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睁眼和往常一样，又是一阵胆战心惊，看到女儿还有心跳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这几天基本没睡，精神很不好，即使是再微小的声响，她都足够警惕。<br />
门把手向下弯，杨千艳直接开门。孙秀珍一脸错愕。<br />
孙秀珍头往病房里探，杨千艳挡住她的视线，“跟我来，趁我还愿意跟你说话。”<br />
杨千艳将孙秀珍带到楼下，她和孙秀珍从没见过彼此，“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你又是怎么认出她的？”<br />
“你四个月前不是带着她回她老家了吗，也就是——”孙秀珍一时想不起景乐平叫什么，改口道：“她奶奶跟我说的，说她得了绝症，活不长了，说，我毕竟是她亲妈，怀胎十月，该去看看她的。”<br />
杨千艳冷笑一声，咬牙切齿：“这个老不死的半截身子入土，话还这么多。”<br />
孙秀珍心虚道：“她怎么样了？”<br />
“关你屁事。”杨千艳眼神冰冷说道。<br />
“我是她妈，亲妈！”孙秀珍特意强调了“亲妈”两个字，仍能听出底气不足，“我不能让她在死之前连自己亲妈是谁都不知道。”<br />
“妈？不对，我才是她妈。”杨千艳突然耐着性子纠正孙秀珍，“她刚会说话时我就在她身边，是我供她吃喝，是我供她上学，她是我和景乐平的孩子。”<br />
“人人都说她长得像我，说她的脾气也和我一样。”<br />
“她妈不会丢下她跑了。”<br />
“她妈不会在她快要死的时候伤她心。”<br />
“她喊妈的人是我不是你。”<br />
“我才是她妈。”<br />
这些话更像是杨千艳说给自己听的，“你休想，把她抢走。”<br />
孙秀珍自知理亏：“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去看看她。”<br />
“不行。”杨千艳目空一切，悠悠说道。<br />
孙秀珍自是不会听她的，双手一撂直奔景婕病房。杨千艳后知后觉，追了上去，两个年近半百的人你追我赶，场面滑稽。<br />
杨千艳手里没有什么物件能使，抓到孙秀珍的衣角死活不松手，用手机狠狠砸向孙秀珍的头。<br />
“她是我的孩子……”<br />
“她是我的孩子！你休想！你休想！！”<br />
一下两下，血开始渗出，动静越来越大，吸引到了其她人，其她人连忙将二人拉开，温热的液体从白发中渗出，铁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孙秀珍手一摸，看了一眼就晕倒了。<br />
杨千艳：“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br />
——————<br />
刘知暖在付暄面前总是蛮横霸道，门敲都不敲，两腿一迈直接进区，“听护士说你这两天没出病房啊？”<br />
付暄呆傻地看着色板，“知暖姐，你阅历比我多，你说，人都是唯利是图吗？”<br />
“你是吗？”刘知暖反问她。<br />
付暄将脸埋在膝盖里：“或许有一天是吧。”<br />
“这不就行了。有人说天下人因利而来为利而散，也有人说人间自有真情在。这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你怎么想。”<br />
“我想不通。”<br />
“不是我说，你真死轴。”刘知暖无奈地骂道，付暄讷然。<br />
刘知暖：“我只能说，不要总把把别人那套道理套在自己身上，就当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br />
刘知暖抽走付暄手中的色板，犹犹豫豫开口：“我听说，那姑娘已经好几天没醒过来了。”<br />
付暄扭头，望向窗外。<br />
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不诚实。<br />
付暄站在病榻前，很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景婕，死气、陌生。<br />
不该是这样的。<br />
“人家只把你当成人家宝贝疙瘩的仆人使，你真以为人家是想和你相处吗。”<br />
“你现在这样真的活该。”<br />
……<br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受欢迎啊？”<br />
“真是够蠢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就知道拖累我跟你爸。”<br />
……<br />
“你真当真啦？！”<br />
“你也不看看你眼瞎毁容换来的是什么东西，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当初还眼巴巴地倒贴上去。”<br />
……<br />
当初付暄在医院躺着，景婕连看都不来看自己一眼。刘月梅在讹不到钱的日子里，天天说，每天都说！毕竟如果付暄痛苦的话，她真的会感受到快乐。<br />
付暄也不想相信，可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她没有求证的渠道。她慢慢信了。<br />
