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呼吸相贴，心跳纠缠心跳。<br />
夏理用微凉的食指拨开徐知竞的碎发，沿着眉骨一直抚向喉结。<br />
突兀的弧度正对上另一处愈发鲜明的抵弄。<br />
他甚至不算讽刺，只是平静地陈述。<br />
“徐知竞。”<br />
“这是欲望，不是爱情。”<br />
第69章<br />
真正做出决定,大多需要一个契机。<br />
夏理的人生最初被困在徐知竞身边，围着对方打转。<br />
被缠住的风筝一般，飘飘摇摇等线断。<br />
如今他又驻留在江城。要比以往更添上迷茫,以及对未来的彷徨。<br />
夏理算着日期。<br />
感恩节过后不久便是圣诞，再往后，ski week，spring break接踵而来。<br />
夏理就这么一直想到遥远的夏天，不知所谓地计算着徐知竞可能出现的时间。<br />
他实际上一点也不期待。<br />
但假使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事能够让夏理打发时间。<br />
夏理的父母期间来过一次。<br />
不常处理家事的父亲倒还装装样子，演出一副关切慈爱的态度。<br />
母亲则全然不曾掩饰对这个大儿子的反感,话里话外指责夏理丢尽了夏家的脸面。<br />
他们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br />
夏理完成了使命,本应悄无声息地退场。<br />
可惜外界的风闻没能留给他体面，让乔书然对他仅有的些许喜爱都烟消云散。<br />
艺术往往强调亲缘之爱。<br />
现实却更多被人性所影响。<br />
对于夏家来说,夏理的功能性大于一切其他价值。<br />
因此,他被赋予的定义注定不可能是备受宠爱的孩子。<br />
夏理是工具，是礼物，是权衡利弊后夏家奉上的投名状。<br />
徐知竞的偏爱也只能体现夏理作为一件物品的贵重。<br />
一言蔽之，夏家夫妇用以衡量夏理的方式从来与小儿子不同。<br />
是冷漠的,苛刻的，对死物的严格评鉴。<br />
——<br />
“你送我的那只表，现在还可以兑现吗？”<br />
“只要你愿意,随时。”<br />
夏理拨出这通电话时，徐知竞正和谭小姐坐在花园的长凳上。<br />
前者经过走廊，隔着玻璃瞧见翩飞的落叶。<br />
灿黄银杏被初冬的寒风推搡，铺天盖地拂落。<br />
风忽而一停，掩在其后的人物便揭晓，由窗棂框出分外相配的画面。<br />
江城的冬季多雨,气候总是阴冷而潮湿。<br />
谭小姐穿了件不算厚重的大衣，时间一久，便觉得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br />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屋里走。<br />
夏理站在窗下没动，看两人走进连廊，推开门，短暂消失在了视野之中。<br />
少顷，谭小姐的声音从前厅传来，似乎心情不错，言谈间还带着些舒缓的笑意。<br />
“我和……就是和之前那个男的分手了。”<br />
“怎么？”<br />
“观念什么的还是有差距吧。”<br />
除却冲动与吸引，价值观在爱情之中同样占据了重要的比例。<br />
最初的真诚与所有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在日积月累之下依旧有可能变为演绎，暴露出对财富的贪婪，以及对通往更高圈层的急切。<br />
彼时的谭璇天真地抱有对纯粹爱情的幻想，认为差距可以被填补，爱亦该亘古不变。<br />
然而现实却告诉她，父母的警醒并非过度保护，而是在拥有足够阅历的前提下，对既定危险的预判。<br />
“玩玩还可以。真要往后走的话，确实还是得照我爸说的，要找个门当户对的。”<br />
她说罢，将视线移向徐知竞。<br />
后者没有表态，倒是屋外再度掠过一阵风，卷来满山簌簌的鸣响。<br />
“这句话很土吧？”谭小姐继续道，“不过我现在认为它是对的了。”<br />
徐知竞看着她，仍旧笑笑，不说话。<br />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看了眼表，差不多到晚餐时间。<br />
“我去看看夏理醒了没。”<br />
徐知竞一会儿要和谭小姐去湖区一家餐厅。<br />
两家父母安排的饭局，他不好拂了面子，只得应下。<br />
长辈们的用意足够明显。<br />
先前两人都没有什么想法倒还好说，但今天的这顿饭显然和谭璇的一番话有关。<br />
对方在明知徐知竞不可能接受的情况下依然如此暗示。<br />
仿佛要他即刻便在权力与阶级构筑的现实，及虚渺而无望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br />
徐知竞不敢保证更长远的未来，但他清楚地明白，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夏理即是唯一的答案。<br />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星点声响地将门打开。<br />
屋内的窗帘关着，夏理的午觉似乎睡了太久。<br />
徐知竞经过一片漆黑的小客厅，视觉渐渐适应黑暗，模糊地勾出些轮廓。<br />
