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第93章 钻空子<br />
坐姑娘家的喜床。<br />
李肇当真是百无禁忌。<br />
好在，薛绥也不在乎这些。<br />
她用一种格外平静的目光打量李肇，就好似看的是一件毫无生气的物件，或是一头猪，一条狗，神色淡然得令李肇心里戾气横生。<br />
薛绥在他对面的锦缎杌子上坐下，轻轻道了一声：“殿下有事不妨直言？”<br />
喜房里熏了香，光线昏黄暧昧。<br />
大红的烛火摇曳闪烁，似有喜悦的精灵在跳跃不停……<br />
李肇眼帘微抬，目光十分冷淡。<br />
“孤问，你答？”<br />
薛绥打量他的神情，点头。<br />
李肇问：“平乐的病可是治不好了？”<br />
薛绥朝他一笑：“殿下大半夜来，便是为了问这个？”<br />
李肇：“不然呢？孤来闹洞房？”<br />
薛绥尚未答话，便见他深黑的眸底，又浮起一些熟悉的讥诮，指尖轻抚那一床整齐叠放的大红喜被，修长得仿佛一截浸了水的羊脂玉在艳红的锦缎上游走。<br />
“或是，替我皇兄洞房？”<br />
空气里，莫名添了一缕旖旎的气息。<br />
但薛绥并不觉得这好笑，甚至也不觉得李肇是在调戏她。<br />
他们二人之间好像天然有壁，四目相对，便能看出敌意。<br />
薛绥视线斜斜一瞥。<br />
“要是殿下没有要事，请吧——”<br />
她指的是窗户。<br />
不是门。<br />
他要走，只能翻窗。<br />
李肇撤回喜被上的手，放在膝上，眼尾微微一撩，森寒的眸子冷若冰霜。<br />
“把平乐搞成这般模样，接下去，你待如何？”<br />
平乐身上的“怪病”要是无法治愈，再与驸马离心，又因范秉一事清白受损。以她的性子，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br />
但薛绥认为还不足够惨。<br />
也明白李肇与她立场不同。<br />
于是笑一笑，“走一步，看一步。”<br />
李肇冷脸。<br />
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br />
他坐她喜床，掀她喜被，还吃她的喜枣。<br />
她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比她身后那贴着喜字的窗还要清冷几分。<br />
于是李肇又吃一颗枣子。<br />
“薛六姑娘，不是那样的人。”<br />
薛绥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br />
李肇再吃一颗枣子。<br />
“狠人，有谋算的狠人，不会没有想好，就贸然入府……”<br />
他语气笃定，漆黑的眼深邃得好似一把刀，要把她整个人剖开，细细观摩。<br />
这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br />
此刻的李肇，与在幽篁居要杀她的那位太子殿下，其实一模一样。<br />
狠辣异常。<br />
却又因他受制于情丝蛊，在她面前多少带了一点无奈，就好像一头被驯服的凶兽，高大威风，趴在脚边温顺地舔毛。<br />
这个想法和画面，让薛绥差一点笑出声来。她垂了眼帘，才能平淡回应。<br />
“殿下高看我了。我没有三头六臂，就一条命，珍惜得很。”<br />
李肇眯着眼看她。<br />
黑眸幽冷，如星辰寥落在沧海。<br />
眼前女子换下喜服，只着一身素净淡雅的秋香色寝衣，长发松松挽个髻，神色安然，身量纤细姣好，腰如细柳，不盈一握，好似一朵开在空谷里的幽兰，与周遭一片大红的喜色格格不入，淡漠得仿佛一个误入喜房的局外人。<br />
“薛六姑娘。”<br />
李肇出声，“你种那情丝，为何还不发芽？”<br />
冷不丁的话锋一转，薛绥差点没反应过来。<br />
李肇盯住她，顺手端起她方才喝过的茶水，不见外地轻饮一口，这才朝她一笑。<br />
“怎么，坏种是发不了芽吗？”<br />
骂谁坏种呢？<br />
薛绥翘起唇角，微微一笑。<br />
“这才种下多久？殿下急什么？”<br />
李肇冷下脸，将那青瓷茶盏重重一放。<br />
有水渍从盏里溅出来，湿了桌案上摆放的喜字，灵羽扑腾翅膀过来，爪子踩上去晕染出一片红色，又轻轻跃上李肇的肩膀，踩出红色的爪印……<br />
