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琮折返回了西院，见侯爷跟他摇了摇头。<br />
风平树静，尚无动静。<br />
已是第三拨人了。<br />
年嘉并不晓得两人的事，但让人抱了两大瓮山泉水，往后院寻了杜泠静。<br />
杜泠静抬眼看过去，年嘉便笑道。<br />
“六郎让人送了泉水来，”她轻了些声，“我料想未必真是给我的。”<br />
年嘉和魏琮，可没有喜用山泉泡茶的癖好，此间谁最好此道，不言而喻。<br />
杜泠静愣了愣，年嘉坐到她身边，“六郎还挺孝敬你？”<br />
孝敬？<br />
杜泠静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他的贵人、长辈。”<br />
年嘉眨眨眼。<br />
但静娘可是那蒋六郎的“嫂子”。<br />
但三郎已经不在了，她没得说这话让静娘失神。<br />
只道，“反正是送来给咱们吃的，咱们今日就拿来煮茶。”<br />
说着还让人把朴嬷嬷的点心取了来，齐齐摆在桌案上。<br />
杜泠静亲自舀了山泉水来煮，舌尖浅尝一口，便尝出这又是六郎从红螺寺的住持处得来的。<br />
他先前就给她送过住持处得来的山泉水，是作为她给她评阅文章的谢礼。<br />
今次又送，莫不是她给他那贺礼的回礼？<br />
但他这次打了给年嘉和魏琮的名义，不然某位侯爷知道了，又要犯一些疯病……<br />
她只怕某人犯病，又想着赶紧把这两瓮泉水吃了算了，倒也没思量蒋枫川旁的意思。<br />
泉水清透甘甜，颇合她的口。<br />
杜泠静与年嘉刚吃了半杯，就隐隐听见外间又有脚步声。<br />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上门？”<br />
年嘉抬头问了一句，“这回又是何人？总不能是贵妃娘娘也派人来了吧？”<br />
她的婢女去问了两句，不时返回来，特特看了自家郡主一眼。<br />
“回郡主，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是……锦衣卫。”<br />
锦衣卫，魏玦的人。<br />
只去了前院，没往她们这处来。<br />
年嘉顿了顿，没再多问一个字，只捏了茶盅继续吃茶。<br />
杜泠静默默瞧了她一眼，亦未多言。<br />
……<br />
山房西院，送走锦衣卫，陆慎如和魏琮相互对了个眼神。<br />
魏玦得知了昨夜前夜，陆侯拿人的些许风声，他并未亲自过来，派了人前来问陆慎如可有受伤，可否需要锦衣卫协助。<br />
锦衣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魏玦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不稀奇。<br />
这会锦衣卫的人问过，见侯爷无有差遣，也很快离了去。<br />
日头逐渐西斜，陆侯双手支了下巴，抬眸看了一眼天色。<br />
“今日应该就这四拨人了。”<br />
魏琮也看了一眼天色，问崇平，“牢里还没动静？”<br />
崇平点头应是。<br />
陆慎如道不急，“必会有的。”<br />
细作背后的主子，当然不能看着这些细作就这么落到了旁人手里。<br />
搭救极难，灭口却容易。<br />
陆慎如叫了崇平，“把那个汉人细作看好了。”<br />
崇平明白。<br />
说话间时候已经不早，山房别院果然没再来人。<br />
杜泠静遣人过来问了饭。<br />
四人在后面花园里一道用过饭，天色暗了下来，如同浓墨滴入水中，黑夜的天幕自上而下的滑落四野之间。<br />
鸟鸣啾啾，闲云悠悠。<br />
但西院里突然有了动静。<br />
杜泠静见魏琮转头向西院方向看去，缓缓起了身。不过几息的工夫，崇平快步而来。<br />
陆慎如饮完杯中余酒，瞧向崇平。<br />
崇平上前。<br />
“侯爷，世子，两个鞑靼细作死了。”<br />
杜泠静听见“鞑靼细作”四个字，心下一跳。原来他前两晚，是去夜袭了鞑靼的细作。<br />
可鞑靼的细作缘何会出现在京畿？<br />
她不晓得其中的事，但他捉了细作回来之后，今日拢共上门了四拨人，眼下天才刚黑，便死了两个细作。<br />
不过陆惟石的神色未变，魏琮也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br />
两人随崇平回了西院。<br />
西院火光旺盛，魏琮的亲卫取了几张纸页上前。<br />
他道有人潜入了西院之中，杀死了两个鞑靼细作。这二人所知之事不多，严刑拷打之下，也只含混吐了几件陆慎如知道的旧事。<br />
“但此番前来灭口的人，留了印记。”<br />
魏琮的亲卫将几张纸页递了过来，纸页上所绘正是细作与同伙之间互信的隐秘记号。<br />
陆慎如细细看了看，是极其特殊的鞑靼纹样，看似某个部族，但非是眼下活跃的几个大部族。魏琮也未见过。<br />
他则问起前来灭口的人。<br />
“来了几人？都不见了？”<br />
下面的人沉声点了头，“是来了两人，身法极其凌厉，中了我等三箭，还遁没在了夜幕中。”<br />
