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与他对视，片刻后才说道：“足下所说不错，在下确实还有别的东西要找。”<br />
“那是什么？”<br />
“一方灵韵。”<br />
“取来何用？只是求宝？”<br />
“凝聚阴间地府。”<br />
“阴间地府？五方五行灵韵？”<br />
“一点没错。”<br />
“老夫也曾听说过。”老者点了点头，又对他说，“可是阴间地府就好比曾经的天宫，已是天下大势，就算是要凝聚，无需人去管，过些年它自然而然也会凝聚成功，道长为何要急于这十几年呢？”<br />
这老者并不简单，问得十分到位。<br />
宋游面容平静，心中思索。<br />
“确如足下所说，就算没人去管，阴间地府也会慢慢凝聚成功，只是慢一些罢了。然而如今天地已然大变，足下身在深山也许不知，可山下人死成鬼的几率已经越来越高，暂时都由丰州鬼城收容，若是不能早建阴间地府，丰州鬼城容纳不下，世间会更加混乱。”<br />
“原是这样。”老者点头说，“可是五方五行灵韵，也得五方吧？”<br />
“在下已取了其它四方。”<br />
“道长真是了不得。”老者赞道，“看来也真是势在必得。”<br />
“是。”<br />
“可是这最后一方，可能并不好得。”<br />
“每一方都不好得。”<br />
“这一方也许更不好得。”老者露出笑意，“纵使是上古大能，轻入龙池深处，也生死难料。”<br />
“即使在下不来取，这方灵韵也不会再在这里待太久的。凝聚阴间地府是它诞生的意义，等到阴间地府将要凝聚之时，它自然会前往。”宋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老者。<br />
“十几年也是时间啊。”<br />
老者眯起眼睛，有些感叹。<br />
“是啊。”<br />
道人也十分赞同。<br />
老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问道：“为了阴间地府，道长甘愿冒险？”<br />
“不止如此……”<br />
“哦？还有别的原因？”<br />
“却是不好言说。”<br />
“还有比老夫更好的倾诉对象吗？”<br />
“……”<br />
“道长又不想从此处跳下，进入龙池，去抢夺那方灵韵，又不想与老夫敞开心胸，难道是要在这里苦等枯坐到明年吗？”<br />
“也是……”<br />
道人点头笑了笑，不再犹豫，开口直言：“当年天宫也是这般凝聚而成，在下想趁着年轻，亲手推动阴间地府的凝聚，借由这个过程，窥探一下当年的天宫是怎样凝聚而成的，又有什么玄妙。”<br />
“哦？”<br />
“当今常有无德之神，不仅对生灵无益，反而祸乱天下，这些神灵，实在不该踏上登天路的。”<br />
“……”<br />
老者听完，也沉默了。<br />
瞄着这名道人，一时不知该先惊讶于他意图之时，还是感叹于他的坦然。<br />
第626章 何时来春<br />
“道长所言可能当真？”<br />
“不敢欺瞒。”<br />
“荒谬！天地间又哪有人敢行此事？”<br />
“有何不敢？”<br />
“神灵无德，是古往今来皆有之事，就算改天换地，换一批神灵，也免不了这个过程，道长若是想从天宫本身、想从登天之路下手，无疑便是触动天宫与神道的根本，几乎是要凌驾于神道之上，要面对的可不止天宫神官，也要远比改天换地、换了天帝还要更难。”<br />
老者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道人：“纵使道长有上古大能之力，想做这种事情，也过于狂妄鲁莽了。”<br />
“世间难事，皆是从此开始。”<br />
“道长真有如此气魄？”<br />
“不是在下有如此气魄，只是天宫神灵之疾，随着时间越久，已经越发深入骨髓，随着人间变化越大，与人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大了。”宋游语气依旧诚恳坦然，说的话却足以惊倒神佛，“在下不是神灵，只是人啊。”<br />
“以道长的本领，若是走上神道，效仿火阳神君，做个站在天宫背后的古神又有什么难的呢？”<br />
“此非我所愿也。”<br />
“道长又有多少把握呢？”<br />
“事情未定，不好言说，只看自己有几分准备、天地之间又能借取几分力气了。”宋游说道，“只是还是那句话，随着时间越久，日渐腐朽老旧的天宫与本该一路往前的人间已经不再适合共存了，我乃伏龙观传人，与天宫也已经难以共存了，与其继续拖延，将之留给后人，不如趁着在下刚好有几分心气，刚好擅长此道，刚好遇上了……”<br />
宋游却是露出一抹笑意：“能在我这一代解决的事，就不留给后人了。”<br />
