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她笑得还挺好。<br />
宋逢林自我反省：也是，我不幽默。<br />
他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在看一本日历，里面的内容透着一股柴米油盐的味道。<br />
很详细，但好像缺点东西。<br />
宋逢林眉心微皱地思考，在软件上搜索她最近的爱好陈之问。<br />
他看了一会，唯一能从此人身上看到的闪光点就是帅。<br />
都不用再瞧自己，就知道大家的差距在哪里。<br />
宋逢林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腾地一下站起来。<br />
动作之迅速，把陈韵吓一跳。<br />
她仰着头：“你怎么了？”<br />
宋逢林：“减肥。”<br />
如此忽然之间吗？陈韵：“是什么使你突然下定决心？”<br />
宋逢林：“容貌焦虑。”<br />
啊？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冷不丁地说“容貌焦虑”。<br />
陈韵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眼睛眨了又眨：“不是，你能给我捋一下前因后果吗？”<br />
宋逢林总不能说想比陈之问好看，毕竟那听上去真是傻透了。<br />
他道：“就，忽然觉得自己不好看。”<br />
好忽然啊，陈韵嘴角抽抽：“那，祝你成功。”<br />
低下头却开始搜索“失业后的心理变化”，心想也许这是失常的一种表现。<br />
宋逢林还以为糊弄过去了，自顾自地动动手脚。<br />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寸肉在颤动，在电视机的倒映里更加的自惭形秽。<br />
第23章<br />
长胖这件事，是悄无声息的。<br />
现状覆盖掉记忆，以至于宋逢林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瘦过。<br />
好在证据有很多，尤其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一张婚纱照。<br />
当时没有放大挂在墙头，只有小小的相框，本来是放在玄关的。<br />
但有了孩子，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放在原地。<br />
这看着也不像是好玩具，前前后后已经换老些地方。<br />
也不知道是姐弟俩中的哪一个，今儿兴致好给挪到茶几上。<br />
宋逢林一看，还想得起来拍照那天的几件事。<br />
一是他不太会笑，对着镜头四肢僵硬，说是木偶都侮辱了木偶，毕竟人家的关节还是灵活的；二是他头回看陈韵穿婚纱，领口处一片白茫茫，叫人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三是摄影师老是让他们加套餐，活像一辈子就见过这么一对客人；四是，陈韵那天不高兴。<br />
就是那种板着脸，走路的时候踢踢踏踏的，三两步就啧一声，特别明显的不悦。<br />
宋逢林当时没敢问为什么，因为他们认识半年多就结婚了。<br />
他求婚的时候还以为会被拒绝，连她答应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梦，唯恐她临阵反悔，索性掩耳盗铃。<br />
时隔多年，倒成个谜。<br />
宋逢林心想：要不现在问？<br />
他低下头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陈韵先说：“快九点了，拉去洗澡。”<br />
宋逢林拎着儿子进公卫，把他的衣服扒拉干净，才想起来没拿睡衣进来。<br />
他转身去拿，陈昕阳趁着这个空档玩水，泡泡吹得满墙飞。<br />
玩就玩吧，童年能有几天。<br />
宋逢林只是按住他的手：“水不能朝上，会溅到灯。”<br />
陈昕阳：“为什么不能？”<br />
宋逢林：“因为进水容易触电。”<br />
陈昕阳：“什么叫触电？”<br />
……<br />
父子俩一问一答，宋逢林没有不耐烦。<br />
倒是陈韵已经要给洗得香香的女儿念故事书的时候，从书房往儿童房走路过公卫，忍不住催：“要洗脱皮了。”<br />
陈昕阳还在玩泡泡，两只眼睛亮晶晶。<br />
他跟爸爸撒娇：“我还没洗好。”<br />
宋逢林托着他的胳肢窝：“我可不想挨骂。”<br />
他“强行”给儿子擦干穿上衣服，塞进了被窝里。<br />
陈昕阳打个滚滚到妈妈的右边，听着自己一个都不认识的英文。<br />
他像是被催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br />
