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老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那就是拿借口压你，你别怀疑你自己，你没问题，他才有问题！”<br />
高彦芝当然站在丈夫一边，“你就算告诉我了，我也不可能怪你。”<br />
她咬牙切齿，“还是什么厂长，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职工，根本不是东西——”<br />
大家纷纷为张新民鸣不平，义愤填膺地骂纪厂长做事手段太阴毒。<br />
徐伟康一直在旁边当闷葫芦，其他人是骂也好，还是蒋晓霞一直在旁边叽叽咕咕害怕受牵连也好，他都没说话。<br />
这会儿他才开口：“那你以后准备咋办？”<br />
纪厂长显然是容不下张新民，挤也要给他挤走。<br />
光是基础工资养不了家，而且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多小鞋等着给张新民穿呢！<br />
这话一问出口，整个病房顿时一片寂静，张新民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伤感和失落。<br />
是啊，在厂子里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针织总厂的日子，这些事他压根没想过。<br />
可是现在厂子容不下他。<br />
张新民自己都茫然，又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br />
“我不知道……”<br />
宋明瑜却忽然开口说道——<br />
“张叔叔，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br />
第72章 双更合一<br />
宋明瑜想挖张新民。<br />
她和林香的venus现在什么都还刚刚起步, 就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容不得一点差错。<br />
林香虽然也经常跑江津去厂里盯着，但她自己是出身车间，只能看服装设计、打版和流水线工艺这块。<br />
要是遇上设备这边的问题, 林香就没办法了, 只能靠服装厂自己——事实证明, 步厂长也不是万能的，他遇上麻烦也得请外援。<br />
这样的人才很稀缺, 宋明瑜身边有, 且仅有的唯一一个，就是张新民。<br />
张新民对设备特别了解，会维护会修还会挑, 平时宋明瑜就没少听林香和高彦芝她们提起, 又是哪个车间什么设备不好用了，让张新民去看看。<br />
上次去一趟江津, 张新民给珞璜服装厂和venus当了一回“救火队员”，回来在电话里步厂长简直要把他夸出花来。<br />
步厂长都殷勤地想要请张新民去当技术指导，哪怕挂个兼职挣外快都能接受, 宋明瑜怎么会不心动？<br />
但那时候, 张新民是针织总厂的设备维修科小组长, 厂里待遇好，他过得也舒坦自在，步厂长的橄榄枝他都没多看一眼, 宋明瑜就没提。<br />
现在情况不同。<br />
厂里大神斗法, 斗到吴书记那样的顶梁柱都不能不屈居人下，退避三舍，被“发配”去当了个徒有虚名的文职领导。<br />
张新民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br />
不仅仅是在场其他人所担心的那样, 被纪厂长故意报复。<br />
还有一点，其他人不知道，宋明瑜却很清楚——大下岗的那一场风暴，就快要来了。<br />
九十年代下岗潮，对很多人来说都不陌生。<br />
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早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已经有不少国字头出现了端倪。<br />
大肆进口流水线和设备，把“技改”和“设备改良”当成尚方宝剑。<br />
要么遭到了不良企业的坑蒙拐骗，最后欠下一屁股外债，企业岌岌可危。<br />
要么，就是有人中饱私囊，把厂子当成自家私产，钱被掏光，最后连工人的工资都拖欠着发不出来。<br />
无论是哪条路，前面都是悬崖，是绝路。<br />
国营工厂没落，甚至被历史车轮碾压而过。<br />
甚至许多工人到工厂倒闭的前一秒，都还不敢相信。<br />
针织总厂没了吴书记压着，又这么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的宝压在“进口设备”上……<br />
无论纪厂长是被骗，还是蓄意为之，它都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br />
宋明瑜自认不是个多么善良无私的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顾虑。<br />
但至少，在这一场风浪里，她想要保护身边这些对她好的人，所以她向张新民伸出了橄榄枝。<br />
对张新民也好，对venus也好，都是一次双赢。<br />
“venus需要设备技术指导，张叔叔，你要是愿意来的话，所有的福利待遇都和总厂一样，一样不少！”<br />
“工资方面，每个月基本工资是两百元，另外给五十元的驻厂补贴，绩效奖金这些单独发放。”<br />
基本工资两百？！<br />
蒋晓霞下意识就把丈夫的胳膊掐了一把，乖乖，她是不是听错了？！<br />
