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远没有再说下去。<br />
他只带了七万人，而攻打永寿郡的南羌兵至少有十八万！他们到达时，永寿郡早已城破，城中尸骨遍地，恶臭熏天，他们想要离开时，却反被南羌大军围困在了城中。<br />
城内没有物资，负责供应粮草的长寿郡也联系不上，他带着大军困守孤城一个月，才总算杀出一条生路。<br />
沈京墨不知道这些，她只想知道大军会不会来解长寿郡之围。<br />
可面对她的问题，傅修远只能摇头：“七万大军如今只剩不足一半，昨日已得了英王殿下的密诏，即刻回京勤王。长寿郡……我无能为力。”<br />
英王是景帝的四子，多年前就去了封地，沈京墨不知傅修远何时与他有了来往，更不明白大军为何要听从他的调遣。<br />
“什么回京勤王……上京发生何事了？”<br />
傅修远垂眸，没有回答，片刻后，他朝她笑了一下：“先吃些东西吧。”<br />
说完他便往桌边走去，回过头，却发现沈京墨并没有挪动。<br />
他只好答应她：“多少吃一些，你吃完我再和你说。”<br />
沈京墨咬咬下唇，走到桌边，看着一桌简单却多样的菜式，飞快地吃了起来。<br />
她也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吃过东西了，这些菜肴虽然算不得什么珍馐美味，她却吃得分外香甜。<br />
傅修远看着她快速咀嚼时一鼓一鼓的双颊，眼中不由得又泛起笑意，因为种种事情而阴郁的心情也短暂得好了一些。<br />
以前的她从不会吃得这样急，就算真的饿坏了，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分毫，总是谨守着高门贵女那些端庄的礼仪。<br />
她在长寿郡受苦了。<br />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长寿郡城门外见到她的第一眼，看到她一身朴素的衣裙和简单的首饰，他就觉得，她在这里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苦。<br />
他印象里漂亮又爱美的姑娘，不该过这样的苦日子。<br />
好在他终于可以带她走了，只要离开这里，回上京去，她就可以过以前那样的日子。<br />
沈京墨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继续问他勤王到底是何意。<br />
傅修远劝她再多吃些，她却怎么也不肯了。<br />
没办法，他只好喝了口茶，道：“熹王谋反，杀了先帝，囚禁京中一众老臣，逼他们拥立他为新帝。几路亲王都已率大军赶往上京，英王手里无人，急需我这支大军。”<br />
上京这一个月中发生的大事，被他几句便说完了。<br />
“你是英王的人？”沈京墨对这些皇子并不熟悉，只知熹王是景帝的六子，残暴无度，早早被赶去了封地，可英王也只是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傅修远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选择成为英王的党羽？<br />
傅修远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解释。<br />
沈京墨也没那么关心上京的局势：“不说那些。你们是如何进城的？城里百姓可有办法出去？”<br />
听到她转移了话题，傅修远暗暗松了一口气：“城南只有少量南羌兵驻守，我带了一支亲卫，已经把人都解决了。但当时他们只留心长寿郡的方向，才让我们从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时间长了，其他三处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我们今晚就得走，而且动静不能太大。”也就是说，城里的百姓他带不走。<br />
“不能想想法子么？哪怕打不赢，至少护送他们离开这里？留下来他们都会……”<br />
“靖靖，”傅修远打断了她的话，长叹了一声，“熹王谋反前，先帝已经派人与南羌和谈，南羌答应撤军，条件是，南方三郡尽数归南羌所有。”<br />
在沈京墨震惊的眼神中，傅修远一字一顿道：“长寿郡，已经被放弃了。”<br />
沈京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br />
沉默片刻，她收拾起混乱的思绪，问他：“也就是说，不会有援兵了……？”<br />
傅修远垂眸：“……对。”<br />
“那长寿郡的百姓呢？他们也是大越的百姓啊！”<br />
傅修远这次沉默了。<br />
“如果、如果让大军暂时挡住南羌军，放百姓从南城门出城呢？”只要逃进附近的大山里，就总有希望活下去，怎样都好过困守这座注定没有明天的死城。<br />
“大军已经开拔了，急行回京。我是特地绕道来接你的。”<br />
沈京墨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是浓浓的绝望。<br />
傅修远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阵绞痛。<br />
他何尝不想救人呢？大军出征前，他信誓旦旦地对傅升说，一城人他要救，一个人他也要救，只要他有这个能力，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大越的百姓。<br />