毕竟亲妈都能把自己当成讹钱的砝码，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又能对自己有多真心。<br />
她悔恨，也委屈，她总是伤痕累累，她挤在杂物间的情绪没人听。<br />
“是你吗。”景婕醒了，勉强撑开眼皮，她只是凭感觉问出这话，她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br />
付暄默不作声。<br />
“那日，是我失约了。我不是……有意的。”<br />
付暄哽咽又作轻松语气，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声音极短。<br />
听到回应后，景婕很开心，“现在、樱花是不是开了？”<br />
“现在时节正好。”<br />
“我欠你一场樱花雨，你陪我看一次，好不好。”<br />
那日，景婕第一次把专业课旷了，满心欢喜地去赴约。<br />
学校在这个时间人是最多的，尤其是图书馆前那条樱花道，简直是人挤人，摄影、模特，校内校外的全进来拍照留念。<br />
人影重重，她只看得见付暄。付暄站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下，温婉知性，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二人相隔不到五十米。<br />
天旋地转，景婕倒在了人群里。<br />
阳春三月，学校的道路两侧的樱花纷飞，同往年一样热闹。付暄推着轮椅来到湖边，湖水澄澈，柳枝飘摇。<br />
付暄：“快到你生日了。”<br />
“生日？你还记着呢，记着干嘛。”景婕有些恍然，“原来一年过得这么快。”<br />
付暄绕到她身后，自顾自地说：“当初和钱群群去赌石市场堵来一块原石，做了些首饰，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可惜你那天没来。”<br />
付暄开始哽咽，“我后来想把东西全扔了，可他们都羡慕我，都说我运气好，扔了实在可惜。”<br />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图案，是陈文欣和钱群群她们说，说你身上的蝴蝶元素很多，手链是，项链是。”<br />
“后来我听旺珍说，钱群群被她老师骂了，因为蝴蝶寓意不好，说——”<br />
付暄艰难发出声音，“说这东西短命，活不长。”<br />
冰凉的玉石刚贴上皮肤，随后“咚”的一声，湖面漾起一圈涟漪。<br />
景婕悲凄道：“扔了干嘛，如果真有阴曹地府，我好歹有个念想。”<br />
付暄突然半跪在景婕身前，握着她的手哀求：“我一直等到天黑，图书馆管理员下班，我还在等，你能不能等等我，别那么着急走，我求你行吗，我求你……”<br />
景婕没有力气将付暄拉起来，“付暄你别这样……你站起来付暄……付暄！”<br />
付暄应该站起来了，她说：“付暄，你不要因为我难过，其实我每次靠近你都不安好心，我不是什么好东西。”<br />
不料付暄苦笑出声，“景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br />
“我一个半累赘，怎么会有人费劲心思只为了靠近我。景婕，我有自知之明。”付暄说，“更何况你给我的理由牵强，你的把戏拙劣，可……”<br />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揭穿我？”<br />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爬上六楼救我？”<br />
二人都已哑言。两情缱绻，终不能执手相看泪眼。<br />
景婕苦笑道：“付暄啊，真是对不住了。”<br />
付暄问：“你现在道歉做什么，还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br />
“真是好算计。”付暄这句带着怨恨。<br />
“一辈子？这也太长了吧，我这么重要？”景婕开玩笑道。<br />
“付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期盼你过得好，期盼你早就找到了眼角膜，期盼你有爱你的家人朋友，这样，我的怨恨和咒骂更加理所当然。”<br />
“遇到你之后，我拼命地想看你出丑，看你气急败坏，企图发现你的劣根性，我想证明，证明你很烂。”<br />
“可你为什么要在雷雨夜抱住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让你难堪，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温柔平和，你的既往不咎？”<br />
那些从杨千艳那里分摊开来的怨恨，那些伪善的祝福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br />
“付暄，我想我是喜欢你的。”<br />
“你会怪我吗？会原谅我吗？”<br />
付暄不知道该如何说。<br />
“好吧，看来是不会了。”景婕极其勉强抬起手，付暄向前走一步。<br />
隔着布料，景婕默契地靠在她小腹上，心满意足地笑了，“好香啊，真舒服。”<br />