通向卧室的门半掩着，仪器全关了，堆叠在床两侧，生出废墟般的冷然与岑寂。<br />
夏理像是睡得很沉，只从被子里露出小半颗脑袋。<br />
精巧漂亮的鼻尖被遮在纯白的布料之下。<br />
长睫毛随呼吸轻微地颤着，在眼下投落两片蝶羽似的轻盈的影子。<br />
徐知竞俯身，在夏理额前落下一个很纯情，很干净的吻。<br />
过后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出去，回到前厅，嘱咐看护让夏理按时吃药，别错过晚餐。<br />
夏理听见一声极轻的关门声。<br />
他缓慢地抬起眼帘，视线停留在半垂的角度，睫毛擦过蓬松的被子，带来一秒钟的短暂阻力。<br />
徐知竞的温柔和深情似乎已经无法再左右夏理。<br />
后者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去猜对方说给他听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借口。<br />
夏理意识到他确实不该再犹豫不决，所谓的契机一早便已出现，是他刻意忽视，还骗自己说爱就是与痛苦共生。<br />
——<br />
几天后，徐知竞的假期结束，与往年一样飞往纽约。<br />
翌日，徐母来看望夏理，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几件新年礼物。<br />
她不做过多的铺垫，开门见山，希望夏理能够离开，让徐知竞回到规划好的人生中。<br />
夏理少有地直视她的眼睛，莫名在其中读到了疲惫。<br />
印象中，徐知竞的母亲始终优雅且强势。<br />
夏理甚至一度幻想过自己也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在一切场合之下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br />
“夏理，阿姨不是不喜欢你。”<br />
“阿姨看着你长大。如果你是女生，就算竞竞的爸爸反对，阿姨也会为你争取。”<br />
“但时代还没有进步到那样的程度，你们也没办法真的有结果。”<br />
“竞竞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永远当一个躲在父母庇护下的小孩子。”<br />
正如徐母所说，夏理在对方身边长大，甚至要比与母亲相处的时间更长。<br />
或许是他天真。<br />
但他确实愿意相信对方的话。<br />
夏理不算漫长地留出了片刻沉默，望向徐母的目光淡淡收回，盯着地板像是要哭。<br />
他并不为自己感到委屈，也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所亏欠。<br />
夏理只是反复在心底拆解对方所说的话，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br />
“阿姨带了合同，是之前答应了要给你的那部分股份。”<br />
徐母的助理实际一早就给夏理发了电子版，这会儿又递来打印好的文件，在徐母的示意下搁到了靠近夏理的桌边。<br />
“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你给小陈发信息。阿姨过几天叫王律他们过来，后面审议和申报有点麻烦，让他们带带你。”<br />
“……不用这样的。”<br />
夏理的喉咙像被一团湿棉花堵着，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艰难。<br />
他不否认徐母曾经对他的爱，也曾在某些过往的瞬间，为对方传递的温柔脱口而出一句‘妈妈’。<br />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br />
夏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念念不忘的大院。自那时遗留的情感，亦将在这个冬天彻底终结。<br />
“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不用这样的。”<br />
夏理拒绝了，他再清楚不过，该与徐知竞划清界限。<br />
表上的指针走过一圈，徐母的叹息来得分外迟缓。<br />
她在抬手的瞬间像是犹豫了半秒，在两人之间倏地停顿，到底还是落在夏理发间，同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抚至耳后。<br />
“好孩子。”<br />
这天的谈话就停在这句简短的赞美。<br />
徐知竞的母亲不是会被他人左右决定的性格。<br />
因此，她还是给了夏理一笔不菲的补偿，并定期向账户汇入足够任何人在海外维持奢侈生活的费用。<br />
她在新年的第一天与夏理道别。<br />
亲自送夏理去往机场，在安检之前，最后给了已经长大的夏理一个拥抱。<br />
徐母什么都没有说。<br />
没有再见，亦没有祝福。<br />
只是望着夏理没入人潮。<br />
再一个转角，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建筑之后，甚至连影子都被掩去，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这么退出了徐知竞的人生。
