楼。”<br />
裴时渊微微颔首, 沉默着不发一言, 直接转身上了马车。<br />
观荷节在大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节，多是那些世家贵胄立此名目以用来取乐罢了。<br />
但明湖里的荷花却确实值得一赏。<br />
姜今也以往对观荷节没什么兴趣，可今年却一反常态，甚至约裴妄怀出门赏荷。<br />
一想到这儿，裴时渊眼底的偏执冷森一闪而过。<br />
饮膳楼在东市连接着康宁坊的位置，此处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br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饮膳楼门前。<br />
有伙计迎上前，将裴时渊引上了三楼的一个厢房门前，“侯爷, 就是这里了。”<br />
许是听到了饮膳楼伙计的声音, 裴时渊推门入内时, 姜今也正好站起身。<br />
看到他, 她漂亮的眸子弯起，“阿兄来了！”<br />
裴时渊冷厉的目光扫过自己玄黑色的衣摆, 将眸中那些阴寒偏执收起，语气尽可能放缓，“怎么想起要来赏夜荷了？”<br />
姜今也不觉有异，拉着他来到窗边的椅榻上坐下, “阿兄这段时日忙于公务，咱们兄妹二人许久没能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br />
“正好今日是观荷节，就想着和阿兄一叙。”<br />
“我还给阿兄备了荷花酿，”她笑得开心，拍了拍胸口，“今夜这一顿，我来买单。”<br />
裴时渊视线落在她面容上，紧紧盯着她唇边那抹粲然的笑。<br />
原来，她和裴妄怀相处时，是这般模样？<br />
开心，快乐，笑容就没下去过。<br />
心头倏地聚起一阵难言的辛涩，夹杂着难有突破口的愠怒。<br />
男人握着白玉杯盏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青筋微突。<br />
就在杯盏即将被他捏碎的前一刻，一只柔白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兄，你怎么了？”<br />
裴时渊猛地回神，唇角勾了勾，“没什么，在想刑部的案子。”<br />
他端着杯盏仰首，将杯中的荷花酿一饮而尽。<br />
锋利的喉结来回滚动，将心头那股燥闷强压下。<br />
姜今也目光紧随着他，看到他不用自己劝就开始喝酒，心中大喜。<br />
之前在寿康堂，得陈奕白指点，她陡然明白过来——眼下更关键的是，是要探明白裴妄怀和裴时渊对彼此的态度。<br />
今夜观荷节，只不过是她找的由头罢了。<br />
若是正经问，裴妄怀必然不会告诉自己，她只能出此下策。<br />
灌醉他，套话。<br />
这般想着，姜今也也拿起桌上的白玉杯盏，指尖攥紧，垂眸小口小口地抿着。<br />
两人一时之间无话，裴时渊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再举起时，目光扫向身旁的少女。<br />
她今夜一身藕粉色的薄纱裙，发髻上缀着荷花步摇，低头的瞬间，步摇轻晃，在厢房明亮的烛火下晃出莹润的光。<br />
裴时渊动作微顿，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暗潮在涌动。<br />
他放下杯盏，握住她还欲斟酒的手，“空腹饮酒不好，先吃些东西。”<br />
夏夜荷花绽放，饮膳楼的这一处，厢房窗牖就开在明湖旁，此时清风拂动，送来阵阵荷花香。<br />
月色皎洁，为明湖中那朵朵花蕊镀上一层珍珠般的光影。<br />
景色正好，姜今也心情都跟着明畅不少，心中原本那股子因为要试探而生出的忐忑也放下些许。<br />
她捧着小碗，一点点将男人夹到她碗里的吃食消灭掉，一边吃一边想着该如何试探。<br />
须臾，她放下筷子，再度端起杯盏，“卢鸿宇一事，是阿兄帮了我，今夜便借此机会敬阿兄一杯。”<br />
听到她的话，裴时渊缓缓勾唇轻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而又略带探究，“阿兄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br />
“至于那卢鸿宇...”提起卢鸿宇，他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他是自作自受。”<br />
入狱受刑，当真是便宜了他。<br />
若不是裴妄怀一直拦着他，那卢鸿宇大概早已身首异处。<br />
姜今也心中有事，便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br />
她抬手又为了他斟酒，继续道，“其实，那时候我还以为，阿兄会直接提剑结果了他。”<br />
这是裴时渊做得出来的事，却并非裴妄怀做得出来的。<br />
姜今也这么说，是为了试探裴妄怀对于裴时渊处理此事的看法。<br />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面前的人，根本不是裴妄怀。<br />
“怎么？”裴时渊的手搭在桌边，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摩挲着光洁的杯壁，语调不疾不徐，“小也是不赞成阿兄的做法？”<br />
“当然不是，”姜今也连忙摆手。<br />
