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庆坊，永定侯府。<br />
天色越过漫长的深夜，在远处的东方鱼肚泛白。<br />
魏玦扶着痛意四散的胸口，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br />
第73章<br />
晨光熹微, 崇平走到侯爷窗下。<br />
“侯爷，指挥使醒了，欲同侯爷告辞离去。”<br />
房内, 陆慎如刚轻声应了一声，就见他娘子从帐中坐了起来。<br />
“指挥使怎么样了？”她道, 披了衣裳下床, “我跟你一道过去。”<br />
男人没立时应下，挑眉看了她一眼。<br />
杜泠静瞬间读懂了他眉宇间的意涵。<br />
他还真当，那是她在外捡回来的男人不成？<br />
那分明是他自家的表弟！<br />
杜泠静瞥了他一眼，穿起了衣裳。<br />
陆侯哼哼两声, 道，“罢了, 我一贯大度。”<br />
他一贯大度？<br />
杜泠静不禁怪看他一眼，他立时就问。<br />
“娘子不如此以为？”<br />
杜泠静还能说不是？<br />
她暗暗好笑，道了句“怎敢”，便催促着他赶紧去了。<br />
魏玦身上中的药, 是强行用解药解开的, 杜泠静见到他虽然醒了, 崇平也给他换了干净衣衫，但他唇色发白, 如同大病一场。<br />
昨日强撑到吐了血，怎么可能一夜恢复？<br />
但他却神色淡淡, 半垂着眉眼同杜泠静道了歉。<br />
“家母糊涂了，做了这等事。”<br />
如果按照原计划, 另一个服药的可就是杜家二姑娘杜润青。<br />
他同杜泠静道，“我回去自会约束母亲，想来母亲也已清醒过来。还请静娘莫要因此恼怒。”<br />
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自家二妹这边不全是保国夫人犯糊涂的原因。<br />
他道歉过，又想到了旁的，看了杜泠静一眼。<br />
“年嘉那边……”他料想年嘉的药必然妥当解了，“只是昨日种种，如云烟已过，倒也不必让她知晓。”<br />
杜泠静眨了眼睛。<br />
她不禁想到昨日在马车上，魏玦在年嘉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的那一刻，亦不由地抱紧了她，那是一瞬突然爆发的不舍，不舍再将她交给魏琮。<br />
若当年，如同年嘉所言一般，他决然与她分道扬镳，昨日又怎么会有那无法忍住的不舍一刻？<br />
然而今日，他请她不必再与年嘉提及半句。<br />
杜泠静顺着他的意愿，点了点头。<br />
至于当年他到底是何原因与年嘉分道，杜泠静自不便去问。<br />
毕竟他是锦衣卫，更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天底下，心中辛密最多的人。<br />
果然侯爷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他表弟。<br />
“回去好生调养些日子。”<br />
魏玦点头应下，又思及昨日的药，莫名其妙到了杜泠静酒壶中的事。<br />
“此事我会给夫人一个交代。”<br />
陆慎如倒不必他操心，摆了手。<br />
“侯府会细查的。”<br />
话说完，时候已经不早，魏玦郑重行礼告辞。<br />
晨曦的光将他的身影模糊在微凉的春风里，他则走入了渐渐春叶相连的树影之中。<br />
杜泠静看着他的身影发了呆。<br />
某人突然问了一句。<br />
“他就这么好看？”<br />
不会是因为他是行伍子弟中身形偏精瘦的那一类，而他性子温和，今又病着，像某个人？<br />
陆慎如低头去看自己的妻，他这话出口，她总算是不发呆了。<br />
她皱眉瞪了他一眼。<br />
“胡搅蛮缠！”<br />
这四个字倒是把陆侯说笑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倒跟窦阁老有几分像。<br />
他刚回京入朝堂的那几年，那糟老头子在朝上辩不过他，便会在私下吹胡子瞪眼地道他一句“胡搅蛮缠”。<br />