一胎照书养，二胎照猪养。<br />
陈韵对女儿的教育上心得多，还不知道abc的年纪就开始给她磨耳朵。<br />
陈星月听多了，虽然单词还认得不多，基本的听和说比这个年纪的普通小朋友还强些。<br />
不过宁江的家长本来就是出名的鸡娃，实验小学据说更是高手如云。<br />
陈韵现在心里也纠结。<br />
她既想女儿快乐一点，又不愿意她落后太多，想着事语速渐渐慢下来。<br />
语调拉得跟催眠似的，平常欢快的小故事也变得不吸引人。<br />
陈星月靠着妈妈打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br />
陈韵要把书合上，才动一下，就发现儿子一激灵瞪着眼。<br />
这个睡眠苦难户，还以为自己很讨喜呢，冲着爸爸妈妈笑一笑，露出一排小牙。<br />
陈韵躺下来，手搭在他的后背轻轻拍：“妈妈给你讲《大闹天宫》好不好？”<br />
陈昕阳拽着爸爸，让他跟自己盖一床被子，很是兴奋说：“我要听我要听。”<br />
宋逢林伸长手把灯关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br />
陈昕阳往爸爸的怀里缩一缩，提要求：“爸爸妈妈晚上睡这里。”<br />
当初装修这间房的时候，是陈韵力排众议做的地台床。<br />
长度足足有三米，足够一家四口滚来滚去。<br />
宋逢林这么大的身躯，往这儿一趟都算是渺小。<br />
他觉得儿子像是只小鸡仔，搂着他：“好，你睡我们中间。”<br />
陈昕阳就是这个意思，偷偷捂着嘴：“我不跟姐姐说。”<br />
说来说去，水就一碗，能端平到哪儿去。<br />
等孩子都睡着，陈韵悄声道：“早知道只要一个。”<br />
要二胎这件事是她先提出来的。<br />
她从小到大是父母的核心，从故乡新姚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宁江。<br />
大概每个人都会对拥有的东西不珍惜，她有一阵子也觉得这种关注很叫人喘不过气。<br />
得到的爱固然有很多，却无形之中是一种束缚，促使她做出人生的所有重大的决定。<br />
从升学、工作到……婚姻。<br />
最后两个字落在唇齿里，变成无声的叹息。<br />
宋逢林听不见她的内心，说：“我小的时候，希望将来有五个孩子。”<br />
在说什么疯话呢？陈韵：“想得挺美，你以为是下鸡蛋吗？”<br />
宋逢林那会才十岁，连最基本的性教育都没接受过。<br />
他甚至以为办婚礼就会让人怀孕，接着说：“我们隔壁有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他爸妈也离婚了。不过他上面有四个哥哥姐姐，全都很照顾他。”<br />
当时他没见过多少兄弟阋墙，血脉反目的故事，以为血缘就是如此亲密的东西，每天做梦都希望自己变成他。<br />
但老天爷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仍旧是那个孤零零的人。<br />
因为孤独，所以渴望陪伴。<br />
陈韵可以理解：“不过五个也太多了。”<br />
宋逢林：“在我们那儿，多才不会被欺负。”<br />
西北民风彪悍是自古有之，他们老家那片二十年前还是拳头大声音大的地方。<br />
他原来讲过自己跟人约架的故事，虽然陈韵一直觉得有夸大的地方，尤其是在他的身姿是否英武这段上。<br />
她道：“我小的时候没遇见过打群架，上初中有，还被拉到厕所去谈心了。”<br />
隔着十几年，宋逢林替她紧张：“没事吧？”<br />
当然没有，陈韵犹犹豫豫，事先声明：“我讲完你不许笑。”<br />
结婚十年她才能说的事情，得是多么的难以启齿？<br />
宋逢林提前绷好脸：“绝对不笑。”<br />
陈韵：“我哭着去告老师了。”<br />
初中生都比较要面子，有时候情愿吞下苦果都不肯让大人们掺和，她为此丢好大的人，有个“爱哭鬼”的外号，比施加校园暴力的人更叫人看不起。<br />
现在想想，真是气人。<br />
陈韵：“就应该大打出手，输了我还有英雄事迹可以讲。”<br />
宋逢林努力找话：“哭也很英雄的。”<br />
最好是，陈韵：“无所谓，我的故事太多，不差这一个。”<br />
她稍微地换个睡姿：“不过想到星星以后也有可能遇到这种事，我就发愁。”<br />
宋逢林：“要不送她去学武术？”<br />
陈韵：“我带她去试课了，不过附近的几个机构都不太行。”<br />
她的第一原则还是离家近，否则光接送就是个大问题。<br />
宋逢林一节课都没参与上，问：“哪里不行？”<br />
陈韵：“有一家没监控，教室还不是声玻璃半墙。我跟你说，这个也是底限，咱们星星绝对不能去这两样都没有的地方上课外班。还有一家……”<br />
她挑剔的那些，在这之前宋逢林都不认为是问题，被她一讲还真成了事。<br />
