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夫人倏然血气上涌。<br />
但她身边没有人了，两个大女儿都被她远嫁，四女儿被送走，三女儿看着也是回光返照了。<br />
她这一辈子侍奉男人，就得了这个结果？<br />
一口鲜血，突然从万老夫人口中吐出。<br />
血色飞溅，她砰然倒地。<br />
众人皆惊，但顾扬嗣却令所有人都不许乱来。<br />
他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早该如此。<br />
他一眼看住了杜润青。<br />
“那蒋家六郎，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br />
“不要！我不要！”<br />
杜润青惊呼，顾扬嗣却叫人将她拉下去，“关起来。”<br />
二夫人急急去扯女儿，但又被顾扬嗣叫人摁住。<br />
“从今往后，这府里独我一人做主！”<br />
他大步往外走去，哪怕瘸着腿。<br />
从未有那一刻，比这一刻更畅快了。<br />
他果然是行了大运！<br />
但杜润青惊哭。<br />
“不要，不要！”<br />
娘被摁住了！爹呢？弟弟呢？为何他们都不在京城。<br />
京城里唯独还有她那大姐姐。<br />
可她却对姐姐出言不逊，撕破脸了……<br />
杜润青被人拉着惊恐不已。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乱了脚步声。<br />
“大老爷，有人闯门！”<br />
“什么人？！”<br />
顾扬嗣瘸着腿要过去，却见有人带着人手阔步上前。<br />
他抬头向中间那男人看去。<br />
“魏指挥使？”<br />
锦衣卫指挥使魏玦。<br />
而他身边的锦衣卫手里，却抓了一个熟悉的人——那射出暗箭伤了陆侯的江湖浪子。<br />
“我不认识他！我可不认识！”顾扬嗣急促撇清。<br />
魏玦见他慌张至此，笑了笑。<br />
“是么？魏某弄错了？”<br />
说话之时，后面又有人来。<br />
“指挥使大人，有人送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和尚，和一箱子东西进来。”<br />
“什么人送的？”<br />
“蒋探花。”<br />
“哦，提上来看看。”<br />
酒和尚甫一被提上前，就朝着顾扬嗣叫了过去。<br />
“阿弥陀佛，都是顾大老爷指使贫僧做的事啊！”<br />
顾扬嗣瘸腿抖了起来，魏玦则翻看了一旁的箱子随同而来的东西。<br />
他一眼看去，冷哼出声。<br />
“天子脚下，你等敢行巫蛊之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br />
他也无须再听顾扬嗣辩解。<br />
“带走！”<br />
……<br />
顾家乱了。<br />
杜润青挣开押她的人手，听见她母亲的呼喊，又跑回了房中。<br />
但她母亲经了这一场，到了极限。<br />
她反复道着“报应，报应”，眼中竟有血泪流出。<br />
“娘？！”<br />
二夫人握紧了女儿的手，血泪落下的眼睛最后看向她。<br />
“青儿，我的儿，你当好好的过下去…… ”<br />
话音落地，最后的回光返照熄灭了光亮。<br />
杜润青几乎哭晕在母亲的身边。<br />
到她恍惚地回过神来，天边的日头也落了下来。<br />
四野黑暗无边，无人掌灯，她只听到顾府没了万老夫人和顾大老爷做主，全乱套了。<br />
有人喊着巫蛊之事加刺杀侯爷，顾家要抄家了，要没了。<br />
到处都是乱遭的人影和脚步声，而无人掌灯的宅邸，一片鬼气森森，仿佛阴鬼全都闯了进来。<br />
杜润青也惊恐了起来，瑞雪前来找她。<br />
“姑娘，我们不能在这了……”<br />
瑞雪拉着她速速往外走。<br />
杜润青恍恍惚惚，直到走到了大街上，灯火重新照到她眼中，她停下脚步来。<br />
京城的路四通八达，可以通往任何地方。<br />
可她站在路口中央，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br />
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去处，独独她没有。四下里的灯光令她眩晕，她还能往哪里去，她还能去往哪里？<br />
“我没有娘了，也没有家了，我还能往哪里去？”<br />
眼泪模糊了女孩的视线，视野里的一切都碎成了碎片，她只觉眼前每一个人都变成了舅舅顾扬嗣的样子，拿起剪子，要向她扎来。<br />
她惊恐到站不住了。<br />
有人缓步上前，出现在了她视野里。<br />
