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电转，暴怒的大喝自郑家院子里传来，更大的吵嚷声随之响起。<br />
莺芝止住念头，把王诗蔓往上托了托，步履快而轻，在狭窄黑暗的小道里穿行着。<br />
夜里风凉，冬夜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br />
莺芝手腕一翻，又取出件厚一些的衣服，把王诗蔓整个裹了进去。<br />
依照白天走过一遍的路，她目标明确地在一家又一家的夹道中穿行着。<br />
她的身后，一家又一家的灯光涟漪般呈扩散之势次第亮起。<br />
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大声地吠叫着，村子在逐渐醒来。<br />
王诗蔓烧得迷糊，意识昏沉，本能地靠近热源莺芝，又想挥开身上的厚衣服。<br />
微弱的呢喃从她口中传来，破碎不成句。<br />
“妈妈……”<br />
莺芝暂时停下脚步，探了探王诗蔓的状态，略一停顿，指尖再度点上她眉心。<br />
不甚明亮的一点柔和光芒渗进王诗蔓眉宇间，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许多。<br />
莺芝平复了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接下来的计划。<br />
王诗蔓的状态太差，即便她可以短暂给予一些灵力，但毕竟不是适宜凡人体质的药，只能减轻一些痛苦，没办法和药对等。<br />
而以现在这种，她需要时不时给予对方灵力的情况，也不太能带着人走回乡镇县城的医院。<br />
不能走了，需要优先寻找药物，或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等待红线小人的归来。<br />
药物是首要的。<br />
药——<br />
莺芝抬起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脚下一转，回身，朝着刚刚走过的方向行去。<br />
她想到了一个人。<br />
几分钟后，莺芝站到了一家的侧墙外，倾听着不远处的动静。<br />
前边，砰砰砰的拍门声刚过去，一个有点糙哑的男声从院子里离开，任由另一道年轻些的男声再如何劝说，也依旧跟着吵闹的人群逐渐远去。<br />
确认人群走远后，莺芝没有再犹豫，抱着王诗蔓转出了夹道。<br />
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站在院门的大灯下，望着远去的人群，脸上表情晦暗，复杂难明。<br />
莺芝在他两步外站定。<br />
那人似有察觉，转头看来，眼瞳骤缩。<br />
“——小莺？！”<br />
莺芝站定，微仰起头，看向在高一级台阶上立着的年轻男人。<br />
对方惊疑不明，正想追问，却忽然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br />
他更加震惊。<br />
“……这是？！”<br />
莺芝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声音平静：“她发烧了。”<br />
她侧转眼眸，看向人群离去的方向。<br />
“万措，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br />
万措张了张嘴，哑然一瞬，眼底似有屈辱闪过。<br />
“……你认为，我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吗？”<br />
闻言，莺芝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她单刀直入：<br />
“有药吗？”<br />
“……有。”<br />
万措定定地看了她怀里被裹着的人一眼，退开几步，让开门口的位置。<br />
“进来吧。”<br />
莺芝也不纠结，直接抱着王诗蔓走了进去。<br />
她之所以选择来找万措，最大的倚仗就是，她看过万措的缘线，也看过他的命理，算是对他的性格和处事有一定的了解。<br />
无论他和村里这些产业有没有关系，知不知情，又是如何看的——<br />
在发现莺芝和王诗蔓后，他都有极大概率不会选择把她们控制住，而是会本能地保持彬彬有礼、矜持礼貌的作风。<br />
对莺芝和眼下的王诗蔓来说，这就足够了。<br />
在万措的带领下，莺芝抱着王诗蔓来到了主屋西侧的屋子。<br />
“这是我的房间，”他指了指干净整洁，只有少许褶痕的床铺，“可以让她先躺上去，才换的新床单。”<br />
说话间，万措动作未停，走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旁边，拿出一个四方的小<br />
药包，拉开拉链后，里边整齐摆放着许多药品。<br />
他回头看了一眼，莺芝正把裹在王诗蔓身上的衣服拿下来，试她的体温。<br />
“只是发烧吗，着凉了还是？还有没有别的症状。”<br />
见莺芝微微蹙眉，万措补充道：<br />
“家里现在只有我自己在，不管发生了什么，可以放心先吃药。”<br />
“可能都有。”莺芝道，“她身上很多伤口，晚上又沾了水，忽然就烧起来了。”<br />
万措动作一顿，也皱起眉，显然想问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br />
他倒了一杯温水，把相应的药拿了过来，递给莺芝，附带的还有一支温度计。<br />
“消炎药，退烧药，一起吃吧。”<br />
莺芝点点头，接过药和水，一点点喂给王诗蔓。<br />
王诗蔓人都不清醒，这通药喂得很困难。<br />
万措看了两眼，大步走开，到了一旁的书桌边坐下，开始翻看着什么书。<br />
他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说。<br />
等莺芝给王诗蔓喂完药，把水杯放下，万措才从书里抬起头，递过去一包湿纸巾，看向她。<br />
“你怎么会在这里？”<br />
莺芝抽了张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渍，声音平静：<br />
“我来给你父亲算卦。”<br />
万措脸上划过一抹错愕。<br />
毫无疑问，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答案。<br />
提起这个，莺芝又看了他两眼。<br />
“你母亲呢？下葬了吗。”<br />
万措沉默了下去。<br />
好像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是什么极难回答的诘问一样。<br />
