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做。”<br />
也许不会有人比李司净更理解噩梦的痛苦。<br />
浑浑噩噩的梦境，令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仿佛这巨大的世界也是一场巨大的梦，他永远在等不知方式不知何时的醒来。<br />
可是他依然会说：“不要太在意你的噩梦，那些只是过去没法忘记的痛苦。如果你总是咀嚼痛苦，人生都会跟着变难的。”<br />
李司净学着宋曦安慰他一样，去安慰独孤深，全然不管自己又是如何固执的家伙。<br />
“怎么了？”<br />
李司净没听到独孤深的应和，只见他仰望月亮。<br />
独孤深说：“可我的噩梦里，出现了已经去世的人。”<br />
李司净猜测，去世的人是他的母亲、父亲或者任何一个他失去的亲人。<br />
就像他总是梦到外公。<br />
“我也经常做这样的梦。”<br />
李司净说：“我总是梦到外公来救我。”<br />
独孤深专注的听，连询问都带着谨慎：“即使我从来没见过的人，也会入梦吗？”<br />
听到这样的询问，李司净诧异看他，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br />
独孤深慌张的解释道：“就是那种……从来没有见过、仅仅是听说的人……李导也会梦到他的长相，和他对话吗？”<br />
“会。”<br />
李司净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度惊诧于独孤深和自己的相似。<br />
“别说没有见过只是听说的人，甚至根本没有见过，也根本没有听说过的人，也出现在了我的噩梦里。”<br />
那是周社。<br />
那样的梦境可怕又真实。<br />
如果周社这一辈子都不出现，对他而言，就仅仅是一场又一场噩梦。<br />
可周社偏偏出现了，鲜活温柔，百依百顺，与梦里冷漠残酷的模样截然不同，令他烦恼倍增。<br />
他心跳如雷，感叹怎么独孤深也在做这样的噩梦。<br />
梦里饱经生死，现实破碎虚幻，是他不愿面对的折磨和痛苦。<br />
然而，和他最像的林荫，竟然也在反反复复的自我怀疑里，重走了他走过的路。<br />
那样的路太苦了。<br />
以至于李司净升起了宋曦一般的悲悯，坚定的告诉他：<br />
“但梦只是梦，我们不能沉浸在梦里。”<br />
“等《箱子》拍完，我带你去看看医生，无论是吃药还是住院，都得保证充足的休息才行。”<br />
那些宋曦一一说出来，被他内心否定的话，只要换一个立场，他就可以坦然的拿去劝说独孤深。<br />
就好像变得与他毫不相关似的，值得相信。<br />
独孤深发出一阵干笑，局促的抓了抓头发，“原来是这样。”<br />
“可能我最近压力太大，毕竟我没什么拍戏经验，很害怕会拖后腿……”<br />
“你很有天赋。”<br />
李司净肯定的说道，“我见过很多演员，你是最有天赋的一个。”<br />
“就算是迎渡那个家伙，也是靠了导演打磨，但你不一样，你是天生的主角。”<br />
他的话说得有些夸张。<br />
但为了安慰一个情绪低落的林荫，他不介意使用任何的美好词汇。<br />
“你可以跟迎渡学学。”<br />
平时怎么都瞧不上眼的迷信大影帝，这时候却成了他极力夸赞的对象。<br />
“别看他过度自信，目空一切，但是演技确实不错。可惜他有一点不好，今天居然跟我说，李家村太阴了，他帮忙请了地仙。”<br />
“哈哈。”<br />
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说话，独孤深笑出声。<br />
“他确实很迷信这些。之前他还想给我算命，说要给我解梦。可是我做的梦……”<br />
他并没有继续说，冷清月光笼罩的楼顶，陷入短暂的沉默。<br />
李司净并没有追问。<br />
毕竟他知道，有些梦并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br />
但有了共同的声讨对象，他们的聊天气氛，轻松愉快很多。<br />
“不是说迎渡总去清泉观，找道士做法转运吗？”<br />
“估计他没少接触这些，然后每次都撞了大运，所以变得越来越信。”<br />
“迷信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br />
“如果你没事，可以找他算算。”<br />
李司净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堂而皇之的安慰独孤深。<br />
“这家伙说自己很灵的，可以逆天改命。”<br />