无论是如何拿到笔墨铺子，还是如何让卢鸿宇原形毕露，裴妄怀都充分以她的意愿为主，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了结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br />
但他还是愿意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让她能做想做之事。<br />
她这话是真情实感，心中也对裴妄怀颇为感激。<br />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的一张俊脸霎时沉了下来。<br />
他缓缓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看不明白的幽深。
观察两个性格之间对彼此，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br />
“又或者，若是姑娘好友方便，可带她一同前来寿康堂。”<br />
姜今也是未出阁的姑娘，瞧她这一身装扮，定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br />
陈奕白下意识以为她口中的好友，是同为女子的闺中密友。<br />
医生看病，自然是病患在跟前，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br />
但这话落在姜今也耳中，却是不可能实现的事。<br />
裴妄怀是不可能跟她一起来的。<br />
那就只剩一个方法了。<br />
她需要先试探出裴妄怀和裴时渊对彼此的态度。<br />
想到这儿，她心中倏然豁然开朗，“多谢小陈大夫指点。”<br />
虽然没有找到直接的解决方法，但好歹知晓该如何努力了。<br />
少女原本还紧蹙着的秀眉舒展开，眼底明显有了希望，眸色晶亮，格外好看。<br />
陈奕白收回视线，缓缓勾唇一笑，“姑娘为好友如此奔走，她若是知晓，必定会很感动。”<br />
“若是你还不放心，陈某可先开一副安神定息的药帖，你照着抓药便可。”<br />
“如此，那多谢小陈大夫。”<br />
陈奕白执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药方，递给了她。<br />
转身要离开坐诊区之前，姜今也回头来看着他，“今日之事，还请小陈大夫替我保守秘密。”<br />
“这是自然，”陈奕白点头，“陈某学艺不精，未能给姑娘解疑，还请见谅。”<br />
“不浅不浅，小陈大夫博文广知，是我该多谢你才对，”姜今也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药帖，带着紫苏离开寿康堂。<br />
——<br />
夏日荷莲，映盛而开。<br />
六月二十四，观荷节。<br />
傍晚时分，侯府掌灯。<br />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永定侯府门前，裴妄怀刚进宫面过圣，一身玄黑色织金锦袍，衬得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愈显高大。<br />
门前阑珊的光亮之中，男人长腿一迈，跨过地栿。<br />
一旁的陈叔迎了上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裴妄怀太阳穴骤然一阵发紧。<br />
随之，裴时渊的声音忽近忽远出现在脑海之中。<br />
他猛地顿住脚步，垂眸低首，用手狠狠揉住太阳穴，想止住这一阵晕眩。<br />
然而再抬眸时，那双冷淡清润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鸷森黑的光。<br />
下一瞬，他听到陈叔说道，“侯爷，小姐邀您到明湖旁赏荷饮酒。”<br />
第二十七章 姜今也，我是裴时渊，不是……<br />
赏荷饮酒？<br />
裴时渊眸底的光越发凌厉。<br />
原来他不在时, 小也对裴妄怀这么好？<br />
太阳穴两侧的疼痛逐渐散去，裴时渊直起身。<br />
他依旧半敛着眸子，视线之中, 是裴妄怀今日出门时所穿的那一身织金锦袍。<br />
玄黑色打底。<br />
是他极厌恶的黑色。<br />
可却是姜今也如今用来分辨他们二人的方法之一。<br />
裴时渊唇边勾起抹冷笑, 一个念头倏地由他心间而生。<br />
“侯爷？”<br />
陈叔见他没有回答, 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邀您到明湖边赏荷饮酒, 就在饮膳楼。”<br />
裴时渊微微颔首, 沉默着不发一言, 直接转身上了马车。<br />
观荷节在大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节，多是那些世家贵胄立此名目以用来取乐罢了。<br />
但明湖里的荷花却确实值得一赏。<br />
姜今也以往对观荷节没什么兴趣，可今年却一反常态，甚至约裴妄怀出门赏荷。<br />
一想到这儿，裴时渊眼底的偏执冷森一闪而过。<br />
饮膳楼在东市连接着康宁坊的位置，此处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br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饮膳楼门前。<br />
有伙计迎上前，将裴时渊引上了三楼的一个厢房门前，“侯爷, 就是这里了。”<br />
