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此刻，杨琮才明白，她口中所言的杀了他，是真的，千真万确，未掺杂分毫情义。<br />
杨琮霎时间以手挡在身前，后退。<br />
“你疯了么？我是太子，杀了我，你可想过后果。连累父兄不说，你中宫之位定然不保。”<br />
崔冬梅充耳不闻，不断朝前。<br />
“我怕，哼，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已经疯了。一个疯子，还有什么害怕的。”<br />
杨琮见劝说无果，看向刀四，“你说话啊！我东宫守卫森严，不是你们能全乎来全乎去的。仗着自己教过父皇几招功夫，横行妄为么？”<br />
刀四如何，杨琮已然无暇顾及，只因崔冬梅已到眼前。<br />
小娘子缓缓抬手，将长剑直指他心口。<br />
眼看杀过来不过是一瞬之间，杨琮凭借自己身手，旋身躲开，朝崔冬梅身后而去，试图一掌拍她后脑勺。<br />
谁承想，他还未靠近崔冬梅，被一阵风似的刀四一掌打在心口，登时半个身子发麻，细细密密的疼，顺着经脉游走。再不能动弹。<br />
崔冬梅徐徐转身，趾高气昂笑话他，“若是不动，乖乖等着受死，那还少受些罪。你怎生到了如今，也想不明白呢。”<br />
她目测二人之间距离，估量佩剑长度，阴恻恻计算，如何刺入，才更为透彻。<br />
被她如此看着，杨琮瞬间腿脚不稳，跪倒在地，不敢再看崔冬梅眼睛，低头看向四方青砖。<br />
东宫重地，得遇节庆，百官先来东宫朝拜，再由太子率领，朝见帝王。天子之下，一人而已。<br />
昨夜他急忙忙去见崔冬梅，所思所想，全是为她好。<br />
试图唤醒他和崔冬梅的往昔感情，杨琮泛起深情的目光，“我此前闯入浮云殿，真是为你。那碗红花……”<br />
“还要诡辩，狗东西，那碗药，根本没有红花。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这个人，嘴里什么时候才有真话。你想坐上大位，牵扯我作甚。你以为你如此，我会感激你，悔恨当初转投他人么。大错特错，从你和太子妃密谋开始，就再没有我们……”<br />
见事情不能回旋一二，杨琮惊呼，“不能！”<br />
崔冬梅将长剑抵在他脖子，高高在上奚落他，“你……”<br />
话犹未了，一枚六角暗器从窗外飞来，恰巧击中长剑。崔冬梅本就是个小娘子，没甚力气，偏偏来人功夫高强，一击命中，打落她手中长剑。<br />
崔冬梅大怒，不管窗牖之外如何，回头骂刀四：“来人了，你不会说话么！”<br />
刀四跪地请罪，“娘子，陛下来了！”<br />
【作者有话要说】<br />
明天就是三人场面<br />
第46章 三人场<br />
小娘子心中一突, 这才发觉虎口处发麻，有些疼。她左右看看，寻找可落下目光之地。看过跪地的杨琮, 看过空无一物的地上青砖，最后才转到长剑之上。<br />
莹莹白光，光耀夺目。武将家的姑娘, 见惯刀兵, 竟从不曾知晓, 佩剑而已, 如此寒凉，如此明亮。黎明前之前的黑暗，照亮透彻。<br />
她双眼发酸, 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 当即蹲下身，想要捡起长剑。<br />
哪知，触碰长剑的一瞬间，并非冰凉, 而是一片灼热。一双手早她一步伸向长剑。小娘子葱白柔荑，附在外侧。<br />
来了, 终究是来了。<br />
她一把推开这手, 却被人反手握住, “莫要乱动, 刀剑无眼。”<br />
他言语柔和, 不见一丝一毫怪罪。坚强两日的心房, 轰然倒塌, 唯余委屈。久旱逢甘霖, 这人是偏向自己的。<br />
崔冬梅呜呜咽咽, “二哥哥，他欺负我。”<br />
