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br />
黎宁浑身发抖，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掐他。<br />
掐死他。<br />
掐死他自己就能挣脱了。<br />
不、不可以。<br />
他是你十月怀胎，辛苦掉下来的肉。<br />
别做傻事。<br />
无数不同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迸发、纠缠。<br />
黎宁痛之欲生，恨之欲死。<br />
最后失手把他推下了楼梯。<br />
那么长一截楼梯，他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摔下去。<br />
滚到地面时，四处都痛，他感觉到有血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有尖叫声、呼救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br />
痛不算什么了，如果死亡是终点的话。<br />
……<br />
“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命不好。”<br />
老太太眼眶湿润，说起来唏嘘，“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这么对待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一声不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提出接他去老宅住，他也不愿意。<br />
摔下楼梯那次是最严重的一次。我赶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我印象里的小野。他变得冷血、厌世、毫无生气。这段糟糕的婚姻，害了阿政和小黎，也害死了那个鲜活的小野。<br />
我的小野，他受尽了苦。”<br />
姜栀瞳眸晦涩，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br />
她不曾见过满心想要护着黎姨的边野，在她所拥有的记忆里，他和黎姨总是没什么话要说的，哪怕好不容易说上几句，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br />
可哪个人是天生就厌恶妈妈的呢？<br />
心里沉甸甸的，如坠着一块重石。<br />
一点一点碾着她的心脏。<br />
钝痛不止。<br />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过得这样艰难。<br />
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嘴角挂起浅浅的弧度。<br />
“但后来，你来了。”<br />
她眼底浮着慈爱，“那是时隔多年，我第一次见他愿意重新敞开心怀，面对一个并不认识的姑娘。他虽然跟我亲近，但到底是回不到小时候那样了。”<br />
“但他在乎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你，让我看到了曾经的小野，鲜活而有力量。”<br />
姜栀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这些细碎的、真实又清楚的过往在耳鼓里过一遍后，她很难没有心绪上的波动。<br />
而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出酒店就会看到她。<br />
是边野。<br />
他找来的。<br />
老太太心疼孙子，想撮合他们，所以这样冷的天仍旧亲自过来找她。<br />
跟她说边野的曾经，事无巨细。<br />
她不否认心里难受，也不否认对他还残余着爱意。<br />
但她没有勇气了。<br />
没有勇气再来一次。<br />
“奶奶，您跟我说这些是他的意思吧。”姜栀清醒地问她。<br />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是他找我过来的？”<br />
难道不是吗？<br />
她眼底浮出疑惑。<br />
“小野昨天的突发状况医生都会通知到位，他自打受伤住院就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br />
老太太眼底没有责怪，年轻人的感情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她今天能来不过是不想看相爱的两个人互相错过。<br />
有时候一辈子也可能只会遇到一个这么爱到骨子里的人。<br />
姜栀神色抱歉。<br />
“我没有怪你，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比边政看得开，“你最后要做什么决定，我也不会拦着你，那都是你的自由。”<br />
她拍了拍姜栀的手背，“但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br />
－<br />
冬天的满园略显萧瑟，青瓦白墙的院内，种植了大片的花在寒冬里都还没有开放，只余一片绿色。穿过拱门，内里曲廊回环，亭台水榭和围栏镂窗都设计得别致精细。<br />
姜栀跟在老太太身边，目光礼貌地扫过。<br />
“这地方是阿政当初特意买下来设计送给小黎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很好。小野出生后，在六岁之前，每年都会跟他们在这住一段时间。”<br />
