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关于冯鸣一案的。秦玅观回眸，接过方汀递来的匣子同密钥，御林司已经禀报过了。<br />
秦玅观压低了声音：朕想不通，太后为何要这样着急灭口<br />
事情办得越急，露出的破绽便越多。<br />
世上哪来这样多的巧合事？<br />
你是宫中老人了，你同朕说说，你从前听到的。<br />
奴婢从前一直在潜邸侍奉，入宫也不算早，但确实也听得老嬷嬷们说过一些。<br />
方汀斟酌着词句，娓娓道来。<br />
太后裴音怜本是外室所生，裴老爷正妻母家地位颇高，是不允他纳妾的，但最后迫于三从四德，主母贤惠那套，让人将外室接进府了。<br />
随着容颜老去，裴音怜的生母年老色衰，不再受宠，连带着作为庶女的裴音怜也被冷落了。<br />
裴音怜长到及笄，整个裴家，甚至没几个人记得这个姨娘和庶女了。<br />
也是那一年，庆熙帝准备广纳后宫。这个是个扩充势力的好机会，数不清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被送进宫去。裴家挑来挑去，终于想起了裴音怜这个庶女。<br />
彼时裴音怜虽然容貌尚佳，但同庆熙帝所寻的那类宜诞子嗣的女子仍有查别。裴家人便想法子用药调养，不过月余，便照着模子调养出了庆熙帝想纳的嫔妃。<br />
裴音怜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想再为人轻贱，她要握着能操纵他人的权力，令所有轻贱她的人，都要跪着侍奉她。<br />
所以，太后用药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么。<br />
应当是罢。<br />
方汀觉得，裴太后如今的亏损，便是那时造成的。<br />
短期内调养出那样一具躯体，又为了保住容颜，添了新药，加之生育带来的亏损，能维持如今的情形已属不易。<br />
庆熙一朝，所有后妃都在模仿孝惠仁皇后的慈悲，唯独太后，最为相像。方汀继续往下说，先皇后仁爱，在世时曾多次恳求先帝废除殉葬制<br />
宫中的女子争来都去，也是被逼无奈，位分低的同无嗣的，为了活着，只能去争。方汀道，娘娘她为了维系后宫和谐，耗费了不少心力。<br />
若不是为了生存，谁稀罕那御座上阴晴无定，两鬓斑白的皇帝的宠爱呢。<br />
陛下，奴婢斗胆谏言，若是日后您也要充实<br />
没有若是。秦玅观打断她。<br />
方汀打住，继续往下讲。<br />
孝惠仁皇后过世当年，二公主秦妙姝便出生了。<br />
先帝朝近三十位后妃，诞育子嗣的仅孝惠仁皇后及裴音怜，其余人都在庆熙帝死后殉葬了。<br />
这深宫中，为了活下去，凡是有本事的都会拼命往上爬。<br />
余下的事不必方汀细说，秦玅观便能猜的差不多了。<br />
事涉禁军。秦玅观思忖良久才道，该查的还得查。<br />
话音落下，她心中略感不安表面彻查禁军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却牵扯到了太后这里，秦玅观隐隐觉得，自己在被人牵着走。<br />
她算计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他人的算计之中。<br />
从年前遇刺，到幽州疫病，唐笙和惠明遇险，再到海陵王作乱，以至于现今的辽东动乱，都有一双手在暗中助推。<br />
秦玅观虽然有化险为夷之力，但一直处于守势，这样的感觉十分不妙。<br />
她握紧了奏折，看向方汀。<br />
陛下？方汀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快步前来扶她。<br />
如今的朝局看似平稳，实则云波诡谲。她攥紧了方汀的衣袖，朕疑心，不日，将有大事发生。<br />
怎么会呢。方汀劝慰她道，陛下大权在握，又有唐大人、沈大人、方大人为臂膀，何愁朝局不稳呢？<br />
自古以来，小人只敢在暗处作乱。君子以不变应万变便可化解危局。<br />
方汀劝慰的在理，可秦玅观不喜这种为人算计，自己也成为棋子的感觉。<br />
执棋人被迫成为棋子，这是莫大的耻辱。<br />
第119章<br />