可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三万人，这三万人是击溃熹王、助英王得到皇位的唯一倚仗，他需要英王继位，就不能再损失一兵一卒。<br />
事到如今他才恍然意识到，或许他和现在的傅升，并无不同。<br />
两人对坐沉默良久，沈京墨颤声问他：“那公主呢？你带我走，玉城公主不会放过我。”<br />
听到这个名字，傅修远的眼神瞬间变了。但他垂着眸，没让沈京墨看见。<br />
玉城的结局太过残忍，要是告诉她，她大概会怕他。<br />
须臾，他只道：“她不足为虑。日后也不必担心。”<br />
“你如何能保证……”话未问完，沈京墨突然顿住了。<br />
依玉城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她和他，他却说以后都不需再担心玉城会刁难自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br />
她死了。<br />
沈京墨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整件事情最怪异的地方——玉城那样娇生惯养的公主，为何会随军来前线。<br />
玉城或许蠢，但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认为南羌人的刀会特意放过她这位公主。<br />
“她为何会随军出征？”沈京墨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她不愿意相信，她想听他亲口说，“战场危险她不会不知，为何还要……”<br />
“靖靖！”傅修远突然提高了声量，制止了她继续问下去，他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我说了，你无需担心玉城的事。只要我们回了上京，待我助英王登基，之后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种种磨难和阻碍都不复存在，只有你我二人。”<br />
他摘下腰间那枚香囊递到她面前：“鸿雁为聘，三书六礼，四年前我就该娶你为妻，我来迟了四年，我用余生来弥补，可好？”<br />
沈京墨望着那枚褪了色的香囊，呼吸不禁变得急促。<br />
嫁给傅修远，这是她过去十七年最大的心愿。<br />
光是这样想想，她就对他所说的未来心生向往。<br />
可她眼前却忽得闪过一副血色的画面，那是陈君迁在城门上拼死厮杀，最终被万箭穿心的模样。<br />
沈京墨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身子猛然一抖，大口大口喘息起来。<br />
“我……”她停顿了很久，牙齿死死咬在下唇上，直到唇色泛白，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我不能跟你走。”<br />
傅修远一惊：“靖靖！”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她不会不明白！<br />
“一年前我离开上京后，几次历险，险些丧命，是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沈京墨轻轻摇头，摊开掌心给傅修远看，“伯鸿哥哥，你可曾见过寻常百姓家妻女的手？伤疤、裂纹、冻疮，可你再看我。”<br />
她那双柔荑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完美无瑕。<br />
“他待我很好。我不能丢下他。”<br />
提到陈君迁时，沈京墨的泪眼中多了一丝连她自己也许都未曾意识到的笑意。<br />
傅修远凝望着她的眼，突然意识到，她先前的犹豫不决，也是因为那个都尉。<br />
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一年里，那个人代替了他的位置。<br />
这一年他机关算尽，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扫清一切障碍把她接回来，却没想到被留在过去的人是他。<br />
“……你是在用自己逼我心软么。”她明知道他不可能眼看着她送命。<br />
“我不是，”沈京墨的声音很轻很轻，“我知道就算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救不了任何人，只会让这座城里多一具尸骨而已。我也不想逼你用一支小队和几万人的南羌军去拼命。我只是……”<br />
只是觉得不该在陈君迁不惜性命抵御南羌时，自己一个人逃走。<br />
屋中静得骇人，他和她都没有再说话。<br />
许久，傅修远听见自己问出了一句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倘若带他一起走呢？”<br />
只要她肯和他走，他甚至不介意带上那个都尉一起。<br />
“他不会走的，”沈京墨苦笑，“他说过，会为了守护长寿郡的百姓死战到底。”<br />
傅修远听罢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六品都尉竟能做到如此地步。<br />
