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羁押期间只有律师能会见犯罪嫌疑人，但周声托了以前周家的旧识，好说歹说地送了点礼，这才把她放了进来。<br />
她凝视着玻璃对面的、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快瘦得脱相的女人，差点要落下泪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br />
周磬勾起指节敲了敲玻璃，温声道：“别哭……眼泪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br />
对。<br />
许慕然简直气得想咬碎银牙：学术造假？她怎么会！？<br />
瞎了吧！<br />
周磬又说：“他们暂时还没有确切证据，我估计过两天就出去了，之后还得好好合计合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
“嗯。”许慕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对面一阵“簌簌”轻响，周磬将一个素描本缓缓摊开来：“你看，好不好看？”<br />
那是一个女人，更确切地说，是女人偶。人偶背朝纸外，无法得见真容，但全身上下关节发丝都被描摹的极细致，足见画者功力。<br />
“你……你画的？”<br />
“嗯，”周磬温柔地合上画册，“画着她的时候，一直在想你。”<br />
许慕然心里一酸。在这种时候，周磬还一直想着她。周磬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她，她又怎么能辜负周磬？<br />
“你觉得，”她说，“是谁在背后对你下手？”<br />
“眼红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听到这话，周磬眨了眨眼，语调明明冷清，却带着些志在必得的意思：“我偏不让他们得意。”<br />
许慕然将额头贴在玻璃上，想着，离她，能近一点是一点。<br />
初见时，我从未想过，会如此对你着迷。<br />
你的存在像是光，像是火，像是历历长河里湛亮星辰的拾遗。<br />
怎么会有人如她一样呢，许慕然痴迷地想。<br />
坚定，强大，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将她击垮。眼前仿佛现出一个冰天雪地中的行者，睫毛挂雪，嘴唇沾冰，一双眼睛却闪耀着永不停息的、生命独有的强横。<br />
许慕然不由得微笑起来，语意欢欣：“那我等着你，接你回家。”<br />
探视时间就此结束，她起身离开冰冷坚硬的金属座椅。<br />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br />
第51章 051<br />
连许慕然自己都没想到, 提到周磬这件事,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 居然是蓝馥家的甜品店。<br />
她不了解她的同事朋友, 亦不甚了解她的工作，唯一还有点联结的, 便是那碗将将倒在自己脚边的绵绵冰。<br />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冷冷清清, 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小姑娘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br />
许慕然走过去，敲敲她面前的桌子：“你们老板……不是，你们老板的妹妹，最近来过店里吗？”<br />
“没……不是，你谁啊？”小姑娘放下手机, 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上来就问我们老板的私事？”<br />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将那张vip卡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我是她一个朋友, 最近她电话打不通, 我怕她出事，又不知道她家住哪，只好上这里来问问。”<br />
“哦——”对方了然地点点头, 压低声音八卦道：“她最近是有点不顺。”<br />
“怎么？”<br />
“听说她老板被抓了, 还是什么……学术造假？”<br />
许慕然点点头，长睫低垂，看不清情绪：“然后呢？”<br />
“小老板现在好像也挺忙的，说是要准备材料应付那些个检查，不然就得被开除, 还有罚款什么的。”<br />
她说完，又吐吐舌头，紧张兮兮地说：“对了，你要是见到她，可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背后嚼舌根子啊！”<br />
“那当然，”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块，放在桌子上：“麻烦你。”<br />
许慕然走在街上，心却始终静不下来。<br />
还有什么她能做的？再想想，肯定，肯定还有什么……<br />
手冲的丝袜奶茶，“叮里哐啷”加入三块冰，她双手捧着杯子，凉意自指尖渗开，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br />
就在她想得失魂落魄，思绪快要停止运作之时，三个字终于迤迤然般进入喉舌。<br />
——徐知阳。<br />
念头甫一出现，她就觉得这事有戏。<br />
总觉得，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br />
心思既定，她连忙打开手机，给徐知阳发微信。<br />
慕慕私房喵：打扰了，在吗？<br />
慕慕私房喵：有些关于周磬的事情，想问问你。<br />
过了十分钟，那边才像龟爬一样传回消息：周老师？她怎么了？<br />
……<br />
这不对劲啊。周磬这事儿，连蓝馥家店里雇的人手都知道了，徐知阳没理由不知道。<br />
