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潘煜把手机立在桌板上，示意他看，“我这都替您录着呢。”<br />
大叔的脸色不大好看：“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今天收拾不了你？”<br />
“嗯。”潘煜点头，相当诚恳，“不止今天，明天也不行，我们家有个律师团。如果您想，落地之后就能见到。”<br />
大叔定定地看着他，潘煜坦然回视，扬起唇角。<br />
“他们都知道，我还挺贵的。”<br />
一旁站着的乘务员纷纷点头，小潘机长的豪气众人皆知。大叔转走瞪得泛酸的眼球，背过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眨眼，小声地骂了句家乡话。<br />
潘煜听不懂，全当大叔是在拜佛祈祷，忏悔罪行。<br />
坐他旁边的女士怀里抱了位被吓坏的小姑娘，小朋友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巴巴地盯着潘煜瞧。<br />
女士焦心询问：“你好，你知道这飞机什么时候能起飞吗？还能不能飞了？我们都等好久了。”<br />
“能飞。”潘煜摸了摸裤兜，借了张纸巾，对着怯怯望着他的小女孩打了个响指，掌心一合一张，变出一管未拆封的糖果。<br />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哇！”<br />
“送给你。”潘煜把它递到小朋友的手上，很认真地跟她分享，“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糖果，希望你会喜欢。”<br />
小女孩看向家长，得到应允后才敢接过，甜甜道谢，尝了一颗，又立刻给了反馈，笑得很开心。<br />
抱着她的家长看她笑了，眼眶却红得更厉害，身子都在颤抖。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跟怀里的女儿额角相碰，面容是散不去的恐惧担忧。<br />
“相信我们，也相信国家。”潘煜把变魔术用的餐巾纸叠成了只小兔子，递给了后面扒着缝隙看他们的小男孩，眉眼含笑，坚定又笃信，“我们都能回去，我保证。”<br />
“说得好听。”坐他前面的男生压根不信，顾忌着潘煜，撇嘴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蚊子哼哼，“真回不去了，你们肯定比我们跑得快。”<br />
潘煜耳朵尖，轻拍了下他的座椅侧边，跟他认真商量：“给个机会，看看我们会不会坚定地护你们到最后一刻。”<br />
客舱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潘煜除了变魔术、做手工，就是讲笑话、带小孩，幽默风趣，成功地抚慰了客舱内大部分乘客的情绪。<br />
哭声都被笑声取代，空气渐渐弥漫出轻松。<br />
新来的乘务员帮乘客去后舱接热水，悄悄跟带她的师父笑：“潘机长可真有耐心。”<br />
她师父看她跟看傻子似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飞他的航班？潘机长是我们航司的panda。”<br />
新来的乘务接句俏皮话：“可遇不可求。”<br />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听见客舱传来阵阵尖叫声，随即就是急促刺耳的内部电话铃响起。<br />
“死人了，”正在前面服务的乘务员跟着乘务长一起匆匆跑来，“停机坪交火了，有乘客亲眼目睹人员伤亡。”<br />
乘务长接着驾驶舱打来的电话，有条不紊地吩咐：“收到，现在关闭客舱灯光，取消一切照明设施。”<br />
乘务长用中英双语向客舱播报情况，乘务员们都自觉依次走到客舱内，安抚乘客情绪，低声提醒乘客低头弯腰，不要乱动。<br />
潘煜拿着手电，再次检查了客舱舱门。<br />
孔昊从驾驶舱内走出，一路寻到了他身边：“郑机长找你。”<br />
潘煜把手电交给安全员，自己跟着孔昊回到驾驶舱。郑景恒和曹广申坐在前边，两人手都已搭在了驾驶舵上。<br />
“景哥。”<br />
郑景恒目光紧紧盯着舷窗外，闻声也只略微侧了下头，视线都没有偏转半分。<br />
“别乱跑。”<br />
死亡鲜血淋漓地现在眼前，没有人不会脊背发凉。<br />
使命与担当早已刻在了他的肩膀上，成为一生都抹不去的印章。郑景恒不贪心，他只希望潘煜能多一分可能。<br />
驾驶舱内安静无声，无线电频道里管制员的声音都带着泪腔，颤着声音。<br />
半个小时前，有人闯进了管制室。<br />
离他们不远处的m国飞机不愿再等，几乎是在交火停下的瞬间，驾驶员便开口，声音急躁不耐。<br />
“we are ready for start-up，au8912.”（我们已经准备好启动，au8912）<br />
“airport didn’t give you any permission， sir. cancel your pushback and start-up， au8912.”（au8912，机场不允许，取消推出和启动。）<br />
“in this case， we will continue our push and start with our own discretion for our departure， au8912.”（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我们拥有的飞离自决权，我们将继续推出启动，au8912。）<br />
