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白落枫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总是笑,爱逞强,自己难受的时候还和别人说抱歉。他总想着别人,你很多时候都希望他能自私一点。】<br />
【说到命不好,其实你也不怎么样。你的父母不认你,家里人嫌你是累赘,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对你说你死就好了。】<br />
【你知道自己好像不该出生,没人喜欢你。你有想过去死,可又觉得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但你知道自己只是赖活着而已,你其实觉得这么活着很没意思,又找不到一种能恶心所有人让他们不舒服的死法。】<br />
【但是有了白落枫,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试着好好活一下。】<br />
【白落枫对你很好。你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时,他就眼睛红了,掉了几滴眼泪。他哭得你猝不及防,他说他心疼你,又问你要不要吃东西,还说以后饿了就来找他,他会给你找东西吃,反正心脏病也吃不下那么多,就当你帮他了。】<br />
【你那时看着他抹眼泪的样子,你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心脏当场挖出来跟他换。】<br />
【白落枫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只有他心疼你,只有他真心在那儿等着你,你在他那里才有回家的感觉。】<br />
【你爱他。】<br />
【你非常爱他。】<br />
【你能为他做任何事。】<br />
【但和你的希望不符,白落枫后来进了icu。】<br />
【他的病情早就恶化了,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那时候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他不想耽误你,只有他才会为你想这么多了。】<br />
【icu里,你向他告白了。你成了白落枫的男朋友,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明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事实却是你什么都做不了。】<br />
【你看着他越来越虚弱了,你看着他心跳的指数越来越低。他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多管子插在他身上,可他还是一直虚弱下去。他最后变得瘦骨嶙峋,一天比一天难醒过来。】<br />
【他动了几次手术,你什么都做不了。】<br />
【你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站在手术室外等着,站在他床边上看着他一天天慢慢死去。】<br />
【你感觉得到他在死,可你没办法拉住他。站在一旁的时候你感到自己的心脏血液也流不通了,你看着他醒不过来看着他无法呼吸,你感觉自己也在跟着窒息。可白落枫还是那样,他总对你笑着,让你别担心。】<br />
【你在他病房外手术室外跪过哭过,也去附近的山庙里拜过求过。】<br />
【什么路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就开始求神拜佛。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你只能为白落枫做这些了。】<br />
【你成夜成夜跪在他病房前,你希望哪位神仙能看见你,能保佑白落枫好转。只要他能好,你什么都愿意做。】<br />
【你无数次地这么想。】<br />
【可什么用都没有,白落枫的病情仍然在逐步恶化。】<br />
【突然有一天,你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app。】<br />
【那个app就是《愿》。】<br />
【它当时自称能帮你治好白落枫,于是你开始动摇了。你去悄悄地问了他,白落枫却让你不要去。】<br />
【也怪你。】<br />
【你当时就该去的。可你觉得这app太可疑,也太听白落枫的话了。】<br />
【你没有去。】<br />
【一个半月后,白落枫死了。】<br />
【他是被人“杀”的。他的家人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你赶到的时候,他们说,字已经签好了。】<br />
-<br />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午后。<br />
外面的雨一开始只是阴雨绵绵,后来在路上变成了瓢泼大雨。<br />
肃郁从公交车上奔了下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连伞都没拿。冲进医院里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着雨水。<br />
踏进医院时,电梯还在十几楼上,一群人围在电梯门口等着它下来。<br />
肃郁瞧了一眼,转头就往楼梯上跑。跑了七层楼后,他终于跑到了icu这一层大厅里。<br />
肃郁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台,扑到台子上,急得两眼通红道:“他们人呢!?”<br />
