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一个卖糯米丸子的路边摊，我径直路过。<br />
走了几步后，又倒了回去：“师傅，来一份。”<br />
到公寓楼下时，手机忽然响了。<br />
是宋珸打来的。<br />
我在心里默数了十秒，才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一言不发。<br />
“在哪儿？”宋珸语气很温柔。<br />
呵，再温柔也没用了。<br />
“在酒吧泡帅哥，”我态度漠然，“有事？”<br />
“脸还疼吗？”他声音变低，带着歉疚与疼惜。<br />
“一点都不疼，毕竟我从小被打惯了嘛。”我阴阳怪气。<br />
“抱歉，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该对你动手。”宋珸哑着嗓子。<br />
我冷笑不语。<br />
我可不会接受这个道歉。<br />
宋珸继续说：“学姐是因为店里太忙了才没接我电话的，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我正式向她道了谢，感谢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辛苦扮演我女朋友。”<br />
我愣住：“什么叫扮演你女朋友？”<br />
宋珸自嘲地笑：“爸妈去世后，自责和愧疚占据了我的大脑，竟然一时冲动跑去委托了学姐帮忙扮演我的女朋友。生前我没能如父母所愿，至少，在葬礼上我想给他们一个体面，也方便应付亲友熟人的盘问。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以为，这样能让你死心，让你不再喜欢我。是不是蠢透了？星星，虽然小叔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在某些事情上，我其实，幼稚至极。”<br />
“……”<br />
我有些懵。<br />
宋珸低叹：“我跟学姐从头到尾都只是朋友而已，她明知道我的主意很幼稚，却还是善良地配合我演了那场戏。所以，下午你骗我的时候，我一下子慌了神，害怕她真的因为我的一时愚蠢而丧了命，沦为最无辜的牺牲者。你说得对，我不该把她牵扯进来，落在你脸上的那巴掌，应该挥向我自己才对。”<br />
“我以为，只要我假装交了女朋友，只要我一次次推开你，你迟早会放下这段感情。比如今天，你一定对我彻底死心了，对不对？可是星星，我突然发现，那个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当年，得知你和方谏确定了关系后，我整个人便坠入了冰窟，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心，容纳不下任何除你之外的人进入。直到你跟方谏分手之后，我才重新活了过来。”<br />
“我很卑鄙吧？明明你刚失了恋，前男友还下落不明，作为小叔，我却在克制不住地窃喜，庆幸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庆幸我们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究竟是有多么卑鄙和无耻，才会对自己的亲侄女产生侵占之心呢？当你抱住我，说你也爱我时，积攒在我心口那么多年的，罪恶而又无望的爱意，终于得到了慰藉。”<br />
“可我是长辈，孩子可以任性，犯错，耍赖，而长辈的职责，便是纠正错误。从小到大，父母一直都是这么教导我的，我在他们眼里必须要保持优秀，正直，不能出任何纰漏。即使内心再肮脏，表面上也要极力装成正常人。尽管那个最先犯错的人是我自己，可我必须摆出严肃的表情，逼自己推开你，呵斥你，疏远你。真正折磨我的，不是你的纠缠，而是我一边推开你，一边又渴望攥紧你。”<br />
“你看，小叔很会演戏吧？毕竟，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演了。”<br />
我在公寓楼下站了好久，久到小腿有些发酸。<br />
宋珸低沉的呼吸萦绕在我耳畔，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全部重重砸落在我心上。<br />
我握紧手机，开口：“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br />
为什么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br />
宋珸安静了几秒，轻声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浓烈到，无论你做了什么，我依然会无条件爱你。”<br />