“……”<br />
老者闻言，却是再次沉默了。<br />
道人的语气实在平静淡然，就像是山间的一名隐士遇上另一名隐士，闲谈世间之事，只是所说的话未免太过于惊天动地，而他语气诚恳，又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在说假话大话，甚至淡然平静的语气给人一种必然要去做、也必将做成的坚定。<br />
尤其是道人那一笑，笑得也很淡然，可是配上之后的话，平静之中，却让老者也感受到了一种平生少见的大气魄。<br />
这种事情，既然注定要发生，何必留给后人为难？<br />
自该以我为先，哪怕不知能成与否。<br />
这是真正的大气魄。<br />
放眼今朝，世人回看前人，常有一些不可思索的壮举，一些难以想象的困难，不知前人是如何攻克又如何取胜的，可事实上前人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不知事情究竟能不能成，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胜利的曙光，而不像后人，回看历史之时，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结果。<br />
老者仿佛也受其感染，又不禁陷入回忆，回想在自己的生命中，上一次见过的有这般魄力的人又是谁，面容可还清晰……<br />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目光。<br />
梯田像是琉璃镜子，倒映着天宫的蓝，树下铺着羊毛毡，年轻道人仍旧盘坐，与他对视，等待着他的回答，朝阳将树影打在了他的身上。<br />
旁边一只漂亮的三花猫，蹲坐端正，好像并没有听懂道人的话，只是也隐约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凝重，于是一脸严肃，尾巴也不晃了，就坐在道人身边仰着头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br />
头顶树上还有一只燕子。<br />
燕子无疑更懂世事，此时眼中满是震撼。<br />
“足下以为如何？”<br />
年轻道人依旧盯着老者。<br />
“这是一颗桃树吧？”<br />
老者却是看向了道人身边的这棵枯树，莫名觉得，若这棵树上开满了花，树下的这幅画面一定很好看。<br />
“山桃。”<br />
“若是开春就好了……”<br />
“早已立春了。”<br />
“呵呵，道长虽是修行四时灵法，却也得知，各地四季不同，天时不等，春来本就有早有晚，却不可一概而论。”老者笑道。<br />
“那足下觉得，何时才是春来呢？”<br />
宋游身体略微前倾，做出请教的姿态。<br />
“……”<br />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将话题引回正轨：“道长果真是好气魄，可若是老夫说，道长是在取真龙的命呢？”<br />
“怎么说？”<br />
“云池下方确是真龙，道长师门所记载的‘世间真龙已经绝迹’也算不得错，世事奇妙，颇多巧合。”<br />
“愿闻其详。”<br />
“云池中的真龙大抵便是世间最后一头真龙，不知多少年了。只是真龙已死，龙心已缺，幸得坠落于此，天地造就一方灵韵，生机无限，靠着这方拥有无限生机的灵韵，真龙才得以延存至今。”老者缓缓说道，“不过真龙虽然因此而活，却也受困于此，不得轻易离开，只能在每年立春之时才能从此处飞出，见一见这广袤天地，喘一口气。”<br />
宋游闭上眼睛，沉默片刻。<br />
“龙无心也能活吗？”<br />
“自然能活。”<br />
“可是如此，也叫活吗？”<br />
“……”<br />
仅仅一句话，却让老者沉默了下来。<br />
“在下没有见过真龙，不过也曾听闻，真龙翱翔于天地之间、云端之上，没有拘束，变化无穷，可见其自在与洒脱，我观取名伏龙，寓意蛰伏潜藏之龙，代代传人也是行走天下，自在自由，做想做之事，修想修之法。”道人睁眼看向老者，“如此苟活，真龙可会厌倦？”<br />
“你非龙，怎知龙所想？”<br />
“在下冒犯了。”<br />
宋游言到即止，一点不多说，只端起酒碗倒了酒给他：<br />
“前辈请饮酒。”<br />
“……”<br />
老者端起酒碗，抬头看他：“看来道长对那方灵韵是势在必得了。”<br />
“自然。”<br />
“可既然如此，道长又有这般道行，人也到了这里，为何不自己下去取来灵韵，要在这里枯等呢？”<br />
“听闻下方住有真龙，不知是真是假，贸然打扰，实在失礼，因此想再多等一等。即使非要行无礼之事，也要等到实在没有办法之时。”
