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岩石遮挡，看不清车底。<br />
目光落在一边，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br />
卡车旁还有两个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br />
整个平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br />
小野秀夫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br />
虽然他负伤程度比我重，然而却在暗处。<br />
让他失血而死，的确很容易；<br />
但要在濒死的野兽嘴里救下生死未卜的队友，必须争分夺秒。<br />
我端着机枪，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前。<br />
十步左右，我靠近了卡车，端着枪立刻往车底看去。<br />
空无一物。<br />
就在此时，我头顶上突然一凉——不好！<br />
车顶的积雪忽然炸开，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直接砸中我。<br />
手里的机枪被猛然撞飞，掉落在岩石缝隙之中。<br />
浑身烧伤、满脸是血的小野秀夫双眼通红，此时居高临下骑在我腰上、两手用力地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野兽一样低声嘶吼着：「支那女人！你的，死！」<br />
他脸上的血污和皮肤碎屑不断掉落，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br />
我死死抠住他本就烧得稀烂的手臂，可他只是闷哼了几声后，继续加重了力气。<br />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br />
眼眶开始肿胀发紫，全身血液几乎全部涌到头顶，四肢开始陷入麻木僵硬。<br />
我几乎快要看见自己惨死的模样——<br />
不是在万里长空，而是在泥泞的雪地里、被一头畜生活活掐死。<br />
不能就这么结束！<br />
不能！<br />
求生的本能疯狂席卷了我的大脑。<br />
那一刻，我终于在各种走马灯中，回想起了前生学过的柔术自救措施。<br />
我盯着小野秀夫，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br />
就在这一瞬间，同时将手肘塞入自己的肋骨两侧，避免他的膝盖夹住我的上半身。<br />
与此同时，我的两只手同时死死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和肱二头肌，立刻锁死了右边整条手臂。<br />
下一刻，左脚跨在他的双腿外侧，右脚撑到他的两腿空隙之间，骤然爆发用力挺起腰部，直接将他往一边翻在了地上——这还不够！<br />
就在他一脸惊疑、想要重新压倒回来时，我已经扭转局势，从怀里掏出那块从「黑犬」上得来的机身碎片，对着他的颈部大动脉就是狠狠地一扎！<br />
用「黑犬」的碎片彻底杀死黑犬。<br />
扎透了野兽的动脉。<br />
让真正的雪峰动脉线得以绵延！<br />
鲜血从那丑陋的皮囊中喷射而出，滚烫地溅落在满地的雪上。<br />
手底下的躯体渐渐停止了抽搐，低头看时，那对浑浊的眼珠已经凝固，一片洁白的雪落在当中。<br />
下雪了。<br />
我坐在地上，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块碎片，眼皮越来越沉。<br />
熟悉的脚步声从山口传来。<br />
我听见周北光在喊我的名字，想要睁开眼看看昔日的队友。<br />
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夜空中漫无天际的雪花。<br />
第11章<br />
那天，雪峰线入口，下了好大一场雪。<br />
有人说，看到联大的师生从雪地里拖回两具尸首，一男一女。<br />
男的那具，是传说中杀人无数的日寇王牌飞行员。<br />
女的呢？<br />
女的是联大逃难的女学生。<br />
女学生？<br />
没错，据说，她还是学员里唯一的女飞行员。<br />
他们最后同归于尽了？<br />
不，是女飞行员赢了。<br />
她用最后一口气，见到了自己的同伴。<br />
有留下什么遗言吗？<br />
有。<br />
她说，<br />
对不起，长官。<br />
这次，我不能返航了。<br />
第12章<br />
「傅小姐，傅小姐？」<br />
我睁眼醒来，下意识握住手心，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br />
这是现代的医院病房。<br />
穿着职业装的护士微笑着问我，「您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br />
我在病床上哑着嗓子开口，「这里是？」<br />
「这里是东南亚的后勤据点，您已经睡了快一个月了。」<br />
我猛然看向窗外：<br />
热带树木在阳光下随风舞动，各国人往来交织。<br />
没有茅草屋, 没有停机坪。<br />
更没有那群谈笑风生, 满腔热血的年轻人。<br />
一周后，我办理了手续回国。<br />