“早就从你十五岁那年开始，我便察觉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曾经的责任与爱护，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变质，掺杂了令我恐惧的欲望。我试过逃避，可逃得越远，就越是思念你。尽管这是罪恶的，不可饶恕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星星，小叔爱你，是说出去会遭人唾弃的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是渴望亲吻你、拥抱你、占有你的爱。”<br />
“星星，我爱你。”<br />
尽管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一刻，我还是震在了原地。<br />
他竟然喜欢了我十年。<br />
为什么？<br />
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br />
宋珸柔声道：“所以，星星愿意接受我吗？”<br />
心跳骤然加速。<br />
呼吸忽地失去规律。<br />
我慌张步行到电梯前，又怕进去后手机会没信号，便改走了楼梯。<br />
每往上爬一个台阶，心跳都会愈发猛烈。<br />
他这是，准备正式跟我在一起了？<br />
偏偏在我下定决心放弃他的时候？<br />
而且还是通过打电话这么草率的方式告白？<br />
这位小叔，果然很卑鄙。<br />
总是如此擅长拿捏我的心。<br />
有点欢喜，又有点不爽。<br />
我清了清嗓子：“那你不准再推开我了。”<br />
“好。”<br />
“从今天起，你要主动亲我，抱我，跟我讲很多很多甜言蜜语。”<br />
“好。”<br />
“你要陪我一起旅行，拍照，看烟花，逛游乐园，戴情侣项链。”<br />
“好。”<br />
“你要跟叶琼芳断绝联系！再也不许跟她见面！把她彻底拉黑！”<br />
说完我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们毕竟是多年老友，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断交。<br />
于是我连忙改口：“开玩笑的啦，你跟她单纯做朋友的话，我是允许的。”<br />
宋珸低笑：“好，我以后再也不见她。”<br />
这么好说话？<br />
我有些疑惑。<br />
“所以，你接受小叔了，对不对？”他的声音耐心而又温柔。<br />
“才没有，让我先考虑考虑再说！”爬完了台阶，我走到家门口。<br />
一想到白天在路上躺了那么久，宛如一个失智大傻子，丢脸至极，我心中升起诸多怨气。<br />
都怪宋珸！<br />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他，起码要让他哄我三天三夜才行。在床上哄。<br />
我掏钥匙开门，掌心握上门把手。<br />
怪异的，黏稠的，湿漉漉的触感。<br />
我皱眉盯着掌心，昏暗的光线下，辨不清颜色。<br />
拉开门后，客厅的灯光照过来，让我看清了，那是血。<br />
门把上，地板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br />
顺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我看见地上有一副碎掉的金边眼镜。<br />
眼镜周围，分别散落着血肉模糊的断指，断掌，胳膊。<br />
视线再往上抬，是浑身被锁链束缚，直直跪在地板上的宋珸。<br />
那双曾经拥抱我，抚摸我，牵住我的手臂，从肩膀往下，皆被砍去。<br />
刚才打给我的电话，并不是宋珸自己拨通的。<br />
拨电话的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抽烟，在我进门后，他随手把烟掐灭，抄起一旁的斧头。<br />
手上拎的糯米丸子直直坠落，洒了一地。<br />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斧。<br />
可已经来不及了。<br />
早就来不及了。<br />
宋珸最后望向我的眼神，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就只有，无尽温柔。<br />
我早该想到的。<br />
只有在死亡面前，他才敢表露真心。<br />
被斧头砍中的脑袋，脆弱得如同枯枝。<br />
当我扑上去的时候，只迎到了喷出来的血。<br />
我的脸颊，我的眼睛，我的嘴角。<br />
溅满了，小叔的，脑浆，与鲜血。<br />
“亲爱的邻居小姐，”时遇勾起唇，笑得疯狂又灿烂，“现在，你还要封了暗门吗？”<br />
我呆滞着，发不出任何声音。<br />
斧刃削下了宋珸的整张脸，露出森森白骨。<br />
两颗沾血的眼球，从残肉上生生脱落。<br />
慢慢地，滚到我脚边。<br />
我木然地低下头，与它们四目相对。<br />
天地之间，一切都消逝了。<br />
消逝了。<br />
第9章 不渝<br />
此刻，我浑身绑满锁链，跪在地板上，即将迎来死亡。<br />
记忆如走马灯般，一点点倒回了少年时代。<br />
当星星还在大嫂肚子里时，我就已经幻想过她的模样。<br />