老太太走上台阶，推开门进去。<br />
偌大的客厅多以古木家具作软装，四处都干净整洁。<br />
应该是有阿姨时常打扫。<br />
老太太带着她上楼，穿过走廊，打开了卧室的门。<br />
“这儿是小黎的房间，小野小时候就喜欢粘着他妈妈，睡觉也要一起睡，不肯去自己的房间。”<br />
姜栀的视线落进去，宽敞的房间里，床已经被防尘布遮住，垂落的米色窗帘边是精雕细琢的檀木桌，上摆着个相框，将一家三口牢牢框住。<br />
窗外的光正巧落在相框一角，照亮黎姨半张脸，将她的笑趁得越发温柔。<br />
这样由内而外散发着鲜活感的黎姨她从未见过。<br />
哪怕黎姨对她一直很好，但她能感觉出来，黎姨只是在维持温柔的表象，皮层之下是麻木、是无奈和妥协。<br />
好像只要温柔面对这个世界，也能骗骗自己，还可以活下去。<br />
姜栀眼眶酸了酸，才缓缓看向她牵着的小少年。<br />
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两眼弯弯地笑着，脑袋倾斜着贴着黎姨的腰，姿态亲昵。<br />
这样和睦的氛围她从没想象出来过。<br />
老太太见她定定地看，笑着说他们曾在这里留下过很多照片，那时候的小野活泼好动，十分可爱。小黎把这些都整理成了相册，是后来很多次她婚变后撑下去的源头。<br />
但在差点掐死小野那次之后，小黎就让人把相册送了回来。<br />
坐落在墙角的檀木架上层摆着两个小箱子。<br />
老太太边说边踮脚去取最上层里面的箱子，架子有点高，老太太略显吃力，姜栀便伸手去帮她。<br />
东西倒是拿出来了，但出柜的瞬间撞到外间的匣子。<br />
“砰”的一声，那匣子直直掉下来。<br />
里面的东西砸乱地散开。<br />
姜栀赶忙蹲下身去收，信件很多，她一封一封放回去，动作忽然间一顿。<br />
拿起来的那封信笺上写的是黎姨的名字，可字迹令她莫名熟悉。<br />
一撇一捺，力道遒劲之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br />
她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爸爸的字写得好看，无数次模仿，可怎么都模仿不到精髓，撇那之间的轻重她总是掌握不好。<br />
爸爸还曾教过她，但她实在学不会。<br />
哪怕练习过很多遍。<br />
这感觉扑面而来后，她去寻寄出地。<br />
孟城。<br />
姜栀眉头轻蹙了下。<br />
怎么会这么巧。<br />
老太太见她盯着信封发呆，蹲下来温和地帮着一起收拾，“这是小黎自己一直收着的东西，我们倒还不曾动过。要不是今天打翻了，还不知道里面装着这么多信。”<br />
姜栀的思绪被老太太拉回来，她拂去脑子里的猜疑，继续收，直到看见掉落出来的照片被奶奶捡起。<br />
她神色僵住。<br />
照片上是黎姨和爸爸的合照。<br />
姿态亲昵。<br />
如果说字迹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那长相呢。<br />
一个小小的孟城怎么会出现一个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连字都一样的人。<br />
老太太发现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不是边政后也愣了下，但只一瞬而过，并没特意去说，正要收进去，却听姜栀道：“奶奶，这张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br />
老太太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怪异，迟疑了一秒还是递了过去。<br />
姜栀接过，定定地望了许久才发现相纸下方有字迹的凹凸感。<br />
翻过去，她看到那句很亲昵的话。<br />
——小黎，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会在未来每一天都祈愿你过得幸福快乐。<br />
落款名是姜远。<br />
姜远、孟城。<br />
熟悉的字和脸。<br />
姜栀不敢置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爸爸。<br />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无数场面纷至沓来，凌乱得没边。<br />
最后停留在车祸后的医院里。<br />
她醒来看到的除了医生，就只有黎姨。<br />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病床前，还哭得不能自已。明明在那之前她从没见过黎姨，她却这样伤心。<br />
“我是你爸的朋友，他曾救我一命，所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抚养你，送你上学，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好吗？”<br />
黎姨眼眶赤红，泪在里面打转。<br />
住院的那段时间更是天天过来看自己，想方设法地安抚她，哪怕她因为陷入过度悲伤里，连话都说不了几句。<br />
黎姨从未不耐过，在她身上用尽了温柔。<br />
在今天之前姜栀都相信着她说的那些关于和爸爸关系的话。<br />
原来不是朋友。<br />
从来都不是。<br />
爸爸嘴里的那任初恋竟就是黎姨。<br />
她自心底里感激黎姨做的一切，如果不是黎姨，她不会那么快挺过来，爷爷奶奶也会有很重的负担。<br />
可留着这些东西，边叔叔是否知道，边野又是否知道。