良久，他才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br />
“……没有。”<br />
“你想说吗？”莺芝问。<br />
“……”万措又沉默了一会儿，屋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br />
几分钟过去，他才缓慢地开口。<br />
“我知道他不在意我母亲，但我没想到，他竟然……”<br />
或许因为莺芝不是这里的人，与这里的人都不熟悉，也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在外边认识、却知道这件事的人，抑或她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扮演的都是一个倾听者——<br />
种种情志所致，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几天的郁结于心的闷燥和痛苦一股脑地吐了出来。<br />
“我当时打电话回来，明明说过了，让他们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可是，我紧赶慢赶，回来后得到的只是他已经把我母亲的尸体送出去了的消息……”<br />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连死，他们都不肯给我母亲一个安稳——”<br />
语速渐渐提快，压抑的情绪也逐渐走高，万措闭上眼，狠狠揉了一把脸。<br />
“白天的时候我去找了，没有找到。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还会去继续找……一直找……”<br />
他喉头滚动几番，眼眶发红，隐隐带着红色的血丝。<br />
英俊的面容无端生出一些狰容。<br />
莺芝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看了他片刻，忽然开口：<br />
“这样做，会让你觉得心安吗？”<br />
冷不丁的询问，把万措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br />
他一滞，旋即面露困惑。<br />
这问题来得太突兀，任谁一时都很难理解。<br />
莺芝也意识到了话题的跳跃，于是她解释道：<br />
“即便明明知道，找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依然没办法为她迎来尊重和体面，但你依旧会‘不厌其烦’‘不遗余力’地寻找你母亲的尸身……——是因为这样做，会让你受到煎熬的心好受一些吗？”<br />
万措怔怔然愣住。<br />
莺芝复又道：“你现在的举动，无异于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让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br />
“万措，你是在感动自己吗？”<br />
万措已经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br />
他五官有那么一瞬似有扭曲，可很快又恢复。<br />
在接下来几秒钟内，万措所表现出的痛苦和挣。扎都消失不见。
莺芝止住念头，把王诗蔓往上托了托，步履快而轻，在狭窄黑暗的小道里穿行着。<br />
夜里风凉，冬夜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br />
莺芝手腕一翻，又取出件厚一些的衣服，把王诗蔓整个裹了进去。<br />
依照白天走过一遍的路，她目标明确地在一家又一家的夹道中穿行着。<br />
她的身后，一家又一家的灯光涟漪般呈扩散之势次第亮起。<br />
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大声地吠叫着，村子在逐渐醒来。<br />
王诗蔓烧得迷糊，意识昏沉，本能地靠近热源莺芝，又想挥开身上的厚衣服。<br />
微弱的呢喃从她口中传来，破碎不成句。<br />
“妈妈……”<br />
莺芝暂时停下脚步，探了探王诗蔓的状态，略一停顿，指尖再度点上她眉心。<br />
不甚明亮的一点柔和光芒渗进王诗蔓眉宇间，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许多。<br />
莺芝平复了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接下来的计划。<br />
王诗蔓的状态太差，即便她可以短暂给予一些灵力，但毕竟不是适宜凡人体质的药，只能减轻一些痛苦，没办法和药对等。<br />
而以现在这种，她需要时不时给予对方灵力的情况，也不太能带着人走回乡镇县城的医院。<br />
不能走了，需要优先寻找药物，或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等待红线小人的归来。<br />
药物是首要的。<br />
药——<br />
莺芝抬起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脚下一转，回身，朝着刚刚走过的方向行去。<br />
她想到了一个人。<br />
几分钟后，莺芝站到了一家的侧墙外，倾听着不远处的动静。<br />
前边，砰砰砰的拍门声刚过去，一个有点糙哑的男声从院子里离开，任由另一道年轻些的男声再如何劝说，也依旧跟着吵闹的人群逐渐远去。<br />
确认人群走远后，莺芝没有再犹豫，抱着王诗蔓转出了夹道。<br />
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站在院门的大灯下，望着远去的人群，脸上表情晦暗，复杂难明。<br />
莺芝在他两步外站定。<br />
那人似有察觉，转头看来，眼瞳骤缩。<br />
“——小莺？！”<br />
莺芝站定，微仰起头，看向在高一级台阶上立着的年轻男人。<br />
对方惊疑不明，正想追问，却忽然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br />
他更加震惊。<br />
“……这是？！”<br />
莺芝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声音平静：“她发烧了。”<br />
她侧转眼眸，看向人群离去的方向。<br />
“万措，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br />
万措张了张嘴，哑然一瞬，眼底似有屈辱闪过。<br />