一定会是个小小的，娇滴滴的，受万千宠爱的漂亮孩子。
走了几步后，又倒了回去：“师傅，来一份。”<br />
到公寓楼下时，手机忽然响了。<br />
是宋珸打来的。<br />
我在心里默数了十秒，才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一言不发。<br />
“在哪儿？”宋珸语气很温柔。<br />
呵，再温柔也没用了。<br />
“在酒吧泡帅哥，”我态度漠然，“有事？”<br />
“脸还疼吗？”他声音变低，带着歉疚与疼惜。<br />
“一点都不疼，毕竟我从小被打惯了嘛。”我阴阳怪气。<br />
“抱歉，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该对你动手。”宋珸哑着嗓子。<br />
我冷笑不语。<br />
我可不会接受这个道歉。<br />
宋珸继续说：“学姐是因为店里太忙了才没接我电话的，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我正式向她道了谢，感谢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辛苦扮演我女朋友。”<br />
我愣住：“什么叫扮演你女朋友？”<br />
宋珸自嘲地笑：“爸妈去世后，自责和愧疚占据了我的大脑，竟然一时冲动跑去委托了学姐帮忙扮演我的女朋友。生前我没能如父母所愿，至少，在葬礼上我想给他们一个体面，也方便应付亲友熟人的盘问。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以为，这样能让你死心，让你不再喜欢我。是不是蠢透了？星星，虽然小叔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在某些事情上，我其实，幼稚至极。”<br />
“……”<br />
我有些懵。<br />
宋珸低叹：“我跟学姐从头到尾都只是朋友而已，她明知道我的主意很幼稚，却还是善良地配合我演了那场戏。所以，下午你骗我的时候，我一下子慌了神，害怕她真的因为我的一时愚蠢而丧了命，沦为最无辜的牺牲者。你说得对，我不该把她牵扯进来，落在你脸上的那巴掌，应该挥向我自己才对。”<br />
“我以为，只要我假装交了女朋友，只要我一次次推开你，你迟早会放下这段感情。比如今天，你一定对我彻底死心了，对不对？可是星星，我突然发现，那个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当年，得知你和方谏确定了关系后，我整个人便坠入了冰窟，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心，容纳不下任何除你之外的人进入。直到你跟方谏分手之后，我才重新活了过来。”<br />
“我很卑鄙吧？明明你刚失了恋，前男友还下落不明，作为小叔，我却在克制不住地窃喜，庆幸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庆幸我们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究竟是有多么卑鄙和无耻，才会对自己的亲侄女产生侵占之心呢？当你抱住我，说你也爱我时，积攒在我心口那么多年的，罪恶而又无望的爱意，终于得到了慰藉。”<br />
“可我是长辈，孩子可以任性，犯错，耍赖，而长辈的职责，便是纠正错误。从小到大，父母一直都是这么教导我的，我在他们眼里必须要保持优秀，正直，不能出任何纰漏。即使内心再肮脏，表面上也要极力装成正常人。尽管那个最先犯错的人是我自己，可我必须摆出严肃的表情，逼自己推开你，呵斥你，疏远你。真正折磨我的，不是你的纠缠，而是我一边推开你，一边又渴望攥紧你。”<br />
“你看，小叔很会演戏吧？毕竟，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演了。”<br />
我在公寓楼下站了好久，久到小腿有些发酸。<br />
宋珸低沉的呼吸萦绕在我耳畔，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全部重重砸落在我心上。<br />
我握紧手机，开口：“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br />
为什么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br />
宋珸安静了几秒，轻声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浓烈到，无论你做了什么，我依然会无条件爱你。”<br />
“早就从你十五岁那年开始，我便察觉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曾经的责任与爱护，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变质，掺杂了令我恐惧的欲望。我试过逃避，可逃得越远，就越是思念你。尽管这是罪恶的，不可饶恕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星星，小叔爱你，是说出去会遭人唾弃的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是渴望亲吻你、拥抱你、占有你的爱。”<br />