“au8912. no one got any permission， for your information.”（au8912，请知晓，没有人得到任何许可。）<br />
“please， coordinate pushback and start-up with own discretion. au8912.”（出于飞离自决权，请协调让我们启动推出，au8912。）<br />
“au8912，there is no atcs for now.if you depart， there is no response from atc.（au8912，现在没有管制员，如果你坚持离场，是得不到任何空管的回应。）<br />
“au8912. okay， so， can we continue departure in our own responsibility according our flight plan route？”（明白，我们会对我们离场负责并根据计划航路执飞，现在可以继续了吗？au8912。）<br />
“roger， sir. on your own discretion， start-up and pushback approved for runway 05l. au8912.”（收到，根据你们的自决权，允许推出，跑道05l，au8912。）【1】<br />
……<br />
“卧槽，他们不会真要飞吧？”孔昊震惊，“别再被打下来了。”<br />
“外面的那些人是疯了，又不是不要命，au8912机身上喷绘有他们国家的国旗。”曹广申喝了口水，“真有本事打下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br />
孔昊瞬间来了想法：“那我们机身喷的也有国旗，我们能不能？”<br />
驾驶舱内一片安静，活像他毒哑了三人。<br />
“我也不是非得找事、沉不住气，关键是现在情况真不稳当。”孔昊有点脸热，往上捋了捋袖子，“是，现在那帮子人是不在这交火了。可万一等会儿他们又来了呢？我知道，按说他们是不敢炸我们飞机。但枪炮无眼，只要有个走火，碰着油箱了，砰，我们就都没了。”<br />
一切都结束了。<br />
曹广申先看向潘煜，潘煜正跟乘务长通知危机暂时解除；他又看向郑景恒，郑景恒坐得很端正，目光还停在舷窗外。<br />
察觉视线，他回看过来。<br />
曹广申朝他笑了下：“先跟总部联系吧。”<br />
“…总部，”郑景恒微微侧了下身子，“不是说等通知吗？”<br />
“那是之前，”孔昊探过来半个身子，“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处境那么危急。”<br />
曹广申：“我们也该汇报下现在的情况。”<br />
郑景恒收回搭在驾驶舵上的手，转走目光：“那就问吧。”<br />
孔昊连连点头，操纵按键，接通对话的瞬间就一股脑地吐清了所有情况，把跟他接线的同事都吓得有点结巴。<br />
“稍、稍等一下，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项组，我这就汇报给领导。”<br />
隔了几分钟，又像是没有，郑景恒只记得自己看了会儿潘煜戳手机屏幕，很典的一个网瘾少年样子。但透过他，像是能看见某只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狮子，慵慵懒懒，不似平常，他会露出极其罕见的可爱，像个不可多见的限量版大手办，让人只恨不能围着转圈，深藏家中。<br />
“319，这里总部。”低沉的嗓音突兀响在耳边，郑景恒指腹磕在表冠处，后颈不自觉涌上热意。<br />
他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沉稳有力。<br />
“我是林津庭。”<br />
第65章<br />
是林津庭。<br />
孔昊手碰领带, 下意识开始整理着装。曹广申也合上了水杯，坐直了身子，聆听讲话。<br />
对讲机传到了郑景恒的手中, 他捏着外壳, 很轻地“嗯”了声, 又停了片刻, 才敢继续出声。<br />
“林队。”<br />
林津庭很重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郑景恒。”<br />
时间都像是停在了这刻, 隔着山海战火, 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郑景恒胸口没由来的发闷，压抑不住的后悔如一座越发活跃的活火山，时刻濒临爆发边缘。<br />
潘煜戳着屏幕的手指一顿, 有点好奇一向公私分明，形象伟岸的林总队会开口说些什么？<br />
他看向黑色的对讲机。<br />
林津庭只是很平静地点过剩下三人的名字，像是把所有的重音都用在了前面，所以点过他们的时候已然能稀疏平常，声音冷硬。<br />
一辈子都学不会软着嗓子低头的人。<br />
他读完乘务组名单，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仅代表航司向你们致以最真切的问候…”<br />
一看就是在读稿子。<br />
潘煜嗤了声, 继续低头编纂自己的小作文。<br />
航司问候了他们的处境, 肯定了他们的努力，但在319能否自决起飞的问题上，林津庭停顿了。<br />