杜润青向那人看去，她穿了一身水色衣裙，柔软的裙摆如风如水，将她视线里的一切污秽荡涤开来。<br />
秋霖挑灯立在她身边，她则低头向她看来。<br />
“二妹。”<br />
是大姐。<br />
是那个她一度讨厌极了的大姐姐。<br />
但她提灯照出她面前，唯一清透又平和的光亮。<br />
这一刻，她竟然不敢抬头看她，她瑟缩着在她面前低下头去，她抱着自己的肩头哭泣。<br />
“大姐……”她羞愧。<br />
但杜泠静没再出言训斥责备。<br />
二妹为何会落到这等地步，并不只是她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人的错。<br />
是母亲的失位，父亲的不作为，是舅舅的阴毒，和她外祖母的谬论！<br />
她还不像弟弟湛明，能得到家族的扶持，可以往书院里读书，能受到书中圣贤的教化。<br />
她找不到人行世间，当如何为之的答案。<br />
杜泠静安静地看着她。<br />
“扶婶娘的灵柩，回青州老家吧。”<br />
她叫艾叶送上一件薄软的披风，将人裹在其间。<br />
她并未上前，但杜润青颤着抬头向姐姐看去。<br />
此时此刻，大姐还愿意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上几句话……<br />
她眼泪控制不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后要怎么办。<br />
娘生前最后一句，让她好好地过，她要怎么才能好好地过呢？<br />
她不知所措，却见姐姐双唇轻启，如泉的嗓音，此刻清清泠泠地落在她耳中。<br />
“青州老家有杜家的宅院，有田地，有我们的族人，还有勉楼。”杜泠静缓声。<br />
勉楼，那个从祖父传下来的，又由两代人悉心经营，藏书万卷的勉楼。<br />
她或可以在勉楼浩繁的书卷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br />
第78章<br />
天热, 灵柩不能等，小弟杜湛明得了信从保定急奔到京城来，杜润青同他姐弟二人, 便要扶二夫人灵柩回乡。<br />
这几日以来的诸多事情，都是杜泠静着人在打点, 小姐弟二人离京之前, 专程往侯府来了一趟。<br />
两房已经分家，大姐也嫁了人，之前许多繁乱之事，她能拿得起也放得下, 都不再计较，二夫人在青州的丧事, 她不便再回去，却也送上了丧仪盘缠。
但她身边没有人了，两个大女儿都被她远嫁，四女儿被送走，三女儿看着也是回光返照了。<br />
她这一辈子侍奉男人，就得了这个结果？<br />
一口鲜血，突然从万老夫人口中吐出。<br />
血色飞溅，她砰然倒地。<br />
众人皆惊，但顾扬嗣却令所有人都不许乱来。<br />
他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早该如此。<br />
他一眼看住了杜润青。<br />
“那蒋家六郎，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br />
“不要！我不要！”<br />
杜润青惊呼，顾扬嗣却叫人将她拉下去，“关起来。”<br />
二夫人急急去扯女儿，但又被顾扬嗣叫人摁住。<br />
“从今往后，这府里独我一人做主！”<br />
他大步往外走去，哪怕瘸着腿。<br />
从未有那一刻，比这一刻更畅快了。<br />
他果然是行了大运！<br />
但杜润青惊哭。<br />
“不要，不要！”<br />
娘被摁住了！爹呢？弟弟呢？为何他们都不在京城。<br />
京城里唯独还有她那大姐姐。<br />
可她却对姐姐出言不逊，撕破脸了……<br />
杜润青被人拉着惊恐不已。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乱了脚步声。<br />
“大老爷，有人闯门！”<br />
“什么人？！”<br />
顾扬嗣瘸着腿要过去，却见有人带着人手阔步上前。<br />
他抬头向中间那男人看去。<br />
“魏指挥使？”<br />
锦衣卫指挥使魏玦。<br />
而他身边的锦衣卫手里，却抓了一个熟悉的人——那射出暗箭伤了陆侯的江湖浪子。<br />
“我不认识他！我可不认识！”顾扬嗣急促撇清。<br />
魏玦见他慌张至此，笑了笑。<br />
“是么？魏某弄错了？”<br />
说话之时，后面又有人来。<br />
“指挥使大人，有人送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和尚，和一箱子东西进来。”<br />
“什么人送的？”<br />
“蒋探花。”<br />
“哦，提上来看看。”<br />
酒和尚甫一被提上前，就朝着顾扬嗣叫了过去。<br />