黎宁浑身发抖，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掐他。<br />
掐死他。<br />
掐死他自己就能挣脱了。<br />
不、不可以。<br />
他是你十月怀胎，辛苦掉下来的肉。<br />
别做傻事。<br />
无数不同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迸发、纠缠。<br />
黎宁痛之欲生，恨之欲死。<br />
最后失手把他推下了楼梯。<br />
那么长一截楼梯，他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摔下去。<br />
滚到地面时，四处都痛，他感觉到有血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有尖叫声、呼救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br />
痛不算什么了，如果死亡是终点的话。<br />
……<br />
“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命不好。”<br />
老太太眼眶湿润，说起来唏嘘，“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这么对待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一声不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提出接他去老宅住，他也不愿意。<br />
摔下楼梯那次是最严重的一次。我赶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我印象里的小野。他变得冷血、厌世、毫无生气。这段糟糕的婚姻，害了阿政和小黎，也害死了那个鲜活的小野。<br />
我的小野，他受尽了苦。”<br />
姜栀瞳眸晦涩，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br />
她不曾见过满心想要护着黎姨的边野，在她所拥有的记忆里，他和黎姨总是没什么话要说的，哪怕好不容易说上几句，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br />
可哪个人是天生就厌恶妈妈的呢？<br />
心里沉甸甸的，如坠着一块重石。<br />
一点一点碾着她的心脏。<br />
钝痛不止。<br />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过得这样艰难。<br />
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嘴角挂起浅浅的弧度。<br />
“但后来，你来了。”<br />
她眼底浮着慈爱，“那是时隔多年，我第一次见他愿意重新敞开心怀，面对一个并不认识的姑娘。他虽然跟我亲近，但到底是回不到小时候那样了。”<br />
“但他在乎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你，让我看到了曾经的小野，鲜活而有力量。”<br />
姜栀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这些细碎的、真实又清楚的过往在耳鼓里过一遍后，她很难没有心绪上的波动。<br />
而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出酒店就会看到她。<br />
是边野。<br />
他找来的。<br />
老太太心疼孙子，想撮合他们，所以这样冷的天仍旧亲自过来找她。<br />
跟她说边野的曾经，事无巨细。<br />
她不否认心里难受，也不否认对他还残余着爱意。<br />
但她没有勇气了。<br />
没有勇气再来一次。<br />
“奶奶，您跟我说这些是他的意思吧。”姜栀清醒地问她。<br />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是他找我过来的？”<br />
难道不是吗？<br />
她眼底浮出疑惑。<br />
“小野昨天的突发状况医生都会通知到位，他自打受伤住院就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br />
老太太眼底没有责怪，年轻人的感情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她今天能来不过是不想看相爱的两个人互相错过。<br />
有时候一辈子也可能只会遇到一个这么爱到骨子里的人。<br />
姜栀神色抱歉。<br />
“我没有怪你，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比边政看得开，“你最后要做什么决定，我也不会拦着你，那都是你的自由。”<br />
她拍了拍姜栀的手背，“但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br />
－<br />
冬天的满园略显萧瑟，青瓦白墙的院内，种植了大片的花在寒冬里都还没有开放，只余一片绿色。穿过拱门，内里曲廊回环，亭台水榭和围栏镂窗都设计得别致精细。<br />
姜栀跟在老太太身边，目光礼貌地扫过。<br />
“这地方是阿政当初特意买下来设计送给小黎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很好。小野出生后，在六岁之前，每年都会跟他们在这住一段时间。”<br />
老太太走上台阶，推开门进去。<br />
