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顼也道：“伯英此次救主立下大功，父皇也要赏她出宫去呢。”<br />
出宫？伯英自小便长在宫中，怎么可能出宫？<br />
“救主，她如何救的主？”我问他。<br />
他当然答不出来。<br />
我心里一下子就全明白了。<br />
连我都九死一生，伯英怎么可能活着？<br />
我披头散发地站起身来，道：“是陈持盈害了伯英，我要告诉父皇！”<br />
遣兰跪下来拦我，道：“殿下，不可啊！此事宣德殿下已推得干干净净，您一个人，她有谢贵妃，有皇后娘娘，您如何说得过他们？更何况现在，她已与小裴大人订了亲，陛下怎么可能动她？”<br />
*<br />
那一夜，我疯了。疯得彻底。<br />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不许任何人跟着我，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br />
怪我虽是公主，却护不住身边的人。<br />
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手刃仇人。<br />
远远地，我听到人们的欢笑声。<br />
有个小宦官走过来，道：“安平殿下，您怎么来了？”<br />
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清莲台。<br />
“你是……”<br />
“奴才进宝。”<br />
我想起来了，他是父皇身边的人。<br />
我抬起手，指了指里面，道：“他们在笑甚么？我的伯英死了，他们到底在笑什么？”<br />
进宝像是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忙道：“今日是宣德殿下与小裴大人的订亲宴呀。”<br />
我一愣，拼命地往里冲。<br />
进宝拦不住我，也不敢拦我，只有劝。<br />
可我根本听不进去。<br />
我满脑子想的，只有伯英。<br />
我要为她报仇，不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br />
人们似乎看见了我，连笑声都停了。<br />
我看到陈持盈脸上一瞬间的慌张，她颤抖着道：“姐姐怎么来了？既来了，就坐下喝盏酒罢。”<br />
我冷笑一声，道：“杀人凶手，也有闲情逸致喝酒么？”<br />
“姐姐在说甚么，我听不懂。”她垂了眸，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br />
母后果然道：“甚么杀人凶手？你自己跌到山涧里，持盈如何知道？持盈虽邀了你同游，可你自己性子孤僻，不愿与她一起，她又有甚么错？若是她在，也许你就不会失足了。”<br />
谢贵妃也笑，道：“还好伯英那奴婢忠心护主，安平，你真是好福气。”<br />
“我不愿与她同游？陈持盈，亏你说得出这种话，若非你推我……”<br />
“住口！”<br />
开口的人是裴玄，他冷冷望着我，好像眼底淬着冰，道：“宣德殿下是臣的未婚妻子，还请安平殿下慎言。”<br />
呵……<br />
你算甚么东西？比起我的伯英来，凭你是谁，都不能拦着我。<br />
他好像看得出我眼中的怒火，便接着道：“臣与宣德殿下曾在乞巧节时畅谈一夜，深知她为人良善，不会害人，也不会说谎。”<br />
“你怎知乞巧节那日的人是她？”我齿冷得厉害。<br />
他直直看着我，道：“面具为证，臣不会认错。”<br />
他说着，举起了陈持盈手中的面具。<br />
谢贵妃笑着道：“安平，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兰辞心疼得紧，今日也命人将这两个面具摆在一处了呢。”<br />
“啪！”<br />
我心里的一根弦瞬间断了。<br />
我看向母后，她面色平静，好像根本没觉得有甚么不妥。<br />
可那，分明是我的面具！<br />
“安平殿下，您身子不适，请回罢。”裴玄道。<br />
与其说是关怀，倒不如说是威胁。他怕我扰了他的美梦，更怕我伤了他的妻子。<br />
“可……”<br />
我还要说，却见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br />