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br />
她旁边的老护士站了起来。肃郁来的次数很多,她已经认识他了。<br />
护士一站起来,肃郁身后的等候席上也站起来几个人。<br />
“这儿呢。”<br />
有人说。<br />
肃郁回过头,白落枫的外婆走上了前来。<br />
她弓着身,往前走了几步来,满面愁容道:“进去吧,最后一眼了。”<br />
肃郁没有动。<br />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br />
他不说话,四周安静。重症监护室前的人们似乎习惯了这种事情,护士眼神平静,等候席上别的人也只不过是瞥了几眼,没多大反应。<br />
肃郁动了动喉结,艰难干涩地哑声开口:“你真的……签了吗?”<br />
他外婆低下眼帘,眼神躲闪。她连应声说是的勇气都没有,只别开脸,抹了抹眼睛。<br />
她哭了。<br />
“为什么签字?”肃郁追问。<br />
他外婆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两肩发抖,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br />
“说话啊!!”<br />
肃郁控制不住地吼起来,通红的眼睛里淌出了眼泪。<br />
他边哭边吼:“为什么签字!到底为什么签字!?为什么放弃他,你不是他外婆吗!你不是最疼他了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br />
“治不了了!”<br />
肃郁被喊得一哽。<br />
白落枫的姨姨们也都来了,她们赶紧过来扶住外婆瘦小的身躯。<br />
【你忘不了她的眼神。】<br />
【一个老人满脸都是眼泪的抬起头。她看着你,她深凹下去的两只眼窝里的眼睛都红得像要淌血了。你说不清她是什么眼神,她怨恨,她委屈,她不舍,她愤怒——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无能为力的,并不是你一个。】<br />
他外婆深吸一口气。<br />
“真的治不了了,”她说,“这么多年了,十几年了……治了十几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他那病是先天的,天生就有缺陷,治不好的……”<br />
“他之前也说了,他说撑不住的话,放弃他就好了……他自己说了的。”<br />
肃郁:“……所以就要放弃他?”<br />
老人沉默。<br />
“你是他外婆!”肃郁咆哮起来,“你是他外婆啊!为什么是你要放弃他!?再撑一撑说不定就还有机会啊,心脏移植说不定马上就轮到他了!名单呢?有没有名单!?还有多少个人才轮到他!?”<br />
肃郁回头就问护士要名单。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张张嘴刚要说话,他小姨在后面跟着喊了一声:“肃郁!”<br />
她喊,“能不能别闹了,都说了已经治不了了!天生有缺陷,他好不了了!现在恶化成这样,根本就等不到了,与其拖下去把他活活耗死,还不如早点放弃治疗让他轻松点去了!”<br />
“谁跟你闹了!?”肃郁说,“我不想放弃他!我求你们行不行,别签字,先治!就当我从你们那儿借的钱,多少钱我以后都还你们,别让他死!!”<br />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一些自责和不舍浮现在他们眼中。<br />
肃郁见他们这幅态度,心里不甘又心急,声音都抖了:“我求你们,求你们好不好?我真的求你们……我,我给你们跪下……”<br />
他当真膝盖一弯就要跪,白落枫的小姨赶紧过来拉住他。<br />
场面乱成一锅粥,肃郁非要跪下换他们别签字,白落枫的小姨拉着他,却怎么都拉不动。<br />
跟过来的好多白落枫的家里人都过去劝,却劝不动这个刚毕业的高中生。<br />
说话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乱得一句都听不清了。<br />
“够了!”<br />
有人喊。声音苍老沙哑,是白落枫他外婆。<br />
众人停声,看了过去。<br />
“我说实话。”<br />
外婆望着肃郁,仍然是那副怨恨又不舍的复杂神情。<br />
她说:“家里已经没钱了。”<br />
肃郁一怔。<br />
“他这个病……十七年了。为了他,家里房子也卖了,存款也都没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家底都已经掏空了……真的。已经没钱了。”<br />
“移植的名单,还有很多人在前面,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怕你担心,他一直都不让我们跟你说实话……”<br />
“……放过他吧,肃郁。”外婆哽咽道,“让他走吧。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他很痛的,我们也是。”<br />
【你沉默了,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br />
【他们劝你进去最后看他一眼,马上就要撤掉仪器了,白落枫马上就要死了。】<br />
【你看着icu的大门,你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不进去,白落枫就还能一直活着。如果你进去了,那便是“最后一面”,等你出来,他就死了。】<br />