地上佩剑被陛下捡起，收刀入鞘。<br />
“他是太子……”<br />
不待他说完，崔冬梅扬起脑袋，愕然看他，见他面色镇定沉稳，不容推拒，凄惨惨一笑。<br />
再次重复，“二哥哥，他欺负我。”<br />
你，不帮我报仇么？<br />
陛下环顾四周，见杨琮好模好样，不过是被吓坏了，“他是太子，伤害太子，我也不能保你。”<br />
崔冬梅以手指天，质问：“他是太子，可我是皇后，他欺负我，不敬母亲，你也偏他么。你说话，你告诉我。”<br />
陛下与她，隔着不到三五步。他身高体长，高大不凡。久远的记忆中，崔冬梅已然忘了他很高，较之她而言，高出去许多。<br />
他投来的目光，有愤怒，有隐忍，还有伤怀，旁的，崔冬梅看不明白。他不说话，她也明白他将要出口之言。<br />
果然，他道：“太子犯错，自有国法裁定，你暗夜杀人，你……是皇后，不该犯错。”<br />
小娘子听不真切，依稀只明白最末两字，不该犯错。<br />
“哼，不该犯错，不该犯错，好一个不该犯错。我找他报仇就是犯错，他夜闯宫禁呢，不是犯错了？二哥哥，人心偏向，不止于此。让开，”一把推开陛下，夺走他手中佩剑。<br />
此时，太子像是醒悟，就地忏悔，“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去，我不该……”<br />
不想听他说昨夜，杨恭高声制止，“住口！”继而反手护住佩剑，不让人夺走。一来二去之间，小娘子帷帽被掀翻在地，露出的不仅是梨花带雨芙蓉面，还有脖颈伤口。<br />
红赤赤一片，一整日过去，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甚从前。<br />
崔冬梅吓得顾不上其他，一径捂着伤口，惊慌失措朝刀四跑去。未等她走远，杨恭一手拉住她的胳膊。那一双眸子，毫不客气落在脖子上，崔冬梅背着他，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br />
眼下这等光景，最是无言。<br />
连带一旁守卫的刀四也觉出不妥，连忙上前，将崔冬梅护在背后。<br />
许久许久，陛下才问话太子，“是谁？！”<br />
问的当然是那殷红伤口，出自何人。<br />
心知自己躲不过的太子，继续求饶，“父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下一瞬，佩剑再次出鞘，落在太子面皮。这次，不是小娘子的有气无力，而是气势磅礴，势如破竹。<br />
太子饶是跪地，也吓得腿脚发软。<br />
“父亲……”不断呼喊父亲，却说不出半句话，“是她！父亲知道的，我从小跟着父亲，常去河间侯府玩耍，认识她。她说要做皇后，还说父亲老了，我年轻，最为合适……”<br />
陛下一个窝心脚，斩断他接下的话。<br />
接连受伤之下，太子一口鲜血出来，不过是擦了擦，漫无目的地跪地行走。突然像是想到极为要紧之物，口中念念有词，“我有证物，我有证物……”打书案之后穿过，歪歪斜斜寻到一处顶箱柜，掏出个物件，“父亲，你瞧，我有证物。”<br />
云龙纹绣鞋，天下独一无二的云龙纹绣鞋。<br />
躲在刀四身后的崔冬梅，一眼便看出这鞋子，乃当日用来击打太子的武器，根本没有任何旁的意味。<br />
可，女子绣鞋落入他人手中，本就与众不同。<br />
她慌张无措，苍白辩解，“不是，不是我给他的……我既已是皇后，犯不着再和他有什么牵扯。皇家丑闻，亘古未有，我怕是不想活了……”<br />
太子：“父亲，若是不信，可去看看宜春殿，满屋子兔子灯。崔二从前最喜欢兔子灯，您是知道的。早年，我送她一兔子……”<br />
崔冬梅和太子的话，一左一右，在陛下耳畔响起。<br />