他作出了请的手势，口中却用只有我与他能听到的声音道：“殿下若想报仇，就跟奴才走。”<br />
我一愣，怔怔望向他，可他眼底坚定，莫名地便让人相信。<br />
“季风，送安平回去。”父皇吩咐。<br />
我这才惊觉，原来他就是那日与我相遇的宦官。<br />
他引着我一路出去，遇到的宫女、宦官都唤他：“九千岁大人”。<br />
我才发现，在我昏迷的这些天，错过了太多。<br />
这宫中，早已天翻地覆。<br />
第79章 番外二、前世（弄玉视角）（三） 而季……<br />
季风将我带到清莲台外, 才停下脚步。<br />
他大约是见我面色昏沉，便从袖中拿出一抹方帕来，道：“殿下？”<br />
我这才发觉, 自己已是泪流满面。<br />
原来心痛的时候, 当真是无知无觉的。<br />
我没有接他的帕子, 只是仓惶地避过头去, 胡乱擦着脸。<br />
他轻笑一声, 道：“还是让奴才来罢。”<br />
我怔忪着站在原地，由着他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br />
他好像很认真, 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 好像我是多么珍贵的宝物，让他不忍损害一丝一毫。<br />
“殿下, 再忍忍。”他突然开口。<br />
“嗯？”我抬头看着他, 一时间, 竟忘了一个奴才与我说这样的话，该是多么大胆僭越。<br />
“再等一些时候, 给自己一些时间，也给奴才一些时间。”<br />
他很认真地望着我, 很认真地说着这些话, 不由得让我相信，好像再等一些时候，就真的会好似的。<br />
可是, 日子怎么可能好呢？<br />
我蹙了蹙眉，道：“多谢。”<br />
谢甚么呢？我没说。大约只是谢他开解我。<br />
他仿佛看出我不相信，便道：“等到日子真的难到过不下去的时候，殿下可以来寻奴才。”<br />
我感念他的忠义，却又不屑于他的自大。<br />
我是公主, 尚且不能如意。他一个奴才，能做甚么呢？<br />
我刚要开口，便见陈顼急急赶了过来。他大约是发现我不见了，便赶忙寻了出来，急得脸色都变了。<br />
“皇姐！”他冲到我身侧，上下打量着我，道：“没事吧？”<br />
我摇摇头，道：“没事。”<br />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季风站在我身侧，他下意识地护住我，极警惕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没有怪罪季风的无礼。<br />
“多谢九千岁照顾我皇姐。”他淡淡道。<br />
季风浅浅一笑，行礼道：“六殿下客气了。”<br />
虽说是行礼，他却行得极不走心，最多只能算是打了个招呼罢了。甚至于，我一时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人到底谁是主子。<br />
我尤自诧异，季风已离开了。<br />
陈顼正色道：“皇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br />
我只觉好笑，道：“我再如何没本事，也到底是个公主。他一个宦官，能把我怎样？”<br />
陈顼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在宫中，皇姐千万别招惹他。他可不是寻常的奴才。”<br />
“这是何意？不是奴才，还能是甚么？是臣子？”我不懂。<br />
“他可比臣子威风多了。”他不甘道：“如今父皇信他。只信他。”<br />
“怎会？”<br />
陈顼摇摇头，道：“事实如此。如今朝中世家大族势力太大，父皇有意培植新势力，而季风，就是他选定的那个人。无论在前朝，在后宫，人人都怕他。不仅是我，就算是母后、谢贵妃，还是大皇兄、三皇兄他们，也都敬他三分。”<br />
“可我倒觉得，他挺和气。”我看着季风离开的方向，想起方才他为我擦泪的模样，与伯英照顾我时，别无二致。<br />
陈顼怕我不懂，便急道：“无论如何，皇姐从此还是远着他些。知道么？”<br />
我怕他着急，便安慰道：“知道了。”<br />
可我心里，却暗暗记着季风的话。<br />
*<br />
后来，我偷偷去寻过季风一次，我想出宫去，见一见皇祖母。<br />
那时皇祖母已病入膏肓，我知道，母后不会许我去见她，而我能求助的，算来算去，也只有季风一人而已。