阿嚏差役抱紧了朴刀, 连眨几下眼睛，困得我想原地躺下了。<br />
这都多少天了，就没闲下来过。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火烧了两个月了也没见得停啊。拎食盒的那个用胳膊肘推了下抱朴刀的，下边那位还等着呢, 今日该你送了。<br />
地牢里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肉味能熏得送饭的将腊八饭吐出来, 差役们都是轮流下去的。<br />
庖房离这儿可不近啊，您还替我取来了，真是劳烦了。睁不开眼的差役系好朴刀。<br />
顺手的事。帮跑腿的那个答。<br />
你说这人犯什么浑呢，好好的大牢单间住着不爽，非要说那些污糟话。他在面上扎了帕子, 这地牢是人待的地方吗？<br />
你管那么多作甚，送完饭记得给他浇桶水，预备着审问。<br />
还要审，这回又是哪个大人，这都多少回了？<br />
得预备着, 他那情形，官令真的到了再准备就来不及了。熏着那些个大人, 连累了我们怎么办？<br />
就怕万一啊。<br />
赶紧送你的饭罢, 晚一会下边那位就该嚎了。<br />
差役脚踩上了石阶，半个身体却还在外边，手指捻高了蒙面的帕子才舍得放整个人进去。<br />
锁链哗啦作响，推开牢门, 不人不鬼的朱霁枯坐墙边，充血的眼睛许久才眨一下。<br />
差役踹了他两下, 撂下盘子就走，不敢透一口气。<br />
脚步声荡在黑暗中, 不久便消散了。<br />
确认无人了，朱霁这才哆哆嗦嗦地捧起撒了大半的碟子，抓着饭菜吃了起来。<br />
米饭扒到最后，他摸到了张字条。<br />
借着扒饭的动作朱霁将字条藏在沾满血污的窄袖中，丢了碗碟，来到燃着豆大点光亮的油灯下。<br />
脚步声混杂着水声再次响起，差役透完气回来了。<br />
朱霁将字条塞进嘴里，囫囵下去了。<br />
滚过来！<br />
差役在牢门吆喝，朱霁盯着他手中的木桶，不敢动弹。<br />
关久了精神失常的人犯不再少数，差役解了耷在门上的锁链，准备给他浇桶凉水。朱霁却在他转身之际抓了把污秽物丢向他，差役背身躲过，朱霁抓着这个机会跑了出去，一边哭号一边嚷嚷。<br />
有鬼啊，有鬼啊<br />
唐简来索命了！<br />
我冤枉呐，冤枉呐！<br />
*<br />
怎么回事？唐笙从马上下来，将鞭子丢给夏属官，大步迈向府衙。<br />
晌午地牢里的朱霁跑出来了，叫嚷了一路，说是瞧见唐尚书的魂魄了。夏属官快步跟着，他叫屈，说唐尚书索错命了，要被索命的人，在金銮殿上<br />
民间常用金銮殿代指皇帝，朱霁这样说，就是叫唐简的冤魂去索秦玅观的命。<br />
胡言乱语。唐笙脚步微顿，面露戾气，狱卒都是干什么吃的。<br />
晌午当值的狱卒本就不多，当时他满身涂着污秽物在中庭发疯，差役不能杀他，最后只能找了网兜扑住他。这一来二去，就耗费了好些时间。夏属官越说声音越低，他人已经转至大牢了，您今日要审吗？<br />
唐笙言简意赅：审。<br />
她倒要看看，朱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br />
明堂上堂部各官已经到齐，明镜高悬牌匾之下，唯有主位空置。<br />
官员起立，欠身相迎。<br />
绯袍翩跹，带起一阵染上山野日光气息的风。<br />
官员们再抬首，唐笙已端坐主位，发号施令。<br />
她没像往常那样过问各州府政务，直接道：带朱霁。<br />
差役们已经将朱霁洗刷好了，押着他上堂。<br />
杀威棒一挑，人便跪下了。<br />
朱霁，你既说自己冤枉，那便拿出实证来。扳指滚过食指侧面，唐笙语调发沉，若是拿不出，你今日在中庭说的那些话，便是空口污蔑，诽谤朝廷。<br />
总督大人，我被你们羁押了快四个月了，你们没杀，不就是觉得我说的话，还是有迹可循么？<br />
方清露开口：不杀你是因为我们乃是朝廷命官，有朝廷的法度章程管着。总督留你一命，也是在告诉你，这是在秉公办事。<br />
堂下官员交换了眼神，少数几个在窃窃私语，唐笙再开口，众人便收住了。<br />
这一旬，唐简辽东办差期间经手的所有账目都已归档。唐笙道，本官很想知道，她如何在两月里运走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侵吞六十万两白银。