她有些诧异，却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敲字：她……她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一言难尽。你什么时候有空？能见面聊聊吗？<br />
徐知阳：抱歉，我不太方便，最近挺忙的。<br />
面对对方的拒绝，许慕然并没有放弃。<br />
慕慕私房喵：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不会很久，半个小时就够了。<br />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久，也比上次更为漫长。<br />
她耐心地敲着座椅把手，二十分钟后，终于等到对方一句：“那就现在吧，我在学校。”<br />
.<br />
见到徐知阳的一刹那，许慕然内心不可谓不震惊。<br />
好好一个人，怎么……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了？<br />
没什么人的咖啡店里，她看着面前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棒球帽，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生，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跟特/务碰头的。<br />
他在许慕然面前坐下，稍微抬了抬棒球帽的帽檐，语气疲惫：“我挺忙的，有话直说。”<br />
许慕然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白，谨慎地开口：“周磬……进看守所了。”<br />
说实在话，她不信徐知阳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如此消极。虽然她不了解徐知阳，但总觉得这不像他。<br />
会在课余时间找老师讨论论文意见的人，关系熟到不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人，怎么可能对对方这么冷淡呢？<br />
她看到徐知阳的背脊抖了一下：“嗯，跟我有什么关系？”<br />
“嗯……”许慕然越来越觉得奇怪，“不是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想问问……在这之前，她工作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比如，有人刁难她之……”<br />
“学姐。”徐知阳突兀地打断了她，面上冷淡之色更甚：“对于周老师来说，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对于她现在所做的项目，我并不了解，更别提我会知道她工作上碰到了什么困难……如果你想从我这儿找答案，你怕是问错人了。”<br />
许慕然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闭上口。<br />
她没法强求别人为周磬做什么。<br />
“是，是我疏忽了。”她倚回松软的沙发靠背，闭上眼，疲倦地笑笑，尔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最近，好累啊。”<br />
每一天都在紧张和夜不能寐当中度过。<br />
每一秒都期待着，下一秒，她就能站在自己面前。<br />
徐知阳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将头低得很低，低到平视时只能看见头顶的程度。<br />
“她在里面，应该是受了不少苦。”许慕然轻轻地说。<br />
她并没有期待与谁交谈，只是突然想一吐近期的乏气。<br />
“像她那样一直站在云尖上的人，突然跌进泥里，总会有些不适应的。”<br />
“学术造假，你信吗？”她好像在问徐知阳，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未施粉黛而略显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我不信。而且，她在学术上的为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研究的那些东西，我真是一个字也看不懂。”<br />
她目睹过周磬因为备课熬夜到天明的样子，亦见过她对着满屏幕繁杂公式蹙眉苦思的模样。她曾经偷偷翻过她的草稿纸，字字力透纸背，绝不含糊。<br />
却不想，这背后呕心沥血的努力，被人用一盆污水泼上。<br />
许慕然撑着下巴，看了徐知阳一眼，慢慢地说：“周磬在我面前提过你。”<br />
徐知阳好像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肩膀：“……嗯？”<br />
“她说，徐知阳很聪明，是个学物理的料。”<br />
彼时她窝在沙发上追言情剧，周磬则抱着平板电脑在旁看资料。看着看着，周磬突然来了一句：“徐知阳。”<br />
许慕然挑眉，佯怒：“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br />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磬将茶几上剥好的橙子递给她，笑道：“这孩子挺聪明的。”<br />
她伸头过去看她的平板屏幕，明明写的都是汉字，分开能看懂，放到一块却就看不懂了，简直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深秘籍一样，细心研读不如浅尝辄止，不然便有走火入魔之虞。<br />
许慕然看得眼晕，只好举手投降：“这是什么？徐知阳写的，呃，论文？”<br />
“嗯，”周磬喝了口茶，许是因为冷却的时长刚好，茶汤温热，一路熨帖地奔走入喉，她有些老神在在地眯起眼来：“光学异构体的hplc法测定，有前途，好好用功的话，保研或者出国，都不成问题。”
