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果然来了，福全手里还捧着一匹浮光锦。<br />
我把桂花冰酪盛给他，自己则到院里给花浇水。他不知何时端着碗坐到院中来问：「木兰，你没听说我在丞相府的宴席上大放光彩给霍霆兄长长脸的事？」<br />
「听说了。」<br />
「你不高兴？」<br />
「你年纪尚小已有如此名气，他日扶摇直上，名满盛京亦是自然而然，我高兴，但不可表露太过。」<br />
汤匙极轻地落入碗中，白玉一样的脸忽然堵在我面前：「木兰，为何我总觉得你是有意躲着我，回避我？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奇怪了，从前你总是想什么就与我说什么，为何现在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也不对我笑？」<br />
我笑：「读书不该是开阔心胸的吗，怎么我看你像是读傻了似的，尽思虑些不必要的事。起开，一会儿浇到你脚上了。」<br />
霍霆忽然伸手摁在我拿水瓢的腕上，一动不动把我瞧着，我才发现他以往圆月一般的脸蛋长出了模糊的棱角，骨节分明的五指瞧上去竟像是大过了我。<br />
我试图甩开他，但没成功。<br />
「木兰，你不是下人。」<br />
我有些不悦：「有日你出人头地自立门户时，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br />
「言下之意便是要我能撑起门户时你才肯好好看我，好好与我说话？」<br />
我别过脸去，不置可否。<br />
「好，你等着。」<br />
霍玹气恼地拂袖离去，我才发现他如今长得翠竹一般笔挺。<br />
像我的山茶树，一天一个样。<br />
人说育人如养花，一点不假。<br />
霍府很大，大到若有意不出门，身处一府的人数年都可能见不到面。<br />
正如那个夏夜被霍霆严厉训斥后，我们彼此都未再见过。<br />
后来见面，是为了庆贺霍玹中举人。<br />
霍玹十四岁中举，虽不算破天荒的，但已是十分难得。<br />
霍霆一高兴便在府上设宴，款待来贺的亲朋。<br />
我在后院湖边望着月色，在心头告慰霍辛少爷和大夫人。此时的热闹盛景虽不属于我，我却觉得自己的功业已做了大半。<br />
霍玹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一把抓着我的手腕：「木兰，你怎么在这儿，我四处找你，来，跟我走。」<br />
「你作甚，别拉拉扯扯。」<br />
如今的霍玹站我身侧已高出一大截，我闻出他身上有淡淡酒味，想必是席间被人劝着喝了些。<br />
「阿迟，你才多大，怎可饮酒？我知你辛苦，有今日成绩亦很欢喜，但再欢喜也不可失了分寸，更不可叫人看出来。我们毕竟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太欢喜了怕人说得意忘形，而且……」<br />
我一面被霍玹拉着走，一面絮叨，直到穿过回廊，我才意识到自己离芳榭园已经远了。<br />
可好似已回不去。<br />
回廊另一端，霍霆正把客人送走，回身来就与我们撞个正着。<br />
霍玹立刻恭谨地行礼：「兄长。」暗处不忘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来赶紧跟着道：「见过大人。」<br />
我弯着腰，却感觉似有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br />
多年前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至今仍令我窒息，因而我行完礼就打算跑路：「奴婢去帮夏姑姑了。」<br />
霍玹的手却一把扣过来：「兄长，还记得放榜那日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奖赏，阿迟今日斗胆请你为我做主，我想娶卢木兰！」<br />
我惊得倒退，然而手上的力度却半分不让。<br />
「小少爷，你醉了！」我只敢抬眼瞧了霍霆一下，只见他微眯着眼，似攒着不快，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br />
我赶紧跪下去：「大人，阿迟少爷年纪小，许是第一次饮酒才会这般没有分寸，请您莫怪罪，也别将他的话放心上。」<br />
「木兰，我没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对你的心意。」<br />
我急得快发疯，若不是霍霆在，我真想一巴掌拍到霍玹脸上去：「你才多大，荒不荒唐？！」<br />
居高临下的霍霆缓缓开口：「她说得对，霍玹，你才十四。」<br />
「兄长，我知道，可是木兰快十八了呀，她等不起，我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一个承诺，我不能让她被人指指点点，否则，我不能安心读书。求你为我俩先结一个婚约，等他日我高中再娶她过门，总之，我认定了她。」<br />
「若我没记错，这丫头本是大嫂买回来给你霍辛兄长做妾，若非变故，你与她应当叔嫂相称。」<br />
「即便有叔嫂的虚名，先人也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虽不被后世认可，但木兰也并未真的嫁给了我兄长。且当时我兄嫂情深意厚，他二人本就曾有心要撮合我与木兰，只是那时年幼又逢变故才不了了之。」<br />
「好一个兄终弟及。」<br />
霍霆提起一脚踩在霍玹肩头，稍一使劲，霍玹整个人都被掀翻了。<br />
霍霆太过高大，不见他很是动怒，我却有一副天将要塌的危亡感。<br />
生怕霍霆再下狠手，我赶紧求饶：「阿迟荒唐，请大人看在手足之情的分上宽恕他，他是读书人，切莫打伤了他，奴婢愿意受罚。」<br />
「是吗，卢木兰，你愿意替他受罚？」<br />
第6章<br />
霍玹被罚跪祠堂，需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跪上三日。<br />
霍霆好似遗忘了我这个「罪人」，我在芳榭园如何等都没有等来他下令。<br />