“星星，我爱你。”<br />
尽管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一刻，我还是震在了原地。<br />
他竟然喜欢了我十年。<br />
为什么？<br />
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br />
宋珸柔声道：“所以，星星愿意接受我吗？”<br />
心跳骤然加速。<br />
呼吸忽地失去规律。<br />
我慌张步行到电梯前，又怕进去后手机会没信号，便改走了楼梯。<br />
每往上爬一个台阶，心跳都会愈发猛烈。<br />
他这是，准备正式跟我在一起了？<br />
偏偏在我下定决心放弃他的时候？<br />
而且还是通过打电话这么草率的方式告白？<br />
这位小叔，果然很卑鄙。<br />
总是如此擅长拿捏我的心。<br />
有点欢喜，又有点不爽。<br />
我清了清嗓子：“那你不准再推开我了。”<br />
“好。”<br />
“从今天起，你要主动亲我，抱我，跟我讲很多很多甜言蜜语。”<br />
“好。”<br />
“你要陪我一起旅行，拍照，看烟花，逛游乐园，戴情侣项链。”<br />
“好。”<br />
“你要跟叶琼芳断绝联系！再也不许跟她见面！把她彻底拉黑！”<br />
说完我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们毕竟是多年老友，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断交。<br />
于是我连忙改口：“开玩笑的啦，你跟她单纯做朋友的话，我是允许的。”<br />
宋珸低笑：“好，我以后再也不见她。”<br />
这么好说话？<br />
我有些疑惑。<br />
“所以，你接受小叔了，对不对？”他的声音耐心而又温柔。<br />
“才没有，让我先考虑考虑再说！”爬完了台阶，我走到家门口。<br />
一想到白天在路上躺了那么久，宛如一个失智大傻子，丢脸至极，我心中升起诸多怨气。<br />
都怪宋珸！<br />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他，起码要让他哄我三天三夜才行。在床上哄。<br />
我掏钥匙开门，掌心握上门把手。<br />
怪异的，黏稠的，湿漉漉的触感。<br />
我皱眉盯着掌心，昏暗的光线下，辨不清颜色。<br />
拉开门后，客厅的灯光照过来，让我看清了，那是血。<br />
门把上，地板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br />
顺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我看见地上有一副碎掉的金边眼镜。<br />
眼镜周围，分别散落着血肉模糊的断指，断掌，胳膊。<br />
视线再往上抬，是浑身被锁链束缚，直直跪在地板上的宋珸。<br />
那双曾经拥抱我，抚摸我，牵住我的手臂，从肩膀往下，皆被砍去。<br />
刚才打给我的电话，并不是宋珸自己拨通的。<br />
拨电话的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抽烟，在我进门后，他随手把烟掐灭，抄起一旁的斧头。<br />
手上拎的糯米丸子直直坠落，洒了一地。<br />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斧。<br />
可已经来不及了。<br />
早就来不及了。<br />
宋珸最后望向我的眼神，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就只有，无尽温柔。<br />
我早该想到的。<br />
只有在死亡面前，他才敢表露真心。<br />
被斧头砍中的脑袋，脆弱得如同枯枝。<br />
当我扑上去的时候，只迎到了喷出来的血。<br />
我的脸颊，我的眼睛，我的嘴角。<br />
溅满了，小叔的，脑浆，与鲜血。<br />
“亲爱的邻居小姐，”时遇勾起唇，笑得疯狂又灿烂，“现在，你还要封了暗门吗？”<br />
我呆滞着，发不出任何声音。<br />
斧刃削下了宋珸的整张脸，露出森森白骨。<br />
两颗沾血的眼球，从残肉上生生脱落。<br />
慢慢地，滚到我脚边。<br />
我木然地低下头，与它们四目相对。<br />
天地之间，一切都消逝了。<br />
消逝了。<br />
第9章 不渝<br />
此刻，我浑身绑满锁链，跪在地板上，即将迎来死亡。<br />
记忆如走马灯般，一点点倒回了少年时代。<br />
当星星还在大嫂肚子里时，我就已经幻想过她的模样。<br />
一定会是个小小的，娇滴滴的，受万千宠爱的漂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