孔昊渐渐不笑了，曹广申倒还如常, 坐得依旧很端正。
大叔的脸色不大好看：“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今天收拾不了你？”<br />
“嗯。”潘煜点头，相当诚恳，“不止今天，明天也不行，我们家有个律师团。如果您想，落地之后就能见到。”<br />
大叔定定地看着他，潘煜坦然回视，扬起唇角。<br />
“他们都知道，我还挺贵的。”<br />
一旁站着的乘务员纷纷点头，小潘机长的豪气众人皆知。大叔转走瞪得泛酸的眼球，背过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眨眼，小声地骂了句家乡话。<br />
潘煜听不懂，全当大叔是在拜佛祈祷，忏悔罪行。<br />
坐他旁边的女士怀里抱了位被吓坏的小姑娘，小朋友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巴巴地盯着潘煜瞧。<br />
女士焦心询问：“你好，你知道这飞机什么时候能起飞吗？还能不能飞了？我们都等好久了。”<br />
“能飞。”潘煜摸了摸裤兜，借了张纸巾，对着怯怯望着他的小女孩打了个响指，掌心一合一张，变出一管未拆封的糖果。<br />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哇！”<br />
“送给你。”潘煜把它递到小朋友的手上，很认真地跟她分享，“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糖果，希望你会喜欢。”<br />
小女孩看向家长，得到应允后才敢接过，甜甜道谢，尝了一颗，又立刻给了反馈，笑得很开心。<br />
抱着她的家长看她笑了，眼眶却红得更厉害，身子都在颤抖。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跟怀里的女儿额角相碰，面容是散不去的恐惧担忧。<br />
“相信我们，也相信国家。”潘煜把变魔术用的餐巾纸叠成了只小兔子，递给了后面扒着缝隙看他们的小男孩，眉眼含笑，坚定又笃信，“我们都能回去，我保证。”<br />
“说得好听。”坐他前面的男生压根不信，顾忌着潘煜，撇嘴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蚊子哼哼，“真回不去了，你们肯定比我们跑得快。”<br />
潘煜耳朵尖，轻拍了下他的座椅侧边，跟他认真商量：“给个机会，看看我们会不会坚定地护你们到最后一刻。”<br />
客舱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潘煜除了变魔术、做手工，就是讲笑话、带小孩，幽默风趣，成功地抚慰了客舱内大部分乘客的情绪。<br />
哭声都被笑声取代，空气渐渐弥漫出轻松。<br />
新来的乘务员帮乘客去后舱接热水，悄悄跟带她的师父笑：“潘机长可真有耐心。”<br />
她师父看她跟看傻子似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飞他的航班？潘机长是我们航司的panda。”<br />
新来的乘务接句俏皮话：“可遇不可求。”<br />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听见客舱传来阵阵尖叫声，随即就是急促刺耳的内部电话铃响起。<br />
“死人了，”正在前面服务的乘务员跟着乘务长一起匆匆跑来，“停机坪交火了，有乘客亲眼目睹人员伤亡。”<br />
乘务长接着驾驶舱打来的电话，有条不紊地吩咐：“收到，现在关闭客舱灯光，取消一切照明设施。”<br />
乘务长用中英双语向客舱播报情况，乘务员们都自觉依次走到客舱内，安抚乘客情绪，低声提醒乘客低头弯腰，不要乱动。<br />
潘煜拿着手电，再次检查了客舱舱门。<br />
孔昊从驾驶舱内走出，一路寻到了他身边：“郑机长找你。”<br />
潘煜把手电交给安全员，自己跟着孔昊回到驾驶舱。郑景恒和曹广申坐在前边，两人手都已搭在了驾驶舵上。<br />
“景哥。”<br />
郑景恒目光紧紧盯着舷窗外，闻声也只略微侧了下头，视线都没有偏转半分。<br />
“别乱跑。”<br />
死亡鲜血淋漓地现在眼前，没有人不会脊背发凉。<br />
使命与担当早已刻在了他的肩膀上，成为一生都抹不去的印章。郑景恒不贪心，他只希望潘煜能多一分可能。<br />
驾驶舱内安静无声，无线电频道里管制员的声音都带着泪腔，颤着声音。<br />
半个小时前，有人闯进了管制室。<br />
离他们不远处的m国飞机不愿再等，几乎是在交火停下的瞬间，驾驶员便开口，声音急躁不耐。<br />
“we are ready for start-up，au8912.”（我们已经准备好启动，au8912）<br />
“airport didn’t give you any permission， sir. cancel your pushback and start-up， au8912.”（au8912，机场不允许，取消推出和启动。）<br />
“in this case， we will continue our push and start with our own discretion for our departure， au8912.”（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我们拥有的飞离自决权，我们将继续推出启动，au8912。）<br />
