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宇的神色一瞬间空白，随即动唇角反击：“那你呢？寄生虫，还是抱着你妈离不开的巨婴？”<br />
这种表情，这般恶劣的语言，向来只有裴野对别人说，少有别人对他说。他手背崩出青筋，猛一下将周淮宇推出去，锁门。<br />
“不想死赶紧滚！”<br />
“你清楚我说的是实话。”<br />
隔着门，周淮宇吐字清晰。<br />
“别做梦了姓周的。”裴野嘴巴更毒：“就你这种垃圾货色，会修东西有个屁用，崔真真永远不可能跟你呆一起。”<br />
“所以你就有机会？”<br />
“好歹比你多！”<br />
“她讨厌霸凌者。”<br />
互相插刀，两两沉默。<br />
——你只是她的报复对象。<br />
——你只是一个工具人，免费维修工。<br />
无论心里怎样贬低，看不起，空气凝滞着，隔着这道门，无可否认，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嫉妒。<br />
名为嫉恨的情绪，好比金属般尖锐的高亢声音撕扯下耳膜。<br />
他嫉妒他，尽管没落却凭什么能正大光明居住进她的家里，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他则嫉妒他，固然低贱卑微不值一提，偏偏总能搞出一点小花样吸引她的注意，有理由接近她。<br />
他们每天会说多少句话？<br />
都说些什么呢？<br />
他以前也来修过东西？<br />
然后留下来吃饭？<br />
他终究生于财团，与财富、地位无法切割。<br />
他们好像才是一类人，有更多话题能说，有更多事情一起做。<br />
至少修空调这件事，崔真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好像默认他学不会，做不了，或者单纯觉得没必要，选择联系周淮宇。<br />
为什么？<br />
为什么要对那家伙那么好。<br />
静默的室内外，他们止不住想着，明明雨季已经过去了。<br />
太阳照射阳台，往玻璃门中晃出虚幻的黄色光芒。他们两个人，却如阴暗中不断滋生攀爬的青苔，昔日的骄傲、自信悉数粉碎，唯攀比后浓郁的落差感与卑怯心止不住地泡软，泡胀。<br />
仿佛仍锢于那场大雨里，未成形的黑暗淹没头顶。<br />
酸涩，痛苦，窒息。无法挣脱。<br />
于是为了争夺公主的青睐，讨她欢心，周淮宇愈发奋力地发展人脉，收集消息。<br />
而裴野一扫连日来的颓废，终于振作起来，主动提出要找工作的事。<br />
——不费吹灰之力。<br />
第81章 打工（1）<br />
可想而知，裴野打工并不顺利。<br />
可以说极其不顺。<br />
毕竟还是在校生，无法应聘全职，只能挑兼职性质的工作。选择有限，首先排除家教——无关年龄资质。<br />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过裴野过往获得的奖项足以令任何一个挑剔家长眼前一亮，只是介于发色，外加长相未免太出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安分温良的好老师。<br />
单独补习嘛，学习成绩能否提升是小事，万一陷入早恋/也变成爱染发的混世学生那可大事不妙，所以不怪家长们当面点头摇头，望着他又点点头，颇为惋惜叹一口气，扭头溜得飞快。<br />
用脑力赚取报酬的算盘泡汤，遵守就近原则，裴少爷真正尝试的第一份工作是做24小时便利店收银员，负责整理货架、结账找零，听起来很简单，有手就行。<br />
问题在于客户群体。<br />
便利店主要客源来自附近网吧和酒吧，白天姑且好说，每逢夜班总要应付数不尽的烟酒鬼玩咖，身上气味一个比一个重，臭死了。搞得裴野特别烦，忍了好几天，准确来说是两天。<br />
直到第三天半夜碰见一个脑残，醉到俩眼发红、男女不分，误把他当成另一个经常值夜班的女生调戏，色眯眯地想抓他的手。<br />
你说这怎么忍？<br />
忍不了，火气超大的收银员当场撂摊子甩人一脸硬币，双方言语对骂后发生剧烈肢体冲突被带进警察局挨批评。<br />
事后店长匆匆赶来要求店员态度诚恳地向客人道歉，店员不肯，于是喜提解雇，不但没拿到工资还因打斗间损坏店里设施倒赔好几万块。<br />
凌晨两点半，崔真真来交钱的时候表情很冷。<br />
回去的路上，裴野一直悄悄观察她脸色，怕她生气。好在她最终没有生气，只让他换份工作，下次别再打起来。<br />
