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山顿时明白过来，天王这是要助力裴大，彻底扫除大战隐患。<br />
“是！我回去便准备！”<br />
天王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那小女娃，待她好了些，就接过来，让她在我身边养病吧！”<br />
“她若要回，至少，也等到孤过完寿日再回！”<br />
天王又添一句。<br />
送罢天王回宫，谢隐山愈发忙碌起来，府中军吏进出如梭，夜半常闻马蹄踏过街石之声。<br />
半个月后，他收到消息，逢胡人再次犯边挑衅，裴家在北境，再次开战。<br />
……<br />
山中数月，药香氤氲，萦绕竹庐。<br />
经过天师的调理，李霓裳在山中养了数月，余毒一丝丝地拔出，身体可见地日益好了起来，从上个月开始，气色便有了红润的影。<br />
这一日，满三个月，天师叮嘱，她已可恢复日常饮食，剩余的，再慢慢调养便可。<br />
时令也不觉从夏迁入了秋。<br />
隔日，朱九亲自驾车来此迎她。<br />
李霓裳郑重去向天师拜别，谢他救命之恩。<br />
天师在庐中研药，闻言搁下石杵，指着窗边微笑道：“既如此，公主可否割爱，将这小畜留下，待老朽日后云游，也可为伴。”<br />
窗边的竹笼里，小金蛇盘在一块暖玉上吐信。<br />
因未再饲血，它已恹恹不动，这些时日以来，也不知天师如何调喂，渐又恢复活动。<br />
李霓裳凝望小蛇。<br />
"月有圆缺，缘有起灭。"身后传来天师的话声。<br />
"譬如窗外云影，看似消散，实则化作甘霖。缘法如是，今日之离，正是他日新缘之始。"<br />
李霓裳缓步走近，指尖伸出，穿过竹笼，轻触蛇首。<br />
小金蛇昂首吐信，顺着她的纤指缠上她手，依偎片刻，又爬回到了暖玉之上。<br />
李霓裳转头，唇角微扬：“能得真人照料，是它造化，我有何不可？”<br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停在竹林院外，婢女打起车帘。<br />
李霓裳被接入宫城，继续休养几日，这日天黑之后，阿大来她的面前，说天王请她过去。<br />
这名叫阿大的少年，应是天王身边的小侍，不知何时，因为怎样的机缘，来到天王身边，这几日，常来她这里给她送药。<br />
李霓裳很快便觉察出来，他与一般侍人完全不同，他可以称呼天王为伯伯，少常人的心思，像从乡野闯来的懵懂之人，全然不受规矩的限制，天王却又仿佛对他有着无限的宽容。<br />
阿大在前领路，手中的宫灯在夜色里晕开团团的黄晕。他对李霓裳似乎也有天然的亲近之感，一路和她说个不停，说自己是在太华那废墟城里被天王捡回来的。说自己最大的用处就是气力大，天王无论去往哪里，他都要替天王捧着披挂和刀剑。又说信王方才还在天王那里。<br />
"公主瞧见那地方没？"<br />
行至一处宫廊时，他忽然又指着不远外的广场，"对了，先前有位郎君跪在那儿，跪了快有三天三夜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大的表情依旧带着几分震惊的余影。<br />
李霓裳一顿，迟疑了下，问是谁。<br />
“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他姓裴！”阿大说，“那日朱九进来，让我传话，说有个裴郎君来求见。天王伯伯本在忙事，听到后，起初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让我出去说，他要闭关。那个郎君就自己跪在了那里！”<br />
李霓裳脚步微滞。<br />
"他就在那里跪了好几天，不吃不喝。那日雨下得可大啦，我都害怕他会死！"阿大用空着的手比划，看了眼左右，忽然压低声音，"天王伯伯让我说他闭关不见那个郎君，可是自己一个人，又在窗后整宿站着，就远远地看着他呢。"<br />
李霓裳停在一道冰凉的朱漆廊柱之畔。阿大的声音还在耳边嘟囔。<br />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真是奇怪……”<br />
那地此刻漆黑一片，李霓裳怔怔望着。<br />
“公主！”<br />
自顾走在前的阿大终于觉察她未跟上，回头唤了一声。<br />
