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剑舞<br />
端午日, 苏甄儿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一夜蜷缩在榻上，身侧躺着陆麟城, 臂膀勾着她的腰。<br />
软榻窄小, 陆麟城身型高大，两个人完全无法正常躺平，因此，苏甄儿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br />
屋内炭盆没有熄灭, 依旧散发着暖和的温度。柔软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大部分都在她身上。<br />
陆麟城天生体热，就算是寒冬腊月也是一袭单衣外罩一件长袍或袄子, 睡觉的时候一袭薄被就好了。<br />
陆麟城很忙, 每日晨起，苏甄儿睁眼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已经不在了。<br />
像这样她比他先醒的时候, 几乎没有。<br />
苏甄儿动了动胳膊, 发现那还差一点就编好的百索正被她握在掌心。<br />
昨夜她实在是太困了, 编着编着就睡着了。<br />
她小心翼翼抬了抬胳膊, 将剩下的一点百索编完，然后将其穿过陆麟城的胳膊, 系在他的左臂上。<br />
丑是丑了点，可这是她花费了一整夜编出来的, 他若是嫌弃，那她就，她就……再也不理他了！<br />
苏甄儿仔细欣赏了一番这根百索，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闭眼睡回笼觉。<br />
女人闭上了眼。<br />
陆麟城这才缓慢睁开双目。<br />
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已经让陆麟城养成了极其警惕的性格, 除了上次失态多饮了那一坛子梨花酒外，他不会陷入深度睡眠, 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br />
只是现在跟从前到底不一样。<br />
柔软的芙蓉香，贴在自己身侧的温润肌肤，丝绸料子搭在他身上，不是恶心的血腥气，也不是湿润的烂泥腐肉味道，更不是阴冷的死人堆。<br />
而是温暖的，安心的，就连他睡梦之中都无法梦到的，绝美的幻想一样的真实。<br />
从定亲到成亲到现在，陆麟城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br />
飘飘然的熏醉感，让他每日睁眼，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br />
像梦。<br />
春日清冷的空气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少女的香闺里每一件物品都浸着她的痕迹和味道。<br />
梦与现实缓慢融合，陆麟城颤了颤眼睫，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声。<br />
苏甄儿翻了一个身，她睡熟了，忘记了自己身下的是软榻。<br />
陆麟城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住，然后起身，直接把人放到了床褥里。<br />
刚刚安顿好，那边便传来敲门声。<br />
“王爷。”<br />
晨曦初显，天际昏暗，十三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湿寒意，“蹲守在牢房那边的暗卫说，孔礼河利用职务之便，用一个死囚将施品安换了出来，准备在今日晚间趁着端午日人多车杂的时候，将人送出去。”<br />
“嗯。”陆麟城淡淡应一声，“晚间带上人，跟我在城外候着，把人截下来。”<br />
“是。”<br />
十三躬身褪去。<br />
陆麟城替苏甄儿掖好被角，起身洗漱，去往院中练剑。<br />
苏甄儿睁开眼，伸手抚了抚被角。<br />
-<br />
今天是端午日，府中上下忙碌非常。<br />
苏甄儿听说姑苏内有一个戏班子极其有名，一月只演一场戏，正好是在今日，便牵着陆麟城的手要去看戏。<br />
“今日有事……”<br />
“可是一年也只有一次端午日。”苏甄儿委屈。<br />
她勾着陆麟城的指尖，轻轻晃了晃，“你陪我去嘛。”<br />
她仰头看他，双眸湿漉漉的泛着水渍，撒娇意味明显。<br />
在女人的水眸注视下，陆麟城想了想，其实今日之事也没有很重要……想罢，陆麟城吩咐十三全权处理今日晚上的事。<br />
“快走，相公，要赶不上了。”<br />
苏甄儿火急火燎拉着陆麟城出门。<br />
也不知道是谁花了两个时辰梳妆打扮，拖延到现在。<br />
姑苏城内最有名的勾栏院内，座无虚席。<br />
苏甄儿和陆麟城到了地方，正巧开场。<br />