“……”<br />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像做错事心虚、唯恐不再被喜爱的宠物，焉下两只耳朵和尾巴，一边积极做家务放低身段殷勤讨好，一边加倍认真地做第二份工作：扮演吉祥物。<br />
在大街上穿人偶装扮演吉祥物揽客，说来神奇，裴野意外地挺喜欢也做得不错。刚好门店地址在崔真真补习班附近，有时他下班早，就兴冲冲地跑来接她回家。<br />
有时晚一些，崔真真走出建筑楼便能瞧见那只拿一大堆气球的超大号毛绒熊，故意左摇右晃活像螃蟹似的横脚走路，发出怪声，逗得一群小孩们哇哇大笑。<br />
几乎每天晚上，裴野都要给她留一个气球。<br />
大多数时间是粉色的、紫色的素气球，偶尔有粘彩条或蝴蝶结的，爱心形状的，他总有办法敷衍走小屁孩们，在经理眼皮底下藏起公认最好看最可爱的那一只，留到下班送给她。<br />
“裴野这小子，给人感觉格外暴躁，绝对做不好事。可只要和小孩子们待在一起就会变成最受孩子欢迎的人气王。”<br />
“要是换成心眼多的人就做不到这样。”<br />
有一天，经理这么说着，摸着下巴，似乎也感到讶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脑子明明灵光却又简单到有点像傻子的家伙存在。<br />
那就是裴野。<br />
他的坦率、真诚，毫无保留。明亮的眼睛与绚烂的金发一起，总是扭过头来看你。<br />
然而说完那种话不到一周，经理忽然变脸，以消极怠工、多次占公司便宜屡教不改为理由将他开除了。<br />
“他污蔑我，我根本就没偷懒！”<br />
裴野愤愤不平了一会儿，情绪低落一整个下午，很快又打起精神找到第三份工作，发传单。<br />
冬天发传单比夏天好，至少不热，不会被晒成黑炭。况且有脸顶着，只消管住嘴，别动辄露出烦躁戾气的表情，哪怕他站着不动，主动走过来要传单的初中生也不在少数。<br />
虽然无聊点，能赚钱就行。<br />
裴野的想法终止于年前的最后一周，大约从哪里收到消息，不少圣格兰的学生和以前来往的人都跑来工作地点围观他。<br />
跟看猴似的，自然少不得奚落。<br />
什么豪门落魄第一人、堂堂yk少爷沦落街头发传单一类的话，逊，幼稚，毫无攻击力，裴野揉揉耳朵打个哈欠，半点不在意。<br />
前提是不能扯到崔真真。<br />
“呀，裴野，听说你现在住学生会长家，所以是被包养状态？”<br />
“说什么呢，养得起就不用兼职咯。呵呵呵说实话裴野，该不会有撞见那种场景吧？崔真真她妈啊，不是陪酒的吗？”<br />
嬉笑声落下的刹那，纸张翻飞，裴野如野兽般迅猛地扑向他，一只手宽而大，是能轻松抓住整颗篮球的手。此刻牢牢掌控他的脸，大拇指弯曲，好似下一秒就要用力抠出眼球。<br />
“爱嘴贱我随便你，少扯别人，不然别怪我收不住手。”<br />
低沉凶戾的威胁令人胆寒惊惧。不过旋即，裴野咔咔活动着脖子起身，弯腰去捡掉落的传单：“喂，别踩啊，让一下。”<br />
见他一脸无事发生打算继续工作的模样，大家：“……”<br />
怎么说呢，裴野果然还是那个裴野，拳头硬得很，经不起挑衅，狗脾气一毛没变。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大少爷被赶出家门，居然当真脚踏实地的赚起钱来……<br />
他们对视无言，最终悻悻地离开，但投诉。<br />
得，又一份工作长翅膀飞了。<br />
是谁啊？半个月不到连丢三份工作，换成第一天裴野必大笑特笑，然而如今的他见怪不怪。不就是工作么？大不了再找呗。<br />
结算完当天工资，裴野买份章鱼烧——她喜欢吃，坐等崔真真放学，顺便花五分钟构思一下这次被炒鱿鱼的理由。<br />
长得太帅引起交通堵塞？<br />
好像略有一点夸张。<br />
旧传单发完了，新的还在印。<br />
不错。合理。<br />
或者发传单挣太少了，一下午还不够她一节课的课时费，所以主动辞掉准备找时薪更高的？可以。要逻辑有追求，要志向有担当，就它了！<br />
话说下一次干嘛好呢？干脆体验满一百种职业得了。<br />
漫不经心地想着，等好久，崔真真没来，一个裴野最不想见和可以见但最好也少见的人，周淮宇和崔真真的妈妈一同走进视野。<br />
这俩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啊喂！<br />
堪比心灵感应，崔明珠瞧见不交房费的穷光蛋立马撸起袖子冲上来：“狗崽子，西八又！又又被开除了是吧？你个没用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赶紧把手里玩意儿给老娘！”