“阿弥陀佛，都是顾大老爷指使贫僧做的事啊！”<br />
顾扬嗣瘸腿抖了起来，魏玦则翻看了一旁的箱子随同而来的东西。<br />
他一眼看去，冷哼出声。<br />
“天子脚下，你等敢行巫蛊之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br />
他也无须再听顾扬嗣辩解。<br />
“带走！”<br />
……<br />
顾家乱了。<br />
杜润青挣开押她的人手，听见她母亲的呼喊，又跑回了房中。<br />
但她母亲经了这一场，到了极限。<br />
她反复道着“报应，报应”，眼中竟有血泪流出。<br />
“娘？！”<br />
二夫人握紧了女儿的手，血泪落下的眼睛最后看向她。<br />
“青儿，我的儿，你当好好的过下去…… ”<br />
话音落地，最后的回光返照熄灭了光亮。<br />
杜润青几乎哭晕在母亲的身边。<br />
到她恍惚地回过神来，天边的日头也落了下来。<br />
四野黑暗无边，无人掌灯，她只听到顾府没了万老夫人和顾大老爷做主，全乱套了。<br />
有人喊着巫蛊之事加刺杀侯爷，顾家要抄家了，要没了。<br />
到处都是乱遭的人影和脚步声，而无人掌灯的宅邸，一片鬼气森森，仿佛阴鬼全都闯了进来。<br />
杜润青也惊恐了起来，瑞雪前来找她。<br />
“姑娘，我们不能在这了……”<br />
瑞雪拉着她速速往外走。<br />
杜润青恍恍惚惚，直到走到了大街上，灯火重新照到她眼中，她停下脚步来。<br />
京城的路四通八达，可以通往任何地方。<br />
可她站在路口中央，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br />
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去处，独独她没有。四下里的灯光令她眩晕，她还能往哪里去，她还能去往哪里？<br />
“我没有娘了，也没有家了，我还能往哪里去？”<br />
眼泪模糊了女孩的视线，视野里的一切都碎成了碎片，她只觉眼前每一个人都变成了舅舅顾扬嗣的样子，拿起剪子，要向她扎来。<br />
她惊恐到站不住了。<br />
有人缓步上前，出现在了她视野里。<br />
杜润青向那人看去，她穿了一身水色衣裙，柔软的裙摆如风如水，将她视线里的一切污秽荡涤开来。<br />
秋霖挑灯立在她身边，她则低头向她看来。<br />
“二妹。”<br />
是大姐。<br />
是那个她一度讨厌极了的大姐姐。<br />
但她提灯照出她面前，唯一清透又平和的光亮。<br />
这一刻，她竟然不敢抬头看她，她瑟缩着在她面前低下头去，她抱着自己的肩头哭泣。<br />
“大姐……”她羞愧。<br />
但杜泠静没再出言训斥责备。<br />
二妹为何会落到这等地步，并不只是她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人的错。<br />
是母亲的失位，父亲的不作为，是舅舅的阴毒，和她外祖母的谬论！<br />
她还不像弟弟湛明，能得到家族的扶持，可以往书院里读书，能受到书中圣贤的教化。<br />
她找不到人行世间，当如何为之的答案。<br />
杜泠静安静地看着她。<br />
“扶婶娘的灵柩，回青州老家吧。”<br />
她叫艾叶送上一件薄软的披风，将人裹在其间。<br />
她并未上前，但杜润青颤着抬头向姐姐看去。<br />
此时此刻，大姐还愿意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上几句话……<br />
她眼泪控制不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后要怎么办。<br />
娘生前最后一句，让她好好地过，她要怎么才能好好地过呢？<br />
她不知所措，却见姐姐双唇轻启，如泉的嗓音，此刻清清泠泠地落在她耳中。<br />
“青州老家有杜家的宅院，有田地，有我们的族人，还有勉楼。”杜泠静缓声。<br />
勉楼，那个从祖父传下来的，又由两代人悉心经营，藏书万卷的勉楼。<br />
她或可以在勉楼浩繁的书卷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br />
第78章<br />
天热, 灵柩不能等，小弟杜湛明得了信从保定急奔到京城来，杜润青同他姐弟二人, 便要扶二夫人灵柩回乡。<br />
这几日以来的诸多事情，都是杜泠静着人在打点, 小姐弟二人离京之前, 专程往侯府来了一趟。<br />
两房已经分家，大姐也嫁了人，之前许多繁乱之事，她能拿得起也放得下, 都不再计较，二夫人在青州的丧事, 她不便再回去，却也送上了丧仪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