苏甄儿让老宅里一道跟着出来的小丫鬟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点心水果，然后斟上自备的奶茶，欢欢喜喜看起戏来。<br />
这个班子是昆曲班子，唱的是最有名的牡丹亭。<br />
说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爱之入骨却不得，伤情而死，然后化作魂魄在现实中寻找到梦中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和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br />
“王爷觉得如何？”<br />
苏甄儿转头询问陆麟城对牡丹亭的看法。<br />
男人坐在那里，正在替苏甄儿剥橘子。<br />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丝一丝地撕开橘子上的白瓤，“结局不好。”<br />
“哪里不好？”<br />
这不是大团圆结局吗？<br />
“这合该是穷书生的梦。”<br />
其实苏甄儿也是这样想的。<br />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状元才子，又哪里有穷书生能娶上官家小姐，他们根本连见都不会见到。<br />
陆麟城垂眸，盯着手中的橘瓣。<br />
他也怕，梦醒。<br />
手中的橘瓣被人拿走，女人柔软的绸缎袖摆滑过肌肤，像抓不住的云。<br />
-<br />
外面热闹，里面也热闹。<br />
那扮演杜丽娘的角儿身段纤瘦高挑，嗓音清新委婉，流利悠远，惹得众多看客纷纷抛出打赏。<br />
苏甄儿坐在二楼，这个位置是整个勾栏院内最贵的，因此，按照规矩，会得到一些特殊照顾。<br />
那花旦时不时朝她望过来，眼神柔媚，含羞带怯。<br />
苏甄儿朝身侧的陆麟城看上一眼，再朝那花旦看上一眼，确定这位花旦美人瞧的是她。<br />
苏甄儿不是个小气的主，她看至兴处，还吩咐小丫鬟取了自己的许多镯子簪子下去，往一楼戏台子上扔。<br />
那花旦自然看到苏甄儿吩咐小丫鬟的举动，因此，在得到打赏之后，还特意朝苏甄儿的方向行了一个万福礼。<br />
吹吹打打一个多时辰，那头戏曲结束，花旦出来答谢，虽没有卸妆，但嗓音却变了。<br />
能听出来居然是个男子！<br />
男旦这种角色，还真是挺稀奇的。<br />
苏甄儿惊讶了一瞬后了然。<br />
现在男旦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在金陵城的时候她也见过，而且因为这种反差，所以男旦反而比女旦更受贵女小姐们的喜欢。<br />
苏甄儿意犹未尽，又出钱加了场次，这次唱的是穆桂英挂帅，会唱昆区的伶人一般都会唱京戏，里头还有花枪的表演。<br />
那柄花枪被那男旦舞得飒爽至极，也将勾栏内的气氛推向更高，潮。<br />
-<br />
夜半，因为困意上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坚持的苏甄儿才跟陆麟城一道回去了。<br />
临走前，苏甄儿又给了一大笔赏钱。<br />
“那男旦舞花枪的姿势真好看，虽是男子，但身段比起女子，不遑多论，听说是姑苏城内极有名的一位名角，果然名不虚传。”苏甄儿毫不吝啬的夸赞。<br />
话罢，马车前突然响起一道小童的声音，“这位夫人，我家主人说，如果夫人有意，可上门演出。”<br />
苏甄儿有钱，整场下来她扔得金银簪子是最多的，最后那大手笔的打赏也足够惹人心痒。<br />
“不必。”<br />
苏甄儿还未出声，坐在她身边的陆麟城直接道：“滚。”<br />
陆麟城鲜少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坏脾气。<br />
苏甄儿神色好奇地看向他。<br />
男人垂眸看她，“他在自荐枕席。”<br />
苏甄儿：……<br />
这种潜规则苏甄儿之前也在贵妇圈内听说过。<br />
可她真的只是觉得那男旦演的好，才打赏那么多，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br />
苏甄儿低头看一眼穿着朴素，却容貌绝美的陆麟城，方才还一直替她盏茶倒水剥橘子，也怪不得那男旦误会陆麟城是她养的人，想跟陆麟城抢位置。<br />
“夫人，我还会剑舞，名冠姑苏。”<br />
一道男声突然传出，甚至大胆拨开马车帘子，眼神炙热的朝车内看过来。<br />
那是一位素装男子，看眉眼，听声音，分明就是方才的男旦，卸妆之后露出素雅堪比女子的容貌，挡在马车前，积极推销自己。<br />
从苏甄儿出手如此大气的程度看，她一定是位不愁钱的富姐。再看其容貌身段，完全不吃亏。若能攀扯上，总比当个伶人好。表面风光，实则谁都能踩一脚。<br />
见苏甄儿不说话，那男旦甚至还意图上马车。<br />
没想到才刚刚抬脚，就被陆麟城给一脚踹了出去。