他们说话，他们又在说话。一个辩解，一个推诿。<br />
而陛下则像个木偶，像个没有生气的物件。手上不知何时散去力道，长剑滑落，仅撩破太子衣袍，露出血肉，一丝丝血迹也没。<br />
及至佩剑落地那一刻，崔冬梅不再辩解。<br />
她知道，二哥哥，不，从前他说过，要成为女子典范，需称他一声陛下。陛下，心软了，后悔了。<br />
小娘子双眼直勾勾盯着佩剑尖头，双耳却凝神听着太子的话。他从推诿开始，而今已然说道大公主的救命之恩。<br />
陛下早年在家，太后不喜，兄弟不待见，也就长姐对他还算有几分和善。更何况，救命之恩大过天。<br />
太子不仅仅是太子，还是救命之人的唯一子嗣。<br />
她崔冬梅，于他而言，就是个骗子罢了。<br />
果然，陛下吩咐，“即日起，东宫人等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br />
禁闭，皇室丑闻，不敬母亲，禁闭罢了。<br />
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崔冬梅想。该是个什么样的惩罚呢，她不敢想，也不敢听。她比不过太子，比不过救命之恩。<br />
“刀四，我们走，再也不回来。”崔冬梅轻扯刀四袖子，下令。<br />
刀四不动作，崔冬梅再道：“你背叛我一次，还想再有一次么。”刀四不敢，顺从地拉着崔冬梅朝外走。不远处仍旧和太子相对的陛下，听见他们二人的响动，不顾一切，快步过来。<br />
“你要去哪里？”<br />
崔冬梅令刀四挡住这人的靠近，“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归处。”转身吩咐刀四，“我们走！”<br />
刀四有错在前，当下不敢再不听从，只能抱拳一声，“得罪了！”一掌推开陛下，领着崔冬梅扬长而去。刀四的功夫，战场上练出来的杀招，在徒弟跟前，绰绰有余。<br />
留在原地的杨恭，抬眼见她二人，脚尖清轻点，片刻走远。<br />
“封锁城门，人鬼莫出！”<br />
夜幕四合的东宫，一半如墨，一半流光，无边牢笼之下，七彩锦霞金光灿灿。<br />
……<br />
崔冬梅和刀四从东宫出来，尚未走远，便听身后刀兵之声，想来是杨恭命人拦截。若说不后悔，那定然不是，可要崔冬梅咽下这口气，她也做不到。<br />
她心中乱得很，柳五娘子，骗子，父子反目，这些字眼一直在她脑海中弥散。她不知该在意什么，该抛却什么。<br />
“刀四，我们回清河吧。”<br />
回到儿时的故乡，或许有答案。<br />
刀四带着崔冬梅于屋檐穿梭，终于得遇一无人之地，停下修整。<br />
“娘子……信我，奴这次不会背叛娘子，定会将娘子带出去。”<br />
话说因何刀四听见陛下来东宫，却一言不发，他想，陛下这些时日待娘子极好，再者说来，这事本就是太子有不是在先，陛下来此不过是为避免娘子犯下大错，不可弥补。哪知，他竟然拜倒在太子求情中，舍了娘子。<br />
如此这般，刀四自不会再信他。<br />
“我们先回浮云殿，带上香香和脆脆，再领上人马出城。联络龙翼卫，挡住陛下人马，这点子时间，我们还是有的。”<br />
“不妥，娘子。清泉宫守卫，不是金吾卫，便是千牛卫。青天白日带两个不会功夫的姑娘出去，寻常日子尚可，现如今陛下恐怕早已传令戒备，两位姑娘……奴无能。”<br />
沉默良久，崔冬梅才说：“知道了，不能便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去。”<br />
计定，他们二人轻车从简，寻暗桩换了衣衫，雇了马车，扮做父女二人。<br />
夏末清晨，金光遍及天穹。北苑密林之外，各色人等齐齐入城，男女老少，行商皂吏，沿官道蜿蜒前行，赶在城门开启之前，奔赴下一场行程。