我终于坐不住，只身寻到碎玉园去。
我把桂花冰酪盛给他，自己则到院里给花浇水。他不知何时端着碗坐到院中来问：「木兰，你没听说我在丞相府的宴席上大放光彩给霍霆兄长长脸的事？」<br />
「听说了。」<br />
「你不高兴？」<br />
「你年纪尚小已有如此名气，他日扶摇直上，名满盛京亦是自然而然，我高兴，但不可表露太过。」<br />
汤匙极轻地落入碗中，白玉一样的脸忽然堵在我面前：「木兰，为何我总觉得你是有意躲着我，回避我？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奇怪了，从前你总是想什么就与我说什么，为何现在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也不对我笑？」<br />
我笑：「读书不该是开阔心胸的吗，怎么我看你像是读傻了似的，尽思虑些不必要的事。起开，一会儿浇到你脚上了。」<br />
霍霆忽然伸手摁在我拿水瓢的腕上，一动不动把我瞧着，我才发现他以往圆月一般的脸蛋长出了模糊的棱角，骨节分明的五指瞧上去竟像是大过了我。<br />
我试图甩开他，但没成功。<br />
「木兰，你不是下人。」<br />
我有些不悦：「有日你出人头地自立门户时，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br />
「言下之意便是要我能撑起门户时你才肯好好看我，好好与我说话？」<br />
我别过脸去，不置可否。<br />
「好，你等着。」<br />
霍玹气恼地拂袖离去，我才发现他如今长得翠竹一般笔挺。<br />
像我的山茶树，一天一个样。<br />
人说育人如养花，一点不假。<br />
霍府很大，大到若有意不出门，身处一府的人数年都可能见不到面。<br />
正如那个夏夜被霍霆严厉训斥后，我们彼此都未再见过。<br />
后来见面，是为了庆贺霍玹中举人。<br />
霍玹十四岁中举，虽不算破天荒的，但已是十分难得。<br />
霍霆一高兴便在府上设宴，款待来贺的亲朋。<br />
我在后院湖边望着月色，在心头告慰霍辛少爷和大夫人。此时的热闹盛景虽不属于我，我却觉得自己的功业已做了大半。<br />
霍玹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一把抓着我的手腕：「木兰，你怎么在这儿，我四处找你，来，跟我走。」<br />
「你作甚，别拉拉扯扯。」<br />
如今的霍玹站我身侧已高出一大截，我闻出他身上有淡淡酒味，想必是席间被人劝着喝了些。<br />
「阿迟，你才多大，怎可饮酒？我知你辛苦，有今日成绩亦很欢喜，但再欢喜也不可失了分寸，更不可叫人看出来。我们毕竟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太欢喜了怕人说得意忘形，而且……」<br />
我一面被霍玹拉着走，一面絮叨，直到穿过回廊，我才意识到自己离芳榭园已经远了。<br />
可好似已回不去。<br />
回廊另一端，霍霆正把客人送走，回身来就与我们撞个正着。<br />
霍玹立刻恭谨地行礼：「兄长。」暗处不忘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来赶紧跟着道：「见过大人。」<br />
我弯着腰，却感觉似有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br />
多年前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至今仍令我窒息，因而我行完礼就打算跑路：「奴婢去帮夏姑姑了。」<br />
霍玹的手却一把扣过来：「兄长，还记得放榜那日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奖赏，阿迟今日斗胆请你为我做主，我想娶卢木兰！」<br />
我惊得倒退，然而手上的力度却半分不让。<br />
「小少爷，你醉了！」我只敢抬眼瞧了霍霆一下，只见他微眯着眼，似攒着不快，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br />
我赶紧跪下去：「大人，阿迟少爷年纪小，许是第一次饮酒才会这般没有分寸，请您莫怪罪，也别将他的话放心上。」<br />
「木兰，我没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对你的心意。」<br />
我急得快发疯，若不是霍霆在，我真想一巴掌拍到霍玹脸上去：「你才多大，荒不荒唐？！」<br />
居高临下的霍霆缓缓开口：「她说得对，霍玹，你才十四。」<br />
「兄长，我知道，可是木兰快十八了呀，她等不起，我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一个承诺，我不能让她被人指指点点，否则，我不能安心读书。求你为我俩先结一个婚约，等他日我高中再娶她过门，总之，我认定了她。」<br />
「若我没记错，这丫头本是大嫂买回来给你霍辛兄长做妾，若非变故，你与她应当叔嫂相称。」<br />
「即便有叔嫂的虚名，先人也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虽不被后世认可，但木兰也并未真的嫁给了我兄长。且当时我兄嫂情深意厚，他二人本就曾有心要撮合我与木兰，只是那时年幼又逢变故才不了了之。」<br />
「好一个兄终弟及。」<br />
霍霆提起一脚踩在霍玹肩头，稍一使劲，霍玹整个人都被掀翻了。<br />
霍霆太过高大，不见他很是动怒，我却有一副天将要塌的危亡感。<br />
生怕霍霆再下狠手，我赶紧求饶：「阿迟荒唐，请大人看在手足之情的分上宽恕他，他是读书人，切莫打伤了他，奴婢愿意受罚。」<br />
「是吗，卢木兰，你愿意替他受罚？」<br />
第6章<br />
霍玹被罚跪祠堂，需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跪上三日。<br />
霍霆好似遗忘了我这个「罪人」，我在芳榭园如何等都没有等来他下令。<br />
我终于坐不住，只身寻到碎玉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