这群细作捉了十多年，来回交手多次，永定军都未能占到上风。<br />
今日可巧来了四拨人——<br />
顺义县令，兖王派来的长史，李太医与蒋氏的人，还有锦衣卫。<br />
今夜前来灭口的，必在这四拨前来探路的人当中。<br />
到底是谁呢？值得细品。<br />
不过陆慎如与魏琮也未思量着，立刻就能定定将人拿住，将幕后的主子扯出来。<br />
他将细作接头的记号交给了魏琮细查，“看看到底是哪个部落。”<br />
接着脚步往漆黑阴湿的大牢里走去，“那汉人细作无事吧？”<br />
崇平道无碍，“照着侯爷的吩咐，提前将此人藏了起来。”<br />
他在前引路，直到藏匿那汉人细作的牢前。<br />
火把挑起，那人浸在黑暗中的双眼忽的被刺得一痛。<br />
他四肢皆被绑住，此刻缓缓抬头看向眼前来人。<br />
是那永定侯陆慎如。<br />
男人身形高挺英武，火光照着他半张脸上，打在他瞳色深邃的眼睛里。<br />
“还是不说？”他问，“那两个鞑靼人已被灭口。”<br />
汉人细作眸色微微颤了颤，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br />
落在陆慎如手上，不管是陆慎如，还是他们的主子，都不会让他们活下去。<br />
那两个鞑靼人一死，他也快了。<br />
身上严刑拷打的伤势痛到神经发麻，连痛意都在麻木中散去几分。<br />
他在想可惜前来灭口的人没把他也杀了，不然就能解脱了。<br />
但陆侯倏然开口，让人给他解了绑。<br />
“不必再用刑了。”<br />
汉人细作一怔，警惕地向他看去，却见火光轻颤着，陆侯眸色缓缓。<br />
“我知道你晓得很多事，知道得越多，越不会轻易开口。重刑也不会让你开口。”<br />
他道，“我不会让人给你用刑，当然也不会放了你，可是也不会让你死。”<br />
他本就低哑的嗓音，此刻越发低缓。<br />
“我会让你活着，你每活一天，就有再多活一日的希望。每一日的希望累加，你只会更想活下去。你只要肯开口，我便让你一直活着。”<br />
他的话音字字传在他耳中，细作怔然向他看去。<br />
他见男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倏然睁开，火光聚在他眼眸中。<br />
“一个有活下去的希望的人，我想他早晚会愿意开口。”<br />
“尤其，他是个汉人。”<br />
汉人细作指尖颤了又颤，却见陆侯已转过了身，缓步而去。<br />
*
风平树静，尚无动静。<br />
已是第三拨人了。<br />
年嘉并不晓得两人的事，但让人抱了两大瓮山泉水，往后院寻了杜泠静。<br />
杜泠静抬眼看过去，年嘉便笑道。<br />
“六郎让人送了泉水来，”她轻了些声，“我料想未必真是给我的。”<br />
年嘉和魏琮，可没有喜用山泉泡茶的癖好，此间谁最好此道，不言而喻。<br />
杜泠静愣了愣，年嘉坐到她身边，“六郎还挺孝敬你？”<br />
孝敬？<br />
杜泠静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他的贵人、长辈。”<br />
年嘉眨眨眼。<br />
但静娘可是那蒋六郎的“嫂子”。<br />
但三郎已经不在了，她没得说这话让静娘失神。<br />
只道，“反正是送来给咱们吃的，咱们今日就拿来煮茶。”<br />
说着还让人把朴嬷嬷的点心取了来，齐齐摆在桌案上。<br />
杜泠静亲自舀了山泉水来煮，舌尖浅尝一口，便尝出这又是六郎从红螺寺的住持处得来的。<br />
他先前就给她送过住持处得来的山泉水，是作为她给她评阅文章的谢礼。<br />
今次又送，莫不是她给他那贺礼的回礼？<br />
但他这次打了给年嘉和魏琮的名义，不然某位侯爷知道了，又要犯一些疯病……<br />
她只怕某人犯病，又想着赶紧把这两瓮泉水吃了算了，倒也没思量蒋枫川旁的意思。<br />
泉水清透甘甜，颇合她的口。<br />
杜泠静与年嘉刚吃了半杯，就隐隐听见外间又有脚步声。<br />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上门？”<br />
年嘉抬头问了一句，“这回又是何人？总不能是贵妃娘娘也派人来了吧？”<br />
她的婢女去问了两句，不时返回来，特特看了自家郡主一眼。<br />
“回郡主，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是……锦衣卫。”<br />
锦衣卫，魏玦的人。<br />
只去了前院，没往她们这处来。<br />
年嘉顿了顿，没再多问一个字，只捏了茶盅继续吃茶。<br />
杜泠静默默瞧了她一眼，亦未多言。<br />
……<br />
山房西院，送走锦衣卫，陆慎如和魏琮相互对了个眼神。<br />
魏玦得知了昨夜前夜，陆侯拿人的些许风声，他并未亲自过来，派了人前来问陆慎如可有受伤，可否需要锦衣卫协助。<br />
锦衣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魏玦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不稀奇。<br />