许是听到了饮膳楼伙计的声音, 裴时渊推门入内时, 姜今也正好站起身。<br />
看到他, 她漂亮的眸子弯起，“阿兄来了！”<br />
裴时渊冷厉的目光扫过自己玄黑色的衣摆, 将眸中那些阴寒偏执收起，语气尽可能放缓，“怎么想起要来赏夜荷了？”<br />
姜今也不觉有异，拉着他来到窗边的椅榻上坐下, “阿兄这段时日忙于公务，咱们兄妹二人许久没能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br />
“正好今日是观荷节，就想着和阿兄一叙。”<br />
“我还给阿兄备了荷花酿，”她笑得开心，拍了拍胸口，“今夜这一顿，我来买单。”<br />
裴时渊视线落在她面容上，紧紧盯着她唇边那抹粲然的笑。<br />
原来，她和裴妄怀相处时，是这般模样？<br />
开心，快乐，笑容就没下去过。<br />
心头倏地聚起一阵难言的辛涩，夹杂着难有突破口的愠怒。<br />
男人握着白玉杯盏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青筋微突。<br />
就在杯盏即将被他捏碎的前一刻，一只柔白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兄，你怎么了？”<br />
裴时渊猛地回神，唇角勾了勾，“没什么，在想刑部的案子。”<br />
他端着杯盏仰首，将杯中的荷花酿一饮而尽。<br />
锋利的喉结来回滚动，将心头那股燥闷强压下。<br />
姜今也目光紧随着他，看到他不用自己劝就开始喝酒，心中大喜。<br />
之前在寿康堂，得陈奕白指点，她陡然明白过来——眼下更关键的是，是要探明白裴妄怀和裴时渊对彼此的态度。<br />
今夜观荷节，只不过是她找的由头罢了。<br />
若是正经问，裴妄怀必然不会告诉自己，她只能出此下策。<br />
灌醉他，套话。<br />
这般想着，姜今也也拿起桌上的白玉杯盏，指尖攥紧，垂眸小口小口地抿着。<br />
两人一时之间无话，裴时渊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再举起时，目光扫向身旁的少女。<br />
她今夜一身藕粉色的薄纱裙，发髻上缀着荷花步摇，低头的瞬间，步摇轻晃，在厢房明亮的烛火下晃出莹润的光。<br />
裴时渊动作微顿，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暗潮在涌动。<br />
他放下杯盏，握住她还欲斟酒的手，“空腹饮酒不好，先吃些东西。”<br />
夏夜荷花绽放，饮膳楼的这一处，厢房窗牖就开在明湖旁，此时清风拂动，送来阵阵荷花香。<br />
月色皎洁，为明湖中那朵朵花蕊镀上一层珍珠般的光影。<br />
景色正好，姜今也心情都跟着明畅不少，心中原本那股子因为要试探而生出的忐忑也放下些许。<br />
她捧着小碗，一点点将男人夹到她碗里的吃食消灭掉，一边吃一边想着该如何试探。<br />
须臾，她放下筷子，再度端起杯盏，“卢鸿宇一事，是阿兄帮了我，今夜便借此机会敬阿兄一杯。”<br />
听到她的话，裴时渊缓缓勾唇轻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而又略带探究，“阿兄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br />
“至于那卢鸿宇...”提起卢鸿宇，他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他是自作自受。”<br />
入狱受刑，当真是便宜了他。<br />
若不是裴妄怀一直拦着他，那卢鸿宇大概早已身首异处。<br />
姜今也心中有事，便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br />
她抬手又为了他斟酒，继续道，“其实，那时候我还以为，阿兄会直接提剑结果了他。”<br />
这是裴时渊做得出来的事，却并非裴妄怀做得出来的。<br />
姜今也这么说，是为了试探裴妄怀对于裴时渊处理此事的看法。<br />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面前的人，根本不是裴妄怀。<br />
“怎么？”裴时渊的手搭在桌边，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摩挲着光洁的杯壁，语调不疾不徐，“小也是不赞成阿兄的做法？”<br />
“当然不是，”姜今也连忙摆手。<br />
无论是如何拿到笔墨铺子，还是如何让卢鸿宇原形毕露，裴妄怀都充分以她的意愿为主，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了结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br />
但他还是愿意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让她能做想做之事。<br />
她这话是真情实感，心中也对裴妄怀颇为感激。<br />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的一张俊脸霎时沉了下来。<br />
他缓缓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看不明白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