陆侯将转身要走的娘子拉回来，不等她拒绝，便低头亲在她鼻尖，然后阔步去上了朝。<br />
杜泠静无可奈何。<br />
但陆侯上朝前，倒是没忘了嘱咐崇平一句，“仔细去查，看到底是何人给夫人下药。”<br />
崇平连忙应下。<br />
陆慎如在大殿门前遇见窦阁老的时候，不禁想到“胡搅蛮缠”那四个字。那莫不是他们读书的文人，拿武人无可奈何时，惯用的说辞？<br />
但他眼角瞥见窦阁老那老糟老头子脸上一颗硕大的酒糟鼻，登时收回了目光。<br />
那可同他家中娘子娇俏的小鼻完全不一样。<br />
没等窦阁老回头瞧他，他已转回头扬了下巴，阔步进到了大殿中。<br />
窦阁老莫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头。<br />
今日朝会有件事要提。<br />
先前魏琮在宁夏，被突袭的鞑子军队所伤，去也将他们尽数打了回去，打得鞑子残部在山中乱窜，料想他们一时不会回来。<br />
谁料今晨宁夏又来报，说这群鞑靼人又卷土重来了，虽不似上次那般猛，但宁夏城中也缺了魏琮这样的大将坐镇。<br />
魏琮一时是回不去，窦阁老趁机便斥责陆侯在军中排兵布阵不利。<br />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看似今日身子不大爽利，病恹恹的，无暇仔细过问此事，只让陆慎如尽快安排妥当。<br />
陆慎如领命。<br />
不时下朝，却在宫门前遇到了一人。<br />
来人玉冠锦袍，身后坠着侍从幕僚亲信七八个人。他立在这群成人男子之间，略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br />
陆侯脚步微顿。<br />
“哦，雍王殿下。”<br />
雍王逢祺。<br />
陆侯照着礼数当正经同他行礼，但陆慎如只止步点头，草草行了一礼，再无话与他言说，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br />
他拥立的是外甥慧王，他欲立幼不立长，同雍王与窦阁老等文臣一派，无话可说。<br />
他就这么走了，雍王殿下身侧的人不由“讨伐”起他来。<br />
尤其雍王近边的一个青年人，不由地冷哼出声。<br />
“分晓未见，陆慎如便嚣张跋扈至此，对殿下不敬，乱臣贼子无疑！”<br />
他说着便同身侧的少年皇子道。<br />
“殿下日后入主东宫，此人必是朝堂大患，届时殿下对他，乃至整个永定侯府陆氏，千万不要心慈手软。”<br />
他沉了声，“连根拔起才安。”<br />
雍王逢祺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br />
这人是他母族邵氏近来刚推到他身边，代替邵伯举的邵家人。<br />
但此人话很多，多到聒噪。<br />
逢祺微微抿唇。<br />
这人全然不及他那自尽的探花表兄邵伯举的文才，更是不及陆侯爷半分龙章凤姿。<br />
只一味地聒噪。<br />
但他并未开口训斥，只是低头转身离去。<br />
*<br />
陆慎如下朝便回了府邸，听闻他的侯夫人，今日在正院后面的小花园里煮茶。<br />
天越发和暖起来，她也渐渐爱往侯府偌大的园子里走动。<br />
这会他抬脚过去，隔着一道开了花格窗的院墙，便瞧见她背身立在池塘旁的垂柳下，同秋霖说事。<br />
柳叶打旋落在她黑亮的发髻上，秋霖在跟她说澄清坊里的事。<br />
“……二姑娘这两日难得的没有闹腾，但也一直抹泪，饭不怎么吃，就问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去照看母亲，说二夫人病情不稳，离不开她。”<br />
池边垂柳下，杜泠静微叹一气。<br />
她那婶娘莫名摔了头，得了个癔症，回到娘家休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br />
二妹杜润青也算是孝顺了。<br />
她那不着调的叔叔完全是个甩手掌柜，钱每年寄不回家几两，人也回不到家中来，而他上任的地方偏远，家中人不便去，他也懒得接，就这么把卧病的妻子丢给未及笄的女儿。