秦玅观压低了声音：朕想不通，太后为何要这样着急灭口<br />
事情办得越急，露出的破绽便越多。<br />
世上哪来这样多的巧合事？<br />
你是宫中老人了，你同朕说说，你从前听到的。<br />
奴婢从前一直在潜邸侍奉，入宫也不算早，但确实也听得老嬷嬷们说过一些。<br />
方汀斟酌着词句，娓娓道来。<br />
太后裴音怜本是外室所生，裴老爷正妻母家地位颇高，是不允他纳妾的，但最后迫于三从四德，主母贤惠那套，让人将外室接进府了。<br />
随着容颜老去，裴音怜的生母年老色衰，不再受宠，连带着作为庶女的裴音怜也被冷落了。<br />
裴音怜长到及笄，整个裴家，甚至没几个人记得这个姨娘和庶女了。<br />
也是那一年，庆熙帝准备广纳后宫。这个是个扩充势力的好机会，数不清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被送进宫去。裴家挑来挑去，终于想起了裴音怜这个庶女。<br />
彼时裴音怜虽然容貌尚佳，但同庆熙帝所寻的那类宜诞子嗣的女子仍有查别。裴家人便想法子用药调养，不过月余，便照着模子调养出了庆熙帝想纳的嫔妃。<br />
裴音怜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想再为人轻贱，她要握着能操纵他人的权力，令所有轻贱她的人，都要跪着侍奉她。<br />
所以，太后用药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么。<br />
应当是罢。<br />
方汀觉得，裴太后如今的亏损，便是那时造成的。<br />
短期内调养出那样一具躯体，又为了保住容颜，添了新药，加之生育带来的亏损，能维持如今的情形已属不易。<br />
庆熙一朝，所有后妃都在模仿孝惠仁皇后的慈悲，唯独太后，最为相像。方汀继续往下说，先皇后仁爱，在世时曾多次恳求先帝废除殉葬制<br />
宫中的女子争来都去，也是被逼无奈，位分低的同无嗣的，为了活着，只能去争。方汀道，娘娘她为了维系后宫和谐，耗费了不少心力。<br />
若不是为了生存，谁稀罕那御座上阴晴无定，两鬓斑白的皇帝的宠爱呢。<br />
陛下，奴婢斗胆谏言，若是日后您也要充实<br />
没有若是。秦玅观打断她。<br />
方汀打住，继续往下讲。<br />
孝惠仁皇后过世当年，二公主秦妙姝便出生了。<br />
先帝朝近三十位后妃，诞育子嗣的仅孝惠仁皇后及裴音怜，其余人都在庆熙帝死后殉葬了。<br />
这深宫中，为了活下去，凡是有本事的都会拼命往上爬。<br />
余下的事不必方汀细说，秦玅观便能猜的差不多了。<br />
事涉禁军。秦玅观思忖良久才道，该查的还得查。<br />
话音落下，她心中略感不安表面彻查禁军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却牵扯到了太后这里，秦玅观隐隐觉得，自己在被人牵着走。<br />
她算计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他人的算计之中。<br />
从年前遇刺，到幽州疫病，唐笙和惠明遇险，再到海陵王作乱，以至于现今的辽东动乱，都有一双手在暗中助推。<br />
秦玅观虽然有化险为夷之力，但一直处于守势，这样的感觉十分不妙。<br />
她握紧了奏折，看向方汀。<br />
陛下？方汀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快步前来扶她。<br />
如今的朝局看似平稳，实则云波诡谲。她攥紧了方汀的衣袖，朕疑心，不日，将有大事发生。<br />
怎么会呢。方汀劝慰她道，陛下大权在握，又有唐大人、沈大人、方大人为臂膀，何愁朝局不稳呢？<br />
自古以来，小人只敢在暗处作乱。君子以不变应万变便可化解危局。<br />
方汀劝慰的在理，可秦玅观不喜这种为人算计，自己也成为棋子的感觉。<br />
执棋人被迫成为棋子，这是莫大的耻辱。<br />
第119章<br />
阿嚏差役抱紧了朴刀, 连眨几下眼睛，困得我想原地躺下了。<br />