独孤深没有接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李司净。<br />
“李导，你信命吗？”<br />
“不信。”李司净果断的回答。<br />
独孤深笑得畅快，“那你还叫我找迎渡算命？”<br />
“因为他是我外公朋友的孙子。”<br />
李司净并不介意和独孤深聊起这些，“我相信外公，所以也相信外公的朋友。”<br />
“至少，外公在日记里写得很清楚，他的朋友不会害人，迎渡是那位朋友的孙子，跟爷爷一模一样的胡言乱语，迷信命运，相信因果，也不会是什么坏人。”<br />
独孤深需要与人接触，那么迎渡是最好的人选。<br />
命运绝佳、有钱有闲、乐观开朗。<br />
即使李司净看迎渡并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迎渡确实是好人。<br />
与好人交往，永远不用担心自己受伤。<br />
李司净并不了解迎渡的信仰，但他了解迎渡获奖的那些电影。<br />
在月光朦胧的楼顶，他可以一部一部的拆开迎渡演过的电影，将它们当作迎渡的人生，耐心仔细的讲给独孤深听。<br />
独孤深沉默的坐在一旁，表情总是泛着恍惚，似乎有话要说。<br />
“你呢？”<br />
李司净将话题抛给他，给了他表达的机会。<br />
“你有什么喜欢的电影吗？我们可以聊一聊。”<br />
“比起那些电影，我更想知道……”<br />
独孤深止住话头，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说出口。<br />
但李司净安静等他，并不催促。<br />
这样的人只会在足够的耐心和等待里，尝试表达自己的内心。<br />
终于，独孤深思考了很久，似乎妥善权衡了“可以问”和“不该问”之后，才犹豫出声：<br />
“李导，你拍摄的《月光》到底是什么样的？”<br />
第33章<br />
李司净很容易在这样的夜晚, 回忆起那一天的月亮。<br />
浑圆悬于天空，洒下温柔如水的光芒。<br />
即使城市灯火通明, 月亮也能照得水面波光粼粼。<br />
李司净将摄像机架在了桥下，坐在寒冷的长椅上，对准了月亮照耀的桥。<br />
高桥之上，汽车飞驰，还有摩托车嗡嗡作响，哪怕夜深了也是忙碌得川流不息。<br />
显得月亮和他一样无所事事。<br />
桥下覆盖着一大片阴影，横断了月光和灯光，给畏光的鱼留存了一片宁静的夜景。<br />
这里是垂钓的天堂，李司净失眠的时候，走过来散步, 都会遇到一两个夜钓的人。<br />
他们安静的守着河水, 等待着未知的猎物上钩, 像是蛰伏于夜的雕塑, 一动不动。<br />
他想，他可以拍摄一晚上的月光。<br />
记录月光之下的忙碌城市, 遇到一两个空手而归的钓佬，去问问他们出于什么心理, 能够整夜整夜守着一条城市的河流，乐不思蜀。<br />
“扑通！”<br />
巨大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从桥的另一端传来。<br />
他好奇看过去, 只见大桥阴影的明亮面, 有一个人。<br />
那个人攀着栏杆，大半身体都探了出去。<br />
似乎在看自己丢进河里的东西，又似乎想要自杀。<br />
李司净很平静。<br />
他并不是什么热情的脾气，他一向尊重他人命运。<br />
然而, 那个人半挂在栏杆很久，终于不再看河，而是转头看他。<br />
那个人发现了他，松开栏杆，穿过桥梁投下的阴影，慢慢走了过来。<br />
月光明亮，灯光昏黄。<br />
照出了那个人的身影。<br />
她穿着老旧的运动衫，踩着一双运动鞋，容貌憔悴，显得十分苍老。<br />
这么一个女人，五十岁或者六十岁，连头发都稀疏花白，不应该独自游荡在城市孤寂夜晚，却像流浪者似的透着她的落魄，可她面容柔和。<br />
“我刚刚杀了人。”<br />
那个人的声音更是喑哑，似乎早就哭得声带破碎，并不忌讳告诉李司净，“我终于杀了他，把他的尸体丢进了河里。你呢？”<br />
“我在拍摄月光。”李司净指了指天上，“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作业，说是以《月光》为题，拍摄一部纪录片。”<br />
他们像是夜晚相遇，偶然闲聊的路人。<br />
而不是杀人犯和目击者。<br />
“月光啊……”<br />
那个人坐在李司净身旁，仰望月亮。<br />
“我知道小学六年级有一篇课文，叫《月光曲》，讲贝多芬的。说贝多芬晚上在月光下散步，听到了有人弹他的钢琴曲，断断续续的，于是他就走了进去，见到了一个贫穷的哥哥和一个眼瞎的妹妹，他们买不起贝多芬的音乐会门票，贝多芬却给他们即兴弹了一首《月光曲》。”