李肇好洁净，头皮紧了一下。<br />
刚要抬手，鸽子已飞到了窗台，歪着脑袋瞧他。<br />
李肇总不好跟一只鸽子计较，接着说：“孤园子里撒下的其他种，早已破土抽苗，有的甚至长出了蕾。匠说，春季万物复苏，正是种子破土的好时节……”<br />
薛绥静静听着，点头。<br />
“但情丝不是普通草。它本来自西域，生长于苦寒之地，对环境，光照都极为挑剔，殿下若有心，用无根之水浇灌最为合适……但不可过多，多一分则萎靡，少一分则不足……”<br />
谎话张口就来。<br />
李肇问：“那不是跟你一样？”<br />
薛绥眼皮微微一跳。<br />
她说得正经，李肇应当瞧不出破绽才是？<br />
“殿下何意？”<br />
李肇长眉轻扬。<br />
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br />
“要有一个字作假，孤就把你的脑袋拎下来。”<br />
薛绥微微一笑：“殿下要惜命。”<br />
情丝蛊一体双生，他二人也一命双生。<br />
惜她的命，也是惜他的命。<br />
李肇眼底一抹愠怒闪过。<br />
“罢了，你跪安吧。”<br />
薛绥被他给气乐了。<br />
“殿下，这是我的屋子。”<br />
李肇脸色一沉，起身拂袍甩袖，将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他面前，一身挺拔如同苍松翠柏，居高临下地凝视她。<br />
“薛平安，你是不是吃准了，孤奈何你不得？”<br />
这不是摆明的事吗？<br />
要有办法，她脑袋都搬家了。<br />
薛绥笑了笑，看着面前冷着脸的男人。“殿下请——”<br />
李肇无声望他，淡淡一哼，大步流星地走向窗台，袖袍一展，忽地将灵羽薅了进去。<br />
薛绥瞳仁微缩，来不及反应，人和鸽子便已消失在窗外茫茫的夜色里……<br />
薛绥：……<br />
太子报复心重。<br />
不会把灵羽炖汤吧？<br />
-<br />
屋子是熄了灯的。<br />
四周漆黑，天幕沉沉。<br />
此刻，檀秋院偏屋的高檐黑瓦上，两个探子抻直的脖子酸得要命。<br />
他们方才“石头剪刀布”确定了一个人下去查探详情，回来便木着一张脸，点点头便躺在房顶，看着天际的星星，欲哭无泪。<br />
“殿下……”<br />
“唉……”<br />
“他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br />
“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太好勾引了？”<br />
“兄弟，太子不是被人勾引，是勾引未遂……”<br />
安静片刻。<br />
两人将额头搁在屋脊，看着远方。<br />
“你我知晓太多，会不会……”<br />
“被灭口？”<br />
二人对视一眼，身子阵阵发寒。<br />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br />
“太子殿下不爱滥杀无辜，杀的都是该死之人。”<br />
“我们该死吗？”<br />
“我们什么都没有瞧见，不该死！”<br />
“聪明！对，我们可什么都没有瞧见……”<br />
“记住，今夜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能对外吐口，家里老娘媳妇都不能说，半夜做梦也不能说……”<br />
二人彼此互相点点头。<br />
半晌，一个探子又困惑了。<br />
“那明夜，后夜，大后夜……太子殿下还来呢？”<br />
两个人面面相觑，快要哭了。<br />
总不能每天晚上都瞧不见他来？<br />
那不照样渎职吗？<br />
“明日如何禀报？”<br />
“就说太子爷，我瞧着你大半夜去人家小媳妇儿的婚房了？”<br />
“啊！不！”<br />
“我们是不是快死了？”<br />
“没活够啊！”<br />
-<br />
公主在端王府上私会文嘉驸马范秉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上京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之中，瞬间激起千层浪。<br />