端午日, 苏甄儿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一夜蜷缩在榻上，身侧躺着陆麟城, 臂膀勾着她的腰。<br />
软榻窄小, 陆麟城身型高大，两个人完全无法正常躺平，因此，苏甄儿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br />
屋内炭盆没有熄灭, 依旧散发着暖和的温度。柔软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大部分都在她身上。<br />
陆麟城天生体热，就算是寒冬腊月也是一袭单衣外罩一件长袍或袄子, 睡觉的时候一袭薄被就好了。<br />
陆麟城很忙, 每日晨起，苏甄儿睁眼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已经不在了。<br />
像这样她比他先醒的时候, 几乎没有。<br />
苏甄儿动了动胳膊, 发现那还差一点就编好的百索正被她握在掌心。<br />
昨夜她实在是太困了, 编着编着就睡着了。<br />
她小心翼翼抬了抬胳膊, 将剩下的一点百索编完，然后将其穿过陆麟城的胳膊, 系在他的左臂上。<br />
丑是丑了点，可这是她花费了一整夜编出来的, 他若是嫌弃，那她就，她就……再也不理他了！<br />
苏甄儿仔细欣赏了一番这根百索，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闭眼睡回笼觉。<br />
女人闭上了眼。<br />
陆麟城这才缓慢睁开双目。<br />
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已经让陆麟城养成了极其警惕的性格, 除了上次失态多饮了那一坛子梨花酒外，他不会陷入深度睡眠, 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br />
只是现在跟从前到底不一样。<br />
柔软的芙蓉香，贴在自己身侧的温润肌肤，丝绸料子搭在他身上，不是恶心的血腥气，也不是湿润的烂泥腐肉味道，更不是阴冷的死人堆。<br />
而是温暖的，安心的，就连他睡梦之中都无法梦到的，绝美的幻想一样的真实。<br />
从定亲到成亲到现在，陆麟城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br />
飘飘然的熏醉感，让他每日睁眼，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br />
像梦。<br />
春日清冷的空气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少女的香闺里每一件物品都浸着她的痕迹和味道。<br />
梦与现实缓慢融合，陆麟城颤了颤眼睫，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声。<br />
苏甄儿翻了一个身，她睡熟了，忘记了自己身下的是软榻。<br />
陆麟城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住，然后起身，直接把人放到了床褥里。<br />
刚刚安顿好，那边便传来敲门声。<br />
“王爷。”<br />
晨曦初显，天际昏暗，十三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湿寒意，“蹲守在牢房那边的暗卫说，孔礼河利用职务之便，用一个死囚将施品安换了出来，准备在今日晚间趁着端午日人多车杂的时候，将人送出去。”<br />
“嗯。”陆麟城淡淡应一声，“晚间带上人，跟我在城外候着，把人截下来。”<br />
“是。”<br />
十三躬身褪去。<br />
陆麟城替苏甄儿掖好被角，起身洗漱，去往院中练剑。<br />
苏甄儿睁开眼，伸手抚了抚被角。<br />
-<br />
今天是端午日，府中上下忙碌非常。<br />
苏甄儿听说姑苏内有一个戏班子极其有名，一月只演一场戏，正好是在今日，便牵着陆麟城的手要去看戏。<br />
“今日有事……”<br />
“可是一年也只有一次端午日。”苏甄儿委屈。<br />
她勾着陆麟城的指尖，轻轻晃了晃，“你陪我去嘛。”<br />
她仰头看他，双眸湿漉漉的泛着水渍，撒娇意味明显。<br />
在女人的水眸注视下，陆麟城想了想，其实今日之事也没有很重要……想罢，陆麟城吩咐十三全权处理今日晚上的事。<br />
“快走，相公，要赶不上了。”<br />
苏甄儿火急火燎拉着陆麟城出门。<br />
也不知道是谁花了两个时辰梳妆打扮，拖延到现在。<br />
姑苏城内最有名的勾栏院内，座无虚席。<br />
苏甄儿和陆麟城到了地方，正巧开场。<br />
苏甄儿让老宅里一道跟着出来的小丫鬟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点心水果，然后斟上自备的奶茶，欢欢喜喜看起戏来。<br />