偌大的客厅多以古木家具作软装，四处都干净整洁。<br />
应该是有阿姨时常打扫。<br />
老太太带着她上楼，穿过走廊，打开了卧室的门。<br />
“这儿是小黎的房间，小野小时候就喜欢粘着他妈妈，睡觉也要一起睡，不肯去自己的房间。”<br />
姜栀的视线落进去，宽敞的房间里，床已经被防尘布遮住，垂落的米色窗帘边是精雕细琢的檀木桌，上摆着个相框，将一家三口牢牢框住。<br />
窗外的光正巧落在相框一角，照亮黎姨半张脸，将她的笑趁得越发温柔。<br />
这样由内而外散发着鲜活感的黎姨她从未见过。<br />
哪怕黎姨对她一直很好，但她能感觉出来，黎姨只是在维持温柔的表象，皮层之下是麻木、是无奈和妥协。<br />
好像只要温柔面对这个世界，也能骗骗自己，还可以活下去。<br />
姜栀眼眶酸了酸，才缓缓看向她牵着的小少年。<br />
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两眼弯弯地笑着，脑袋倾斜着贴着黎姨的腰，姿态亲昵。<br />
这样和睦的氛围她从没想象出来过。<br />
老太太见她定定地看，笑着说他们曾在这里留下过很多照片，那时候的小野活泼好动，十分可爱。小黎把这些都整理成了相册，是后来很多次她婚变后撑下去的源头。<br />
但在差点掐死小野那次之后，小黎就让人把相册送了回来。<br />
坐落在墙角的檀木架上层摆着两个小箱子。<br />
老太太边说边踮脚去取最上层里面的箱子，架子有点高，老太太略显吃力，姜栀便伸手去帮她。<br />
东西倒是拿出来了，但出柜的瞬间撞到外间的匣子。<br />
“砰”的一声，那匣子直直掉下来。<br />
里面的东西砸乱地散开。<br />
姜栀赶忙蹲下身去收，信件很多，她一封一封放回去，动作忽然间一顿。<br />
拿起来的那封信笺上写的是黎姨的名字，可字迹令她莫名熟悉。<br />
一撇一捺，力道遒劲之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br />
她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爸爸的字写得好看，无数次模仿，可怎么都模仿不到精髓，撇那之间的轻重她总是掌握不好。<br />
爸爸还曾教过她，但她实在学不会。<br />
哪怕练习过很多遍。<br />
这感觉扑面而来后，她去寻寄出地。<br />
孟城。<br />
姜栀眉头轻蹙了下。<br />
怎么会这么巧。<br />
老太太见她盯着信封发呆，蹲下来温和地帮着一起收拾，“这是小黎自己一直收着的东西，我们倒还不曾动过。要不是今天打翻了，还不知道里面装着这么多信。”<br />
姜栀的思绪被老太太拉回来，她拂去脑子里的猜疑，继续收，直到看见掉落出来的照片被奶奶捡起。<br />
她神色僵住。<br />
照片上是黎姨和爸爸的合照。<br />
姿态亲昵。<br />
如果说字迹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那长相呢。<br />
一个小小的孟城怎么会出现一个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连字都一样的人。<br />
老太太发现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不是边政后也愣了下，但只一瞬而过，并没特意去说，正要收进去，却听姜栀道：“奶奶，这张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br />
老太太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怪异，迟疑了一秒还是递了过去。<br />
姜栀接过，定定地望了许久才发现相纸下方有字迹的凹凸感。<br />
翻过去，她看到那句很亲昵的话。<br />
——小黎，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会在未来每一天都祈愿你过得幸福快乐。<br />
落款名是姜远。<br />
姜远、孟城。<br />
熟悉的字和脸。<br />
姜栀不敢置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爸爸。<br />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无数场面纷至沓来，凌乱得没边。<br />
最后停留在车祸后的医院里。<br />
她醒来看到的除了医生，就只有黎姨。<br />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病床前，还哭得不能自已。明明在那之前她从没见过黎姨，她却这样伤心。<br />
“我是你爸的朋友，他曾救我一命，所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抚养你，送你上学，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好吗？”<br />
黎姨眼眶赤红，泪在里面打转。<br />
住院的那段时间更是天天过来看自己，想方设法地安抚她，哪怕她因为陷入过度悲伤里，连话都说不了几句。<br />
黎姨从未不耐过，在她身上用尽了温柔。<br />
在今天之前姜栀都相信着她说的那些关于和爸爸关系的话。<br />
原来不是朋友。<br />
从来都不是。<br />
爸爸嘴里的那任初恋竟就是黎姨。<br />
她自心底里感激黎姨做的一切，如果不是黎姨，她不会那么快挺过来，爷爷奶奶也会有很重的负担。<br />
可留着这些东西，边叔叔是否知道，边野又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