“也就是说，要么我把城里所有人都带走，要么，你宁肯和他一起……”<br />
他没能把最后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说出口，不想把她和那么残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br />
沈京墨低下头沉默着，傅修远便等着她的答复。<br />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京墨泪眼颤颤地抬眸看向他，启唇道了半声“是”。<br />
只是刚一开口，便被傅修远慌张地打断：“你的家人呢？”<br />
此话一出，沈京墨怔住了，傅修远也怔住了。<br />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懊悔，却又按捺不住暗喜。<br />
以家人为条件诱她随他一起离开，未免显得卑劣。他本不想如此，可在她说出那声“是”时，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了。<br />
他不想听她的答案，只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改变主意。<br />
“英王登基后，我会上书请准大赦天下。到时只要旨意一下，我便立刻让人去漠北接伯父伯母回京。”<br />
沈京墨的心砰砰狂跳起来。<br />
她可以拒绝上京的锦衣玉食，甚至可以放弃嫁给他的愿望……<br />
可那是她的父母，她的血脉至亲。<br />
她若是留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br />
沈京墨定定地看着傅修远，而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她的动摇。<br />
……<br />
天色已暗，北城门上，陈君迁正带着仅剩的几百卫府兵拼死抵挡着南羌凶猛的进攻。<br />
卫府的军医突然跑上城门，来到陈君迁身后，心急如焚地告诉他：“都尉，出事儿了！”<br />
陈君迁一刀刺死一个云梯上的南羌兵，按住军医的脑袋让他伏低了身子：“什么事儿！”<br />
“我看见嫂夫人进了卫府对街的一间房舍半天没出来，怕她出意外，想进去找她，却在门外听见她和一个男人说话，两人像是旧相识，那男人要夫人跟他一起走！”<br />
军医刚说完，城下又跑上来一个人，赫然是守在南城门的霍有财。<br />
他一冲上来就扑到了陈君迁身边：“都尉！都尉！嫂夫人跟着驸马，带着一队人马从南城门走了！”<br />
陈君迁听完愣了一瞬。<br />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神。
他只带了七万人，而攻打永寿郡的南羌兵至少有十八万！他们到达时，永寿郡早已城破，城中尸骨遍地，恶臭熏天，他们想要离开时，却反被南羌大军围困在了城中。<br />
城内没有物资，负责供应粮草的长寿郡也联系不上，他带着大军困守孤城一个月，才总算杀出一条生路。<br />
沈京墨不知道这些，她只想知道大军会不会来解长寿郡之围。<br />
可面对她的问题，傅修远只能摇头：“七万大军如今只剩不足一半，昨日已得了英王殿下的密诏，即刻回京勤王。长寿郡……我无能为力。”<br />
英王是景帝的四子，多年前就去了封地，沈京墨不知傅修远何时与他有了来往，更不明白大军为何要听从他的调遣。<br />
“什么回京勤王……上京发生何事了？”<br />
傅修远垂眸，没有回答，片刻后，他朝她笑了一下：“先吃些东西吧。”<br />
说完他便往桌边走去，回过头，却发现沈京墨并没有挪动。<br />
他只好答应她：“多少吃一些，你吃完我再和你说。”<br />
沈京墨咬咬下唇，走到桌边，看着一桌简单却多样的菜式，飞快地吃了起来。<br />
她也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吃过东西了，这些菜肴虽然算不得什么珍馐美味，她却吃得分外香甜。<br />
傅修远看着她快速咀嚼时一鼓一鼓的双颊，眼中不由得又泛起笑意，因为种种事情而阴郁的心情也短暂得好了一些。<br />
以前的她从不会吃得这样急，就算真的饿坏了，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分毫，总是谨守着高门贵女那些端庄的礼仪。<br />
她在长寿郡受苦了。<br />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长寿郡城门外见到她的第一眼，看到她一身朴素的衣裙和简单的首饰，他就觉得，她在这里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苦。<br />
他印象里漂亮又爱美的姑娘，不该过这样的苦日子。<br />
好在他终于可以带她走了，只要离开这里，回上京去，她就可以过以前那样的日子。<br />
沈京墨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继续问他勤王到底是何意。<br />
傅修远劝她再多吃些，她却怎么也不肯了。<br />
没办法，他只好喝了口茶，道：“熹王谋反，杀了先帝，囚禁京中一众老臣，逼他们拥立他为新帝。几路亲王都已率大军赶往上京，英王手里无人，急需我这支大军。”<br />
上京这一个月中发生的大事，被他几句便说完了。<br />