也许不会有人比李司净更理解噩梦的痛苦。<br />
浑浑噩噩的梦境，令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仿佛这巨大的世界也是一场巨大的梦，他永远在等不知方式不知何时的醒来。<br />
可是他依然会说：“不要太在意你的噩梦，那些只是过去没法忘记的痛苦。如果你总是咀嚼痛苦，人生都会跟着变难的。”<br />
李司净学着宋曦安慰他一样，去安慰独孤深，全然不管自己又是如何固执的家伙。<br />
“怎么了？”<br />
李司净没听到独孤深的应和，只见他仰望月亮。<br />
独孤深说：“可我的噩梦里，出现了已经去世的人。”<br />
李司净猜测，去世的人是他的母亲、父亲或者任何一个他失去的亲人。<br />
就像他总是梦到外公。<br />
“我也经常做这样的梦。”<br />
李司净说：“我总是梦到外公来救我。”<br />
独孤深专注的听，连询问都带着谨慎：“即使我从来没见过的人，也会入梦吗？”<br />
听到这样的询问，李司净诧异看他，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br />
独孤深慌张的解释道：“就是那种……从来没有见过、仅仅是听说的人……李导也会梦到他的长相，和他对话吗？”<br />
“会。”<br />
李司净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度惊诧于独孤深和自己的相似。<br />
“别说没有见过只是听说的人，甚至根本没有见过，也根本没有听说过的人，也出现在了我的噩梦里。”<br />
那是周社。<br />
那样的梦境可怕又真实。<br />
如果周社这一辈子都不出现，对他而言，就仅仅是一场又一场噩梦。<br />
可周社偏偏出现了，鲜活温柔，百依百顺，与梦里冷漠残酷的模样截然不同，令他烦恼倍增。<br />
他心跳如雷，感叹怎么独孤深也在做这样的噩梦。<br />
梦里饱经生死，现实破碎虚幻，是他不愿面对的折磨和痛苦。<br />
然而，和他最像的林荫，竟然也在反反复复的自我怀疑里，重走了他走过的路。<br />
那样的路太苦了。<br />
以至于李司净升起了宋曦一般的悲悯，坚定的告诉他：<br />
“但梦只是梦，我们不能沉浸在梦里。”<br />
“等《箱子》拍完，我带你去看看医生，无论是吃药还是住院，都得保证充足的休息才行。”<br />
那些宋曦一一说出来，被他内心否定的话，只要换一个立场，他就可以坦然的拿去劝说独孤深。<br />
就好像变得与他毫不相关似的，值得相信。<br />
独孤深发出一阵干笑，局促的抓了抓头发，“原来是这样。”<br />
“可能我最近压力太大，毕竟我没什么拍戏经验，很害怕会拖后腿……”<br />
“你很有天赋。”<br />
李司净肯定的说道，“我见过很多演员，你是最有天赋的一个。”<br />
“就算是迎渡那个家伙，也是靠了导演打磨，但你不一样，你是天生的主角。”<br />
他的话说得有些夸张。<br />
但为了安慰一个情绪低落的林荫，他不介意使用任何的美好词汇。<br />
“你可以跟迎渡学学。”<br />
平时怎么都瞧不上眼的迷信大影帝，这时候却成了他极力夸赞的对象。<br />
“别看他过度自信，目空一切，但是演技确实不错。可惜他有一点不好，今天居然跟我说，李家村太阴了，他帮忙请了地仙。”<br />
“哈哈。”<br />
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说话，独孤深笑出声。<br />
“他确实很迷信这些。之前他还想给我算命，说要给我解梦。可是我做的梦……”<br />
他并没有继续说，冷清月光笼罩的楼顶，陷入短暂的沉默。<br />
李司净并没有追问。<br />
毕竟他知道，有些梦并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br />
但有了共同的声讨对象，他们的聊天气氛，轻松愉快很多。<br />
“不是说迎渡总去清泉观，找道士做法转运吗？”<br />
“估计他没少接触这些，然后每次都撞了大运，所以变得越来越信。”<br />
“迷信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br />
“如果你没事，可以找他算算。”<br />
李司净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堂而皇之的安慰独孤深。<br />
“这家伙说自己很灵的，可以逆天改命。”<br />
独孤深没有接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李司净。<br />
