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上场前，美瑛老师耳提面命：要演员们照平时排演的状态去演。儘管有她「阵前喊话」，士气依旧低迷：气氛说不上来地凝重，就好像演员们前一晚集体失眠或早餐吃坏肚子，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连大家的开心果家慈几度尝试搞笑来缓和场面，却没任何人捧场。美瑛不想施加更多没必要的压力，只好放弃无谓的鼓舞，退回观眾席。</p><p> 育贞老是心不在焉的，敏寧和家慈一直很担心她的状况。可蓉则是有很强的自我调适的机制；正式上场前，她都没再跟任何一个人说话过，也不跟演员比手画脚或眼神示意，完全进入专注的状态。</p><p> 敏寧想确认跟育贞之间没芥蒂──虽然不奢望对方能原谅自己。</p><p> 育贞只淡淡地说「先专心演戏吧。」</p><p> 舞台布幕揭开，小红帽捧着装红酒瓶和蛋糕道具的竹篮，站在舞台正中央；一开口讲话，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显然不在状况内：并非唸错台词，也不是走错位置，而是演得有气无力──彷彿小红帽的心灵饱受蹂躪──眼神空洞地瞪远方空气。观眾亦难以对这具木偶般的小红帽產生任何情感连结。</p><p> 她现在的样子与初赛的状况简直判若两人──甚至根本无法比拟两、三个礼拜前排练的状况。指导老师美瑛一时也慌了手脚；毕竟不能像篮球比赛「临时叫个暂停，叫选手下来训话。」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戏剧从糟糕往惨不忍睹的方向发展。</p><p> 幸亏其他演员仍发挥本色，勉强挽救这齣「主角的精神不晓得飘去哪」的闹剧。</p><p> 小红帽踏着沉重的步履，来到「大野狼窃据的阿嬤家」，照排练时的习惯在地板上踩两次”knock,knock”—</p><p> “jtliftthetchi’tooweaktotup”</p><p> 假扮祖母的大野狼回应，招呼小红帽走进想像中的铁门。观眾可以很明显看到小红帽迟疑、犹豫、畏首畏尾的样子，相当不自然。</p><p> 小红帽靠近假祖母时，明显提防牠，使得接下来的部分毫无紧张感：</p><p> whatbigarsyouhave</p><p> thebettertoebraceyou—</p><p> whatbiglegsyouhave</p><p> thebettertorunwith—</p><p> whatbiarsyouhave</p><p> thebettertohearwith—</p><p> whatbiyesyouhave</p><p> thebettertoseewith—</p><p> 或许是演过太多次、太熟练了，两位演员的对戏让《小红帽》中最重要的衝突场面看起来像一对将相声大师演过的经典段子背得滚瓜烂熟的素人轮流将逗哏捧哏的台词照唸一遍──耍宝啊！</p><p> 不行了，身兼导演与编剧的美瑛气到快要中风。她已经无法用惯用的自嘲式幽默逃避这齣烂戏的「灵魂拷问。」所求不多，她现在只祈求台上饰演小红帽、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不要再忘词、口吃……不、不──她把标准拉低到不能再低：就不要再为了挽救印象分数而额外加戏、乱演──</p><p> whatbigteethyouhave</p><p> thebettertoeatyouwith—</p><p> 面对即将把自己吞下的大野狼，小红帽脸上未有丝毫惊恐，只是佇立在那；她放弃抵抗，彷彿坦然接受被摧毁的命运，用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回应：</p><p> andyouaregogtode-de-vour,too?</p><p> 喂喂、喂、喂喂喂喂──剧本根本不是这样写的好嘛！</p><p> 美瑛双手抱头绝望地猛摇头。</p><p> 欸你说你忘词、紧张语塞，或肢体僵硬也就算了──欸欸这台词一改……欸欸词意、剧情的逻辑欸欸欸完全不对耶！</p><p> 「欸刚开始不是都照剧本来吗？──为什么要进入高潮的时候就给我乱演啦！」美瑛在心中怒吼，但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学生在台上搞砸。</p><p> 育贞唸到”devour”这个字时犯口吃，听起来像”de-de-flow-er”，令几位评审捏把冷汗，误以为学生爱玩在胡闹、耍观眾。</p><p> 有比较严肃的评审老师，一听到不顺耳的内容，无情地在评分表上记了一笔。</p><p> 育贞不按牌理出牌、临时加戏，就连要吃人的大野狼敏寧都很错愕；幸好反应够快，随口一答：</p><p> 「betcha,i’aeat-you-up—」</p><p> 接着即兴加了一整段不在剧本上的内容：</p><p> 「i’aaddproperseangi’adipyousaucei’aeatyouwithabitofriander,thatyoutaste,u,u-,juicyandfragrant—yu-yu-yu-yu-yu」</p><p> 说完，就把红领巾套到育贞脖子上，背对观眾借位搂住她，好让负责替受害者盖上塑胶毯的幕后人员能尽快上台──在主角继续捣乱之前──把不受控</p> ', ' ')('\n <p>的小红帽拖到帘幕后方。