杨琮霎时间以手挡在身前，后退。<br />
“你疯了么？我是太子，杀了我，你可想过后果。连累父兄不说，你中宫之位定然不保。”<br />
崔冬梅充耳不闻，不断朝前。<br />
“我怕，哼，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已经疯了。一个疯子，还有什么害怕的。”<br />
杨琮见劝说无果，看向刀四，“你说话啊！我东宫守卫森严，不是你们能全乎来全乎去的。仗着自己教过父皇几招功夫，横行妄为么？”<br />
刀四如何，杨琮已然无暇顾及，只因崔冬梅已到眼前。<br />
小娘子缓缓抬手，将长剑直指他心口。<br />
眼看杀过来不过是一瞬之间，杨琮凭借自己身手，旋身躲开，朝崔冬梅身后而去，试图一掌拍她后脑勺。<br />
谁承想，他还未靠近崔冬梅，被一阵风似的刀四一掌打在心口，登时半个身子发麻，细细密密的疼，顺着经脉游走。再不能动弹。<br />
崔冬梅徐徐转身，趾高气昂笑话他，“若是不动，乖乖等着受死，那还少受些罪。你怎生到了如今，也想不明白呢。”<br />
她目测二人之间距离，估量佩剑长度，阴恻恻计算，如何刺入，才更为透彻。<br />
被她如此看着，杨琮瞬间腿脚不稳，跪倒在地，不敢再看崔冬梅眼睛，低头看向四方青砖。<br />
东宫重地，得遇节庆，百官先来东宫朝拜，再由太子率领，朝见帝王。天子之下，一人而已。<br />
昨夜他急忙忙去见崔冬梅，所思所想，全是为她好。<br />
试图唤醒他和崔冬梅的往昔感情，杨琮泛起深情的目光，“我此前闯入浮云殿，真是为你。那碗红花……”<br />
“还要诡辩，狗东西，那碗药，根本没有红花。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这个人，嘴里什么时候才有真话。你想坐上大位，牵扯我作甚。你以为你如此，我会感激你，悔恨当初转投他人么。大错特错，从你和太子妃密谋开始，就再没有我们……”<br />
见事情不能回旋一二，杨琮惊呼，“不能！”<br />
崔冬梅将长剑抵在他脖子，高高在上奚落他，“你……”<br />
话犹未了，一枚六角暗器从窗外飞来，恰巧击中长剑。崔冬梅本就是个小娘子，没甚力气，偏偏来人功夫高强，一击命中，打落她手中长剑。<br />
崔冬梅大怒，不管窗牖之外如何，回头骂刀四：“来人了，你不会说话么！”<br />
刀四跪地请罪，“娘子，陛下来了！”<br />
【作者有话要说】<br />
明天就是三人场面<br />
第46章 三人场<br />
小娘子心中一突, 这才发觉虎口处发麻，有些疼。她左右看看，寻找可落下目光之地。看过跪地的杨琮, 看过空无一物的地上青砖，最后才转到长剑之上。<br />
莹莹白光，光耀夺目。武将家的姑娘, 见惯刀兵, 竟从不曾知晓, 佩剑而已, 如此寒凉，如此明亮。黎明前之前的黑暗，照亮透彻。<br />
她双眼发酸, 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 当即蹲下身，想要捡起长剑。<br />
哪知，触碰长剑的一瞬间，并非冰凉, 而是一片灼热。一双手早她一步伸向长剑。小娘子葱白柔荑，附在外侧。<br />
来了, 终究是来了。<br />
她一把推开这手, 却被人反手握住, “莫要乱动, 刀剑无眼。”<br />
他言语柔和, 不见一丝一毫怪罪。坚强两日的心房, 轰然倒塌, 唯余委屈。久旱逢甘霖, 这人是偏向自己的。<br />
崔冬梅呜呜咽咽, “二哥哥，他欺负我。”<br />
地上佩剑被陛下捡起，收刀入鞘。<br />
“他是太子……”<br />
不待他说完，崔冬梅扬起脑袋，愕然看他，见他面色镇定沉稳，不容推拒，凄惨惨一笑。<br />