天色越过漫长的深夜，在远处的东方鱼肚泛白。<br />
魏玦扶着痛意四散的胸口，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br />
第73章<br />
晨光熹微, 崇平走到侯爷窗下。<br />
“侯爷，指挥使醒了，欲同侯爷告辞离去。”<br />
房内, 陆慎如刚轻声应了一声，就见他娘子从帐中坐了起来。<br />
“指挥使怎么样了？”她道, 披了衣裳下床, “我跟你一道过去。”<br />
男人没立时应下，挑眉看了她一眼。<br />
杜泠静瞬间读懂了他眉宇间的意涵。<br />
他还真当，那是她在外捡回来的男人不成？<br />
那分明是他自家的表弟！<br />
杜泠静瞥了他一眼，穿起了衣裳。<br />
陆侯哼哼两声, 道，“罢了, 我一贯大度。”<br />
他一贯大度？<br />
杜泠静不禁怪看他一眼，他立时就问。<br />
“娘子不如此以为？”<br />
杜泠静还能说不是？<br />
她暗暗好笑，道了句“怎敢”，便催促着他赶紧去了。<br />
魏玦身上中的药, 是强行用解药解开的, 杜泠静见到他虽然醒了, 崇平也给他换了干净衣衫，但他唇色发白, 如同大病一场。<br />
昨日强撑到吐了血，怎么可能一夜恢复？<br />
但他却神色淡淡, 半垂着眉眼同杜泠静道了歉。<br />
“家母糊涂了，做了这等事。”<br />
如果按照原计划, 另一个服药的可就是杜家二姑娘杜润青。<br />
他同杜泠静道，“我回去自会约束母亲，想来母亲也已清醒过来。还请静娘莫要因此恼怒。”<br />
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自家二妹这边不全是保国夫人犯糊涂的原因。<br />
他道歉过，又想到了旁的，看了杜泠静一眼。<br />
“年嘉那边……”他料想年嘉的药必然妥当解了，“只是昨日种种，如云烟已过，倒也不必让她知晓。”<br />
杜泠静眨了眼睛。<br />
她不禁想到昨日在马车上，魏玦在年嘉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的那一刻，亦不由地抱紧了她，那是一瞬突然爆发的不舍，不舍再将她交给魏琮。<br />
若当年，如同年嘉所言一般，他决然与她分道扬镳，昨日又怎么会有那无法忍住的不舍一刻？<br />
然而今日，他请她不必再与年嘉提及半句。<br />
杜泠静顺着他的意愿，点了点头。<br />
至于当年他到底是何原因与年嘉分道，杜泠静自不便去问。<br />
毕竟他是锦衣卫，更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天底下，心中辛密最多的人。<br />
果然侯爷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他表弟。<br />
“回去好生调养些日子。”<br />
魏玦点头应下，又思及昨日的药，莫名其妙到了杜泠静酒壶中的事。<br />
“此事我会给夫人一个交代。”<br />
陆慎如倒不必他操心，摆了手。<br />
“侯府会细查的。”<br />
话说完，时候已经不早，魏玦郑重行礼告辞。<br />
晨曦的光将他的身影模糊在微凉的春风里，他则走入了渐渐春叶相连的树影之中。<br />
杜泠静看着他的身影发了呆。<br />
某人突然问了一句。<br />
“他就这么好看？”<br />
不会是因为他是行伍子弟中身形偏精瘦的那一类，而他性子温和，今又病着，像某个人？<br />
陆慎如低头去看自己的妻，他这话出口，她总算是不发呆了。<br />
她皱眉瞪了他一眼。<br />
“胡搅蛮缠！”<br />
这四个字倒是把陆侯说笑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倒跟窦阁老有几分像。<br />
他刚回京入朝堂的那几年，那糟老头子在朝上辩不过他，便会在私下吹胡子瞪眼地道他一句“胡搅蛮缠”。<br />
陆侯将转身要走的娘子拉回来，不等她拒绝，便低头亲在她鼻尖，然后阔步去上了朝。<br />
杜泠静无可奈何。<br />