付暄站得笔直，忍着哭腔，“你伸一伸手，就有花瓣落在你的掌心。”<br />
景婕将信将疑地伸手，感受到掌心的花瓣坠落。她握紧花瓣，头在慢慢下垂，“你真的很好。”
门把手向下弯，杨千艳直接开门。孙秀珍一脸错愕。<br />
孙秀珍头往病房里探，杨千艳挡住她的视线，“跟我来，趁我还愿意跟你说话。”<br />
杨千艳将孙秀珍带到楼下，她和孙秀珍从没见过彼此，“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你又是怎么认出她的？”<br />
“你四个月前不是带着她回她老家了吗，也就是——”孙秀珍一时想不起景乐平叫什么，改口道：“她奶奶跟我说的，说她得了绝症，活不长了，说，我毕竟是她亲妈，怀胎十月，该去看看她的。”<br />
杨千艳冷笑一声，咬牙切齿：“这个老不死的半截身子入土，话还这么多。”<br />
孙秀珍心虚道：“她怎么样了？”<br />
“关你屁事。”杨千艳眼神冰冷说道。<br />
“我是她妈，亲妈！”孙秀珍特意强调了“亲妈”两个字，仍能听出底气不足，“我不能让她在死之前连自己亲妈是谁都不知道。”<br />
“妈？不对，我才是她妈。”杨千艳突然耐着性子纠正孙秀珍，“她刚会说话时我就在她身边，是我供她吃喝，是我供她上学，她是我和景乐平的孩子。”<br />
“人人都说她长得像我，说她的脾气也和我一样。”<br />
“她妈不会丢下她跑了。”<br />
“她妈不会在她快要死的时候伤她心。”<br />
“她喊妈的人是我不是你。”<br />
“我才是她妈。”<br />
这些话更像是杨千艳说给自己听的，“你休想，把她抢走。”<br />
孙秀珍自知理亏：“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去看看她。”<br />
“不行。”杨千艳目空一切，悠悠说道。<br />
孙秀珍自是不会听她的，双手一撂直奔景婕病房。杨千艳后知后觉，追了上去，两个年近半百的人你追我赶，场面滑稽。<br />
杨千艳手里没有什么物件能使，抓到孙秀珍的衣角死活不松手，用手机狠狠砸向孙秀珍的头。<br />
“她是我的孩子……”<br />
“她是我的孩子！你休想！你休想！！”<br />
一下两下，血开始渗出，动静越来越大，吸引到了其她人，其她人连忙将二人拉开，温热的液体从白发中渗出，铁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孙秀珍手一摸，看了一眼就晕倒了。<br />
杨千艳：“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br />
——————<br />
刘知暖在付暄面前总是蛮横霸道，门敲都不敲，两腿一迈直接进区，“听护士说你这两天没出病房啊？”<br />
付暄呆傻地看着色板，“知暖姐，你阅历比我多，你说，人都是唯利是图吗？”<br />
“你是吗？”刘知暖反问她。<br />
付暄将脸埋在膝盖里：“或许有一天是吧。”<br />
“这不就行了。有人说天下人因利而来为利而散，也有人说人间自有真情在。这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你怎么想。”<br />
“我想不通。”<br />
“不是我说，你真死轴。”刘知暖无奈地骂道，付暄讷然。<br />
刘知暖：“我只能说，不要总把把别人那套道理套在自己身上，就当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br />
刘知暖抽走付暄手中的色板，犹犹豫豫开口：“我听说，那姑娘已经好几天没醒过来了。”<br />
付暄扭头，望向窗外。<br />
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不诚实。<br />
付暄站在病榻前，很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景婕，死气、陌生。<br />
不该是这样的。<br />
“人家只把你当成人家宝贝疙瘩的仆人使，你真以为人家是想和你相处吗。”<br />
“你现在这样真的活该。”<br />
……<br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受欢迎啊？”<br />
“真是够蠢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就知道拖累我跟你爸。”<br />
……<br />
“你真当真啦？！”<br />
“你也不看看你眼瞎毁容换来的是什么东西，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当初还眼巴巴地倒贴上去。”<br />
……<br />
当初付暄在医院躺着，景婕连看都不来看自己一眼。刘月梅在讹不到钱的日子里，天天说，每天都说！毕竟如果付暄痛苦的话，她真的会感受到快乐。<br />
付暄也不想相信，可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她没有求证的渠道。她慢慢信了。<br />
毕竟亲妈都能把自己当成讹钱的砝码，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又能对自己有多真心。<br />
她悔恨，也委屈，她总是伤痕累累，她挤在杂物间的情绪没人听。<br />