李霓裳醒神，迈步继续前行。<br />
阿大将她领了过去，依旧是前次来过的那座北阙楼台，恰遇到方走出的谢隐山。<br />
李霓裳知他为救助自己也出力不少，道谢。<br />
他看去行色匆匆，问了几声病情，去了。<br />
李霓裳随阿大入内。一进去，便觉气氛与前次不同。楼中灯火明亮，梁间垂落茜纱宫灯，远远望去，像浮着朵朵暖云，台屋雕花长窗半开，夜风裹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花木芬芳穿窗而来，拂动鎏金香炉里逸出的青烟。<br />
天王不复压迫之感，身着常服，凭几坐在一张案后，神情看着颇为和蔼。<br />
"身子可好了些？"<br />
天王指着身畔示意她入座，烛光映得他眉宇间的沟壑都似浅淡了几分。<br />
李霓裳致谢："蒙天王施助，已无大碍。"<br />
他端详了下她的面容，点了点头。阿大奉上果子和煎茶，天王叫她随意用，见她不动，倒：“怎的，是怕孤扣着你不放么？"<br />
李霓裳抬眼，瞥见他唇角的似有若无的弧度。<br />
从进入的第一刻起，李霓裳便觉察到了来自对面之人的愉悦。这愉悦无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但却不经意从他的眼角和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流露出来。<br />
她也不知他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舒心之事。不过，这或意味着今夜的会面，不至于会令她过于难以应对。<br />
她跟着也略略放松了些，道："天王言重了。”<br />
"先养好身子罢。"天王将一碟蜜渍青梅推到她的面前，"要走随时都可。"<br />
李霓裳一愣，不觉抬目，看着他。<br />
“怎的，你不信？”天王笑了笑，“孤难道是言而无信之人？”<br />
李霓裳醒神：“多谢天王。”<br />
也不知为何，当听到自己可以随时离去的话，她竟没有任何欣喜之感，甚至，不骗自己地说，从苏醒后，她对自己究竟何时能够回去这件事，似乎也不关心了。<br />
“尝一个。”天王指了指方才推来的碟子。<br />
碟中的青梅裹着糖霜，在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br />
李霓裳伸指拈起一颗，含入口中。酸甜的滋味混着干梅子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缓缓沁入咽喉。<br />
“怎样，好吃吗？”天王望着她的目光似含了几分期待。<br />
李霓裳便点头应是。天王显得有些欢喜，道：“这是孤故地的特产，梅子来自一株多年的老树，味道与别地所出有所不同。孤知道你会喜欢！当年静妹也说好吃——”<br />
他一顿，改口道：“你若也觉好吃，待明年再结新梅，孤命人制好，封在罐中，给你送过去，每回吃了，再密封回去，存于阴凉之地，可长久不坏。”<br />
李霓裳怎样受这特殊待遇，赶忙待要拒绝，天王摆手道：“无须推脱。小事罢了。有人吃，也是好的，梅子熟了，也是空落地罢了。”他的语气似带几分惆怅。<br />
李霓裳只得道谢。<br />
第158章<br />
158<br />
屋中一时寂静了下来。<br />
李霓裳等待天王开口问自己某件事。<br />
"知道今是什么日子么？"他终于开口, 却是如此一句话。见李霓裳摇头，他唇角再次微扬："是朕的寿日。"<br />
"谢隐山他们说要大办，我嫌聒噪, 拒了。"<br />
李霓裳只剩意外, 醒神，忙起身行礼贺寿："恭祝天王福寿绵长。"<br />
“不知今日是如此的好日子，我也未有准备，空手——”<br />
“那便陪孤小酌几杯，如何？”<br />
不待她应, 天王径直呼人设席, “你大病初愈，不必饮酒，你饮茶，给孤倒酒便可。”<br />
阿大领着人抬来一张食案, 摆在花窗之下。李霓裳只得随天王入座，以茶代酒，再次贺寿。<br />
几杯落腹, 天王酒兴渐起，也不用李霓裳, 自己频频倒酒, 眼角渐渐泛出酡红。<br />
李霓裳迟疑了下，正待开口劝他缓饮，天王倒酒完毕, 看她一眼, 站起身，在她面前踱去步来。<br />
李霓裳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他酒兴上来, 踱了几个来回，见他还是如此，既不坐回，也无别的动作，不禁多看了几眼。<br />