这不是比针织总厂还要高！<br />
还有那么多福利，杂七杂八算起来，那不是把总厂完全给比下去了！<br />
她一时间竟然有种恨不能自己下岗的感觉，要是她能去明瑜那上班，那不比纺三有钱？<br />
只不过这想法马上就被蒋晓霞自己打消了，呸呸呸，不能乱想，她这可是铁饭碗，旱涝保收的！<br />
其他人和蒋晓霞一样感到震惊，两百块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冲击实在太大。<br />
张新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行，不行……明瑜，你把话收回去！”<br />
高彦芝快人快语：“就是，明瑜，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但是一码归一码。”<br />
“你愿意给你张叔叔安排工作，我们都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他在厂里拿的工资就已经很够了，你不要给那么多。”<br />
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明明是宋明瑜开高价要挖张新民来，他们倒先帮宋明瑜考虑起来了。<br />
“你这做生意一天天那么辛苦，挣钱不容易！”<br />
“彦芝，新民，你们先别急。”<br />
林香却开口道，“明瑜做事一向有章法，你们听了再说。”<br />
宋明瑜挽住林香手臂，离病床更近了一些，她目光认真。<br />
“高阿姨，张叔叔，你们没必要不好意思，这不是因为人情，是张叔叔真的很有能力。”<br />
“像张叔叔这样对设备特别了解的技术骨干，不知道多少私营厂子抢破头了要！”<br />
去国营厂挖人，抢人，在八九十年代是非常常见的事情。<br />
这些私营老板舍得砸钱，而且还把技术工程师们捧得高高的，全职不行就兼职，兼职不行哪怕一个月来指导两天，也行！<br />
总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地从国企里面撬骨干出来。<br />
有些人从国企体制内就此抽身离开，叫做“下海”。<br />
有了这些国企出来“下海”的技术骨干，很多私营工厂一下就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甚至一夜暴富，直接把原本国营工厂挤垮的都有！<br />
这些老板眼光毒辣。<br />
人才，才是私营企业想长远发展的第一生产力。<br />
而挖人，就是在信息渠道闭塞的八十年代，最好招揽人才的办法。<br />
高彦芝和张新民两口子就熟悉厂子的那一亩三分地，外头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抹黑。<br />
两口子对视一眼，没说话。<br />
宋明瑜接着说了下去。<br />
“要说谁靠人情，谁借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是我才对——张叔叔，我和林姐的品牌刚刚创办，外头那些大厂子也许比我能给的工资还高一些。”<br />
宋明瑜说道，“但我们保证，venus一定会越来越好。”<br />
“它现在就是一张白纸，张叔叔，如果你愿意加入，venus能给你足够的空间和自主权，技术上我们肯定尊重你的意见，以你为主。”<br />
“你放心，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就算别人没有，我们也会一步步努力到有！”<br />
这些话是真的掏心窝子在说，宋明瑜没有遮掩什么。<br />
今年政策放开，好多私营工厂都在抢技术工程师，竞争有多激烈不言而喻。<br />
哪怕她藏藏掖掖不说，只要张新民的情况被别人知道了，这些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br />
别的不说，步厂长肯定就会和她抢！<br />
所以宋明瑜干脆就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让张新民自己选择。<br />
venus是个初创品牌，它远远没有针织总厂那么有号召力。<br />
但正因如此，它拥有无限可能，它的发展还没有完全定型，张新民不再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他的分量远远要重要过在总厂的时候。<br />
“我不会去其他厂。”<br />
张新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总厂需要他，他可以为了总厂奉献自己的青春。<br />
如今总厂不需要他，可宋明瑜告诉他，venus需要他。<br />
林香是彦芝的多年好友，是他的老邻居，明瑜是他看着成长的晚辈，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是雪中送炭，关心他的人。<br />
在张新民眼里，这份情谊千金不换。<br />
当然，他也确实被宋明瑜描绘的美好蓝图所打动了。<br />
搞技术的，谁不希望自己受尊重，受重视？<br />
他会上报总厂的进口设备有问题，不是因为他对纪厂长有意见，是因为他热爱自己的工作。<br />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br />
“好，我答应。”<br />