“是你吗。”景婕醒了，勉强撑开眼皮，她只是凭感觉问出这话，她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br />
付暄默不作声。<br />
“那日，是我失约了。我不是……有意的。”<br />
付暄哽咽又作轻松语气，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声音极短。<br />
听到回应后，景婕很开心，“现在、樱花是不是开了？”<br />
“现在时节正好。”<br />
“我欠你一场樱花雨，你陪我看一次，好不好。”<br />
那日，景婕第一次把专业课旷了，满心欢喜地去赴约。<br />
学校在这个时间人是最多的，尤其是图书馆前那条樱花道，简直是人挤人，摄影、模特，校内校外的全进来拍照留念。<br />
人影重重，她只看得见付暄。付暄站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下，温婉知性，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二人相隔不到五十米。<br />
天旋地转，景婕倒在了人群里。<br />
阳春三月，学校的道路两侧的樱花纷飞，同往年一样热闹。付暄推着轮椅来到湖边，湖水澄澈，柳枝飘摇。<br />
付暄：“快到你生日了。”<br />
“生日？你还记着呢，记着干嘛。”景婕有些恍然，“原来一年过得这么快。”<br />
付暄绕到她身后，自顾自地说：“当初和钱群群去赌石市场堵来一块原石，做了些首饰，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可惜你那天没来。”<br />
付暄开始哽咽，“我后来想把东西全扔了，可他们都羡慕我，都说我运气好，扔了实在可惜。”<br />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图案，是陈文欣和钱群群她们说，说你身上的蝴蝶元素很多，手链是，项链是。”<br />
“后来我听旺珍说，钱群群被她老师骂了，因为蝴蝶寓意不好，说——”<br />
付暄艰难发出声音，“说这东西短命，活不长。”<br />
冰凉的玉石刚贴上皮肤，随后“咚”的一声，湖面漾起一圈涟漪。<br />
景婕悲凄道：“扔了干嘛，如果真有阴曹地府，我好歹有个念想。”<br />
付暄突然半跪在景婕身前，握着她的手哀求：“我一直等到天黑，图书馆管理员下班，我还在等，你能不能等等我，别那么着急走，我求你行吗，我求你……”<br />
景婕没有力气将付暄拉起来，“付暄你别这样……你站起来付暄……付暄！”<br />
付暄应该站起来了，她说：“付暄，你不要因为我难过，其实我每次靠近你都不安好心，我不是什么好东西。”<br />
不料付暄苦笑出声，“景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br />
“我一个半累赘，怎么会有人费劲心思只为了靠近我。景婕，我有自知之明。”付暄说，“更何况你给我的理由牵强，你的把戏拙劣，可……”<br />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揭穿我？”<br />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爬上六楼救我？”<br />
二人都已哑言。两情缱绻，终不能执手相看泪眼。<br />
景婕苦笑道：“付暄啊，真是对不住了。”<br />
付暄问：“你现在道歉做什么，还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br />
“真是好算计。”付暄这句带着怨恨。<br />
“一辈子？这也太长了吧，我这么重要？”景婕开玩笑道。<br />
“付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期盼你过得好，期盼你早就找到了眼角膜，期盼你有爱你的家人朋友，这样，我的怨恨和咒骂更加理所当然。”<br />
“遇到你之后，我拼命地想看你出丑，看你气急败坏，企图发现你的劣根性，我想证明，证明你很烂。”<br />
“可你为什么要在雷雨夜抱住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让你难堪，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温柔平和，你的既往不咎？”<br />
那些从杨千艳那里分摊开来的怨恨，那些伪善的祝福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br />
“付暄，我想我是喜欢你的。”<br />
“你会怪我吗？会原谅我吗？”<br />
付暄不知道该如何说。<br />
“好吧，看来是不会了。”景婕极其勉强抬起手，付暄向前走一步。<br />
隔着布料，景婕默契地靠在她小腹上，心满意足地笑了，“好香啊，真舒服。”<br />
付暄站得笔直，忍着哭腔，“你伸一伸手，就有花瓣落在你的掌心。”<br />
景婕将信将疑地伸手，感受到掌心的花瓣坠落。她握紧花瓣，头在慢慢下垂，“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