他道：“按这个标准，恐怕找不到了。”
宋逢林自我反省：也是，我不幽默。<br />
他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在看一本日历，里面的内容透着一股柴米油盐的味道。<br />
很详细，但好像缺点东西。<br />
宋逢林眉心微皱地思考，在软件上搜索她最近的爱好陈之问。<br />
他看了一会，唯一能从此人身上看到的闪光点就是帅。<br />
都不用再瞧自己，就知道大家的差距在哪里。<br />
宋逢林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腾地一下站起来。<br />
动作之迅速，把陈韵吓一跳。<br />
她仰着头：“你怎么了？”<br />
宋逢林：“减肥。”<br />
如此忽然之间吗？陈韵：“是什么使你突然下定决心？”<br />
宋逢林：“容貌焦虑。”<br />
啊？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冷不丁地说“容貌焦虑”。<br />
陈韵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眼睛眨了又眨：“不是，你能给我捋一下前因后果吗？”<br />
宋逢林总不能说想比陈之问好看，毕竟那听上去真是傻透了。<br />
他道：“就，忽然觉得自己不好看。”<br />
好忽然啊，陈韵嘴角抽抽：“那，祝你成功。”<br />
低下头却开始搜索“失业后的心理变化”，心想也许这是失常的一种表现。<br />
宋逢林还以为糊弄过去了，自顾自地动动手脚。<br />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寸肉在颤动，在电视机的倒映里更加的自惭形秽。<br />
第23章<br />
长胖这件事，是悄无声息的。<br />
现状覆盖掉记忆，以至于宋逢林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瘦过。<br />
好在证据有很多，尤其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一张婚纱照。<br />
当时没有放大挂在墙头，只有小小的相框，本来是放在玄关的。<br />
但有了孩子，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放在原地。<br />
这看着也不像是好玩具，前前后后已经换老些地方。<br />
也不知道是姐弟俩中的哪一个，今儿兴致好给挪到茶几上。<br />
宋逢林一看，还想得起来拍照那天的几件事。<br />
一是他不太会笑，对着镜头四肢僵硬，说是木偶都侮辱了木偶，毕竟人家的关节还是灵活的；二是他头回看陈韵穿婚纱，领口处一片白茫茫，叫人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三是摄影师老是让他们加套餐，活像一辈子就见过这么一对客人；四是，陈韵那天不高兴。<br />
就是那种板着脸，走路的时候踢踢踏踏的，三两步就啧一声，特别明显的不悦。<br />
宋逢林当时没敢问为什么，因为他们认识半年多就结婚了。<br />
他求婚的时候还以为会被拒绝，连她答应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梦，唯恐她临阵反悔，索性掩耳盗铃。<br />
时隔多年，倒成个谜。<br />
宋逢林心想：要不现在问？<br />
他低下头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陈韵先说：“快九点了，拉去洗澡。”<br />
宋逢林拎着儿子进公卫，把他的衣服扒拉干净，才想起来没拿睡衣进来。<br />
他转身去拿，陈昕阳趁着这个空档玩水，泡泡吹得满墙飞。<br />
玩就玩吧，童年能有几天。<br />
宋逢林只是按住他的手：“水不能朝上，会溅到灯。”<br />
陈昕阳：“为什么不能？”<br />
宋逢林：“因为进水容易触电。”<br />
陈昕阳：“什么叫触电？”<br />
……<br />
父子俩一问一答，宋逢林没有不耐烦。<br />
倒是陈韵已经要给洗得香香的女儿念故事书的时候，从书房往儿童房走路过公卫，忍不住催：“要洗脱皮了。”<br />
陈昕阳还在玩泡泡，两只眼睛亮晶晶。<br />
他跟爸爸撒娇：“我还没洗好。”<br />
宋逢林托着他的胳肢窝：“我可不想挨骂。”<br />
他“强行”给儿子擦干穿上衣服，塞进了被窝里。<br />
陈昕阳打个滚滚到妈妈的右边，听着自己一个都不认识的英文。<br />
他像是被催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br />
一胎照书养，二胎照猪养。<br />
陈韵对女儿的教育上心得多，还不知道abc的年纪就开始给她磨耳朵。<br />
