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动用灵力后，半日内回到青云门。」<br />
这根草绳，似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轻而易举将祝无邀推入了暴露身份的险地。<br />
留给她做出决断的时间不多了。<br />
“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无及……你不是我的孩子！”<br />
祝无邀双手撑在桌面上，捂住额头、挡住眼睛，似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br />
如果不杀这个妇人，她回到青云门必然会暴露身份。<br />
要不要现在离开？<br />
如果现在离开，她的身份被猜出，杀害青云门弟子之事，即便是为了宗门脸面也无法揭过，更何况还有钱长老虎视眈眈，借由此事，她便再加一道罪行，与青云门为敌。<br />
最重要的是——她将无法去探寻灵笔出世的秘境。<br />
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将会彻底得不到真相。<br />
如果不杀她……让她无法言语……<br />
不，记忆中，她还会写字，若要以这种方式护住身份，除了将人弄哑以外，还得折去双手。<br />
不能小看一位母亲。<br />
即使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也有方式揭开她的身份。<br />
更何况，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断去双手，又该何以为生，又该怎么活下去。<br />
修仙界中强于她的修士，无法将她推入这般无法挣扎的境地。<br />
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以。<br />
无论怎么想，杀了她，才是一劳永逸、绝无后患的方式。<br />
杀了她。<br />
祝无邀微微偏过头，视线从指缝之中、落在了妇人身上。<br />
她看见妇人燃起怒火与悲意的双眸，似乎在叫嚣着同样的三个字——<br />
「杀了她。」<br />
为自己的孩子报仇。<br />
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那枯败的身躯，仿佛重新迸发出了力量，似是在燃烧着全部、支撑着妇人捶打的动作。<br />
妇人从腰间摸出了匕首。<br />
狠狠向护罩刺来。<br />
这早有准备的匕首，昭示着她早有准备的杀心、决绝狠厉，欲以凡人之力向修士寻仇。<br />
第439章 无恩亦无仇<br />
祝无邀盯着泛起寒芒的匕首。<br />
这样的俗物，无法伤到她。<br />
便是敞开护罩任凭妇人持刀来刺，也无法杀死她，何其的弱小、无力、悲哀。<br />
祝无邀咬牙切齿地问道：<br />
“他不孝、不仁，败光家业……有什么值得你为他拼命的……！”<br />
妇人发丝凌乱，状似疯癫，厉声道：<br />
“你就是个废物，你糊涂度日、胸无大志，根本比不上我的及儿，可你的父母却拼命要你继承家业！<br />
“你的父母能为你筹谋，我怎么就不能为我的孩子讨命！”<br />
她认出来了。<br />
她猜到了扮作祝无及的人、正是当年被赶出家门的祝无邀。<br />
杀了她。<br />
杀了她。<br />
祝无邀手臂微微颤抖，她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杀意，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杀过那么多人、闯过风雨无数，这么一件小事、一个凡人，竟能将她逼至如此两难的境地。<br />
妇人的话音落下。<br />
祝家门口——<br />
因心中不安、提礼来访的族老，手中的点心和猪肉跌入尘土，久不打扫的门前尘土扬起。<br />
祝无邀的目光猛然射去。<br />
杀机几乎凝为实质。<br />
「哐！」<br />
祝家大门，猛然关严，惊得来访之人想要转身就跑，却回头无路。<br />
妇人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她转头来到族老面前，跪跌在众人面前，恨声道：<br />
“她不是祝无及！<br />
“她是祝无邀啊！！<br />
“快杀了她，杀了她，为我的及儿报仇，她要来报仇了、她要来杀了我们……！”<br />
祝无邀缓缓站起身。<br />
杀了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或者，得罪青云门、再无缘秘境，冒着被青云门和巨阙派追杀的风险，饶过在场众人一命。<br />
无锋剑在手中若隐若现。<br />
几欲成型，又几次溃散消失。<br />
她勉强维持的理智摇摇欲坠，剑锋凛厉、杀意待发，这么一件小事、这么一件小事……！<br />
如果将在场众人一并杀死，必然会在东极城引起轩然大波。<br />
不，一定有更为合适的方式。<br />