起初还有人不肯相信。<br />
平乐天生丽质，是大梁皇朝最美的公主，而范秉长相平庸，才德俱无。哪里比得上平乐驸马陆佑安？怎么可能让平乐公主瞧得上？<br />
但事情随着文嘉公主带小女儿匆匆前往普济寺，说要吃斋念佛，静心修行，市井坊间便传得更不像话了。<br />
有人说，是驸马不行，满足不了公主，这才让公主生出二心。<br />
也有人说，当初公主强抢驸马，其实夫妻二人远不是外间所传那样的恩爱，驸马早不和公主同房，公主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这才会被范秉言巧语所迷惑。<br />
更有人说，是范秉钻了空子，下春毒祸害公主，这才让公主做出这种不得体的事，竟在端王的生辰宴上，就与他苟且起来，让人当场捉奸……<br />
在这场流言风暴中，被传得最惨的，当数薛六姑娘。<br />
“这薛六姑娘，莫不是天生自带霉运？”<br />
“走到哪里，哪里就出这种腌臜事。”<br />
“听说端王嫌弃她命里带煞，影响运势，纳入府里三日，却连她的房门都不曾踏入，更别提同她圆房了。”<br />
“可怜这姑娘，被拐子带走十年，吃了十年的苦头，本以为嫁入王府，能得一个好归宿，没想到却是这般光景……”<br />
崇文殿。<br />
太子听了满耳朵探子传来的消息，脸上是禁不住的笑。<br />
各位东宫属官同他议事，看得心里都发凉。<br />
似笑非笑，不是好兆头啊！<br />
议完毕，太子摆摆手，属官们这才松一口气，纷纷整衣敛容，恭敬施礼后鱼贯而出。<br />
李肇稳坐主位，神色平静，忽地开口叫住梅如晦。<br />
“先生留步。”<br />
梅如晦见人都走完了，心中猛地一紧。抬眸望去，只见太子殿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冷冷地看向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br />
短短一瞬，梅如晦的脑子飞速运转，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梳理一遍。<br />
想想没干什么亏心事，这才定了定神，换上笑容，朝上首深深一揖。<br />
“是，殿下。”<br />
李肇微微侧身，看来福，“把东西拿来。”<br />
来福领命，快步退下。<br />
梅如晦独自站在原地，觉得今儿个殿里寒意阵阵，微风都不停往骨头缝儿里钻。<br />
好半晌，太子终于招手让他过去。<br />
梅如晦换上恭谨的表情，小步上前，在案几后的蒲垫上稳稳跪坐下来，拱手问道：<br />
“不知殿下何事吩咐微臣？”<br />
李肇面上不见喜怒，淡淡地道：<br />
“劳烦先生，替孤掌掌眼。”<br />
梅如晦在书法绘画方面造诣颇深，在成为太子宾客之前，便已在京中享有盛名，对书法的品鉴能力，更是备受赞誉，就连当今崇昭帝都曾请他鉴定过前朝孤品。<br />
梅如晦看向那些字条，心中略微疑惑<br />
“殿下，您这是……要让微臣比对字迹？”<br />
“正是。”李肇说道：“先生仔细瞧瞧，字迹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br />
那字条里，有两张是之前由灵羽传递而来，上面写的是诗句，单单看去，含义晦涩，旁人无法领会。<br />
另外一张，则是李肇从薛绥的喜房案几上顺来的。<br />
单看字迹，是不一样的。<br />
一个人传信时的手书和平时随手练字的字体，往往会有较大差异，但对于熟悉运笔习惯和字迹鉴定的人，不难分辨。<br />
梅如晦端详片刻，点点头。<br />
“不错，这些字迹出自一人之手。”<br />
李肇微微挑了下眉，紧接着，突然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陈旧泛黄的纸，放在梅如晦面前的桌面上。<br />
“再瞧瞧这个。”<br />
梅如晦眼皮微微一跳。<br />
只见纸上盖着一个奇异的小印，竟是一个带着刀的小骷髅图案。<br />
纸页末端，还加盖一个“诏谕令”的印信。<br />
他心中一惊。<br />
立刻意识到，字条出自那神秘莫测的旧陵沼。<br />