“au8912. no one got any permission， for your information.”（au8912，请知晓，没有人得到任何许可。）<br />
“please， coordinate pushback and start-up with own discretion. au8912.”（出于飞离自决权，请协调让我们启动推出，au8912。）<br />
“au8912，there is no atcs for now.if you depart， there is no response from atc.（au8912，现在没有管制员，如果你坚持离场，是得不到任何空管的回应。）<br />
“au8912. okay， so， can we continue departure in our own responsibility according our flight plan route？”（明白，我们会对我们离场负责并根据计划航路执飞，现在可以继续了吗？au8912。）<br />
“roger， sir. on your own discretion， start-up and pushback approved for runway 05l. au8912.”（收到，根据你们的自决权，允许推出，跑道05l，au8912。）【1】<br />
……<br />
“卧槽，他们不会真要飞吧？”孔昊震惊，“别再被打下来了。”<br />
“外面的那些人是疯了，又不是不要命，au8912机身上喷绘有他们国家的国旗。”曹广申喝了口水，“真有本事打下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br />
孔昊瞬间来了想法：“那我们机身喷的也有国旗，我们能不能？”<br />
驾驶舱内一片安静，活像他毒哑了三人。<br />
“我也不是非得找事、沉不住气，关键是现在情况真不稳当。”孔昊有点脸热，往上捋了捋袖子，“是，现在那帮子人是不在这交火了。可万一等会儿他们又来了呢？我知道，按说他们是不敢炸我们飞机。但枪炮无眼，只要有个走火，碰着油箱了，砰，我们就都没了。”<br />
一切都结束了。<br />
曹广申先看向潘煜，潘煜正跟乘务长通知危机暂时解除；他又看向郑景恒，郑景恒坐得很端正，目光还停在舷窗外。<br />
察觉视线，他回看过来。<br />
曹广申朝他笑了下：“先跟总部联系吧。”<br />
“…总部，”郑景恒微微侧了下身子，“不是说等通知吗？”<br />
“那是之前，”孔昊探过来半个身子，“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处境那么危急。”<br />
曹广申：“我们也该汇报下现在的情况。”<br />
郑景恒收回搭在驾驶舵上的手，转走目光：“那就问吧。”<br />
孔昊连连点头，操纵按键，接通对话的瞬间就一股脑地吐清了所有情况，把跟他接线的同事都吓得有点结巴。<br />
“稍、稍等一下，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项组，我这就汇报给领导。”<br />
隔了几分钟，又像是没有，郑景恒只记得自己看了会儿潘煜戳手机屏幕，很典的一个网瘾少年样子。但透过他，像是能看见某只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狮子，慵慵懒懒，不似平常，他会露出极其罕见的可爱，像个不可多见的限量版大手办，让人只恨不能围着转圈，深藏家中。<br />
“319，这里总部。”低沉的嗓音突兀响在耳边，郑景恒指腹磕在表冠处，后颈不自觉涌上热意。<br />
他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沉稳有力。<br />
“我是林津庭。”<br />
第65章<br />
是林津庭。<br />
孔昊手碰领带, 下意识开始整理着装。曹广申也合上了水杯，坐直了身子，聆听讲话。<br />
对讲机传到了郑景恒的手中, 他捏着外壳, 很轻地“嗯”了声, 又停了片刻, 才敢继续出声。<br />
“林队。”<br />
林津庭很重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郑景恒。”<br />
时间都像是停在了这刻, 隔着山海战火, 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郑景恒胸口没由来的发闷，压抑不住的后悔如一座越发活跃的活火山，时刻濒临爆发边缘。<br />
潘煜戳着屏幕的手指一顿, 有点好奇一向公私分明，形象伟岸的林总队会开口说些什么？<br />
他看向黑色的对讲机。<br />
林津庭只是很平静地点过剩下三人的名字，像是把所有的重音都用在了前面，所以点过他们的时候已然能稀疏平常，声音冷硬。<br />
一辈子都学不会软着嗓子低头的人。<br />
他读完乘务组名单，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仅代表航司向你们致以最真切的问候…”<br />
一看就是在读稿子。<br />
潘煜嗤了声, 继续低头编纂自己的小作文。<br />
航司问候了他们的处境, 肯定了他们的努力，但在319能否自决起飞的问题上，林津庭停顿了。<br />
孔昊渐渐不笑了，曹广申倒还如常, 坐得依旧很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