【你的手机突然响了。】
【说到命不好,其实你也不怎么样。你的父母不认你,家里人嫌你是累赘,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对你说你死就好了。】<br />
【你知道自己好像不该出生,没人喜欢你。你有想过去死,可又觉得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但你知道自己只是赖活着而已,你其实觉得这么活着很没意思,又找不到一种能恶心所有人让他们不舒服的死法。】<br />
【但是有了白落枫,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试着好好活一下。】<br />
【白落枫对你很好。你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时,他就眼睛红了,掉了几滴眼泪。他哭得你猝不及防,他说他心疼你,又问你要不要吃东西,还说以后饿了就来找他,他会给你找东西吃,反正心脏病也吃不下那么多,就当你帮他了。】<br />
【你那时看着他抹眼泪的样子,你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心脏当场挖出来跟他换。】<br />
【白落枫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只有他心疼你,只有他真心在那儿等着你,你在他那里才有回家的感觉。】<br />
【你爱他。】<br />
【你非常爱他。】<br />
【你能为他做任何事。】<br />
【但和你的希望不符,白落枫后来进了icu。】<br />
【他的病情早就恶化了,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那时候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他不想耽误你,只有他才会为你想这么多了。】<br />
【icu里,你向他告白了。你成了白落枫的男朋友,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明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事实却是你什么都做不了。】<br />
【你看着他越来越虚弱了,你看着他心跳的指数越来越低。他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多管子插在他身上,可他还是一直虚弱下去。他最后变得瘦骨嶙峋,一天比一天难醒过来。】<br />
【他动了几次手术,你什么都做不了。】<br />
【你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站在手术室外等着,站在他床边上看着他一天天慢慢死去。】<br />
【你感觉得到他在死,可你没办法拉住他。站在一旁的时候你感到自己的心脏血液也流不通了,你看着他醒不过来看着他无法呼吸,你感觉自己也在跟着窒息。可白落枫还是那样,他总对你笑着,让你别担心。】<br />
【你在他病房外手术室外跪过哭过,也去附近的山庙里拜过求过。】<br />
【什么路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就开始求神拜佛。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你只能为白落枫做这些了。】<br />
【你成夜成夜跪在他病房前,你希望哪位神仙能看见你,能保佑白落枫好转。只要他能好,你什么都愿意做。】<br />
【你无数次地这么想。】<br />
【可什么用都没有,白落枫的病情仍然在逐步恶化。】<br />
【突然有一天,你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app。】<br />
【那个app就是《愿》。】<br />
【它当时自称能帮你治好白落枫,于是你开始动摇了。你去悄悄地问了他,白落枫却让你不要去。】<br />
【也怪你。】<br />
【你当时就该去的。可你觉得这app太可疑,也太听白落枫的话了。】<br />
【你没有去。】<br />
【一个半月后,白落枫死了。】<br />
【他是被人“杀”的。他的家人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你赶到的时候,他们说,字已经签好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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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午后。<br />
外面的雨一开始只是阴雨绵绵,后来在路上变成了瓢泼大雨。<br />
肃郁从公交车上奔了下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连伞都没拿。冲进医院里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着雨水。<br />
踏进医院时,电梯还在十几楼上,一群人围在电梯门口等着它下来。<br />
肃郁瞧了一眼,转头就往楼梯上跑。跑了七层楼后,他终于跑到了icu这一层大厅里。<br />
肃郁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台,扑到台子上,急得两眼通红道:“他们人呢!?”<br />