可以将这些人打晕，绑起来，付钱找人看守，只要过了这两个月，即便身份揭露亦是无妨。<br />
没错。<br />
祝无邀绷紧的情绪猛然放松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凝起的剑势与灵力尽数散去，懈怠了一瞬间。<br />
却在再抬眸时，瞳孔猛然紧缩——<br />
妇人缓慢地滑落在地，匕首被族老夺下，正刺入她的心口，她如同濒死的鸟兽，无力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血沫从喉咙里涌出。<br />
迸溅的血液变为缓慢流淌，浸湿了今晚换上的锦衣。<br />
祝无邀听见族老讨好、表明忠心的声音：<br />
“她大概是糊涂了，这怎么都不认识自己孩子了呢？<br />
“还自己撞上了匕首！<br />
“族长，您看要怎么处理，咱们是厚棺送葬，还是裹条席子埋了？”<br />
祝无邀抬起手指，手指轻轻颤了下，又不知道要够些什么，只能重新落回身侧。<br />
今夜，她似乎做错了太多事情。<br />
最终的结局，却又好像、称心如意。<br />
她看见族老松开匕首后、染血的手心，她看见前恭而后倨、正一脸谄媚的众人。<br />
她的险境迎刃而解。<br />
甚至无需为要杀自己的「仇人」复仇。<br />
却又莫名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到不够真实，情绪几经起落，刚刚将她逼至两难的险境、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br />
她看到自己坐回餐桌旁。<br />
桌面上摆着空碗，碗底余下已经凉透的汤底。<br />
灶中的柴火将熄未熄，发出轻微的爆鸣声，正在用残余的余温，维持着锅中饺子的温度。<br />
甚至还有轻微的「咕噜」声。<br />
后劲不足，只能勉强在热水中打滚。<br />
她听见自己说道：<br />
“既受一饭之情，当厚棺送葬。<br />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在我这里讨好，那就把嘴闭严，这孽账的身份我还有用。”<br />
她看见自己扔出钱袋。<br />
白花花的银子滚落在地面，月光凉薄、映出众人眸中的贪婪。<br />
她看见族老们有如野狗抢食，将地面上的银钱争抢着揣进怀中，仿佛看见了家族未来的昌盛、看见银钱滚滚入怀。<br />
她看见自己走上前，族老们惊慌退向后。<br />
她看见自己足够冷静地蹲下身，如同变戏法般，伸手将妇人心口的窟窿合拢，看见自己将外衫脱下，盖住她浑身的血迹。<br />
妇人面目狰狞，死前带着杀意。<br />
她想起了一个传闻——人死之前，瞳孔中会映出凶手的模样。<br />
于是伸手，将妇人双目合上。<br />
祝无邀弯腰抱起妇人逐渐转凉的身躯，她的身躯，如同锅中翻涌的饺子，正在逐渐降温、转凉，妇人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br />
走出祝家。<br />
在族老们兴奋、畏惧的目光中，挥手引起一场大火。<br />
跳动的火苗蜿蜒崎岖，攀上房梁，她听见宅院临死前的哀鸣，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这场大火，明暗不定，她看见这场大火葬送尽所有的爱恨情仇，凶焰滔滔、红尘滚滚。<br />
执念，怒火，贪婪，憎恨，挣扎。<br />
烟消云散。<br />
从东极城赶回青云门，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br />
但她知道，自己不用回去了——<br />
这里发生的一切，是最好的、游历世间的掩饰。<br />
即便廖长老赶来，也无从指摘，甚至能够理所应当的、成为祝无及破境的契机。<br />
她这样想到。<br />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冷静。<br />
祝无及母亲的丧事很快了结，因为主宅焚毁，甚至没有挂白幡、停灵的合适地方。<br />
族老怀揣着秘密，紧张而又期待的各回家中，等待着新任族长——祝无邀许诺的美好未来。<br />
廖长老赶来的很快。<br />
他出奇的愤怒。<br />
祝无及刚下山一天、还是两天？<br />
居然就按捺不住动用了灵力？<br />
但这份愤怒，却在见到自家弟子时，戛然而止。<br />
他是在一处新坟前见到祝无及的。<br />
廖长老察觉到了那份空洞和茫然，察觉到了他实力的进益，也见到了祝无及发间的白布。<br />
“这……这是怎么了？”<br />
她跌坐在坟头上，将纸钱扔进火盆里。<br />
火蛇攀爬而上，随着一阵风吹过，明灭不定，燃过的灰烬四散飘扬，风声呜咽，将那未曾填进火盆中的明黄纸钱、吹得四散飞扬，仿佛漫天黄花。<br />
盖在了坟头上。<br />
落在了祝无邀身上。<br />
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道：<br />