还是出自诏使之手。</p>
坐姑娘家的喜床。<br />
李肇当真是百无禁忌。<br />
好在，薛绥也不在乎这些。<br />
她用一种格外平静的目光打量李肇，就好似看的是一件毫无生气的物件，或是一头猪，一条狗，神色淡然得令李肇心里戾气横生。<br />
薛绥在他对面的锦缎杌子上坐下，轻轻道了一声：“殿下有事不妨直言？”<br />
喜房里熏了香，光线昏黄暧昧。<br />
大红的烛火摇曳闪烁，似有喜悦的精灵在跳跃不停……<br />
李肇眼帘微抬，目光十分冷淡。<br />
“孤问，你答？”<br />
薛绥打量他的神情，点头。<br />
李肇问：“平乐的病可是治不好了？”<br />
薛绥朝他一笑：“殿下大半夜来，便是为了问这个？”<br />
李肇：“不然呢？孤来闹洞房？”<br />
薛绥尚未答话，便见他深黑的眸底，又浮起一些熟悉的讥诮，指尖轻抚那一床整齐叠放的大红喜被，修长得仿佛一截浸了水的羊脂玉在艳红的锦缎上游走。<br />
“或是，替我皇兄洞房？”<br />
空气里，莫名添了一缕旖旎的气息。<br />
但薛绥并不觉得这好笑，甚至也不觉得李肇是在调戏她。<br />
他们二人之间好像天然有壁，四目相对，便能看出敌意。<br />
薛绥视线斜斜一瞥。<br />
“要是殿下没有要事，请吧——”<br />
她指的是窗户。<br />
不是门。<br />
他要走，只能翻窗。<br />
李肇撤回喜被上的手，放在膝上，眼尾微微一撩，森寒的眸子冷若冰霜。<br />
“把平乐搞成这般模样，接下去，你待如何？”<br />
平乐身上的“怪病”要是无法治愈，再与驸马离心，又因范秉一事清白受损。以她的性子，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br />
但薛绥认为还不足够惨。<br />
也明白李肇与她立场不同。<br />
于是笑一笑，“走一步，看一步。”<br />
李肇冷脸。<br />
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br />
他坐她喜床，掀她喜被，还吃她的喜枣。<br />
她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比她身后那贴着喜字的窗还要清冷几分。<br />
于是李肇又吃一颗枣子。<br />
“薛六姑娘，不是那样的人。”<br />
薛绥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br />
李肇再吃一颗枣子。<br />
“狠人，有谋算的狠人，不会没有想好，就贸然入府……”<br />
他语气笃定，漆黑的眼深邃得好似一把刀，要把她整个人剖开，细细观摩。<br />
这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br />
此刻的李肇，与在幽篁居要杀她的那位太子殿下，其实一模一样。<br />
狠辣异常。<br />
却又因他受制于情丝蛊，在她面前多少带了一点无奈，就好像一头被驯服的凶兽，高大威风，趴在脚边温顺地舔毛。<br />
这个想法和画面，让薛绥差一点笑出声来。她垂了眼帘，才能平淡回应。<br />
“殿下高看我了。我没有三头六臂，就一条命，珍惜得很。”<br />
李肇眯着眼看她。<br />
黑眸幽冷，如星辰寥落在沧海。<br />
眼前女子换下喜服，只着一身素净淡雅的秋香色寝衣，长发松松挽个髻，神色安然，身量纤细姣好，腰如细柳，不盈一握，好似一朵开在空谷里的幽兰，与周遭一片大红的喜色格格不入，淡漠得仿佛一个误入喜房的局外人。<br />
“薛六姑娘。”<br />
李肇出声，“你种那情丝，为何还不发芽？”<br />
冷不丁的话锋一转，薛绥差点没反应过来。<br />
李肇盯住她，顺手端起她方才喝过的茶水，不见外地轻饮一口，这才朝她一笑。<br />
“怎么，坏种是发不了芽吗？”<br />
骂谁坏种呢？<br />
薛绥翘起唇角，微微一笑。<br />
“这才种下多久？殿下急什么？”<br />
李肇冷下脸，将那青瓷茶盏重重一放。<br />
有水渍从盏里溅出来，湿了桌案上摆放的喜字，灵羽扑腾翅膀过来，爪子踩上去晕染出一片红色，又轻轻跃上李肇的肩膀，踩出红色的爪印……<br />
李肇好洁净，头皮紧了一下。<br />