“李导，你信命吗？”<br />
“不信。”李司净果断的回答。<br />
独孤深笑得畅快，“那你还叫我找迎渡算命？”<br />
“因为他是我外公朋友的孙子。”<br />
李司净并不介意和独孤深聊起这些，“我相信外公，所以也相信外公的朋友。”<br />
“至少，外公在日记里写得很清楚，他的朋友不会害人，迎渡是那位朋友的孙子，跟爷爷一模一样的胡言乱语，迷信命运，相信因果，也不会是什么坏人。”<br />
独孤深需要与人接触，那么迎渡是最好的人选。<br />
命运绝佳、有钱有闲、乐观开朗。<br />
即使李司净看迎渡并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迎渡确实是好人。<br />
与好人交往，永远不用担心自己受伤。<br />
李司净并不了解迎渡的信仰，但他了解迎渡获奖的那些电影。<br />
在月光朦胧的楼顶，他可以一部一部的拆开迎渡演过的电影，将它们当作迎渡的人生，耐心仔细的讲给独孤深听。<br />
独孤深沉默的坐在一旁，表情总是泛着恍惚，似乎有话要说。<br />
“你呢？”<br />
李司净将话题抛给他，给了他表达的机会。<br />
“你有什么喜欢的电影吗？我们可以聊一聊。”<br />
“比起那些电影，我更想知道……”<br />
独孤深止住话头，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说出口。<br />
但李司净安静等他，并不催促。<br />
这样的人只会在足够的耐心和等待里，尝试表达自己的内心。<br />
终于，独孤深思考了很久，似乎妥善权衡了“可以问”和“不该问”之后，才犹豫出声：<br />
“李导，你拍摄的《月光》到底是什么样的？”<br />
第33章<br />
李司净很容易在这样的夜晚, 回忆起那一天的月亮。<br />
浑圆悬于天空，洒下温柔如水的光芒。<br />
即使城市灯火通明, 月亮也能照得水面波光粼粼。<br />
李司净将摄像机架在了桥下，坐在寒冷的长椅上，对准了月亮照耀的桥。<br />
高桥之上，汽车飞驰，还有摩托车嗡嗡作响，哪怕夜深了也是忙碌得川流不息。<br />
显得月亮和他一样无所事事。<br />
桥下覆盖着一大片阴影，横断了月光和灯光，给畏光的鱼留存了一片宁静的夜景。<br />
这里是垂钓的天堂，李司净失眠的时候，走过来散步, 都会遇到一两个夜钓的人。<br />
他们安静的守着河水, 等待着未知的猎物上钩, 像是蛰伏于夜的雕塑, 一动不动。<br />
他想，他可以拍摄一晚上的月光。<br />
记录月光之下的忙碌城市, 遇到一两个空手而归的钓佬，去问问他们出于什么心理, 能够整夜整夜守着一条城市的河流，乐不思蜀。<br />
“扑通！”<br />
巨大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从桥的另一端传来。<br />
他好奇看过去, 只见大桥阴影的明亮面, 有一个人。<br />
那个人攀着栏杆，大半身体都探了出去。<br />
似乎在看自己丢进河里的东西，又似乎想要自杀。<br />
李司净很平静。<br />
他并不是什么热情的脾气，他一向尊重他人命运。<br />
然而, 那个人半挂在栏杆很久，终于不再看河，而是转头看他。<br />
那个人发现了他，松开栏杆，穿过桥梁投下的阴影，慢慢走了过来。<br />
月光明亮，灯光昏黄。<br />
照出了那个人的身影。<br />
她穿着老旧的运动衫，踩着一双运动鞋，容貌憔悴，显得十分苍老。<br />
这么一个女人，五十岁或者六十岁，连头发都稀疏花白，不应该独自游荡在城市孤寂夜晚，却像流浪者似的透着她的落魄，可她面容柔和。<br />
“我刚刚杀了人。”<br />
那个人的声音更是喑哑，似乎早就哭得声带破碎，并不忌讳告诉李司净，“我终于杀了他，把他的尸体丢进了河里。你呢？”<br />
“我在拍摄月光。”李司净指了指天上，“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作业，说是以《月光》为题，拍摄一部纪录片。”<br />
他们像是夜晚相遇，偶然闲聊的路人。<br />
而不是杀人犯和目击者。<br />
“月光啊……”<br />
那个人坐在李司净身旁，仰望月亮。<br />
“我知道小学六年级有一篇课文，叫《月光曲》，讲贝多芬的。说贝多芬晚上在月光下散步，听到了有人弹他的钢琴曲，断断续续的，于是他就走了进去，见到了一个贫穷的哥哥和一个眼瞎的妹妹，他们买不起贝多芬的音乐会门票，贝多芬却给他们即兴弹了一首《月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