这都多少天了，就没闲下来过。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火烧了两个月了也没见得停啊。拎食盒的那个用胳膊肘推了下抱朴刀的，下边那位还等着呢, 今日该你送了。<br />
地牢里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肉味能熏得送饭的将腊八饭吐出来, 差役们都是轮流下去的。<br />
庖房离这儿可不近啊，您还替我取来了，真是劳烦了。睁不开眼的差役系好朴刀。<br />
顺手的事。帮跑腿的那个答。<br />
你说这人犯什么浑呢，好好的大牢单间住着不爽，非要说那些污糟话。他在面上扎了帕子, 这地牢是人待的地方吗？<br />
你管那么多作甚，送完饭记得给他浇桶水，预备着审问。<br />
还要审，这回又是哪个大人，这都多少回了？<br />
得预备着, 他那情形，官令真的到了再准备就来不及了。熏着那些个大人, 连累了我们怎么办？<br />
就怕万一啊。<br />
赶紧送你的饭罢, 晚一会下边那位就该嚎了。<br />
差役脚踩上了石阶，半个身体却还在外边，手指捻高了蒙面的帕子才舍得放整个人进去。<br />
锁链哗啦作响，推开牢门, 不人不鬼的朱霁枯坐墙边，充血的眼睛许久才眨一下。<br />
差役踹了他两下, 撂下盘子就走，不敢透一口气。<br />
脚步声荡在黑暗中, 不久便消散了。<br />
确认无人了，朱霁这才哆哆嗦嗦地捧起撒了大半的碟子，抓着饭菜吃了起来。<br />
米饭扒到最后，他摸到了张字条。<br />
借着扒饭的动作朱霁将字条藏在沾满血污的窄袖中，丢了碗碟，来到燃着豆大点光亮的油灯下。<br />
脚步声混杂着水声再次响起，差役透完气回来了。<br />
朱霁将字条塞进嘴里，囫囵下去了。<br />
滚过来！<br />
差役在牢门吆喝，朱霁盯着他手中的木桶，不敢动弹。<br />
关久了精神失常的人犯不再少数，差役解了耷在门上的锁链，准备给他浇桶凉水。朱霁却在他转身之际抓了把污秽物丢向他，差役背身躲过，朱霁抓着这个机会跑了出去，一边哭号一边嚷嚷。<br />
有鬼啊，有鬼啊<br />
唐简来索命了！<br />
我冤枉呐，冤枉呐！<br />
*<br />
怎么回事？唐笙从马上下来，将鞭子丢给夏属官，大步迈向府衙。<br />
晌午地牢里的朱霁跑出来了，叫嚷了一路，说是瞧见唐尚书的魂魄了。夏属官快步跟着，他叫屈，说唐尚书索错命了，要被索命的人，在金銮殿上<br />
民间常用金銮殿代指皇帝，朱霁这样说，就是叫唐简的冤魂去索秦玅观的命。<br />
胡言乱语。唐笙脚步微顿，面露戾气，狱卒都是干什么吃的。<br />
晌午当值的狱卒本就不多，当时他满身涂着污秽物在中庭发疯，差役不能杀他，最后只能找了网兜扑住他。这一来二去，就耗费了好些时间。夏属官越说声音越低，他人已经转至大牢了，您今日要审吗？<br />
唐笙言简意赅：审。<br />
她倒要看看，朱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br />
明堂上堂部各官已经到齐，明镜高悬牌匾之下，唯有主位空置。<br />
官员起立，欠身相迎。<br />
绯袍翩跹，带起一阵染上山野日光气息的风。<br />
官员们再抬首，唐笙已端坐主位，发号施令。<br />
她没像往常那样过问各州府政务，直接道：带朱霁。<br />
差役们已经将朱霁洗刷好了，押着他上堂。<br />
杀威棒一挑，人便跪下了。<br />
朱霁，你既说自己冤枉，那便拿出实证来。扳指滚过食指侧面，唐笙语调发沉，若是拿不出，你今日在中庭说的那些话，便是空口污蔑，诽谤朝廷。<br />
总督大人，我被你们羁押了快四个月了，你们没杀，不就是觉得我说的话，还是有迹可循么？<br />
方清露开口：不杀你是因为我们乃是朝廷命官，有朝廷的法度章程管着。总督留你一命，也是在告诉你，这是在秉公办事。<br />
堂下官员交换了眼神，少数几个在窃窃私语，唐笙再开口，众人便收住了。<br />
这一旬，唐简辽东办差期间经手的所有账目都已归档。唐笙道，本官很想知道，她如何在两月里运走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侵吞六十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