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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千里共嬋娟(8k求月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陈逸挥毫不停,独特的行书笔画由心,意境隨之飘荡而出。
    夜空。
    不一样的夜空——幽蓝深邃,繁星点点。
    明月。
    比天上的圆月更加璀璨夺目,光华照人。
    那片有著一枚枚金色大字的明月星空意境,便如同今晚的第二个夜空那般。
    横亘在画舫之上,乃至……
    整个曲池之上!
    燕拂沙仰头看著那片横空出世的意境、金字,眼中笑意一点点消散。
    “你……这……”
    陈逸显然不可能理他,挥毫泼墨,一蹴而就。
    “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
    幽蓝萤光密布的“夜空”之上,字字浮现,落於第二行侧。
    宛如謫仙人凌空落笔,书写出这些金色大字。
    而在那片“夜空”中,一片玉宇楼阁,雕樑画栋的宏伟宫殿缓缓升起,置於“明月”之下。
    其內有仙女飞舞,有银甲天兵值守,有乐曲化符飘飘荡荡。
    还有一道身著青衣长衫的挺拔身影出现在宫殿之上。
    样貌模糊不清,仅可看到他仰头看月。
    隱约中,飘渺声音传盪出来。
    “今夕,何年?”
    “大魏安和二十一年,八月十五,蜀州……”
    那身影听罢,沉默片刻,低声嘆息道: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隱约的嘆息声环绕在曲池之上,隨著明月光辉洒在曲池之边。
    欢闹的孩童注意到那片光华,停下来挥手,嬉笑著喊有神仙。
    幽会的才子佳人本还欲拒还迎,可在看到那片仙境时,便都呆然不动。
    街上的舞狮停了。
    锣鼓声无意识的敲打。
    游逛的人忘了迈步。
    所有人俱都愣愣地看著远处曲池上升腾的景象。
    “两,两个月亮……”
    时间仿若停顿下来,声音暂歇,唯有鸟鱼虫仍在雀跃欢腾。
    可意境展开仍未结束。
    “转朱阁,低綺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別时圆?”
    便见曲池上的“夜空”內,琼楼玉宇之中,那道身影飘然飞出,直直向著明月而去。
    脚下一片仙境,头上明月繁星。
    那身影渺小的处在中间,略一回眸。
    便像是看到了天地,看到了曲池和蜀州人间,看到了明月之下或孤单或欢闹的人群。
    洒然而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金色大字璀璨,与明月仙境一同洒下金银光辉。
    点点芳华,若隱若现。
    直让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了仙境。
    又或者,他们本身就在仙境之內。
    而有在贵云书院读书的学子,喃喃诵念诗词间,自然也看到了那道凌空虚度的身影模样。
    仔细打量,驀地瞪大眼睛。
    “那,那是……”
    “轻舟先生?!”
    画舫內。
    燕拂沙愣愣的看著天上浮现的意境。
    他的確读书不多,说不出经传典籍、诗词歌赋那些过於典雅的东西。
    但他並非不识字。
    更不是没有见识的宅家子。
    燕拂沙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自觉看过听过的诗词没有一首比得上眼前“仙境之词”。
    旋即他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写完词的陈逸,语气冰寒质问:
    “轻舟先生,您是故意的?”
    陈逸看了他一眼,將狼毫笔放在砚台边上,不冷不淡的说:
    “遵你所说,做一词,压一城,有什么问题?”
    燕拂沙眼神骤变,身上衣袍鼓动,无形的威势凶猛得涌向四周。
    但没等靠近陈逸,他又顷刻收回气息,仅以手掌按在桌上。
    咔。
    清晰的手掌印浮现在那张红木桌上,边缘隱隱散发一缕缕黯淡黑气。
    而陈逸只是发梢微动,衣角都没有抖动。
    他看了看桌上的手印,目光落在燕拂沙身上,淡淡的夸讚道:
    “这一掌,很厉害。”
    燕拂沙眼神凶厉的瞪著他,片刻后,猛地挥手收起那幅字帖,消散了漫天的仙境,冷声吩咐道:
    “开船!”