落地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到抗日纪念博物馆。<br />
西南联大相关的史料物件, 我一页页、一件件都仔仔细细查看。<br />
我甚至看到了何子清她们绘制的抗日手册, 看到了周北光他们留下的罐头, 以及无数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的黑白照片。<br />
我喊住一个博物馆讲解员, 「请问联大空中学员有合照吗？」<br />
她朝我点点头，「请跟我来。」<br />
飞越雪峰线的前一天, 我们全体学员拍摄了唯一一张合影。<br />
讲解员把我带到了一张巨幅黑白照前。<br />
那一天, 阳光正好，我们穿着飞行员的全套装备，夹着头盔站得整齐。<br />
灰蓝色眼睛的长官叼着雪茄，站在最旁边笑得灿烂。<br />
周北光，大高个, 「白虎」和「秃鹫」，还有无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学们，全都大咧咧地站在滇城的阳光下。<br />
背后是高耸入云、终年白皑的雪峰线。<br />
在最中央的位置，是一个身形略微纤瘦的人影。<br />
同样穿着飞行员制服, 脸上却因为过度曝光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面容。<br />
我的喉头动了动, 忍住酸涩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br />
讲解员抱歉地笑笑。<br />
「这张照片洗出来时就是这样，不知为什么，偏偏过曝了这一名学员。」<br />
「那, 为什么不补拍呢？」<br />
「很遗憾，就在飞越雪峰山的第一天, 这名学员参与了针对日寇王牌飞行员的绞杀行动, 由于行动危险系数极高, 加上环境恶劣，她最后不幸离世, 没能等到补拍的机会。」<br />
「真是遗憾。」<br />
「是啊, 据说还是唯一一名女飞行员，如果能留下正脸的照片，实在是值得瞻仰，可惜她唯一的照片都被过曝了。」<br />
「那她有留下什么遗物吗？」<br />
「很奇怪，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 像是原地蒸发了一般, 找不到任何痕迹。」<br />
「的确，就像是雪融化在雪里。」<br />
「您真是文雅人, 不过说来也巧，我有个忘年交朋友是滇城人，她说, 她早年去世的外婆曾经见过这位女飞行员。」<br />
「是吗？」<br />
「没错, 据说这位女飞行员代号『山茶』，她的外婆在联大读书期间，曾经给『山茶』的战机绘制过外壳图案。」<br />
「我朋友还告诉我, 她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交代我朋友祭拜时，记得在墓前放一束红色的滇城山茶花。」<br />
「年年如此？」<br />
「年年如此。」<br />
周北光番外<br />
如果见过流星，总会下意识许愿<br />
如果见过流星一样的人，世间所有的愿语都将黯淡无光<br />
周北光一直记得初次见傅斯薇那天。<br />
他穿着背心，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前整理空军学员的报名材料，门被敲响了。<br />
他以为是来报名的男生。<br />
打开门，却发现是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同学。<br />
穿着青布衫，纤瘦灵秀，眉目间藏着些英气。<br />
「请问你找？」<br />
周北光没见过她，吓了一跳。<br />
难道是校外的本地姑娘来找麻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br />
「我是来报名的。」<br />
他皱眉打量对方，以为是女孩子家家赌气开玩笑。<br />
没想到她眼神清亮，不像是假的，还反复强调真的是来报名。<br />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让她签了报名表。<br />
直到外语系的女学生冲他挥手告别，对方脸上的笑意才让他猛然惊醒。<br />
后来，在选拔测试的操场上，周北光扶着墙休息，却眼睁睁看着傅斯薇开口加了十圈。<br />
操场上眼光刺眼，围观的人叽叽喳喳吵得心烦。<br />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坚持看着她完成了测试。<br />
傅斯薇轻盈地从铁圈里跳出，散步一样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完美的直线。<br />
周北光站在人群中，越过重重的人影望向她，竟然有些恍惚。<br />
竟然还真是小看了这位逃难来的女学生。<br />
选拔结束时，他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没想到防空警报拉响。<br />
傅斯薇却挣脱他，自己跑去亲眼查看敌机的机动性能。<br />
「你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br />
她只是留下匆匆一瞥，转身跑去了校外的掩体附近。<br />
再见到傅斯薇，两个人都是被空袭溅落得满身泥土，狼狈地往宿舍走去。<br />
他忍不住嘴硬，「要是嫌自己命长，可以直说。」<br />
对方扬起头轻笑一声，完全不在意，「这不是也平安回来了？」