刚要抬手，鸽子已飞到了窗台，歪着脑袋瞧他。<br />
李肇总不好跟一只鸽子计较，接着说：“孤园子里撒下的其他种，早已破土抽苗，有的甚至长出了蕾。匠说，春季万物复苏，正是种子破土的好时节……”<br />
薛绥静静听着，点头。<br />
“但情丝不是普通草。它本来自西域，生长于苦寒之地，对环境，光照都极为挑剔，殿下若有心，用无根之水浇灌最为合适……但不可过多，多一分则萎靡，少一分则不足……”<br />
谎话张口就来。<br />
李肇问：“那不是跟你一样？”<br />
薛绥眼皮微微一跳。<br />
她说得正经，李肇应当瞧不出破绽才是？<br />
“殿下何意？”<br />
李肇长眉轻扬。<br />
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br />
“要有一个字作假，孤就把你的脑袋拎下来。”<br />
薛绥微微一笑：“殿下要惜命。”<br />
情丝蛊一体双生，他二人也一命双生。<br />
惜她的命，也是惜他的命。<br />
李肇眼底一抹愠怒闪过。<br />
“罢了，你跪安吧。”<br />
薛绥被他给气乐了。<br />
“殿下，这是我的屋子。”<br />
李肇脸色一沉，起身拂袍甩袖，将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他面前，一身挺拔如同苍松翠柏，居高临下地凝视她。<br />
“薛平安，你是不是吃准了，孤奈何你不得？”<br />
这不是摆明的事吗？<br />
要有办法，她脑袋都搬家了。<br />
薛绥笑了笑，看着面前冷着脸的男人。“殿下请——”<br />
李肇无声望他，淡淡一哼，大步流星地走向窗台，袖袍一展，忽地将灵羽薅了进去。<br />
薛绥瞳仁微缩，来不及反应，人和鸽子便已消失在窗外茫茫的夜色里……<br />
薛绥：……<br />
太子报复心重。<br />
不会把灵羽炖汤吧？<br />
-<br />
屋子是熄了灯的。<br />
四周漆黑，天幕沉沉。<br />
此刻，檀秋院偏屋的高檐黑瓦上，两个探子抻直的脖子酸得要命。<br />
他们方才“石头剪刀布”确定了一个人下去查探详情，回来便木着一张脸，点点头便躺在房顶，看着天际的星星，欲哭无泪。<br />
“殿下……”<br />
“唉……”<br />
“他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br />
“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太好勾引了？”<br />
“兄弟，太子不是被人勾引，是勾引未遂……”<br />
安静片刻。<br />
两人将额头搁在屋脊，看着远方。<br />
“你我知晓太多，会不会……”<br />
“被灭口？”<br />
二人对视一眼，身子阵阵发寒。<br />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br />
“太子殿下不爱滥杀无辜，杀的都是该死之人。”<br />
“我们该死吗？”<br />
“我们什么都没有瞧见，不该死！”<br />
“聪明！对，我们可什么都没有瞧见……”<br />
“记住，今夜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能对外吐口，家里老娘媳妇都不能说，半夜做梦也不能说……”<br />
二人彼此互相点点头。<br />
半晌，一个探子又困惑了。<br />
“那明夜，后夜，大后夜……太子殿下还来呢？”<br />
两个人面面相觑，快要哭了。<br />
总不能每天晚上都瞧不见他来？<br />
那不照样渎职吗？<br />
“明日如何禀报？”<br />
“就说太子爷，我瞧着你大半夜去人家小媳妇儿的婚房了？”<br />
“啊！不！”<br />
“我们是不是快死了？”<br />
“没活够啊！”<br />
-<br />
公主在端王府上私会文嘉驸马范秉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上京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之中，瞬间激起千层浪。<br />
起初还有人不肯相信。<br />