但陆侯上朝前，倒是没忘了嘱咐崇平一句，“仔细去查，看到底是何人给夫人下药。”<br />
崇平连忙应下。<br />
陆慎如在大殿门前遇见窦阁老的时候，不禁想到“胡搅蛮缠”那四个字。那莫不是他们读书的文人，拿武人无可奈何时，惯用的说辞？<br />
但他眼角瞥见窦阁老那老糟老头子脸上一颗硕大的酒糟鼻，登时收回了目光。<br />
那可同他家中娘子娇俏的小鼻完全不一样。<br />
没等窦阁老回头瞧他，他已转回头扬了下巴，阔步进到了大殿中。<br />
窦阁老莫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头。<br />
今日朝会有件事要提。<br />
先前魏琮在宁夏，被突袭的鞑子军队所伤，去也将他们尽数打了回去，打得鞑子残部在山中乱窜，料想他们一时不会回来。<br />
谁料今晨宁夏又来报，说这群鞑靼人又卷土重来了，虽不似上次那般猛，但宁夏城中也缺了魏琮这样的大将坐镇。<br />
魏琮一时是回不去，窦阁老趁机便斥责陆侯在军中排兵布阵不利。<br />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看似今日身子不大爽利，病恹恹的，无暇仔细过问此事，只让陆慎如尽快安排妥当。<br />
陆慎如领命。<br />
不时下朝，却在宫门前遇到了一人。<br />
来人玉冠锦袍，身后坠着侍从幕僚亲信七八个人。他立在这群成人男子之间，略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br />
陆侯脚步微顿。<br />
“哦，雍王殿下。”<br />
雍王逢祺。<br />
陆侯照着礼数当正经同他行礼，但陆慎如只止步点头，草草行了一礼，再无话与他言说，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br />
他拥立的是外甥慧王，他欲立幼不立长，同雍王与窦阁老等文臣一派，无话可说。<br />
他就这么走了，雍王殿下身侧的人不由“讨伐”起他来。<br />
尤其雍王近边的一个青年人，不由地冷哼出声。<br />
“分晓未见，陆慎如便嚣张跋扈至此，对殿下不敬，乱臣贼子无疑！”<br />
他说着便同身侧的少年皇子道。<br />
“殿下日后入主东宫，此人必是朝堂大患，届时殿下对他，乃至整个永定侯府陆氏，千万不要心慈手软。”<br />
他沉了声，“连根拔起才安。”<br />
雍王逢祺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br />
这人是他母族邵氏近来刚推到他身边，代替邵伯举的邵家人。<br />
但此人话很多，多到聒噪。<br />
逢祺微微抿唇。<br />
这人全然不及他那自尽的探花表兄邵伯举的文才，更是不及陆侯爷半分龙章凤姿。<br />
只一味地聒噪。<br />
但他并未开口训斥，只是低头转身离去。<br />
*<br />
陆慎如下朝便回了府邸，听闻他的侯夫人，今日在正院后面的小花园里煮茶。<br />
天越发和暖起来，她也渐渐爱往侯府偌大的园子里走动。<br />
这会他抬脚过去，隔着一道开了花格窗的院墙，便瞧见她背身立在池塘旁的垂柳下，同秋霖说事。<br />
柳叶打旋落在她黑亮的发髻上，秋霖在跟她说澄清坊里的事。<br />
“……二姑娘这两日难得的没有闹腾，但也一直抹泪，饭不怎么吃，就问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去照看母亲，说二夫人病情不稳，离不开她。”<br />
池边垂柳下，杜泠静微叹一气。<br />
她那婶娘莫名摔了头，得了个癔症，回到娘家休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br />
二妹杜润青也算是孝顺了。<br />
她那不着调的叔叔完全是个甩手掌柜，钱每年寄不回家几两，人也回不到家中来，而他上任的地方偏远，家中人不便去，他也懒得接，就这么把卧病的妻子丢给未及笄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