出宫？伯英自小便长在宫中，怎么可能出宫？<br />
“救主，她如何救的主？”我问他。<br />
他当然答不出来。<br />
我心里一下子就全明白了。<br />
连我都九死一生，伯英怎么可能活着？<br />
我披头散发地站起身来，道：“是陈持盈害了伯英，我要告诉父皇！”<br />
遣兰跪下来拦我，道：“殿下，不可啊！此事宣德殿下已推得干干净净，您一个人，她有谢贵妃，有皇后娘娘，您如何说得过他们？更何况现在，她已与小裴大人订了亲，陛下怎么可能动她？”<br />
*<br />
那一夜，我疯了。疯得彻底。<br />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不许任何人跟着我，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br />
怪我虽是公主，却护不住身边的人。<br />
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手刃仇人。<br />
远远地，我听到人们的欢笑声。<br />
有个小宦官走过来，道：“安平殿下，您怎么来了？”<br />
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清莲台。<br />
“你是……”<br />
“奴才进宝。”<br />
我想起来了，他是父皇身边的人。<br />
我抬起手，指了指里面，道：“他们在笑甚么？我的伯英死了，他们到底在笑什么？”<br />
进宝像是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忙道：“今日是宣德殿下与小裴大人的订亲宴呀。”<br />
我一愣，拼命地往里冲。<br />
进宝拦不住我，也不敢拦我，只有劝。<br />
可我根本听不进去。<br />
我满脑子想的，只有伯英。<br />
我要为她报仇，不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br />
人们似乎看见了我，连笑声都停了。<br />
我看到陈持盈脸上一瞬间的慌张，她颤抖着道：“姐姐怎么来了？既来了，就坐下喝盏酒罢。”<br />
我冷笑一声，道：“杀人凶手，也有闲情逸致喝酒么？”<br />
“姐姐在说甚么，我听不懂。”她垂了眸，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br />
母后果然道：“甚么杀人凶手？你自己跌到山涧里，持盈如何知道？持盈虽邀了你同游，可你自己性子孤僻，不愿与她一起，她又有甚么错？若是她在，也许你就不会失足了。”<br />
谢贵妃也笑，道：“还好伯英那奴婢忠心护主，安平，你真是好福气。”<br />
“我不愿与她同游？陈持盈，亏你说得出这种话，若非你推我……”<br />
“住口！”<br />
开口的人是裴玄，他冷冷望着我，好像眼底淬着冰，道：“宣德殿下是臣的未婚妻子，还请安平殿下慎言。”<br />
呵……<br />
你算甚么东西？比起我的伯英来，凭你是谁，都不能拦着我。<br />
他好像看得出我眼中的怒火，便接着道：“臣与宣德殿下曾在乞巧节时畅谈一夜，深知她为人良善，不会害人，也不会说谎。”<br />
“你怎知乞巧节那日的人是她？”我齿冷得厉害。<br />
他直直看着我，道：“面具为证，臣不会认错。”<br />
他说着，举起了陈持盈手中的面具。<br />
谢贵妃笑着道：“安平，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兰辞心疼得紧，今日也命人将这两个面具摆在一处了呢。”<br />
“啪！”<br />
我心里的一根弦瞬间断了。<br />
我看向母后，她面色平静，好像根本没觉得有甚么不妥。<br />
可那，分明是我的面具！<br />
“安平殿下，您身子不适，请回罢。”裴玄道。<br />
与其说是关怀，倒不如说是威胁。他怕我扰了他的美梦，更怕我伤了他的妻子。<br />
“可……”<br />
我还要说，却见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br />
他作出了请的手势，口中却用只有我与他能听到的声音道：“殿下若想报仇，就跟奴才走。”<br />
我一愣，怔怔望向他，可他眼底坚定，莫名地便让人相信。<br />