“身似无根浮萍，无父无母，无爱无恨，无恩……亦无仇。”<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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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她做出决断的时间不多了。<br />
“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无及……你不是我的孩子！”<br />
祝无邀双手撑在桌面上，捂住额头、挡住眼睛，似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br />
如果不杀这个妇人，她回到青云门必然会暴露身份。<br />
要不要现在离开？<br />
如果现在离开，她的身份被猜出，杀害青云门弟子之事，即便是为了宗门脸面也无法揭过，更何况还有钱长老虎视眈眈，借由此事，她便再加一道罪行，与青云门为敌。<br />
最重要的是——她将无法去探寻灵笔出世的秘境。<br />
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将会彻底得不到真相。<br />
如果不杀她……让她无法言语……<br />
不，记忆中，她还会写字，若要以这种方式护住身份，除了将人弄哑以外，还得折去双手。<br />
不能小看一位母亲。<br />
即使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也有方式揭开她的身份。<br />
更何况，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断去双手，又该何以为生，又该怎么活下去。<br />
修仙界中强于她的修士，无法将她推入这般无法挣扎的境地。<br />
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以。<br />
无论怎么想，杀了她，才是一劳永逸、绝无后患的方式。<br />
杀了她。<br />
祝无邀微微偏过头，视线从指缝之中、落在了妇人身上。<br />
她看见妇人燃起怒火与悲意的双眸，似乎在叫嚣着同样的三个字——<br />
「杀了她。」<br />
为自己的孩子报仇。<br />
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那枯败的身躯，仿佛重新迸发出了力量，似是在燃烧着全部、支撑着妇人捶打的动作。<br />
妇人从腰间摸出了匕首。<br />
狠狠向护罩刺来。<br />
这早有准备的匕首，昭示着她早有准备的杀心、决绝狠厉，欲以凡人之力向修士寻仇。<br />
第439章 无恩亦无仇<br />
祝无邀盯着泛起寒芒的匕首。<br />
这样的俗物，无法伤到她。<br />
便是敞开护罩任凭妇人持刀来刺，也无法杀死她，何其的弱小、无力、悲哀。<br />
祝无邀咬牙切齿地问道：<br />
“他不孝、不仁，败光家业……有什么值得你为他拼命的……！”<br />
妇人发丝凌乱，状似疯癫，厉声道：<br />
“你就是个废物，你糊涂度日、胸无大志，根本比不上我的及儿，可你的父母却拼命要你继承家业！<br />
“你的父母能为你筹谋，我怎么就不能为我的孩子讨命！”<br />
她认出来了。<br />
她猜到了扮作祝无及的人、正是当年被赶出家门的祝无邀。<br />
杀了她。<br />
杀了她。<br />
祝无邀手臂微微颤抖，她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杀意，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杀过那么多人、闯过风雨无数，这么一件小事、一个凡人，竟能将她逼至如此两难的境地。<br />
妇人的话音落下。<br />
祝家门口——<br />
因心中不安、提礼来访的族老，手中的点心和猪肉跌入尘土，久不打扫的门前尘土扬起。<br />
祝无邀的目光猛然射去。<br />
杀机几乎凝为实质。<br />
「哐！」<br />
祝家大门，猛然关严，惊得来访之人想要转身就跑，却回头无路。<br />
妇人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她转头来到族老面前，跪跌在众人面前，恨声道：<br />
“她不是祝无及！<br />
“她是祝无邀啊！！<br />
“快杀了她，杀了她，为我的及儿报仇，她要来报仇了、她要来杀了我们……！”<br />
祝无邀缓缓站起身。<br />
杀了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或者，得罪青云门、再无缘秘境，冒着被青云门和巨阙派追杀的风险，饶过在场众人一命。<br />
无锋剑在手中若隐若现。<br />
几欲成型，又几次溃散消失。<br />
她勉强维持的理智摇摇欲坠，剑锋凛厉、杀意待发，这么一件小事、这么一件小事……！<br />
如果将在场众人一并杀死，必然会在东极城引起轩然大波。<br />
不，一定有更为合适的方式。<br />
可以将这些人打晕，绑起来，付钱找人看守，只要过了这两个月，即便身份揭露亦是无妨。<br />
没错。<br />