这种表情，这般恶劣的语言，向来只有裴野对别人说，少有别人对他说。他手背崩出青筋，猛一下将周淮宇推出去，锁门。<br />
“不想死赶紧滚！”<br />
“你清楚我说的是实话。”<br />
隔着门，周淮宇吐字清晰。<br />
“别做梦了姓周的。”裴野嘴巴更毒：“就你这种垃圾货色，会修东西有个屁用，崔真真永远不可能跟你呆一起。”<br />
“所以你就有机会？”<br />
“好歹比你多！”<br />
“她讨厌霸凌者。”<br />
互相插刀，两两沉默。<br />
——你只是她的报复对象。<br />
——你只是一个工具人，免费维修工。<br />
无论心里怎样贬低，看不起，空气凝滞着，隔着这道门，无可否认，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嫉妒。<br />
名为嫉恨的情绪，好比金属般尖锐的高亢声音撕扯下耳膜。<br />
他嫉妒他，尽管没落却凭什么能正大光明居住进她的家里，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他则嫉妒他，固然低贱卑微不值一提，偏偏总能搞出一点小花样吸引她的注意，有理由接近她。<br />
他们每天会说多少句话？<br />
都说些什么呢？<br />
他以前也来修过东西？<br />
然后留下来吃饭？<br />
他终究生于财团，与财富、地位无法切割。<br />
他们好像才是一类人，有更多话题能说，有更多事情一起做。<br />
至少修空调这件事，崔真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好像默认他学不会，做不了，或者单纯觉得没必要，选择联系周淮宇。<br />
为什么？<br />
为什么要对那家伙那么好。<br />
静默的室内外，他们止不住想着，明明雨季已经过去了。<br />
太阳照射阳台，往玻璃门中晃出虚幻的黄色光芒。他们两个人，却如阴暗中不断滋生攀爬的青苔，昔日的骄傲、自信悉数粉碎，唯攀比后浓郁的落差感与卑怯心止不住地泡软，泡胀。<br />
仿佛仍锢于那场大雨里，未成形的黑暗淹没头顶。<br />
酸涩，痛苦，窒息。无法挣脱。<br />
于是为了争夺公主的青睐，讨她欢心，周淮宇愈发奋力地发展人脉，收集消息。<br />
而裴野一扫连日来的颓废，终于振作起来，主动提出要找工作的事。<br />
——不费吹灰之力。<br />
第81章 打工（1）<br />
可想而知，裴野打工并不顺利。<br />
可以说极其不顺。<br />
毕竟还是在校生，无法应聘全职，只能挑兼职性质的工作。选择有限，首先排除家教——无关年龄资质。<br />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过裴野过往获得的奖项足以令任何一个挑剔家长眼前一亮，只是介于发色，外加长相未免太出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安分温良的好老师。<br />
单独补习嘛，学习成绩能否提升是小事，万一陷入早恋/也变成爱染发的混世学生那可大事不妙，所以不怪家长们当面点头摇头，望着他又点点头，颇为惋惜叹一口气，扭头溜得飞快。<br />
用脑力赚取报酬的算盘泡汤，遵守就近原则，裴少爷真正尝试的第一份工作是做24小时便利店收银员，负责整理货架、结账找零，听起来很简单，有手就行。<br />
问题在于客户群体。<br />
便利店主要客源来自附近网吧和酒吧，白天姑且好说，每逢夜班总要应付数不尽的烟酒鬼玩咖，身上气味一个比一个重，臭死了。搞得裴野特别烦，忍了好几天，准确来说是两天。<br />
直到第三天半夜碰见一个脑残，醉到俩眼发红、男女不分，误把他当成另一个经常值夜班的女生调戏，色眯眯地想抓他的手。<br />
你说这怎么忍？<br />
忍不了，火气超大的收银员当场撂摊子甩人一脸硬币，双方言语对骂后发生剧烈肢体冲突被带进警察局挨批评。<br />
事后店长匆匆赶来要求店员态度诚恳地向客人道歉，店员不肯，于是喜提解雇，不但没拿到工资还因打斗间损坏店里设施倒赔好几万块。<br />
凌晨两点半，崔真真来交钱的时候表情很冷。<br />
回去的路上，裴野一直悄悄观察她脸色，怕她生气。好在她最终没有生气，只让他换份工作，下次别再打起来。<br />
“……”<br />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像做错事心虚、唯恐不再被喜爱的宠物，焉下两只耳朵和尾巴，一边积极做家务放低身段殷勤讨好，一边加倍认真地做第二份工作：扮演吉祥物。<br />