“季风，送安平回去。”父皇吩咐。<br />
我这才惊觉，原来他就是那日与我相遇的宦官。<br />
他引着我一路出去，遇到的宫女、宦官都唤他：“九千岁大人”。<br />
我才发现，在我昏迷的这些天，错过了太多。<br />
这宫中，早已天翻地覆。<br />
第79章 番外二、前世（弄玉视角）（三） 而季……<br />
季风将我带到清莲台外, 才停下脚步。<br />
他大约是见我面色昏沉，便从袖中拿出一抹方帕来，道：“殿下？”<br />
我这才发觉, 自己已是泪流满面。<br />
原来心痛的时候, 当真是无知无觉的。<br />
我没有接他的帕子, 只是仓惶地避过头去, 胡乱擦着脸。<br />
他轻笑一声, 道：“还是让奴才来罢。”<br />
我怔忪着站在原地，由着他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br />
他好像很认真, 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 好像我是多么珍贵的宝物，让他不忍损害一丝一毫。<br />
“殿下, 再忍忍。”他突然开口。<br />
“嗯？”我抬头看着他, 一时间, 竟忘了一个奴才与我说这样的话，该是多么大胆僭越。<br />
“再等一些时候, 给自己一些时间，也给奴才一些时间。”<br />
他很认真地望着我, 很认真地说着这些话, 不由得让我相信，好像再等一些时候，就真的会好似的。<br />
可是, 日子怎么可能好呢？<br />
我蹙了蹙眉，道：“多谢。”<br />
谢甚么呢？我没说。大约只是谢他开解我。<br />
他仿佛看出我不相信，便道：“等到日子真的难到过不下去的时候，殿下可以来寻奴才。”<br />
我感念他的忠义，却又不屑于他的自大。<br />
我是公主, 尚且不能如意。他一个奴才，能做甚么呢？<br />
我刚要开口，便见陈顼急急赶了过来。他大约是发现我不见了，便赶忙寻了出来，急得脸色都变了。<br />
“皇姐！”他冲到我身侧，上下打量着我，道：“没事吧？”<br />
我摇摇头，道：“没事。”<br />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季风站在我身侧，他下意识地护住我，极警惕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没有怪罪季风的无礼。<br />
“多谢九千岁照顾我皇姐。”他淡淡道。<br />
季风浅浅一笑，行礼道：“六殿下客气了。”<br />
虽说是行礼，他却行得极不走心，最多只能算是打了个招呼罢了。甚至于，我一时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人到底谁是主子。<br />
我尤自诧异，季风已离开了。<br />
陈顼正色道：“皇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br />
我只觉好笑，道：“我再如何没本事，也到底是个公主。他一个宦官，能把我怎样？”<br />
陈顼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在宫中，皇姐千万别招惹他。他可不是寻常的奴才。”<br />
“这是何意？不是奴才，还能是甚么？是臣子？”我不懂。<br />
“他可比臣子威风多了。”他不甘道：“如今父皇信他。只信他。”<br />
“怎会？”<br />
陈顼摇摇头，道：“事实如此。如今朝中世家大族势力太大，父皇有意培植新势力，而季风，就是他选定的那个人。无论在前朝，在后宫，人人都怕他。不仅是我，就算是母后、谢贵妃，还是大皇兄、三皇兄他们，也都敬他三分。”<br />
“可我倒觉得，他挺和气。”我看着季风离开的方向，想起方才他为我擦泪的模样，与伯英照顾我时，别无二致。<br />
陈顼怕我不懂，便急道：“无论如何，皇姐从此还是远着他些。知道么？”<br />
我怕他着急，便安慰道：“知道了。”<br />
可我心里，却暗暗记着季风的话。<br />
*<br />
后来，我偷偷去寻过季风一次，我想出宫去，见一见皇祖母。<br />
那时皇祖母已病入膏肓，我知道，母后不会许我去见她，而我能求助的，算来算去，也只有季风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