再次重复，“二哥哥，他欺负我。”<br />
你，不帮我报仇么？<br />
陛下环顾四周，见杨琮好模好样，不过是被吓坏了，“他是太子，伤害太子，我也不能保你。”<br />
崔冬梅以手指天，质问：“他是太子，可我是皇后，他欺负我，不敬母亲，你也偏他么。你说话，你告诉我。”<br />
陛下与她，隔着不到三五步。他身高体长，高大不凡。久远的记忆中，崔冬梅已然忘了他很高，较之她而言，高出去许多。<br />
他投来的目光，有愤怒，有隐忍，还有伤怀，旁的，崔冬梅看不明白。他不说话，她也明白他将要出口之言。<br />
果然，他道：“太子犯错，自有国法裁定，你暗夜杀人，你……是皇后，不该犯错。”<br />
小娘子听不真切，依稀只明白最末两字，不该犯错。<br />
“哼，不该犯错，不该犯错，好一个不该犯错。我找他报仇就是犯错，他夜闯宫禁呢，不是犯错了？二哥哥，人心偏向，不止于此。让开，”一把推开陛下，夺走他手中佩剑。<br />
此时，太子像是醒悟，就地忏悔，“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去，我不该……”<br />
不想听他说昨夜，杨恭高声制止，“住口！”继而反手护住佩剑，不让人夺走。一来二去之间，小娘子帷帽被掀翻在地，露出的不仅是梨花带雨芙蓉面，还有脖颈伤口。<br />
红赤赤一片，一整日过去，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甚从前。<br />
崔冬梅吓得顾不上其他，一径捂着伤口，惊慌失措朝刀四跑去。未等她走远，杨恭一手拉住她的胳膊。那一双眸子，毫不客气落在脖子上，崔冬梅背着他，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br />
眼下这等光景，最是无言。<br />
连带一旁守卫的刀四也觉出不妥，连忙上前，将崔冬梅护在背后。<br />
许久许久，陛下才问话太子，“是谁？！”<br />
问的当然是那殷红伤口，出自何人。<br />
心知自己躲不过的太子，继续求饶，“父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下一瞬，佩剑再次出鞘，落在太子面皮。这次，不是小娘子的有气无力，而是气势磅礴，势如破竹。<br />
太子饶是跪地，也吓得腿脚发软。<br />
“父亲……”不断呼喊父亲，却说不出半句话，“是她！父亲知道的，我从小跟着父亲，常去河间侯府玩耍，认识她。她说要做皇后，还说父亲老了，我年轻，最为合适……”<br />
陛下一个窝心脚，斩断他接下的话。<br />
接连受伤之下，太子一口鲜血出来，不过是擦了擦，漫无目的地跪地行走。突然像是想到极为要紧之物，口中念念有词，“我有证物，我有证物……”打书案之后穿过，歪歪斜斜寻到一处顶箱柜，掏出个物件，“父亲，你瞧，我有证物。”<br />
云龙纹绣鞋，天下独一无二的云龙纹绣鞋。<br />
躲在刀四身后的崔冬梅，一眼便看出这鞋子，乃当日用来击打太子的武器，根本没有任何旁的意味。<br />
可，女子绣鞋落入他人手中，本就与众不同。<br />
她慌张无措，苍白辩解，“不是，不是我给他的……我既已是皇后，犯不着再和他有什么牵扯。皇家丑闻，亘古未有，我怕是不想活了……”<br />
太子：“父亲，若是不信，可去看看宜春殿，满屋子兔子灯。崔二从前最喜欢兔子灯，您是知道的。早年，我送她一兔子……”<br />
崔冬梅和太子的话，一左一右，在陛下耳畔响起。<br />
他们说话，他们又在说话。一个辩解，一个推诿。<br />
而陛下则像个木偶，像个没有生气的物件。手上不知何时散去力道，长剑滑落，仅撩破太子衣袍，露出血肉，一丝丝血迹也没。<br />