……<br />
张新民的腿很快就能活动下地了，只是还需要拄拐杖才方便长时间行走。
高彦芝当然站在丈夫一边，“你就算告诉我了，我也不可能怪你。”<br />
她咬牙切齿，“还是什么厂长，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职工，根本不是东西——”<br />
大家纷纷为张新民鸣不平，义愤填膺地骂纪厂长做事手段太阴毒。<br />
徐伟康一直在旁边当闷葫芦，其他人是骂也好，还是蒋晓霞一直在旁边叽叽咕咕害怕受牵连也好，他都没说话。<br />
这会儿他才开口：“那你以后准备咋办？”<br />
纪厂长显然是容不下张新民，挤也要给他挤走。<br />
光是基础工资养不了家，而且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多小鞋等着给张新民穿呢！<br />
这话一问出口，整个病房顿时一片寂静，张新民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伤感和失落。<br />
是啊，在厂子里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针织总厂的日子，这些事他压根没想过。<br />
可是现在厂子容不下他。<br />
张新民自己都茫然，又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br />
“我不知道……”<br />
宋明瑜却忽然开口说道——<br />
“张叔叔，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br />
第72章 双更合一<br />
宋明瑜想挖张新民。<br />
她和林香的venus现在什么都还刚刚起步, 就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容不得一点差错。<br />
林香虽然也经常跑江津去厂里盯着，但她自己是出身车间，只能看服装设计、打版和流水线工艺这块。<br />
要是遇上设备这边的问题, 林香就没办法了, 只能靠服装厂自己——事实证明, 步厂长也不是万能的，他遇上麻烦也得请外援。<br />
这样的人才很稀缺, 宋明瑜身边有, 且仅有的唯一一个，就是张新民。<br />
张新民对设备特别了解，会维护会修还会挑, 平时宋明瑜就没少听林香和高彦芝她们提起, 又是哪个车间什么设备不好用了，让张新民去看看。<br />
上次去一趟江津, 张新民给珞璜服装厂和venus当了一回“救火队员”，回来在电话里步厂长简直要把他夸出花来。<br />
步厂长都殷勤地想要请张新民去当技术指导，哪怕挂个兼职挣外快都能接受, 宋明瑜怎么会不心动？<br />
但那时候, 张新民是针织总厂的设备维修科小组长, 厂里待遇好，他过得也舒坦自在，步厂长的橄榄枝他都没多看一眼, 宋明瑜就没提。<br />
现在情况不同。<br />
厂里大神斗法, 斗到吴书记那样的顶梁柱都不能不屈居人下，退避三舍，被“发配”去当了个徒有虚名的文职领导。<br />
张新民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br />
不仅仅是在场其他人所担心的那样, 被纪厂长故意报复。<br />
还有一点，其他人不知道，宋明瑜却很清楚——大下岗的那一场风暴，就快要来了。<br />
九十年代下岗潮，对很多人来说都不陌生。<br />
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早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已经有不少国字头出现了端倪。<br />
大肆进口流水线和设备，把“技改”和“设备改良”当成尚方宝剑。<br />
要么遭到了不良企业的坑蒙拐骗，最后欠下一屁股外债，企业岌岌可危。<br />
要么，就是有人中饱私囊，把厂子当成自家私产，钱被掏光，最后连工人的工资都拖欠着发不出来。<br />
无论是哪条路，前面都是悬崖，是绝路。<br />
国营工厂没落，甚至被历史车轮碾压而过。<br />
甚至许多工人到工厂倒闭的前一秒，都还不敢相信。<br />
针织总厂没了吴书记压着，又这么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的宝压在“进口设备”上……<br />
无论纪厂长是被骗，还是蓄意为之，它都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br />
宋明瑜自认不是个多么善良无私的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顾虑。<br />
但至少，在这一场风浪里，她想要保护身边这些对她好的人，所以她向张新民伸出了橄榄枝。<br />
对张新民也好，对venus也好，都是一次双赢。<br />
“venus需要设备技术指导，张叔叔，你要是愿意来的话，所有的福利待遇都和总厂一样，一样不少！”<br />
“工资方面，每个月基本工资是两百元，另外给五十元的驻厂补贴，绩效奖金这些单独发放。”<br />
基本工资两百？！<br />
蒋晓霞下意识就把丈夫的胳膊掐了一把，乖乖，她是不是听错了？！<br />
这不是比针织总厂还要高！<br />
还有那么多福利，杂七杂八算起来，那不是把总厂完全给比下去了！<br />
她一时间竟然有种恨不能自己下岗的感觉，要是她能去明瑜那上班，那不比纺三有钱？<br />