她凝视着玻璃对面的、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快瘦得脱相的女人，差点要落下泪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br />
周磬勾起指节敲了敲玻璃，温声道：“别哭……眼泪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br />
对。<br />
许慕然简直气得想咬碎银牙：学术造假？她怎么会！？<br />
瞎了吧！<br />
周磬又说：“他们暂时还没有确切证据，我估计过两天就出去了，之后还得好好合计合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
“嗯。”许慕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对面一阵“簌簌”轻响，周磬将一个素描本缓缓摊开来：“你看，好不好看？”<br />
那是一个女人，更确切地说，是女人偶。人偶背朝纸外，无法得见真容，但全身上下关节发丝都被描摹的极细致，足见画者功力。<br />
“你……你画的？”<br />
“嗯，”周磬温柔地合上画册，“画着她的时候，一直在想你。”<br />
许慕然心里一酸。在这种时候，周磬还一直想着她。周磬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她，她又怎么能辜负周磬？<br />
“你觉得，”她说，“是谁在背后对你下手？”<br />
“眼红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听到这话，周磬眨了眨眼，语调明明冷清，却带着些志在必得的意思：“我偏不让他们得意。”<br />
许慕然将额头贴在玻璃上，想着，离她，能近一点是一点。<br />
初见时，我从未想过，会如此对你着迷。<br />
你的存在像是光，像是火，像是历历长河里湛亮星辰的拾遗。<br />
怎么会有人如她一样呢，许慕然痴迷地想。<br />
坚定，强大，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将她击垮。眼前仿佛现出一个冰天雪地中的行者，睫毛挂雪，嘴唇沾冰，一双眼睛却闪耀着永不停息的、生命独有的强横。<br />
许慕然不由得微笑起来，语意欢欣：“那我等着你，接你回家。”<br />
探视时间就此结束，她起身离开冰冷坚硬的金属座椅。<br />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br />
第51章 051<br />
连许慕然自己都没想到, 提到周磬这件事,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 居然是蓝馥家的甜品店。<br />
她不了解她的同事朋友, 亦不甚了解她的工作，唯一还有点联结的, 便是那碗将将倒在自己脚边的绵绵冰。<br />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冷冷清清, 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小姑娘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br />
许慕然走过去，敲敲她面前的桌子：“你们老板……不是，你们老板的妹妹，最近来过店里吗？”<br />
“没……不是，你谁啊？”小姑娘放下手机, 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上来就问我们老板的私事？”<br />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将那张vip卡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我是她一个朋友, 最近她电话打不通, 我怕她出事，又不知道她家住哪，只好上这里来问问。”<br />
“哦——”对方了然地点点头, 压低声音八卦道：“她最近是有点不顺。”<br />
“怎么？”<br />
“听说她老板被抓了, 还是什么……学术造假？”<br />
许慕然点点头，长睫低垂，看不清情绪：“然后呢？”<br />
“小老板现在好像也挺忙的，说是要准备材料应付那些个检查，不然就得被开除, 还有罚款什么的。”<br />
她说完，又吐吐舌头，紧张兮兮地说：“对了，你要是见到她，可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背后嚼舌根子啊！”<br />
“那当然，”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块，放在桌子上：“麻烦你。”<br />
许慕然走在街上，心却始终静不下来。<br />
还有什么她能做的？再想想，肯定，肯定还有什么……<br />
手冲的丝袜奶茶，“叮里哐啷”加入三块冰，她双手捧着杯子，凉意自指尖渗开，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br />
就在她想得失魂落魄，思绪快要停止运作之时，三个字终于迤迤然般进入喉舌。<br />
——徐知阳。<br />
念头甫一出现，她就觉得这事有戏。<br />
总觉得，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br />
心思既定，她连忙打开手机，给徐知阳发微信。<br />
慕慕私房喵：打扰了，在吗？<br />
慕慕私房喵：有些关于周磬的事情，想问问你。<br />
过了十分钟，那边才像龟爬一样传回消息：周老师？她怎么了？<br />
……<br />
这不对劲啊。周磬这事儿，连蓝馥家店里雇的人手都知道了，徐知阳没理由不知道。<br />