及至佩剑落地那一刻，崔冬梅不再辩解。<br />
她知道，二哥哥，不，从前他说过，要成为女子典范，需称他一声陛下。陛下，心软了，后悔了。<br />
小娘子双眼直勾勾盯着佩剑尖头，双耳却凝神听着太子的话。他从推诿开始，而今已然说道大公主的救命之恩。<br />
陛下早年在家，太后不喜，兄弟不待见，也就长姐对他还算有几分和善。更何况，救命之恩大过天。<br />
太子不仅仅是太子，还是救命之人的唯一子嗣。<br />
她崔冬梅，于他而言，就是个骗子罢了。<br />
果然，陛下吩咐，“即日起，东宫人等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br />
禁闭，皇室丑闻，不敬母亲，禁闭罢了。<br />
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崔冬梅想。该是个什么样的惩罚呢，她不敢想，也不敢听。她比不过太子，比不过救命之恩。<br />
“刀四，我们走，再也不回来。”崔冬梅轻扯刀四袖子，下令。<br />
刀四不动作，崔冬梅再道：“你背叛我一次，还想再有一次么。”刀四不敢，顺从地拉着崔冬梅朝外走。不远处仍旧和太子相对的陛下，听见他们二人的响动，不顾一切，快步过来。<br />
“你要去哪里？”<br />
崔冬梅令刀四挡住这人的靠近，“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归处。”转身吩咐刀四，“我们走！”<br />
刀四有错在前，当下不敢再不听从，只能抱拳一声，“得罪了！”一掌推开陛下，领着崔冬梅扬长而去。刀四的功夫，战场上练出来的杀招，在徒弟跟前，绰绰有余。<br />
留在原地的杨恭，抬眼见她二人，脚尖清轻点，片刻走远。<br />
“封锁城门，人鬼莫出！”<br />
夜幕四合的东宫，一半如墨，一半流光，无边牢笼之下，七彩锦霞金光灿灿。<br />
……<br />
崔冬梅和刀四从东宫出来，尚未走远，便听身后刀兵之声，想来是杨恭命人拦截。若说不后悔，那定然不是，可要崔冬梅咽下这口气，她也做不到。<br />
她心中乱得很，柳五娘子，骗子，父子反目，这些字眼一直在她脑海中弥散。她不知该在意什么，该抛却什么。<br />
“刀四，我们回清河吧。”<br />
回到儿时的故乡，或许有答案。<br />
刀四带着崔冬梅于屋檐穿梭，终于得遇一无人之地，停下修整。<br />
“娘子……信我，奴这次不会背叛娘子，定会将娘子带出去。”<br />
话说因何刀四听见陛下来东宫，却一言不发，他想，陛下这些时日待娘子极好，再者说来，这事本就是太子有不是在先，陛下来此不过是为避免娘子犯下大错，不可弥补。哪知，他竟然拜倒在太子求情中，舍了娘子。<br />
如此这般，刀四自不会再信他。<br />
“我们先回浮云殿，带上香香和脆脆，再领上人马出城。联络龙翼卫，挡住陛下人马，这点子时间，我们还是有的。”<br />
“不妥，娘子。清泉宫守卫，不是金吾卫，便是千牛卫。青天白日带两个不会功夫的姑娘出去，寻常日子尚可，现如今陛下恐怕早已传令戒备，两位姑娘……奴无能。”<br />
沉默良久，崔冬梅才说：“知道了，不能便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去。”<br />
计定，他们二人轻车从简，寻暗桩换了衣衫，雇了马车，扮做父女二人。<br />
夏末清晨，金光遍及天穹。北苑密林之外，各色人等齐齐入城，男女老少，行商皂吏，沿官道蜿蜒前行，赶在城门开启之前，奔赴下一场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