这个班子是昆曲班子，唱的是最有名的牡丹亭。<br />
说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爱之入骨却不得，伤情而死，然后化作魂魄在现实中寻找到梦中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和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br />
“王爷觉得如何？”<br />
苏甄儿转头询问陆麟城对牡丹亭的看法。<br />
男人坐在那里，正在替苏甄儿剥橘子。<br />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丝一丝地撕开橘子上的白瓤，“结局不好。”<br />
“哪里不好？”<br />
这不是大团圆结局吗？<br />
“这合该是穷书生的梦。”<br />
其实苏甄儿也是这样想的。<br />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状元才子，又哪里有穷书生能娶上官家小姐，他们根本连见都不会见到。<br />
陆麟城垂眸，盯着手中的橘瓣。<br />
他也怕，梦醒。<br />
手中的橘瓣被人拿走，女人柔软的绸缎袖摆滑过肌肤，像抓不住的云。<br />
-<br />
外面热闹，里面也热闹。<br />
那扮演杜丽娘的角儿身段纤瘦高挑，嗓音清新委婉，流利悠远，惹得众多看客纷纷抛出打赏。<br />
苏甄儿坐在二楼，这个位置是整个勾栏院内最贵的，因此，按照规矩，会得到一些特殊照顾。<br />
那花旦时不时朝她望过来，眼神柔媚，含羞带怯。<br />
苏甄儿朝身侧的陆麟城看上一眼，再朝那花旦看上一眼，确定这位花旦美人瞧的是她。<br />
苏甄儿不是个小气的主，她看至兴处，还吩咐小丫鬟取了自己的许多镯子簪子下去，往一楼戏台子上扔。<br />
那花旦自然看到苏甄儿吩咐小丫鬟的举动，因此，在得到打赏之后，还特意朝苏甄儿的方向行了一个万福礼。<br />
吹吹打打一个多时辰，那头戏曲结束，花旦出来答谢，虽没有卸妆，但嗓音却变了。<br />
能听出来居然是个男子！<br />
男旦这种角色，还真是挺稀奇的。<br />
苏甄儿惊讶了一瞬后了然。<br />
现在男旦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在金陵城的时候她也见过，而且因为这种反差，所以男旦反而比女旦更受贵女小姐们的喜欢。<br />
苏甄儿意犹未尽，又出钱加了场次，这次唱的是穆桂英挂帅，会唱昆区的伶人一般都会唱京戏，里头还有花枪的表演。<br />
那柄花枪被那男旦舞得飒爽至极，也将勾栏内的气氛推向更高，潮。<br />
-<br />
夜半，因为困意上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坚持的苏甄儿才跟陆麟城一道回去了。<br />
临走前，苏甄儿又给了一大笔赏钱。<br />
“那男旦舞花枪的姿势真好看，虽是男子，但身段比起女子，不遑多论，听说是姑苏城内极有名的一位名角，果然名不虚传。”苏甄儿毫不吝啬的夸赞。<br />
话罢，马车前突然响起一道小童的声音，“这位夫人，我家主人说，如果夫人有意，可上门演出。”<br />
苏甄儿有钱，整场下来她扔得金银簪子是最多的，最后那大手笔的打赏也足够惹人心痒。<br />
“不必。”<br />
苏甄儿还未出声，坐在她身边的陆麟城直接道：“滚。”<br />
陆麟城鲜少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坏脾气。<br />
苏甄儿神色好奇地看向他。<br />
男人垂眸看她，“他在自荐枕席。”<br />
苏甄儿：……<br />
这种潜规则苏甄儿之前也在贵妇圈内听说过。<br />
可她真的只是觉得那男旦演的好，才打赏那么多，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br />
苏甄儿低头看一眼穿着朴素，却容貌绝美的陆麟城，方才还一直替她盏茶倒水剥橘子，也怪不得那男旦误会陆麟城是她养的人，想跟陆麟城抢位置。<br />
“夫人，我还会剑舞，名冠姑苏。”<br />
一道男声突然传出，甚至大胆拨开马车帘子，眼神炙热的朝车内看过来。<br />
那是一位素装男子，看眉眼，听声音，分明就是方才的男旦，卸妆之后露出素雅堪比女子的容貌，挡在马车前，积极推销自己。<br />
从苏甄儿出手如此大气的程度看，她一定是位不愁钱的富姐。再看其容貌身段，完全不吃亏。若能攀扯上，总比当个伶人好。表面风光，实则谁都能踩一脚。<br />
见苏甄儿不说话，那男旦甚至还意图上马车。<br />
没想到才刚刚抬脚，就被陆麟城给一脚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