这会锦衣卫的人问过，见侯爷无有差遣，也很快离了去。<br />
日头逐渐西斜，陆侯双手支了下巴，抬眸看了一眼天色。<br />
“今日应该就这四拨人了。”<br />
魏琮也看了一眼天色，问崇平，“牢里还没动静？”<br />
崇平点头应是。<br />
陆慎如道不急，“必会有的。”<br />
细作背后的主子，当然不能看着这些细作就这么落到了旁人手里。<br />
搭救极难，灭口却容易。<br />
陆慎如叫了崇平，“把那个汉人细作看好了。”<br />
崇平明白。<br />
说话间时候已经不早，山房别院果然没再来人。<br />
杜泠静遣人过来问了饭。<br />
四人在后面花园里一道用过饭，天色暗了下来，如同浓墨滴入水中，黑夜的天幕自上而下的滑落四野之间。<br />
鸟鸣啾啾，闲云悠悠。<br />
但西院里突然有了动静。<br />
杜泠静见魏琮转头向西院方向看去，缓缓起了身。不过几息的工夫，崇平快步而来。<br />
陆慎如饮完杯中余酒，瞧向崇平。<br />
崇平上前。<br />
“侯爷，世子，两个鞑靼细作死了。”<br />
杜泠静听见“鞑靼细作”四个字，心下一跳。原来他前两晚，是去夜袭了鞑靼的细作。<br />
可鞑靼的细作缘何会出现在京畿？<br />
她不晓得其中的事，但他捉了细作回来之后，今日拢共上门了四拨人，眼下天才刚黑，便死了两个细作。<br />
不过陆惟石的神色未变，魏琮也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br />
两人随崇平回了西院。<br />
西院火光旺盛，魏琮的亲卫取了几张纸页上前。<br />
他道有人潜入了西院之中，杀死了两个鞑靼细作。这二人所知之事不多，严刑拷打之下，也只含混吐了几件陆慎如知道的旧事。<br />
“但此番前来灭口的人，留了印记。”<br />
魏琮的亲卫将几张纸页递了过来，纸页上所绘正是细作与同伙之间互信的隐秘记号。<br />
陆慎如细细看了看，是极其特殊的鞑靼纹样，看似某个部族，但非是眼下活跃的几个大部族。魏琮也未见过。<br />
他则问起前来灭口的人。<br />
“来了几人？都不见了？”<br />
下面的人沉声点了头，“是来了两人，身法极其凌厉，中了我等三箭，还遁没在了夜幕中。”<br />
这群细作捉了十多年，来回交手多次，永定军都未能占到上风。<br />
今日可巧来了四拨人——<br />
顺义县令，兖王派来的长史，李太医与蒋氏的人，还有锦衣卫。<br />
今夜前来灭口的，必在这四拨前来探路的人当中。<br />
到底是谁呢？值得细品。<br />
不过陆慎如与魏琮也未思量着，立刻就能定定将人拿住，将幕后的主子扯出来。<br />
他将细作接头的记号交给了魏琮细查，“看看到底是哪个部落。”<br />
接着脚步往漆黑阴湿的大牢里走去，“那汉人细作无事吧？”<br />
崇平道无碍，“照着侯爷的吩咐，提前将此人藏了起来。”<br />
他在前引路，直到藏匿那汉人细作的牢前。<br />
火把挑起，那人浸在黑暗中的双眼忽的被刺得一痛。<br />
他四肢皆被绑住，此刻缓缓抬头看向眼前来人。<br />
是那永定侯陆慎如。<br />
男人身形高挺英武，火光照着他半张脸上，打在他瞳色深邃的眼睛里。<br />
“还是不说？”他问，“那两个鞑靼人已被灭口。”<br />
汉人细作眸色微微颤了颤，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br />
落在陆慎如手上，不管是陆慎如，还是他们的主子，都不会让他们活下去。<br />
那两个鞑靼人一死，他也快了。<br />
身上严刑拷打的伤势痛到神经发麻，连痛意都在麻木中散去几分。<br />
他在想可惜前来灭口的人没把他也杀了，不然就能解脱了。<br />
但陆侯倏然开口，让人给他解了绑。<br />
“不必再用刑了。”<br />
汉人细作一怔，警惕地向他看去，却见火光轻颤着，陆侯眸色缓缓。<br />
“我知道你晓得很多事，知道得越多，越不会轻易开口。重刑也不会让你开口。”<br />
他道，“我不会让人给你用刑，当然也不会放了你，可是也不会让你死。”<br />
他本就低哑的嗓音，此刻越发低缓。<br />
“我会让你活着，你每活一天，就有再多活一日的希望。每一日的希望累加，你只会更想活下去。你只要肯开口，我便让你一直活着。”<br />
他的话音字字传在他耳中，细作怔然向他看去。<br />
他见男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倏然睁开，火光聚在他眼眸中。<br />
“一个有活下去的希望的人，我想他早晚会愿意开口。”<br />
“尤其，他是个汉人。”<br />
汉人细作指尖颤了又颤，却见陆侯已转过了身，缓步而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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