天王瞥她一眼，忽然皱眉道：“孤脚有些疼，你来扶一下。”<br />
李霓裳急忙起身，上去搀扶，回到案后，天王指着脚道：“这靴子穿得甚是合脚，怎的也会脚疼。”<br />
李霓裳看一眼，道：“靴若合脚，或是天王这两日行路过多？天王还是要多加休息。”<br />
他不言，闷闷坐了回去。<br />
李霓裳颇感莫名，跟着回位，见他似是若有所思，自己又斟起酒，放下之时，广袖扫过，不慎带翻了面前的酒盏。<br />
酒液一下倾出，沿着案角滴落，眼见就要洒在他的靴面之上，天王这才惊觉，急忙挪脚，又一把扣住杯沿，将酒盏扶正。<br />
但还是迟了。几滴酒液，溅在了他的靴面之上。<br />
天王低头看见，一定，随即高声呼人取巾。<br />
阿大听见，转身慌忙而去。<br />
没等到阿大回来，天王先已皱眉不止，等不及，一把撩起自己衣袖，低头先擦拭起靴面。<br />
“巾来了！"<br />
阿大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急匆匆地递上一方雪白罗帕。<br />
天王头也没抬，劈手一把夺过，将方才已擦过的靴面又细细拭了一番。<br />
李霓裳早就留意到他脚上的靴，并非重工贵物，只是一双极为普通的皮履，皂底乌皮的面，莫说与天王在宫中的衣着不搭，甚至，皮面发皱，靴底的两侧边缘，还带着马镫磨损留下的痕迹，看着像是穿过一段时日了。<br />
那几点酒痕洒在上头，原本就看不大出来，何况又经他如此反复清理。<br />
天王再三地擦，最后抬起双脚，就着灯火又看了一番，这才作罢。<br />
李霓裳实是无法理解，他何以如此宝贝这双平平无奇的旧靴，只是这种贴身穿戴之事，她也不便过问，见无事了，也就作罢。
“是！我回去便准备！”<br />
天王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那小女娃，待她好了些，就接过来，让她在我身边养病吧！”<br />
“她若要回，至少，也等到孤过完寿日再回！”<br />
天王又添一句。<br />
送罢天王回宫，谢隐山愈发忙碌起来，府中军吏进出如梭，夜半常闻马蹄踏过街石之声。<br />
半个月后，他收到消息，逢胡人再次犯边挑衅，裴家在北境，再次开战。<br />
……<br />
山中数月，药香氤氲，萦绕竹庐。<br />
经过天师的调理，李霓裳在山中养了数月，余毒一丝丝地拔出，身体可见地日益好了起来，从上个月开始，气色便有了红润的影。<br />
这一日，满三个月，天师叮嘱，她已可恢复日常饮食，剩余的，再慢慢调养便可。<br />
时令也不觉从夏迁入了秋。<br />
隔日，朱九亲自驾车来此迎她。<br />
李霓裳郑重去向天师拜别，谢他救命之恩。<br />
天师在庐中研药，闻言搁下石杵，指着窗边微笑道：“既如此，公主可否割爱，将这小畜留下，待老朽日后云游，也可为伴。”<br />
窗边的竹笼里，小金蛇盘在一块暖玉上吐信。<br />
因未再饲血，它已恹恹不动，这些时日以来，也不知天师如何调喂，渐又恢复活动。<br />
李霓裳凝望小蛇。<br />
"月有圆缺，缘有起灭。"身后传来天师的话声。<br />
"譬如窗外云影，看似消散，实则化作甘霖。缘法如是，今日之离，正是他日新缘之始。"<br />
李霓裳缓步走近，指尖伸出，穿过竹笼，轻触蛇首。<br />
小金蛇昂首吐信，顺着她的纤指缠上她手，依偎片刻，又爬回到了暖玉之上。<br />
李霓裳转头，唇角微扬：“能得真人照料，是它造化，我有何不可？”<br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停在竹林院外，婢女打起车帘。<br />
李霓裳被接入宫城，继续休养几日，这日天黑之后，阿大来她的面前，说天王请她过去。<br />
这名叫阿大的少年，应是天王身边的小侍，不知何时，因为怎样的机缘，来到天王身边，这几日，常来她这里给她送药。<br />
李霓裳很快便觉察出来，他与一般侍人完全不同，他可以称呼天王为伯伯，少常人的心思，像从乡野闯来的懵懂之人，全然不受规矩的限制，天王却又仿佛对他有着无限的宽容。<br />
阿大在前领路，手中的宫灯在夜色里晕开团团的黄晕。他对李霓裳似乎也有天然的亲近之感，一路和她说个不停，说自己是在太华那废墟城里被天王捡回来的。说自己最大的用处就是气力大，天王无论去往哪里，他都要替天王捧着披挂和刀剑。又说信王方才还在天王那里。<br />