    陈逸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平静的看著他,看著周遭忙碌的黑衣人。
    心中合计。
    两艘画舫,五毒教之人,连同燕拂沙在內,共十四人。
    並且。
    燕拂沙先前那一掌,他看得清晰——修为已然超过五品达到四品境界。
    准確的说,乃是四品下段。
    同时那一掌內里应该藏有天地灵机,乃是拳道大成境界。
    且有著木气灵元加持。
    修为,武道,毒虫,毒功……
    的確是个强敌。
    没多会儿。
    画舫向北航行。
    裴琯璃所在的画舫则要更早启航。
    只是她吧。
    在先前看到了陈逸的“挤眉弄眼”后,她总算想起来现在要做什么了。
    所以,趁著陈逸在写词空挡,裴琯璃心下一直在嘀咕不停。
    小,小,吃快一些。
    把那些毒统统吃进肚子里面去……
    曲池边上。
    那片夜空明月仙境虽是消散,看到的人群却都在曲池蜂拥而来。
    “刚刚那应是仙人行宫!”
    “老天爷,祥瑞之兆啊,今日中秋,有仙人驾临蜀州了!”
    “同祝,同贺……”
    楼玉雪看著渐行渐远的画舫,眉头微皱。
    “雏鸟今夜应该是在贵云书院参加中秋诗会,他为何出现在那艘画舫上?”
    “是先前那辆马车?”
    楼玉雪心中犹豫不定。
    火烧三镇夏粮的事情刚刚发生,蜀州城內风波暂未平息下来。
    这种时候,她这个明月楼的“余孽”,属实不该有所异动。
    再加上雏鸟陈逸,乃是鷂鹰任务,贸然插手难免影响一二。
    楼玉雪想著这些,心中有了定计。
    “来人!”
    “去贵云书院,將这里发生的事传给鸞凤!”
    “要快!”
    ……
    贵云书院。
    诗会正如火如荼进行。
    美酒佳肴飘香环绕。
    美人弹唱曲调通幽。
    欢声笑语中,时不时便会响起些许叫好声,夹杂些恭贺、夸讚之声。
    热闹声中,一首首诗词被人呈上高台,由岳明先生等人品鑑。
    此刻,高台上早已换了一副光景。
    宴席撤去。
    四张桌案摆放整齐,两摞纸张堆迭在侧,中间两张桌子上却只放了四幅大纸。
    依次排开。
    其上字跡犹新,长短不一。
    末尾处清晰写著四个名字:“蜀州李怀古,兗州裴照野,江南府蓟志远,以及……荆州刘昭雪。”
    岳明先生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眼角不停扫过陈云帆、萧婉儿等人所在。
    他一边嘀咕著轻舟当真不来当真不来,一边隨口附和著周围几位先生的说话。
    卓英先生同样心急,奈何陈逸不在,他急也没有用,只能喝茶掩饰。
    凌川先生看了看几人神色,目光落在刘洪身上,笑著说道:
    “刘大人,早先听闻令侄女秀外慧中,才情不弱於男,如今来看当真名副其实啊。”
    刘洪笑了笑,“她自小喜好读书,人也聪慧。只是才情,在今日场合怕也只能称得上『不弱』。”
    “加之作诗作词除了肚子里的东西,也看天时地利。”
    “在座诸位,谁没有过『灵光一现』的时候?”
    周遭数人自然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纷纷应和几句。
    杨燁瞥了几人一眼,双手插在袖口,如同一位老农般靠坐在椅子上的假寐。
    他看不惯这些人阿諛奉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刘巳眼见眾人讲话间隙,笑著问:“今日佳作不少,优中选优出来四首。”
    “只是不知这头名『诗魁』,几位先生、大人如何选择?”
    岳明先生、卓英先生低头品茶,好似没听到般。
    凌川先生看了看两人,笑著开口问道:
    “知府大人想必已是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听一听?”
    刘巳见状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便也不客气的品鑑道:
    “李怀古和裴照野两首诗,不相上下。”
    “江南府蓟志远所写词作,比之刘昭雪来略逊色一筹。”
    话音刚落,刘巳注意到不远处刘洪平和中正的目光,心中一突。
    可话已经说出来,他只得硬著头皮说:
    “若是让我选,今晚这『诗魁』非刘昭雪所写的《琵琶仙·中秋》莫属。”
    凌川先生笑了。
    在座的几位先生也笑了。
    便连放下茶碗的岳明先生同样如此,笑问:“知府大人当真这么认为?”