只不过这想法马上就被蒋晓霞自己打消了，呸呸呸，不能乱想，她这可是铁饭碗，旱涝保收的！<br />
其他人和蒋晓霞一样感到震惊，两百块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冲击实在太大。<br />
张新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行，不行……明瑜，你把话收回去！”<br />
高彦芝快人快语：“就是，明瑜，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但是一码归一码。”<br />
“你愿意给你张叔叔安排工作，我们都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他在厂里拿的工资就已经很够了，你不要给那么多。”<br />
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明明是宋明瑜开高价要挖张新民来，他们倒先帮宋明瑜考虑起来了。<br />
“你这做生意一天天那么辛苦，挣钱不容易！”<br />
“彦芝，新民，你们先别急。”<br />
林香却开口道，“明瑜做事一向有章法，你们听了再说。”<br />
宋明瑜挽住林香手臂，离病床更近了一些，她目光认真。<br />
“高阿姨，张叔叔，你们没必要不好意思，这不是因为人情，是张叔叔真的很有能力。”<br />
“像张叔叔这样对设备特别了解的技术骨干，不知道多少私营厂子抢破头了要！”<br />
去国营厂挖人，抢人，在八九十年代是非常常见的事情。<br />
这些私营老板舍得砸钱，而且还把技术工程师们捧得高高的，全职不行就兼职，兼职不行哪怕一个月来指导两天，也行！<br />
总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地从国企里面撬骨干出来。<br />
有些人从国企体制内就此抽身离开，叫做“下海”。<br />
有了这些国企出来“下海”的技术骨干，很多私营工厂一下就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甚至一夜暴富，直接把原本国营工厂挤垮的都有！<br />
这些老板眼光毒辣。<br />
人才，才是私营企业想长远发展的第一生产力。<br />
而挖人，就是在信息渠道闭塞的八十年代，最好招揽人才的办法。<br />
高彦芝和张新民两口子就熟悉厂子的那一亩三分地，外头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抹黑。<br />
两口子对视一眼，没说话。<br />
宋明瑜接着说了下去。<br />
“要说谁靠人情，谁借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是我才对——张叔叔，我和林姐的品牌刚刚创办，外头那些大厂子也许比我能给的工资还高一些。”<br />
宋明瑜说道，“但我们保证，venus一定会越来越好。”<br />
“它现在就是一张白纸，张叔叔，如果你愿意加入，venus能给你足够的空间和自主权，技术上我们肯定尊重你的意见，以你为主。”<br />
“你放心，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就算别人没有，我们也会一步步努力到有！”<br />
这些话是真的掏心窝子在说，宋明瑜没有遮掩什么。<br />
今年政策放开，好多私营工厂都在抢技术工程师，竞争有多激烈不言而喻。<br />
哪怕她藏藏掖掖不说，只要张新民的情况被别人知道了，这些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br />
别的不说，步厂长肯定就会和她抢！<br />
所以宋明瑜干脆就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让张新民自己选择。<br />
venus是个初创品牌，它远远没有针织总厂那么有号召力。<br />
但正因如此，它拥有无限可能，它的发展还没有完全定型，张新民不再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他的分量远远要重要过在总厂的时候。<br />
“我不会去其他厂。”<br />
张新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总厂需要他，他可以为了总厂奉献自己的青春。<br />
如今总厂不需要他，可宋明瑜告诉他，venus需要他。<br />
林香是彦芝的多年好友，是他的老邻居，明瑜是他看着成长的晚辈，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是雪中送炭，关心他的人。<br />
在张新民眼里，这份情谊千金不换。<br />
当然，他也确实被宋明瑜描绘的美好蓝图所打动了。<br />
搞技术的，谁不希望自己受尊重，受重视？<br />
他会上报总厂的进口设备有问题，不是因为他对纪厂长有意见，是因为他热爱自己的工作。<br />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br />
“好，我答应。”<br />
……<br />
张新民的腿很快就能活动下地了，只是还需要拄拐杖才方便长时间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