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br />
她旁边的老护士站了起来。肃郁来的次数很多,她已经认识他了。<br />
护士一站起来,肃郁身后的等候席上也站起来几个人。<br />
“这儿呢。”<br />
有人说。<br />
肃郁回过头,白落枫的外婆走上了前来。<br />
她弓着身,往前走了几步来,满面愁容道:“进去吧,最后一眼了。”<br />
肃郁没有动。<br />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br />
他不说话,四周安静。重症监护室前的人们似乎习惯了这种事情,护士眼神平静,等候席上别的人也只不过是瞥了几眼,没多大反应。<br />
肃郁动了动喉结,艰难干涩地哑声开口:“你真的……签了吗?”<br />
他外婆低下眼帘,眼神躲闪。她连应声说是的勇气都没有,只别开脸,抹了抹眼睛。<br />
她哭了。<br />
“为什么签字?”肃郁追问。<br />
他外婆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两肩发抖,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br />
“说话啊!!”<br />
肃郁控制不住地吼起来,通红的眼睛里淌出了眼泪。<br />
他边哭边吼:“为什么签字!到底为什么签字!?为什么放弃他,你不是他外婆吗!你不是最疼他了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br />
“治不了了!”<br />
肃郁被喊得一哽。<br />
白落枫的姨姨们也都来了,她们赶紧过来扶住外婆瘦小的身躯。<br />
【你忘不了她的眼神。】<br />
【一个老人满脸都是眼泪的抬起头。她看着你,她深凹下去的两只眼窝里的眼睛都红得像要淌血了。你说不清她是什么眼神,她怨恨,她委屈,她不舍,她愤怒——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无能为力的,并不是你一个。】<br />
他外婆深吸一口气。<br />
“真的治不了了,”她说,“这么多年了,十几年了……治了十几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他那病是先天的,天生就有缺陷,治不好的……”<br />
“他之前也说了,他说撑不住的话,放弃他就好了……他自己说了的。”<br />
肃郁:“……所以就要放弃他?”<br />
老人沉默。<br />
“你是他外婆!”肃郁咆哮起来,“你是他外婆啊!为什么是你要放弃他!?再撑一撑说不定就还有机会啊,心脏移植说不定马上就轮到他了!名单呢?有没有名单!?还有多少个人才轮到他!?”<br />
肃郁回头就问护士要名单。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张张嘴刚要说话,他小姨在后面跟着喊了一声:“肃郁!”<br />
她喊,“能不能别闹了,都说了已经治不了了!天生有缺陷,他好不了了!现在恶化成这样,根本就等不到了,与其拖下去把他活活耗死,还不如早点放弃治疗让他轻松点去了!”<br />
“谁跟你闹了!?”肃郁说,“我不想放弃他!我求你们行不行,别签字,先治!就当我从你们那儿借的钱,多少钱我以后都还你们,别让他死!!”<br />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一些自责和不舍浮现在他们眼中。<br />
肃郁见他们这幅态度,心里不甘又心急,声音都抖了:“我求你们,求你们好不好?我真的求你们……我,我给你们跪下……”<br />
他当真膝盖一弯就要跪,白落枫的小姨赶紧过来拉住他。<br />
场面乱成一锅粥,肃郁非要跪下换他们别签字,白落枫的小姨拉着他,却怎么都拉不动。<br />
跟过来的好多白落枫的家里人都过去劝,却劝不动这个刚毕业的高中生。<br />
说话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乱得一句都听不清了。<br />
“够了!”<br />
有人喊。声音苍老沙哑,是白落枫他外婆。<br />
众人停声,看了过去。<br />
“我说实话。”<br />
外婆望着肃郁,仍然是那副怨恨又不舍的复杂神情。<br />
她说:“家里已经没钱了。”<br />
肃郁一怔。<br />
“他这个病……十七年了。为了他,家里房子也卖了,存款也都没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家底都已经掏空了……真的。已经没钱了。”<br />
“移植的名单,还有很多人在前面,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怕你担心,他一直都不让我们跟你说实话……”<br />
“……放过他吧,肃郁。”外婆哽咽道,“让他走吧。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他很痛的,我们也是。”<br />
【你沉默了,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br />
【他们劝你进去最后看他一眼,马上就要撤掉仪器了,白落枫马上就要死了。】<br />
【你看着icu的大门,你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不进去,白落枫就还能一直活着。如果你进去了,那便是“最后一面”,等你出来,他就死了。】<br />
【你的手机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