    “岳明先生不信?”
    “知府大人误会了,老夫以为刘昭雪那首词作,用词考究了些……”
    没等岳明先生说完,刘洪点点头道:“岳明兄说得是。”
    “昭雪所写小词,华而不实,意境拙劣,的確当不得『诗魁』头名。”
    顿了顿,他看向刘巳笑问:“你说呢?”
    刘巳面色顿时乾涩,訕笑著点头:“大人教训的是,恕在下学问浅薄。”
    刘洪收回目光,转而道:“岳明兄,时候不早,不如再等上一刻钟直接宣布结果?”
    岳明先生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嘆,頷首道:“那就依著公墨兄所说,等一刻吧。”
    也罢。
    轻舟终究不喜这样场合,强求不得。
    这时候,对於“诗魁”结果,不仅高台上眾位大家议论,下方各桌前端坐的才子更为关注。
    “今日当真不虚此行,恰逢中秋,又恰逢九州三府眾多才子齐聚蜀州,好诗好景聚集了。”
    “令兄说的没错。”
    “岳麓书院的裴照野所做诗词,『桂子落金粟,香风过玉墀,谁家笛声起,吹彻月明时』。”
    “虽是提前准备,但不失为一首佳作。”
    “还有怀古兄那一句,『玉镜悬空碧,金风拂桂庭』同样如此。”
    裴照野听著周遭的议论声,脸上神情略有得意。
    旁边那位青衣儒生瞧见他的样子,笑著说:“裴兄今日所写诗词,应是能够拔得头筹吧?”
    裴照野谦虚道:“这要等几位先生品鑑。”
    话虽如此,但他已经知道高台上那被摊开的四张大纸中,有一张是他的。
    “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下裴兄就可让先前瞧不起你的轻舟先生另眼相看了。”
    “谁要他另眼相看?”
    “裴兄说得是,依我看,那位轻舟先生的確有才华,但还不足以临场作诗。”
    “据说他先前作得那几首,都是在家中所写。”
    “的確如此……”
    一名学子看了看几人,摇头道:“单凭那首雨后有感,小生便不如他。”
    “可惜他今日没有动笔,无缘一睹他书道风采,诗词也难得一见。”
    裴照野面露不悦的哼道:“即便他在这儿,也只是字写得好,咏一首词来?”
    “不见得吧……”
    在距离高台不远的桌前。
    陈云帆的脸上同样有几分不悦。
    只是他跟裴照野所想完全不同。
    没办法。
    听了这么久,陈云帆就听到两句討论他的话。
    一句是“今日状元郎大作是什么”,第二句则是“他写得差”。
    陈云帆別提多腻歪了,哼哼唧唧的说著没眼光,不懂文采之类的话。
    身侧的崔清梧听得清楚,却也只当没听到。
    总归不可能在这时候说些安慰的话,那只会让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更加难堪。
    所以她多数时候都在跟萧婉儿閒聊。
    许是两人年龄、家世相仿,大半个时辰相处下来熟络不少。
    在崔清梧眼中,萧家的这位大小姐的性子软是软了些,但却没有一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傲慢。
    相比之下,她自己反倒是一身千金大小姐毛病。
    所以交谈中,崔清梧对萧婉儿也有几分佩服——她真的太过温婉端庄大方了。
    如同一朵莲般圣洁。
    反观萧婉儿对崔清梧同样有些好感。
    至少比荆州刘家的刘昭雪,让她更为放鬆。
    这时,萧无戈左右看看,仍不见陈逸和裴琯璃身影,不由得拉了下萧婉儿:
    “姐,姐夫还没回来吗?”
    萧婉儿嗯了一声,她比萧无戈还要关注院子內的境况,时不时就会看一眼。
    以至於在跟崔清梧閒聊时,心神都有些许影响。
    “他兴许有事耽搁了,稍后我带你去寻他。”
    萧无戈哦了一声,便只百无聊赖的看著周围那些才子高谈阔论,心中想道:
    所谓“才子”,必是有才有德之人。
    这里的人好像跟姐夫所说,大都不相符……
    听到两人对话的陈云帆朝崔清梧示意了下,让她看好萧婉儿。
    陈逸好不容易拜託他做一件事,他可不想中途出了什么紕漏。
    崔清梧点了点头,心中难免又泛起疑惑。
    “云帆哥哥,陈逸方才没说去什么地方?”