</p><p> 之后的部分几乎是靠敏寧撑场──当然，还有前来营救的猎人家慈，也贡献她天生的搞笑才能。</p><p> 被猎人救出来时，小红帽的脸上没有一丝获救的喜悦，眼神空洞，瞪着台下观眾，毫无气力地唸完最后一句台词：</p><p> iwillneveragawanderofftothewoods,ifoyforbidsit</p><p> 结果，话剧比赛只得到第三名──依旧输给第二名的宿敌崇明女中。</p><p> 无法接受比赛结果的美瑛，心生不小的怨念──都怪这不按排练演出的育贞──对呀，都要怪她。美瑛决定将没拿冠军的结果通通怪到这不受教的小女生头上。</p><p> 原以为会抱憾而归，圣福居然拿了其他奖项，让美瑛大感意外。</p><p> 家慈的猎户意外获得好评：</p><p> you’llnevertawayfoo-rr-long,youbigbadwoof!</p><p> 逗得评审跟其他学校的同学以及老师哈哈大笑。</p><p> 原以为她的一口「菜英文」会大扣分，呆萌的形象反而受到评审青睞，颁给她最佳演出精神奖。</p><p> 最佳演出奖本该让主角育贞轻易夺下。怎料，竟让一位随笔创造出来的角色夺走。这正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说不定？</p><p> 明明煞费苦心创造的主角小红帽，却未受肯定──就好像，连同创造该角色的编剧美瑛，一同全盘否定掉。</p><p> 简直开了天大的玩笑。</p><p> 这让美瑛心有不甘，气得想盘问育贞为何会失常──正如她总是如何斥责以前的学生为何大考失常、没上t大，辜负她的栽培与用心：明明比任何老师都更愿意付出心血、牺牲假期，连加课的鐘点费也从没计较过，甚至不惜自掏腰包买最好的讲义与慰劳学生辛劳的饮料、小点心──王美瑛，作为一名教师，已经把青春与血泪都倾倒进去了，不惜牺牲装扮自己的心思、还被歷任男友嫌弃得一无是处──什么「老女人」、「大龄剩女」、「皮肤皱巴巴」、「乳房下垂」、「穷得只剩工作」，以及更过分的侮辱都没少听──她已经牺牲「被爱」的权利，以及找个可以託付终身的男性，甚至进一步组织家庭、孕育自己的下一代的机遇──王美瑛已经把这群不是自己骨肉的高中女孩们当作自己亲女儿般地照顾、培育──她们就像是美瑛自己，是完整自己的零件、部件──她们正是美瑛的全部──</p><p> 她们怎么辜负我的？</p><p> 颁奖典礼仍在进行：</p><p> 「最佳剧本改编……圣福女中……获奖人：杨子蕙(dorisyang)、陈彩芸(annychen)、陈婷芳(feychen)、林瑜芹(yu-chl)；指导老师：王美瑛老师……请上台领奖。」</p><p> 受奖时，可以看到一堆唱到名字但没上台接受表扬的空缺。</p><p> 这是因为编剧组的学生拒绝跟着到比赛现场──算是某种无声的抗议。没到场的学生们达成最佳报復：她们让美瑛受到别校老师同事投以「同情眼神」，极具羞辱性的公开处刑──美瑛已经得到应有（或许过于沉重）的报应。</p><p> 最终，这些唱到名的学生仍以掛名的形式，拿到她们「应得」但不配得的奖项。</p><p> 接着，像最佳道具、服装设计这种无关痛痒的奖项也让圣福抱走了：</p><p> 「……叶雅晴(chgyeh)、谢梦茹(ayhsieh)、蒋珮琳(lynnjiang)、郭书涵(hannahkuo)、云方妤(iris)、吴梓虹(junewu)、梁颖琪(janeliang)；指导老师：王美瑛老师……请上台领奖。」</p><p> 道具、服装暨化妆组是完全独立运作的──也就是说，她们的用心受到评审肯定，跟美瑛一点关係也没有。</p><p> 同样地，她们也没有全员到齐；只有几个必须帮忙搬道具与协助化妆的同学到场支援。由衷感到受奖喜悦的她们，高高兴兴拉着指导老师上台，让美瑛饱受另一轮「掌声羞辱」的洗礼。</p><p> 礼成之后，已被羞耻「修理」得差不多的美瑛，脸红脖子粗的，强拉育贞的臂膀硬拖到角落要求「给个交代」：</p><p> 「为什么跟排练时演得不一样？」</p><p> 一反平时给人自持、平稳的印象，美瑛简直自行拆毁长久以来在学生面前维持的资深老师的形象，非常小家子气地，用相当严厉的语气责备育贞，跟小她一、两轮的女高中生较长论短，「你想给老师难看吗？」</p><p> 对方没反应；表情木然地瞪她。</p><p> 「难道老师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在这种重要场合如此羞辱老师？」</p><p> 育贞的眼神已死。</p><p> 「为什么不说话？──你瞧不起老师吗？」</p><p> 育贞迅速瞄了美瑛一眼，刻意闪避对方盘问的眼神，接着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音量回覆：</p><p> 「猎人没来……」</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