“那是什么？”<br />
“一方灵韵。”<br />
“取来何用？只是求宝？”<br />
“凝聚阴间地府。”<br />
“阴间地府？五方五行灵韵？”<br />
“一点没错。”<br />
“老夫也曾听说过。”老者点了点头，又对他说，“可是阴间地府就好比曾经的天宫，已是天下大势，就算是要凝聚，无需人去管，过些年它自然而然也会凝聚成功，道长为何要急于这十几年呢？”<br />
这老者并不简单，问得十分到位。<br />
宋游面容平静，心中思索。<br />
“确如足下所说，就算没人去管，阴间地府也会慢慢凝聚成功，只是慢一些罢了。然而如今天地已然大变，足下身在深山也许不知，可山下人死成鬼的几率已经越来越高，暂时都由丰州鬼城收容，若是不能早建阴间地府，丰州鬼城容纳不下，世间会更加混乱。”<br />
“原是这样。”老者点头说，“可是五方五行灵韵，也得五方吧？”<br />
“在下已取了其它四方。”<br />
“道长真是了不得。”老者赞道，“看来也真是势在必得。”<br />
“是。”<br />
“可是这最后一方，可能并不好得。”<br />
“每一方都不好得。”<br />
“这一方也许更不好得。”老者露出笑意，“纵使是上古大能，轻入龙池深处，也生死难料。”<br />
“即使在下不来取，这方灵韵也不会再在这里待太久的。凝聚阴间地府是它诞生的意义，等到阴间地府将要凝聚之时，它自然会前往。”宋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老者。<br />
“十几年也是时间啊。”<br />
老者眯起眼睛，有些感叹。<br />
“是啊。”<br />
道人也十分赞同。<br />
老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问道：“为了阴间地府，道长甘愿冒险？”<br />
“不止如此……”<br />
“哦？还有别的原因？”<br />
“却是不好言说。”<br />
“还有比老夫更好的倾诉对象吗？”<br />
“……”<br />
“道长又不想从此处跳下，进入龙池，去抢夺那方灵韵，又不想与老夫敞开心胸，难道是要在这里苦等枯坐到明年吗？”<br />
“也是……”<br />
道人点头笑了笑，不再犹豫，开口直言：“当年天宫也是这般凝聚而成，在下想趁着年轻，亲手推动阴间地府的凝聚，借由这个过程，窥探一下当年的天宫是怎样凝聚而成的，又有什么玄妙。”<br />
“哦？”<br />
“当今常有无德之神，不仅对生灵无益，反而祸乱天下，这些神灵，实在不该踏上登天路的。”<br />
“……”<br />
老者听完，也沉默了。<br />
瞄着这名道人，一时不知该先惊讶于他意图之时，还是感叹于他的坦然。<br />
第626章 何时来春<br />
“道长所言可能当真？”<br />
“不敢欺瞒。”<br />
“荒谬！天地间又哪有人敢行此事？”<br />
“有何不敢？”<br />
“神灵无德，是古往今来皆有之事，就算改天换地，换一批神灵，也免不了这个过程，道长若是想从天宫本身、想从登天之路下手，无疑便是触动天宫与神道的根本，几乎是要凌驾于神道之上，要面对的可不止天宫神官，也要远比改天换地、换了天帝还要更难。”<br />
老者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道人：“纵使道长有上古大能之力，想做这种事情，也过于狂妄鲁莽了。”<br />
“世间难事，皆是从此开始。”<br />
“道长真有如此气魄？”<br />
“不是在下有如此气魄，只是天宫神灵之疾，随着时间越久，已经越发深入骨髓，随着人间变化越大，与人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大了。”宋游语气依旧诚恳坦然，说的话却足以惊倒神佛，“在下不是神灵，只是人啊。”<br />
“以道长的本领，若是走上神道，效仿火阳神君，做个站在天宫背后的古神又有什么难的呢？”<br />
“此非我所愿也。”<br />
“道长又有多少把握呢？”<br />
“事情未定，不好言说，只看自己有几分准备、天地之间又能借取几分力气了。”宋游说道，“只是还是那句话，随着时间越久，日渐腐朽老旧的天宫与本该一路往前的人间已经不再适合共存了，我乃伏龙观传人，与天宫也已经难以共存了，与其继续拖延，将之留给后人，不如趁着在下刚好有几分心气，刚好擅长此道，刚好遇上了……”<br />
宋游却是露出一抹笑意：“能在我这一代解决的事，就不留给后人了。”<br />
“……”<br />
老者闻言，却是再次沉默了。<br />