    “没有啊,不过想必他应该没跑远,毕竟以山族那丫头的修为也……”
    陈云帆话没说完,驀地侧头看向院子门外。
    崔清梧同样如此。
    隱约中,两人都听到了院外传来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正疑惑时,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喊道:“先生,轻舟先生有词作写下!”
    “诗成之际,在曲池上有,有仙境!”
    “仙境?”
    陈云帆和崔清梧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陈逸那书道圆满境界。
    明白过来后,陈云帆缩了缩身体,直想把自己当成个小透明似的。
    “我就说逸弟今日不可能低调。”
    “合著他没在诗会显露,跑去曲池那边了,还弄出了个什么仙境。”
    “哎,既生逸何生帆,我这做兄长的,真是太难了啊。”
    崔清梧知道他有口无心,笑著说道:“你就不想知道陈逸写了什么诗词?”
    “不想……”
    萧婉儿听到两人的声音,正待欣喜,可抬头看了看没见陈逸身影,忍不住问道:
    “清梧妹妹,可是我那妹夫回来了?”
    崔清梧摇摇头,说道:“人没回来,诗词倒是回来了。”
    “诗词?”
    “呶,那边正在询问。”
    萧婉儿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欣长脖颈从大氅內探出一截。
    只见有两名身著长衫的儒生跑去了高台,神色激动的跟岳明先生等人说著什么。
    距离太远,她也听不清。
    崔清梧瞧出她的心思,一边听著高台上谈话,一边说给她听:
    “那两位儒生说,轻舟先生在曲池作词,如人间仙境。”
    “岳明先生问,当真?他写了什么词?”
    “儒生说,明月几时有。”
    “另一个补充,把酒问青天……”
    听到这里,萧婉儿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单是这两句,她便知陈逸所作诗词不差。
    “还有呢?”
    崔清梧看了一眼已经抬不起头来的陈云帆,掩嘴笑著说:
    “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萧婉儿听完下意识的说好美的词,只是当她念著最后那句词时,心中莫名有几分复杂滋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妹夫既是咏月,也是思念二妹吗?”
    崔清梧不知她心中所想,自顾自的说道:“岳明先生等人在说好,说这首词当为头名。”
    “还说……”
    陈云帆听得头都大了,抬起脑袋看著她,嘆了口气道:“清梧啊,耳力好也不是这么用的。”
    高台上那些人夸词夸陈逸,也就算了。
    他在高台下还要听崔清梧复述一遍,那滋味儿別提多难受了。
    崔清梧掩嘴轻笑一声,“我以为云帆哥哥会为陈逸高兴。”
    “高兴,我高兴得很。”
    旁边李怀古倒是能理解陈云帆的心情,摇头道:
    “轻舟兄这首诗词做出来,我等以后怕是再难比肩了。”
    陈云帆心有戚戚焉。
    这时候高台上下的人大都听说了事情经过,无一不是心思复杂。
    岳明先生却是一改先前的平静,抚著下頷的鬍鬚连声讚嘆:
    “好词,好词……”
    “雄浑大气,意境壮丽,实乃老夫平生仅见。”
    刘洪笑著点头道:“可惜轻舟此刻不在,否则我等也可欣赏一番『仙境』。”
    早已正襟危坐的杨燁难得附和道:“轻舟这首词写得极好,若能一观他的诗稿,我等也不虚此行。”
    眼见三人开口,卓英先生等人再是想对陈逸所写诗词表达讚嘆,也只能先停一停。
    刘洪看向杨燁,温和笑问:“杨大人,你与轻舟之前见过,不知那是位什么样的年轻人?”
    “他啊,跟他兄长云帆一样,都是让人不太省心的年轻人。”
    “哦?”
    “能跟当今状元郎相若,那他必定了不得啊。”
    杨燁看了他一眼,“刘大人,你何时对轻舟这么在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便连岳明先生、卓英先生等人都看向刘洪,目光大都有几分莫名。
    在座眾人都知道刘洪的身份,也知道近日荆州刘家和萧家不对付。
    並且还知道今日晌午时分,刘洪刚刚因为铁壁镇夏粮被烧的事受到圣上责罚。
    此刻听到杨燁所问,自然都关注一些。
    刘洪不慌不忙的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杨燁身上,笑著回道:
    “轻舟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一直待在萧家並不是长久之计。”
    仅是一句话,便让杨燁心下恍然,他存了让陈逸出仕为官的心思?