目光落在一边，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br />
卡车旁还有两个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br />
整个平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br />
小野秀夫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br />
虽然他负伤程度比我重，然而却在暗处。<br />
让他失血而死，的确很容易；<br />
但要在濒死的野兽嘴里救下生死未卜的队友，必须争分夺秒。<br />
我端着机枪，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前。<br />
十步左右，我靠近了卡车，端着枪立刻往车底看去。<br />
空无一物。<br />
就在此时，我头顶上突然一凉——不好！<br />
车顶的积雪忽然炸开，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直接砸中我。<br />
手里的机枪被猛然撞飞，掉落在岩石缝隙之中。<br />
浑身烧伤、满脸是血的小野秀夫双眼通红，此时居高临下骑在我腰上、两手用力地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野兽一样低声嘶吼着：「支那女人！你的，死！」<br />
他脸上的血污和皮肤碎屑不断掉落，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br />
我死死抠住他本就烧得稀烂的手臂，可他只是闷哼了几声后，继续加重了力气。<br />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br />
眼眶开始肿胀发紫，全身血液几乎全部涌到头顶，四肢开始陷入麻木僵硬。<br />
我几乎快要看见自己惨死的模样——<br />
不是在万里长空，而是在泥泞的雪地里、被一头畜生活活掐死。<br />
不能就这么结束！<br />
不能！<br />
求生的本能疯狂席卷了我的大脑。<br />
那一刻，我终于在各种走马灯中，回想起了前生学过的柔术自救措施。<br />
我盯着小野秀夫，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br />
就在这一瞬间，同时将手肘塞入自己的肋骨两侧，避免他的膝盖夹住我的上半身。<br />
与此同时，我的两只手同时死死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和肱二头肌，立刻锁死了右边整条手臂。<br />
下一刻，左脚跨在他的双腿外侧，右脚撑到他的两腿空隙之间，骤然爆发用力挺起腰部，直接将他往一边翻在了地上——这还不够！<br />
就在他一脸惊疑、想要重新压倒回来时，我已经扭转局势，从怀里掏出那块从「黑犬」上得来的机身碎片，对着他的颈部大动脉就是狠狠地一扎！<br />
用「黑犬」的碎片彻底杀死黑犬。<br />
扎透了野兽的动脉。<br />
让真正的雪峰动脉线得以绵延！<br />
鲜血从那丑陋的皮囊中喷射而出，滚烫地溅落在满地的雪上。<br />
手底下的躯体渐渐停止了抽搐，低头看时，那对浑浊的眼珠已经凝固，一片洁白的雪落在当中。<br />
下雪了。<br />
我坐在地上，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块碎片，眼皮越来越沉。<br />
熟悉的脚步声从山口传来。<br />
我听见周北光在喊我的名字，想要睁开眼看看昔日的队友。<br />
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夜空中漫无天际的雪花。<br />
第11章<br />
那天，雪峰线入口，下了好大一场雪。<br />
有人说，看到联大的师生从雪地里拖回两具尸首，一男一女。<br />
男的那具，是传说中杀人无数的日寇王牌飞行员。<br />
女的呢？<br />
女的是联大逃难的女学生。<br />
女学生？<br />
没错，据说，她还是学员里唯一的女飞行员。<br />
他们最后同归于尽了？<br />
不，是女飞行员赢了。<br />
她用最后一口气，见到了自己的同伴。<br />
有留下什么遗言吗？<br />
有。<br />
她说，<br />
对不起，长官。<br />
这次，我不能返航了。<br />
第12章<br />
「傅小姐，傅小姐？」<br />
我睁眼醒来，下意识握住手心，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br />
这是现代的医院病房。<br />
穿着职业装的护士微笑着问我，「您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br />
我在病床上哑着嗓子开口，「这里是？」<br />
「这里是东南亚的后勤据点，您已经睡了快一个月了。」<br />
我猛然看向窗外：<br />
热带树木在阳光下随风舞动，各国人往来交织。<br />
没有茅草屋, 没有停机坪。<br />
更没有那群谈笑风生, 满腔热血的年轻人。<br />
一周后，我办理了手续回国。<br />
落地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到抗日纪念博物馆。<br />