“……你认为，我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吗？”<br />
闻言，莺芝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她单刀直入：<br />
“有药吗？”<br />
“……有。”<br />
万措定定地看了她怀里被裹着的人一眼，退开几步，让开门口的位置。<br />
“进来吧。”<br />
莺芝也不纠结，直接抱着王诗蔓走了进去。<br />
她之所以选择来找万措，最大的倚仗就是，她看过万措的缘线，也看过他的命理，算是对他的性格和处事有一定的了解。<br />
无论他和村里这些产业有没有关系，知不知情，又是如何看的——<br />
在发现莺芝和王诗蔓后，他都有极大概率不会选择把她们控制住，而是会本能地保持彬彬有礼、矜持礼貌的作风。<br />
对莺芝和眼下的王诗蔓来说，这就足够了。<br />
在万措的带领下，莺芝抱着王诗蔓来到了主屋西侧的屋子。<br />
“这是我的房间，”他指了指干净整洁，只有少许褶痕的床铺，“可以让她先躺上去，才换的新床单。”<br />
说话间，万措动作未停，走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旁边，拿出一个四方的小<br />
药包，拉开拉链后，里边整齐摆放着许多药品。<br />
他回头看了一眼，莺芝正把裹在王诗蔓身上的衣服拿下来，试她的体温。<br />
“只是发烧吗，着凉了还是？还有没有别的症状。”<br />
见莺芝微微蹙眉，万措补充道：<br />
“家里现在只有我自己在，不管发生了什么，可以放心先吃药。”<br />
“可能都有。”莺芝道，“她身上很多伤口，晚上又沾了水，忽然就烧起来了。”<br />
万措动作一顿，也皱起眉，显然想问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br />
他倒了一杯温水，把相应的药拿了过来，递给莺芝，附带的还有一支温度计。<br />
“消炎药，退烧药，一起吃吧。”<br />
莺芝点点头，接过药和水，一点点喂给王诗蔓。<br />
王诗蔓人都不清醒，这通药喂得很困难。<br />
万措看了两眼，大步走开，到了一旁的书桌边坐下，开始翻看着什么书。<br />
他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说。<br />
等莺芝给王诗蔓喂完药，把水杯放下，万措才从书里抬起头，递过去一包湿纸巾，看向她。<br />
“你怎么会在这里？”<br />
莺芝抽了张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渍，声音平静：<br />
“我来给你父亲算卦。”<br />
万措脸上划过一抹错愕。<br />
毫无疑问，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答案。<br />
提起这个，莺芝又看了他两眼。<br />
“你母亲呢？下葬了吗。”<br />
万措沉默了下去。<br />
好像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是什么极难回答的诘问一样。<br />
良久，他才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br />
“……没有。”<br />
“你想说吗？”莺芝问。<br />
“……”万措又沉默了一会儿，屋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br />
几分钟过去，他才缓慢地开口。<br />
“我知道他不在意我母亲，但我没想到，他竟然……”<br />
或许因为莺芝不是这里的人，与这里的人都不熟悉，也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在外边认识、却知道这件事的人，抑或她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扮演的都是一个倾听者——<br />
种种情志所致，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几天的郁结于心的闷燥和痛苦一股脑地吐了出来。<br />
“我当时打电话回来，明明说过了，让他们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可是，我紧赶慢赶，回来后得到的只是他已经把我母亲的尸体送出去了的消息……”<br />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连死，他们都不肯给我母亲一个安稳——”<br />
语速渐渐提快，压抑的情绪也逐渐走高，万措闭上眼，狠狠揉了一把脸。<br />
“白天的时候我去找了，没有找到。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还会去继续找……一直找……”<br />
他喉头滚动几番，眼眶发红，隐隐带着红色的血丝。<br />
英俊的面容无端生出一些狰容。<br />
莺芝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看了他片刻，忽然开口：<br />
“这样做，会让你觉得心安吗？”<br />
冷不丁的询问，把万措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br />
他一滞，旋即面露困惑。<br />
这问题来得太突兀，任谁一时都很难理解。<br />
莺芝也意识到了话题的跳跃，于是她解释道：<br />
“即便明明知道，找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依然没办法为她迎来尊重和体面，但你依旧会‘不厌其烦’‘不遗余力’地寻找你母亲的尸身……——是因为这样做，会让你受到煎熬的心好受一些吗？”<br />
万措怔怔然愣住。<br />
莺芝复又道：“你现在的举动，无异于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让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br />
“万措，你是在感动自己吗？”<br />
万措已经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br />
他五官有那么一瞬似有扭曲，可很快又恢复。<br />
在接下来几秒钟内，万措所表现出的痛苦和挣。扎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