她有些诧异，却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敲字：她……她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一言难尽。你什么时候有空？能见面聊聊吗？<br />
徐知阳：抱歉，我不太方便，最近挺忙的。<br />
面对对方的拒绝，许慕然并没有放弃。<br />
慕慕私房喵：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不会很久，半个小时就够了。<br />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久，也比上次更为漫长。<br />
她耐心地敲着座椅把手，二十分钟后，终于等到对方一句：“那就现在吧，我在学校。”<br />
.<br />
见到徐知阳的一刹那，许慕然内心不可谓不震惊。<br />
好好一个人，怎么……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了？<br />
没什么人的咖啡店里，她看着面前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棒球帽，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生，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跟特/务碰头的。<br />
他在许慕然面前坐下，稍微抬了抬棒球帽的帽檐，语气疲惫：“我挺忙的，有话直说。”<br />
许慕然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白，谨慎地开口：“周磬……进看守所了。”<br />
说实在话，她不信徐知阳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如此消极。虽然她不了解徐知阳，但总觉得这不像他。<br />
会在课余时间找老师讨论论文意见的人，关系熟到不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人，怎么可能对对方这么冷淡呢？<br />
她看到徐知阳的背脊抖了一下：“嗯，跟我有什么关系？”<br />
“嗯……”许慕然越来越觉得奇怪，“不是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想问问……在这之前，她工作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比如，有人刁难她之……”<br />
“学姐。”徐知阳突兀地打断了她，面上冷淡之色更甚：“对于周老师来说，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对于她现在所做的项目，我并不了解，更别提我会知道她工作上碰到了什么困难……如果你想从我这儿找答案，你怕是问错人了。”<br />
许慕然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闭上口。<br />
她没法强求别人为周磬做什么。<br />
“是，是我疏忽了。”她倚回松软的沙发靠背，闭上眼，疲倦地笑笑，尔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最近，好累啊。”<br />
每一天都在紧张和夜不能寐当中度过。<br />
每一秒都期待着，下一秒，她就能站在自己面前。<br />
徐知阳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将头低得很低，低到平视时只能看见头顶的程度。<br />
“她在里面，应该是受了不少苦。”许慕然轻轻地说。<br />
她并没有期待与谁交谈，只是突然想一吐近期的乏气。<br />
“像她那样一直站在云尖上的人，突然跌进泥里，总会有些不适应的。”<br />
“学术造假，你信吗？”她好像在问徐知阳，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未施粉黛而略显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我不信。而且，她在学术上的为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研究的那些东西，我真是一个字也看不懂。”<br />
她目睹过周磬因为备课熬夜到天明的样子，亦见过她对着满屏幕繁杂公式蹙眉苦思的模样。她曾经偷偷翻过她的草稿纸，字字力透纸背，绝不含糊。<br />
却不想，这背后呕心沥血的努力，被人用一盆污水泼上。<br />
许慕然撑着下巴，看了徐知阳一眼，慢慢地说：“周磬在我面前提过你。”<br />
徐知阳好像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肩膀：“……嗯？”<br />
“她说，徐知阳很聪明，是个学物理的料。”<br />
彼时她窝在沙发上追言情剧，周磬则抱着平板电脑在旁看资料。看着看着，周磬突然来了一句：“徐知阳。”<br />
许慕然挑眉，佯怒：“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br />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磬将茶几上剥好的橙子递给她，笑道：“这孩子挺聪明的。”<br />
她伸头过去看她的平板屏幕，明明写的都是汉字，分开能看懂，放到一块却就看不懂了，简直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深秘籍一样，细心研读不如浅尝辄止，不然便有走火入魔之虞。<br />
许慕然看得眼晕，只好举手投降：“这是什么？徐知阳写的，呃，论文？”<br />
“嗯，”周磬喝了口茶，许是因为冷却的时长刚好，茶汤温热，一路熨帖地奔走入喉，她有些老神在在地眯起眼来：“光学异构体的hplc法测定，有前途，好好用功的话，保研或者出国，都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