陈星月听多了，虽然单词还认得不多，基本的听和说比这个年纪的普通小朋友还强些。<br />
不过宁江的家长本来就是出名的鸡娃，实验小学据说更是高手如云。<br />
陈韵现在心里也纠结。<br />
她既想女儿快乐一点，又不愿意她落后太多，想着事语速渐渐慢下来。<br />
语调拉得跟催眠似的，平常欢快的小故事也变得不吸引人。<br />
陈星月靠着妈妈打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br />
陈韵要把书合上，才动一下，就发现儿子一激灵瞪着眼。<br />
这个睡眠苦难户，还以为自己很讨喜呢，冲着爸爸妈妈笑一笑，露出一排小牙。<br />
陈韵躺下来，手搭在他的后背轻轻拍：“妈妈给你讲《大闹天宫》好不好？”<br />
陈昕阳拽着爸爸，让他跟自己盖一床被子，很是兴奋说：“我要听我要听。”<br />
宋逢林伸长手把灯关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br />
陈昕阳往爸爸的怀里缩一缩，提要求：“爸爸妈妈晚上睡这里。”<br />
当初装修这间房的时候，是陈韵力排众议做的地台床。<br />
长度足足有三米，足够一家四口滚来滚去。<br />
宋逢林这么大的身躯，往这儿一趟都算是渺小。<br />
他觉得儿子像是只小鸡仔，搂着他：“好，你睡我们中间。”<br />
陈昕阳就是这个意思，偷偷捂着嘴：“我不跟姐姐说。”<br />
说来说去，水就一碗，能端平到哪儿去。<br />
等孩子都睡着，陈韵悄声道：“早知道只要一个。”<br />
要二胎这件事是她先提出来的。<br />
她从小到大是父母的核心，从故乡新姚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宁江。<br />
大概每个人都会对拥有的东西不珍惜，她有一阵子也觉得这种关注很叫人喘不过气。<br />
得到的爱固然有很多，却无形之中是一种束缚，促使她做出人生的所有重大的决定。<br />
从升学、工作到……婚姻。<br />
最后两个字落在唇齿里，变成无声的叹息。<br />
宋逢林听不见她的内心，说：“我小的时候，希望将来有五个孩子。”<br />
在说什么疯话呢？陈韵：“想得挺美，你以为是下鸡蛋吗？”<br />
宋逢林那会才十岁，连最基本的性教育都没接受过。<br />
他甚至以为办婚礼就会让人怀孕，接着说：“我们隔壁有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他爸妈也离婚了。不过他上面有四个哥哥姐姐，全都很照顾他。”<br />
当时他没见过多少兄弟阋墙，血脉反目的故事，以为血缘就是如此亲密的东西，每天做梦都希望自己变成他。<br />
但老天爷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仍旧是那个孤零零的人。<br />
因为孤独，所以渴望陪伴。<br />
陈韵可以理解：“不过五个也太多了。”<br />
宋逢林：“在我们那儿，多才不会被欺负。”<br />
西北民风彪悍是自古有之，他们老家那片二十年前还是拳头大声音大的地方。<br />
他原来讲过自己跟人约架的故事，虽然陈韵一直觉得有夸大的地方，尤其是在他的身姿是否英武这段上。<br />
她道：“我小的时候没遇见过打群架，上初中有，还被拉到厕所去谈心了。”<br />
隔着十几年，宋逢林替她紧张：“没事吧？”<br />
当然没有，陈韵犹犹豫豫，事先声明：“我讲完你不许笑。”<br />
结婚十年她才能说的事情，得是多么的难以启齿？<br />
宋逢林提前绷好脸：“绝对不笑。”<br />
陈韵：“我哭着去告老师了。”<br />
初中生都比较要面子，有时候情愿吞下苦果都不肯让大人们掺和，她为此丢好大的人，有个“爱哭鬼”的外号，比施加校园暴力的人更叫人看不起。<br />
现在想想，真是气人。<br />
陈韵：“就应该大打出手，输了我还有英雄事迹可以讲。”<br />
宋逢林努力找话：“哭也很英雄的。”<br />
最好是，陈韵：“无所谓，我的故事太多，不差这一个。”<br />
她稍微地换个睡姿：“不过想到星星以后也有可能遇到这种事，我就发愁。”<br />
宋逢林：“要不送她去学武术？”<br />
陈韵：“我带她去试课了，不过附近的几个机构都不太行。”<br />
她的第一原则还是离家近，否则光接送就是个大问题。<br />
宋逢林一节课都没参与上，问：“哪里不行？”<br />
陈韵：“有一家没监控，教室还不是声玻璃半墙。我跟你说，这个也是底限，咱们星星绝对不能去这两样都没有的地方上课外班。还有一家……”<br />
她挑剔的那些，在这之前宋逢林都不认为是问题，被她一讲还真成了事。<br />
他道：“按这个标准，恐怕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