祝无邀绷紧的情绪猛然放松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凝起的剑势与灵力尽数散去，懈怠了一瞬间。<br />
却在再抬眸时，瞳孔猛然紧缩——<br />
妇人缓慢地滑落在地，匕首被族老夺下，正刺入她的心口，她如同濒死的鸟兽，无力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血沫从喉咙里涌出。<br />
迸溅的血液变为缓慢流淌，浸湿了今晚换上的锦衣。<br />
祝无邀听见族老讨好、表明忠心的声音：<br />
“她大概是糊涂了，这怎么都不认识自己孩子了呢？<br />
“还自己撞上了匕首！<br />
“族长，您看要怎么处理，咱们是厚棺送葬，还是裹条席子埋了？”<br />
祝无邀抬起手指，手指轻轻颤了下，又不知道要够些什么，只能重新落回身侧。<br />
今夜，她似乎做错了太多事情。<br />
最终的结局，却又好像、称心如意。<br />
她看见族老松开匕首后、染血的手心，她看见前恭而后倨、正一脸谄媚的众人。<br />
她的险境迎刃而解。<br />
甚至无需为要杀自己的「仇人」复仇。<br />
却又莫名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到不够真实，情绪几经起落，刚刚将她逼至两难的险境、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br />
她看到自己坐回餐桌旁。<br />
桌面上摆着空碗，碗底余下已经凉透的汤底。<br />
灶中的柴火将熄未熄，发出轻微的爆鸣声，正在用残余的余温，维持着锅中饺子的温度。<br />
甚至还有轻微的「咕噜」声。<br />
后劲不足，只能勉强在热水中打滚。<br />
她听见自己说道：<br />
“既受一饭之情，当厚棺送葬。<br />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在我这里讨好，那就把嘴闭严，这孽账的身份我还有用。”<br />
她看见自己扔出钱袋。<br />
白花花的银子滚落在地面，月光凉薄、映出众人眸中的贪婪。<br />
她看见族老们有如野狗抢食，将地面上的银钱争抢着揣进怀中，仿佛看见了家族未来的昌盛、看见银钱滚滚入怀。<br />
她看见自己走上前，族老们惊慌退向后。<br />
她看见自己足够冷静地蹲下身，如同变戏法般，伸手将妇人心口的窟窿合拢，看见自己将外衫脱下，盖住她浑身的血迹。<br />
妇人面目狰狞，死前带着杀意。<br />
她想起了一个传闻——人死之前，瞳孔中会映出凶手的模样。<br />
于是伸手，将妇人双目合上。<br />
祝无邀弯腰抱起妇人逐渐转凉的身躯，她的身躯，如同锅中翻涌的饺子，正在逐渐降温、转凉，妇人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br />
走出祝家。<br />
在族老们兴奋、畏惧的目光中，挥手引起一场大火。<br />
跳动的火苗蜿蜒崎岖，攀上房梁，她听见宅院临死前的哀鸣，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这场大火，明暗不定，她看见这场大火葬送尽所有的爱恨情仇，凶焰滔滔、红尘滚滚。<br />
执念，怒火，贪婪，憎恨，挣扎。<br />
烟消云散。<br />
从东极城赶回青云门，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br />
但她知道，自己不用回去了——<br />
这里发生的一切，是最好的、游历世间的掩饰。<br />
即便廖长老赶来，也无从指摘，甚至能够理所应当的、成为祝无及破境的契机。<br />
她这样想到。<br />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冷静。<br />
祝无及母亲的丧事很快了结，因为主宅焚毁，甚至没有挂白幡、停灵的合适地方。<br />
族老怀揣着秘密，紧张而又期待的各回家中，等待着新任族长——祝无邀许诺的美好未来。<br />
廖长老赶来的很快。<br />
他出奇的愤怒。<br />
祝无及刚下山一天、还是两天？<br />
居然就按捺不住动用了灵力？<br />
但这份愤怒，却在见到自家弟子时，戛然而止。<br />
他是在一处新坟前见到祝无及的。<br />
廖长老察觉到了那份空洞和茫然，察觉到了他实力的进益，也见到了祝无及发间的白布。<br />
“这……这是怎么了？”<br />
她跌坐在坟头上，将纸钱扔进火盆里。<br />
火蛇攀爬而上，随着一阵风吹过，明灭不定，燃过的灰烬四散飘扬，风声呜咽，将那未曾填进火盆中的明黄纸钱、吹得四散飞扬，仿佛漫天黄花。<br />
盖在了坟头上。<br />
落在了祝无邀身上。<br />
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道：<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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