平乐天生丽质，是大梁皇朝最美的公主，而范秉长相平庸，才德俱无。哪里比得上平乐驸马陆佑安？怎么可能让平乐公主瞧得上？<br />
但事情随着文嘉公主带小女儿匆匆前往普济寺，说要吃斋念佛，静心修行，市井坊间便传得更不像话了。<br />
有人说，是驸马不行，满足不了公主，这才让公主生出二心。<br />
也有人说，当初公主强抢驸马，其实夫妻二人远不是外间所传那样的恩爱，驸马早不和公主同房，公主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这才会被范秉言巧语所迷惑。<br />
更有人说，是范秉钻了空子，下春毒祸害公主，这才让公主做出这种不得体的事，竟在端王的生辰宴上，就与他苟且起来，让人当场捉奸……<br />
在这场流言风暴中，被传得最惨的，当数薛六姑娘。<br />
“这薛六姑娘，莫不是天生自带霉运？”<br />
“走到哪里，哪里就出这种腌臜事。”<br />
“听说端王嫌弃她命里带煞，影响运势，纳入府里三日，却连她的房门都不曾踏入，更别提同她圆房了。”<br />
“可怜这姑娘，被拐子带走十年，吃了十年的苦头，本以为嫁入王府，能得一个好归宿，没想到却是这般光景……”<br />
崇文殿。<br />
太子听了满耳朵探子传来的消息，脸上是禁不住的笑。<br />
各位东宫属官同他议事，看得心里都发凉。<br />
似笑非笑，不是好兆头啊！<br />
议完毕，太子摆摆手，属官们这才松一口气，纷纷整衣敛容，恭敬施礼后鱼贯而出。<br />
李肇稳坐主位，神色平静，忽地开口叫住梅如晦。<br />
“先生留步。”<br />
梅如晦见人都走完了，心中猛地一紧。抬眸望去，只见太子殿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冷冷地看向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br />
短短一瞬，梅如晦的脑子飞速运转，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梳理一遍。<br />
想想没干什么亏心事，这才定了定神，换上笑容，朝上首深深一揖。<br />
“是，殿下。”<br />
李肇微微侧身，看来福，“把东西拿来。”<br />
来福领命，快步退下。<br />
梅如晦独自站在原地，觉得今儿个殿里寒意阵阵，微风都不停往骨头缝儿里钻。<br />
好半晌，太子终于招手让他过去。<br />
梅如晦换上恭谨的表情，小步上前，在案几后的蒲垫上稳稳跪坐下来，拱手问道：<br />
“不知殿下何事吩咐微臣？”<br />
李肇面上不见喜怒，淡淡地道：<br />
“劳烦先生，替孤掌掌眼。”<br />
梅如晦在书法绘画方面造诣颇深，在成为太子宾客之前，便已在京中享有盛名，对书法的品鉴能力，更是备受赞誉，就连当今崇昭帝都曾请他鉴定过前朝孤品。<br />
梅如晦看向那些字条，心中略微疑惑<br />
“殿下，您这是……要让微臣比对字迹？”<br />
“正是。”李肇说道：“先生仔细瞧瞧，字迹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br />
那字条里，有两张是之前由灵羽传递而来，上面写的是诗句，单单看去，含义晦涩，旁人无法领会。<br />
另外一张，则是李肇从薛绥的喜房案几上顺来的。<br />
单看字迹，是不一样的。<br />
一个人传信时的手书和平时随手练字的字体，往往会有较大差异，但对于熟悉运笔习惯和字迹鉴定的人，不难分辨。<br />
梅如晦端详片刻，点点头。<br />
“不错，这些字迹出自一人之手。”<br />
李肇微微挑了下眉，紧接着，突然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陈旧泛黄的纸，放在梅如晦面前的桌面上。<br />
“再瞧瞧这个。”<br />
梅如晦眼皮微微一跳。<br />
只见纸上盖着一个奇异的小印，竟是一个带着刀的小骷髅图案。<br />
纸页末端，还加盖一个“诏谕令”的印信。<br />
他心中一惊。<br />
立刻意识到，字条出自那神秘莫测的旧陵沼。<br />
还是出自诏使之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