    他想了想摇头道:“人各有志,轻舟如今身在贵云书院,在岳明身边,一身才华自有施展时候。”
    岳明先生点头:“奈何他为人惫懒,老夫也劝说不动。”
    卓英先生闻言,笑著道:“院长无须劝说,轻舟有自己的想法,待在咱们书院更好。”
    “哈哈,卓英说的没错。”
    韩章平、思丰等人自是能看出两人的得意,心中多少有些羡慕。
    毕竟谁不想自家书院里面有一位书道圆满境界的教习。
    何况他还能写出“明月几时有”那等传世佳作?
    这时,刘洪笑著说:“结果已经明朗,岳明兄不妨直接公布吧。”
    “我想有轻舟珠玉在前,在场诸位学子应是都心服口服。”
    岳明先生看了他一眼,接著看了看在座眾人,笑著点头:
    “既如此,老夫却之不恭了。”
    说是这么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稍后要数落数落陈逸。
    早先不写出来词作,偏要等到临结束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惊世之作出来。
    害他白担心了那么久。
    没多久,卓英先生便起身宣布结果:“今日诗魁乃是——贵云书院,陈逸,陈轻舟!”
    “所作诗词,诸位共赏!”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对这个结果,多数人也都能接受,才学不如人,说再多都没用。
    即便心有不甘的裴照野,此刻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坐在场中的刘昭雪却是暗自皱眉不已。
    她早知燕拂沙要出手试探陈逸。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究竟在何等情况下,燕拂沙会蠢到让陈逸写诗词。
    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察觉?
    想归想,刘昭雪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期望燕拂沙和五毒教之人別被人发现。
    最不济也不能连累到她。
    这个时候,有人烦扰,有人欢喜。
    萧无戈就一边拍著桌子,一边喊著姐夫诗魁。
    萧婉儿虽也欣喜,但她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如卿样,人间少”和“千里共嬋娟”。
    大抵有些心思复杂了。
    陈云帆眼见如此,跟李怀古一起提了杯酒,一饮而尽。
    “以后有逸弟在,为兄再写诗就是……狗!”
    “云帆兄不必如此介怀,轻舟兄诗才如此,我等理应敬佩才是。”
    “敬佩他?他……”
    话没说完,陈云帆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的確该敬佩陈逸的。
    从小到大,被人夸讚的都是陈逸。
    上到陈家几位族老和金陵名家,下到各宅院的姨娘婶婶,连下人们对陈逸都关怀备至。
    而他,陈云帆,当真悽惨。
    崔清梧多少猜到些他的想法,正要开口时,却见环儿小步跑来。
    “小姐,请移步,有些事……”
    不等环儿说完,崔清梧朝周围告罪一声,起身跟她向外走去。
    陈云帆注意到她的背影,眉头微挑,便悄悄竖起了耳朵。
    “……传信,疑雏鸟似是被人劫持……”
    雏鸟?
    陈云帆暗自撇撇嘴,这什么鸟名字,还被人给劫持了。
    他刚想运转玄武敛息诀重新收束修为,就听那边崔清梧道:
    “怎么会?”
    “明明刚有他的词作传来,还有仙境升腾……”
    词作,仙境。
    陈云帆脸色微变,她们说得是……逸弟?
    “小姐,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既如此,稍后你我过去看一看。”
    儘管崔清梧有些疑惑,不清楚陈逸发生了何事,但是银旗官都知道“雏鸟”之名。
    她倒是不好不闻不问。
    想到这里,崔清梧回到桌前,准备找个合適的理由先行离开。
    哪知没等她开口,就见陈云帆轻轻拉了她一下,“你留在这里。”
    崔清梧一怔,“你……”
    陈云帆低声交代道:“你在这看好萧家姐弟俩,我去。”
    崔清梧闻言美眸顿时瞪大,“你……云帆……”
    陈云帆看了她一眼,俊美脸上露出些认真,道:
    “我去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陈家人!”