“你是英王的人？”沈京墨对这些皇子并不熟悉，只知熹王是景帝的六子，残暴无度，早早被赶去了封地，可英王也只是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傅修远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选择成为英王的党羽？<br />
傅修远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解释。<br />
沈京墨也没那么关心上京的局势：“不说那些。你们是如何进城的？城里百姓可有办法出去？”<br />
听到她转移了话题，傅修远暗暗松了一口气：“城南只有少量南羌兵驻守，我带了一支亲卫，已经把人都解决了。但当时他们只留心长寿郡的方向，才让我们从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时间长了，其他三处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我们今晚就得走，而且动静不能太大。”也就是说，城里的百姓他带不走。<br />
“不能想想法子么？哪怕打不赢，至少护送他们离开这里？留下来他们都会……”<br />
“靖靖，”傅修远打断了她的话，长叹了一声，“熹王谋反前，先帝已经派人与南羌和谈，南羌答应撤军，条件是，南方三郡尽数归南羌所有。”<br />
在沈京墨震惊的眼神中，傅修远一字一顿道：“长寿郡，已经被放弃了。”<br />
沈京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br />
沉默片刻，她收拾起混乱的思绪，问他：“也就是说，不会有援兵了……？”<br />
傅修远垂眸：“……对。”<br />
“那长寿郡的百姓呢？他们也是大越的百姓啊！”<br />
傅修远这次沉默了。<br />
“如果、如果让大军暂时挡住南羌军，放百姓从南城门出城呢？”只要逃进附近的大山里，就总有希望活下去，怎样都好过困守这座注定没有明天的死城。<br />
“大军已经开拔了，急行回京。我是特地绕道来接你的。”<br />
沈京墨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是浓浓的绝望。<br />
傅修远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阵绞痛。<br />
他何尝不想救人呢？大军出征前，他信誓旦旦地对傅升说，一城人他要救，一个人他也要救，只要他有这个能力，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大越的百姓。<br />
可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三万人，这三万人是击溃熹王、助英王得到皇位的唯一倚仗，他需要英王继位，就不能再损失一兵一卒。<br />
事到如今他才恍然意识到，或许他和现在的傅升，并无不同。<br />
两人对坐沉默良久，沈京墨颤声问他：“那公主呢？你带我走，玉城公主不会放过我。”<br />
听到这个名字，傅修远的眼神瞬间变了。但他垂着眸，没让沈京墨看见。<br />
玉城的结局太过残忍，要是告诉她，她大概会怕他。<br />
须臾，他只道：“她不足为虑。日后也不必担心。”<br />
“你如何能保证……”话未问完，沈京墨突然顿住了。<br />
依玉城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她和他，他却说以后都不需再担心玉城会刁难自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br />
她死了。<br />
沈京墨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整件事情最怪异的地方——玉城那样娇生惯养的公主，为何会随军来前线。<br />
玉城或许蠢，但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认为南羌人的刀会特意放过她这位公主。<br />
“她为何会随军出征？”沈京墨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她不愿意相信，她想听他亲口说，“战场危险她不会不知，为何还要……”<br />
“靖靖！”傅修远突然提高了声量，制止了她继续问下去，他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我说了，你无需担心玉城的事。只要我们回了上京，待我助英王登基，之后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种种磨难和阻碍都不复存在，只有你我二人。”<br />
他摘下腰间那枚香囊递到她面前：“鸿雁为聘，三书六礼，四年前我就该娶你为妻，我来迟了四年，我用余生来弥补，可好？”<br />
沈京墨望着那枚褪了色的香囊，呼吸不禁变得急促。<br />
嫁给傅修远，这是她过去十七年最大的心愿。<br />
光是这样想想，她就对他所说的未来心生向往。<br />
可她眼前却忽得闪过一副血色的画面，那是陈君迁在城门上拼死厮杀，最终被万箭穿心的模样。<br />
沈京墨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身子猛然一抖，大口大口喘息起来。<br />