在大街上穿人偶装扮演吉祥物揽客，说来神奇，裴野意外地挺喜欢也做得不错。刚好门店地址在崔真真补习班附近，有时他下班早，就兴冲冲地跑来接她回家。<br />
有时晚一些，崔真真走出建筑楼便能瞧见那只拿一大堆气球的超大号毛绒熊，故意左摇右晃活像螃蟹似的横脚走路，发出怪声，逗得一群小孩们哇哇大笑。<br />
几乎每天晚上，裴野都要给她留一个气球。<br />
大多数时间是粉色的、紫色的素气球，偶尔有粘彩条或蝴蝶结的，爱心形状的，他总有办法敷衍走小屁孩们，在经理眼皮底下藏起公认最好看最可爱的那一只，留到下班送给她。<br />
“裴野这小子，给人感觉格外暴躁，绝对做不好事。可只要和小孩子们待在一起就会变成最受孩子欢迎的人气王。”<br />
“要是换成心眼多的人就做不到这样。”<br />
有一天，经理这么说着，摸着下巴，似乎也感到讶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脑子明明灵光却又简单到有点像傻子的家伙存在。<br />
那就是裴野。<br />
他的坦率、真诚，毫无保留。明亮的眼睛与绚烂的金发一起，总是扭过头来看你。<br />
然而说完那种话不到一周，经理忽然变脸，以消极怠工、多次占公司便宜屡教不改为理由将他开除了。<br />
“他污蔑我，我根本就没偷懒！”<br />
裴野愤愤不平了一会儿，情绪低落一整个下午，很快又打起精神找到第三份工作，发传单。<br />
冬天发传单比夏天好，至少不热，不会被晒成黑炭。况且有脸顶着，只消管住嘴，别动辄露出烦躁戾气的表情，哪怕他站着不动，主动走过来要传单的初中生也不在少数。<br />
虽然无聊点，能赚钱就行。<br />
裴野的想法终止于年前的最后一周，大约从哪里收到消息，不少圣格兰的学生和以前来往的人都跑来工作地点围观他。<br />
跟看猴似的，自然少不得奚落。<br />
什么豪门落魄第一人、堂堂yk少爷沦落街头发传单一类的话，逊，幼稚，毫无攻击力，裴野揉揉耳朵打个哈欠，半点不在意。<br />
前提是不能扯到崔真真。<br />
“呀，裴野，听说你现在住学生会长家，所以是被包养状态？”<br />
“说什么呢，养得起就不用兼职咯。呵呵呵说实话裴野，该不会有撞见那种场景吧？崔真真她妈啊，不是陪酒的吗？”<br />
嬉笑声落下的刹那，纸张翻飞，裴野如野兽般迅猛地扑向他，一只手宽而大，是能轻松抓住整颗篮球的手。此刻牢牢掌控他的脸，大拇指弯曲，好似下一秒就要用力抠出眼球。<br />
“爱嘴贱我随便你，少扯别人，不然别怪我收不住手。”<br />
低沉凶戾的威胁令人胆寒惊惧。不过旋即，裴野咔咔活动着脖子起身，弯腰去捡掉落的传单：“喂，别踩啊，让一下。”<br />
见他一脸无事发生打算继续工作的模样，大家：“……”<br />
怎么说呢，裴野果然还是那个裴野，拳头硬得很，经不起挑衅，狗脾气一毛没变。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大少爷被赶出家门，居然当真脚踏实地的赚起钱来……<br />
他们对视无言，最终悻悻地离开，但投诉。<br />
得，又一份工作长翅膀飞了。<br />
是谁啊？半个月不到连丢三份工作，换成第一天裴野必大笑特笑，然而如今的他见怪不怪。不就是工作么？大不了再找呗。<br />
结算完当天工资，裴野买份章鱼烧——她喜欢吃，坐等崔真真放学，顺便花五分钟构思一下这次被炒鱿鱼的理由。<br />
长得太帅引起交通堵塞？<br />
好像略有一点夸张。<br />
旧传单发完了，新的还在印。<br />
不错。合理。<br />
或者发传单挣太少了，一下午还不够她一节课的课时费，所以主动辞掉准备找时薪更高的？可以。要逻辑有追求，要志向有担当，就它了！<br />
话说下一次干嘛好呢？干脆体验满一百种职业得了。<br />
漫不经心地想着，等好久，崔真真没来，一个裴野最不想见和可以见但最好也少见的人，周淮宇和崔真真的妈妈一同走进视野。<br />
这俩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啊喂！<br />
堪比心灵感应，崔明珠瞧见不交房费的穷光蛋立马撸起袖子冲上来：“狗崽子，西八又！又又被开除了是吧？你个没用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赶紧把手里玩意儿给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