夏理用微凉的食指拨开徐知竞的碎发，沿着眉骨一直抚向喉结。<br />
突兀的弧度正对上另一处愈发鲜明的抵弄。<br />
他甚至不算讽刺，只是平静地陈述。<br />
“徐知竞。”<br />
“这是欲望，不是爱情。”<br />
第69章<br />
真正做出决定,大多需要一个契机。<br />
夏理的人生最初被困在徐知竞身边，围着对方打转。<br />
被缠住的风筝一般，飘飘摇摇等线断。<br />
如今他又驻留在江城。要比以往更添上迷茫,以及对未来的彷徨。<br />
夏理算着日期。<br />
感恩节过后不久便是圣诞，再往后，ski week，spring break接踵而来。<br />
夏理就这么一直想到遥远的夏天，不知所谓地计算着徐知竞可能出现的时间。<br />
他实际上一点也不期待。<br />
但假使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事能够让夏理打发时间。<br />
夏理的父母期间来过一次。<br />
不常处理家事的父亲倒还装装样子，演出一副关切慈爱的态度。<br />
母亲则全然不曾掩饰对这个大儿子的反感,话里话外指责夏理丢尽了夏家的脸面。<br />
他们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br />
夏理完成了使命,本应悄无声息地退场。<br />
可惜外界的风闻没能留给他体面，让乔书然对他仅有的些许喜爱都烟消云散。<br />
艺术往往强调亲缘之爱。<br />
现实却更多被人性所影响。<br />
对于夏家来说,夏理的功能性大于一切其他价值。<br />
因此,他被赋予的定义注定不可能是备受宠爱的孩子。<br />
夏理是工具，是礼物，是权衡利弊后夏家奉上的投名状。<br />
徐知竞的偏爱也只能体现夏理作为一件物品的贵重。<br />
一言蔽之，夏家夫妇用以衡量夏理的方式从来与小儿子不同。<br />
是冷漠的,苛刻的，对死物的严格评鉴。<br />
——<br />
“你送我的那只表，现在还可以兑现吗？”<br />
“只要你愿意,随时。”<br />
夏理拨出这通电话时，徐知竞正和谭小姐坐在花园的长凳上。<br />
前者经过走廊，隔着玻璃瞧见翩飞的落叶。<br />
灿黄银杏被初冬的寒风推搡，铺天盖地拂落。<br />
风忽而一停，掩在其后的人物便揭晓，由窗棂框出分外相配的画面。<br />
江城的冬季多雨,气候总是阴冷而潮湿。<br />
谭小姐穿了件不算厚重的大衣，时间一久，便觉得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br />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屋里走。<br />
夏理站在窗下没动，看两人走进连廊，推开门，短暂消失在了视野之中。<br />
少顷，谭小姐的声音从前厅传来，似乎心情不错，言谈间还带着些舒缓的笑意。<br />
“我和……就是和之前那个男的分手了。”<br />
“怎么？”<br />
“观念什么的还是有差距吧。”<br />
除却冲动与吸引，价值观在爱情之中同样占据了重要的比例。<br />
最初的真诚与所有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在日积月累之下依旧有可能变为演绎，暴露出对财富的贪婪，以及对通往更高圈层的急切。<br />
彼时的谭璇天真地抱有对纯粹爱情的幻想，认为差距可以被填补，爱亦该亘古不变。<br />
然而现实却告诉她，父母的警醒并非过度保护，而是在拥有足够阅历的前提下，对既定危险的预判。<br />
“玩玩还可以。真要往后走的话，确实还是得照我爸说的，要找个门当户对的。”<br />
她说罢，将视线移向徐知竞。<br />
后者没有表态，倒是屋外再度掠过一阵风，卷来满山簌簌的鸣响。<br />
“这句话很土吧？”谭小姐继续道，“不过我现在认为它是对的了。”<br />
徐知竞看着她，仍旧笑笑，不说话。<br />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看了眼表，差不多到晚餐时间。<br />
“我去看看夏理醒了没。”<br />
徐知竞一会儿要和谭小姐去湖区一家餐厅。<br />
两家父母安排的饭局，他不好拂了面子，只得应下。<br />
长辈们的用意足够明显。<br />
先前两人都没有什么想法倒还好说，但今天的这顿饭显然和谭璇的一番话有关。<br />
对方在明知徐知竞不可能接受的情况下依然如此暗示。<br />
仿佛要他即刻便在权力与阶级构筑的现实，及虚渺而无望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br />
徐知竞不敢保证更长远的未来，但他清楚地明白，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夏理即是唯一的答案。<br />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星点声响地将门打开。<br />
屋内的窗帘关着，夏理的午觉似乎睡了太久。<br />
徐知竞经过一片漆黑的小客厅，视觉渐渐适应黑暗，模糊地勾出些轮廓。<br />
通向卧室的门半掩着，仪器全关了，堆叠在床两侧，生出废墟般的冷然与岑寂。<br />
夏理像是睡得很沉，只从被子里露出小半颗脑袋。<br />