西南联大相关的史料物件, 我一页页、一件件都仔仔细细查看。<br />
我甚至看到了何子清她们绘制的抗日手册, 看到了周北光他们留下的罐头, 以及无数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的黑白照片。<br />
我喊住一个博物馆讲解员, 「请问联大空中学员有合照吗？」<br />
她朝我点点头，「请跟我来。」<br />
飞越雪峰线的前一天, 我们全体学员拍摄了唯一一张合影。<br />
讲解员把我带到了一张巨幅黑白照前。<br />
那一天, 阳光正好，我们穿着飞行员的全套装备，夹着头盔站得整齐。<br />
灰蓝色眼睛的长官叼着雪茄，站在最旁边笑得灿烂。<br />
周北光，大高个, 「白虎」和「秃鹫」，还有无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学们，全都大咧咧地站在滇城的阳光下。<br />
背后是高耸入云、终年白皑的雪峰线。<br />
在最中央的位置，是一个身形略微纤瘦的人影。<br />
同样穿着飞行员制服, 脸上却因为过度曝光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面容。<br />
我的喉头动了动, 忍住酸涩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br />
讲解员抱歉地笑笑。<br />
「这张照片洗出来时就是这样，不知为什么，偏偏过曝了这一名学员。」<br />
「那, 为什么不补拍呢？」<br />
「很遗憾，就在飞越雪峰山的第一天, 这名学员参与了针对日寇王牌飞行员的绞杀行动, 由于行动危险系数极高, 加上环境恶劣，她最后不幸离世, 没能等到补拍的机会。」<br />
「真是遗憾。」<br />
「是啊, 据说还是唯一一名女飞行员，如果能留下正脸的照片，实在是值得瞻仰，可惜她唯一的照片都被过曝了。」<br />
「那她有留下什么遗物吗？」<br />
「很奇怪，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 像是原地蒸发了一般, 找不到任何痕迹。」<br />
「的确，就像是雪融化在雪里。」<br />
「您真是文雅人, 不过说来也巧，我有个忘年交朋友是滇城人，她说, 她早年去世的外婆曾经见过这位女飞行员。」<br />
「是吗？」<br />
「没错, 据说这位女飞行员代号『山茶』，她的外婆在联大读书期间，曾经给『山茶』的战机绘制过外壳图案。」<br />
「我朋友还告诉我, 她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交代我朋友祭拜时，记得在墓前放一束红色的滇城山茶花。」<br />
「年年如此？」<br />
「年年如此。」<br />
周北光番外<br />
如果见过流星，总会下意识许愿<br />
如果见过流星一样的人，世间所有的愿语都将黯淡无光<br />
周北光一直记得初次见傅斯薇那天。<br />
他穿着背心，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前整理空军学员的报名材料，门被敲响了。<br />
他以为是来报名的男生。<br />
打开门，却发现是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同学。<br />
穿着青布衫，纤瘦灵秀，眉目间藏着些英气。<br />
「请问你找？」<br />
周北光没见过她，吓了一跳。<br />
难道是校外的本地姑娘来找麻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br />
「我是来报名的。」<br />
他皱眉打量对方，以为是女孩子家家赌气开玩笑。<br />
没想到她眼神清亮，不像是假的，还反复强调真的是来报名。<br />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让她签了报名表。<br />
直到外语系的女学生冲他挥手告别，对方脸上的笑意才让他猛然惊醒。<br />
后来，在选拔测试的操场上，周北光扶着墙休息，却眼睁睁看着傅斯薇开口加了十圈。<br />
操场上眼光刺眼，围观的人叽叽喳喳吵得心烦。<br />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坚持看着她完成了测试。<br />
傅斯薇轻盈地从铁圈里跳出，散步一样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完美的直线。<br />
周北光站在人群中，越过重重的人影望向她，竟然有些恍惚。<br />
竟然还真是小看了这位逃难来的女学生。<br />
选拔结束时，他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没想到防空警报拉响。<br />
傅斯薇却挣脱他，自己跑去亲眼查看敌机的机动性能。<br />
「你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br />
她只是留下匆匆一瞥，转身跑去了校外的掩体附近。<br />
再见到傅斯薇，两个人都是被空袭溅落得满身泥土，狼狈地往宿舍走去。<br />
他忍不住嘴硬，「要是嫌自己命长，可以直说。」<br />
对方扬起头轻笑一声，完全不在意，「这不是也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