“我……”她停顿了很久，牙齿死死咬在下唇上，直到唇色泛白，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我不能跟你走。”<br />
傅修远一惊：“靖靖！”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她不会不明白！<br />
“一年前我离开上京后，几次历险，险些丧命，是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沈京墨轻轻摇头，摊开掌心给傅修远看，“伯鸿哥哥，你可曾见过寻常百姓家妻女的手？伤疤、裂纹、冻疮，可你再看我。”<br />
她那双柔荑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完美无瑕。<br />
“他待我很好。我不能丢下他。”<br />
提到陈君迁时，沈京墨的泪眼中多了一丝连她自己也许都未曾意识到的笑意。<br />
傅修远凝望着她的眼，突然意识到，她先前的犹豫不决，也是因为那个都尉。<br />
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一年里，那个人代替了他的位置。<br />
这一年他机关算尽，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扫清一切障碍把她接回来，却没想到被留在过去的人是他。<br />
“……你是在用自己逼我心软么。”她明知道他不可能眼看着她送命。<br />
“我不是，”沈京墨的声音很轻很轻，“我知道就算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救不了任何人，只会让这座城里多一具尸骨而已。我也不想逼你用一支小队和几万人的南羌军去拼命。我只是……”<br />
只是觉得不该在陈君迁不惜性命抵御南羌时，自己一个人逃走。<br />
屋中静得骇人，他和她都没有再说话。<br />
许久，傅修远听见自己问出了一句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倘若带他一起走呢？”<br />
只要她肯和他走，他甚至不介意带上那个都尉一起。<br />
“他不会走的，”沈京墨苦笑，“他说过，会为了守护长寿郡的百姓死战到底。”<br />
傅修远听罢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六品都尉竟能做到如此地步。<br />
“也就是说，要么我把城里所有人都带走，要么，你宁肯和他一起……”<br />
他没能把最后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说出口，不想把她和那么残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br />
沈京墨低下头沉默着，傅修远便等着她的答复。<br />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京墨泪眼颤颤地抬眸看向他，启唇道了半声“是”。<br />
只是刚一开口，便被傅修远慌张地打断：“你的家人呢？”<br />
此话一出，沈京墨怔住了，傅修远也怔住了。<br />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懊悔，却又按捺不住暗喜。<br />
以家人为条件诱她随他一起离开，未免显得卑劣。他本不想如此，可在她说出那声“是”时，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了。<br />
他不想听她的答案，只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改变主意。<br />
“英王登基后，我会上书请准大赦天下。到时只要旨意一下，我便立刻让人去漠北接伯父伯母回京。”<br />
沈京墨的心砰砰狂跳起来。<br />
她可以拒绝上京的锦衣玉食，甚至可以放弃嫁给他的愿望……<br />
可那是她的父母，她的血脉至亲。<br />
她若是留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br />
沈京墨定定地看着傅修远，而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她的动摇。<br />
……<br />
天色已暗，北城门上，陈君迁正带着仅剩的几百卫府兵拼死抵挡着南羌凶猛的进攻。<br />
卫府的军医突然跑上城门，来到陈君迁身后，心急如焚地告诉他：“都尉，出事儿了！”<br />
陈君迁一刀刺死一个云梯上的南羌兵，按住军医的脑袋让他伏低了身子：“什么事儿！”<br />
“我看见嫂夫人进了卫府对街的一间房舍半天没出来，怕她出意外，想进去找她，却在门外听见她和一个男人说话，两人像是旧相识，那男人要夫人跟他一起走！”<br />
军医刚说完，城下又跑上来一个人，赫然是守在南城门的霍有财。<br />
他一冲上来就扑到了陈君迁身边：“都尉！都尉！嫂夫人跟着驸马，带着一队人马从南城门走了！”<br />
陈君迁听完愣了一瞬。<br />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