精巧漂亮的鼻尖被遮在纯白的布料之下。<br />
长睫毛随呼吸轻微地颤着，在眼下投落两片蝶羽似的轻盈的影子。<br />
徐知竞俯身，在夏理额前落下一个很纯情，很干净的吻。<br />
过后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出去，回到前厅，嘱咐看护让夏理按时吃药，别错过晚餐。<br />
夏理听见一声极轻的关门声。<br />
他缓慢地抬起眼帘，视线停留在半垂的角度，睫毛擦过蓬松的被子，带来一秒钟的短暂阻力。<br />
徐知竞的温柔和深情似乎已经无法再左右夏理。<br />
后者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去猜对方说给他听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借口。<br />
夏理意识到他确实不该再犹豫不决，所谓的契机一早便已出现，是他刻意忽视，还骗自己说爱就是与痛苦共生。<br />
——<br />
几天后，徐知竞的假期结束，与往年一样飞往纽约。<br />
翌日，徐母来看望夏理，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几件新年礼物。<br />
她不做过多的铺垫，开门见山，希望夏理能够离开，让徐知竞回到规划好的人生中。<br />
夏理少有地直视她的眼睛，莫名在其中读到了疲惫。<br />
印象中，徐知竞的母亲始终优雅且强势。<br />
夏理甚至一度幻想过自己也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在一切场合之下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br />
“夏理，阿姨不是不喜欢你。”<br />
“阿姨看着你长大。如果你是女生，就算竞竞的爸爸反对，阿姨也会为你争取。”<br />
“但时代还没有进步到那样的程度，你们也没办法真的有结果。”<br />
“竞竞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永远当一个躲在父母庇护下的小孩子。”<br />
正如徐母所说，夏理在对方身边长大，甚至要比与母亲相处的时间更长。<br />
或许是他天真。<br />
但他确实愿意相信对方的话。<br />
夏理不算漫长地留出了片刻沉默，望向徐母的目光淡淡收回，盯着地板像是要哭。<br />
他并不为自己感到委屈，也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所亏欠。<br />
夏理只是反复在心底拆解对方所说的话，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br />
“阿姨带了合同，是之前答应了要给你的那部分股份。”<br />
徐母的助理实际一早就给夏理发了电子版，这会儿又递来打印好的文件，在徐母的示意下搁到了靠近夏理的桌边。<br />
“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你给小陈发信息。阿姨过几天叫王律他们过来，后面审议和申报有点麻烦，让他们带带你。”<br />
“……不用这样的。”<br />
夏理的喉咙像被一团湿棉花堵着，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艰难。<br />
他不否认徐母曾经对他的爱，也曾在某些过往的瞬间，为对方传递的温柔脱口而出一句‘妈妈’。<br />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br />
夏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念念不忘的大院。自那时遗留的情感，亦将在这个冬天彻底终结。<br />
“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不用这样的。”<br />
夏理拒绝了，他再清楚不过，该与徐知竞划清界限。<br />
表上的指针走过一圈，徐母的叹息来得分外迟缓。<br />
她在抬手的瞬间像是犹豫了半秒，在两人之间倏地停顿，到底还是落在夏理发间，同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抚至耳后。<br />
“好孩子。”<br />
这天的谈话就停在这句简短的赞美。<br />
徐知竞的母亲不是会被他人左右决定的性格。<br />
因此，她还是给了夏理一笔不菲的补偿，并定期向账户汇入足够任何人在海外维持奢侈生活的费用。<br />
她在新年的第一天与夏理道别。<br />
亲自送夏理去往机场，在安检之前，最后给了已经长大的夏理一个拥抱。<br />
徐母什么都没有说。<br />
没有再见，亦没有祝福。<br />
只是望着夏理没入人潮。<br />
再一个转角，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建筑之后，甚至连影子都被掩去，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这么退出了徐知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