    说完,不等崔清梧继续询问,陈云帆便起身朝外走去。
    环儿自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小,小姐,陈公子他,他……”
    崔清梧怔怔的看著那道背影走远。
    半晌,她驀地一笑。
    “云帆哥哥,你藏得好深啊。”
    ……
    亥时刚过。
    画舫一路北上穿过狭窄河道,驶入赤水河上。
    喧闹的声音瞬间隔绝,只剩下几艘不愿待在府城內的画舫,隱约传来的欢笑。
    燕拂沙大马金刀的坐在画舫顶上,眼神阴鷙的盯著陈逸。
    周遭数名黑衣人各自看著一面,戒备防备。
    反观陈逸却是神色自然的看著赤水河上,好似在看风景一般。
    可燕拂沙没注意到的是,陈逸拢在袖子下的手指正用一根耳饰上的细针穿刺穴位。
    极为小心谨慎的清除体內的剧毒。
    事实上,先前他的运道很不好。
    那两瓶毒药,二选一,他隨手拿得一瓶好死不死正是那瓶三息致死的剧毒。
    若非燕拂沙只当他是一位没有武道修为的普通读书人,拿出的剧毒品阶不高,他怕也难坚持到现在。
    这时,画舫驶出数十里,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燕拂沙方才开口道:“轻舟先生,燕某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解答一二。”
    陈逸侧头看向他,等著他的问话。
    “您跟我等来了这么久,不好奇我等的身份?”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
    “只是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听到陈逸的话,燕拂沙笑了起来,“说啊,怎会不说?”
    “在下燕拂沙,哈哈……不说出来,怎好让轻舟先生做个明白鬼?”
    陈逸心下微动,侧头看向他,“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燕拂沙笑声停顿,摇头道:“轻舟先生错了。”
    “燕某不止要杀您,裴家那小畜生也绝不能活过今晚。”
    他指著五十丈外的另一艘画舫,冷笑道:“先生或许不知。”
    “燕某与她山族之仇,不共戴天。”
    陈逸哦了一声,借著看向另一艘画舫的间隙,手中耳饰在身上连点两下。
    燕拂沙毫无所觉的继续道:“轻舟先生运道好,也不好。”
    “原本燕某来到蜀州,並不打算这么快动手。”
    “奈何……”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一名黑衣人驀地开口:“大人!”
    “嗯?”
    “那艘画舫!”
    燕拂沙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的画舫內,一道娇小身影正在二楼窗前探头探脑。
    不是裴琯璃,是谁?
    燕拂沙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燕某倒是小瞧了山族的蛊虫。”
    “用了那么多剧毒,竟还能被她化解掉。”
    说著,燕拂沙恼怒下令:“靠过去,抓住她!”
    然而周遭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燕拂沙一顿,继而猛地爆发全力,一掌朝著身侧方向拍去。
    轰!
    整艘画舫瞬间被轰碎大半,片片碎屑漫天飞舞。
    燕拂沙斜睨看过去,待看清一道立在画舫角落的身影后,他的眼神顿时凶焰滔天。
    “是你?!”
    陈逸没理他,看了看另外画舫上鬼鬼祟祟的裴琯璃,丟下手中药瓶嘆了口气:
    “这丫头解了毒,就不知道老实待著,这么久都忍了。”
    所幸虎丫头看明白了他先前的提醒,多少让他有些欣慰。
    那边的裴琯璃却是没想这么多,瞧见燕拂沙出手后,她装都不装了,跑出来喊道:
    “姐夫,我来帮你。”
    陈逸牙酸似的咧了咧嘴,侧头骂道:“老实在那儿待著,还嫌没给我添乱?”
    裴琯璃缩了缩脖子,趴在船舷边上,眼巴巴的看著他。
    “人家一时大意嘛……”
    陈逸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管她,看向燕拂沙打量几眼,笑著说道:
    “不愧是五毒教的长老,毒抗確实高。”
    一瓶清风醉,一瓶神仙醉,让周围黑衣人都倒下了,独独燕拂沙还在。
    不得不说这五毒教的人有些本事。
    燕拂沙虽是没听过“毒抗”二字,但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死死地盯著陈逸,语气阴狠凶恶的问:“你,早就知道燕某和五毒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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