道人的语气实在平静淡然，就像是山间的一名隐士遇上另一名隐士，闲谈世间之事，只是所说的话未免太过于惊天动地，而他语气诚恳，又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在说假话大话，甚至淡然平静的语气给人一种必然要去做、也必将做成的坚定。<br />
尤其是道人那一笑，笑得也很淡然，可是配上之后的话，平静之中，却让老者也感受到了一种平生少见的大气魄。<br />
这种事情，既然注定要发生，何必留给后人为难？<br />
自该以我为先，哪怕不知能成与否。<br />
这是真正的大气魄。<br />
放眼今朝，世人回看前人，常有一些不可思索的壮举，一些难以想象的困难，不知前人是如何攻克又如何取胜的，可事实上前人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不知事情究竟能不能成，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胜利的曙光，而不像后人，回看历史之时，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结果。<br />
老者仿佛也受其感染，又不禁陷入回忆，回想在自己的生命中，上一次见过的有这般魄力的人又是谁，面容可还清晰……<br />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目光。<br />
梯田像是琉璃镜子，倒映着天宫的蓝，树下铺着羊毛毡，年轻道人仍旧盘坐，与他对视，等待着他的回答，朝阳将树影打在了他的身上。<br />
旁边一只漂亮的三花猫，蹲坐端正，好像并没有听懂道人的话，只是也隐约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凝重，于是一脸严肃，尾巴也不晃了，就坐在道人身边仰着头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br />
头顶树上还有一只燕子。<br />
燕子无疑更懂世事，此时眼中满是震撼。<br />
“足下以为如何？”<br />
年轻道人依旧盯着老者。<br />
“这是一颗桃树吧？”<br />
老者却是看向了道人身边的这棵枯树，莫名觉得，若这棵树上开满了花，树下的这幅画面一定很好看。<br />
“山桃。”<br />
“若是开春就好了……”<br />
“早已立春了。”<br />
“呵呵，道长虽是修行四时灵法，却也得知，各地四季不同，天时不等，春来本就有早有晚，却不可一概而论。”老者笑道。<br />
“那足下觉得，何时才是春来呢？”<br />
宋游身体略微前倾，做出请教的姿态。<br />
“……”<br />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将话题引回正轨：“道长果真是好气魄，可若是老夫说，道长是在取真龙的命呢？”<br />
“怎么说？”<br />
“云池下方确是真龙，道长师门所记载的‘世间真龙已经绝迹’也算不得错，世事奇妙，颇多巧合。”<br />
“愿闻其详。”<br />
“云池中的真龙大抵便是世间最后一头真龙，不知多少年了。只是真龙已死，龙心已缺，幸得坠落于此，天地造就一方灵韵，生机无限，靠着这方拥有无限生机的灵韵，真龙才得以延存至今。”老者缓缓说道，“不过真龙虽然因此而活，却也受困于此，不得轻易离开，只能在每年立春之时才能从此处飞出，见一见这广袤天地，喘一口气。”<br />
宋游闭上眼睛，沉默片刻。<br />
“龙无心也能活吗？”<br />
“自然能活。”<br />
“可是如此，也叫活吗？”<br />
“……”<br />
仅仅一句话，却让老者沉默了下来。<br />
“在下没有见过真龙，不过也曾听闻，真龙翱翔于天地之间、云端之上，没有拘束，变化无穷，可见其自在与洒脱，我观取名伏龙，寓意蛰伏潜藏之龙，代代传人也是行走天下，自在自由，做想做之事，修想修之法。”道人睁眼看向老者，“如此苟活，真龙可会厌倦？”<br />
“你非龙，怎知龙所想？”<br />
“在下冒犯了。”<br />
宋游言到即止，一点不多说，只端起酒碗倒了酒给他：<br />
“前辈请饮酒。”<br />
“……”<br />
老者端起酒碗，抬头看他：“看来道长对那方灵韵是势在必得了。”<br />
“自然。”<br />
“可既然如此，道长又有这般道行，人也到了这里，为何不自己下去取来灵韵，要在这里枯等呢？”<br />
“听闻下方住有真龙，不知是真是假，贸然打扰，实在失礼，因此想再多等一等。即使非要行无礼之事，也要等到实在没有办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