"公主瞧见那地方没？"<br />
行至一处宫廊时，他忽然又指着不远外的广场，"对了，先前有位郎君跪在那儿，跪了快有三天三夜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大的表情依旧带着几分震惊的余影。<br />
李霓裳一顿，迟疑了下，问是谁。<br />
“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他姓裴！”阿大说，“那日朱九进来，让我传话，说有个裴郎君来求见。天王伯伯本在忙事，听到后，起初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让我出去说，他要闭关。那个郎君就自己跪在了那里！”<br />
李霓裳脚步微滞。<br />
"他就在那里跪了好几天，不吃不喝。那日雨下得可大啦，我都害怕他会死！"阿大用空着的手比划，看了眼左右，忽然压低声音，"天王伯伯让我说他闭关不见那个郎君，可是自己一个人，又在窗后整宿站着，就远远地看着他呢。"<br />
李霓裳停在一道冰凉的朱漆廊柱之畔。阿大的声音还在耳边嘟囔。<br />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真是奇怪……”<br />
那地此刻漆黑一片，李霓裳怔怔望着。<br />
“公主！”<br />
自顾走在前的阿大终于觉察她未跟上，回头唤了一声。<br />
李霓裳醒神，迈步继续前行。<br />
阿大将她领了过去，依旧是前次来过的那座北阙楼台，恰遇到方走出的谢隐山。<br />
李霓裳知他为救助自己也出力不少，道谢。<br />
他看去行色匆匆，问了几声病情，去了。<br />
李霓裳随阿大入内。一进去，便觉气氛与前次不同。楼中灯火明亮，梁间垂落茜纱宫灯，远远望去，像浮着朵朵暖云，台屋雕花长窗半开，夜风裹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花木芬芳穿窗而来，拂动鎏金香炉里逸出的青烟。<br />
天王不复压迫之感，身着常服，凭几坐在一张案后，神情看着颇为和蔼。<br />
"身子可好了些？"<br />
天王指着身畔示意她入座，烛光映得他眉宇间的沟壑都似浅淡了几分。<br />
李霓裳致谢："蒙天王施助，已无大碍。"<br />
他端详了下她的面容，点了点头。阿大奉上果子和煎茶，天王叫她随意用，见她不动，倒：“怎的，是怕孤扣着你不放么？"<br />
李霓裳抬眼，瞥见他唇角的似有若无的弧度。<br />
从进入的第一刻起，李霓裳便觉察到了来自对面之人的愉悦。这愉悦无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但却不经意从他的眼角和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流露出来。<br />
她也不知他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舒心之事。不过，这或意味着今夜的会面，不至于会令她过于难以应对。<br />
她跟着也略略放松了些，道："天王言重了。”<br />
"先养好身子罢。"天王将一碟蜜渍青梅推到她的面前，"要走随时都可。"<br />
李霓裳一愣，不觉抬目，看着他。<br />
“怎的，你不信？”天王笑了笑，“孤难道是言而无信之人？”<br />
李霓裳醒神：“多谢天王。”<br />
也不知为何，当听到自己可以随时离去的话，她竟没有任何欣喜之感，甚至，不骗自己地说，从苏醒后，她对自己究竟何时能够回去这件事，似乎也不关心了。<br />
“尝一个。”天王指了指方才推来的碟子。<br />
碟中的青梅裹着糖霜，在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br />
李霓裳伸指拈起一颗，含入口中。酸甜的滋味混着干梅子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缓缓沁入咽喉。<br />
“怎样，好吃吗？”天王望着她的目光似含了几分期待。<br />
李霓裳便点头应是。天王显得有些欢喜，道：“这是孤故地的特产，梅子来自一株多年的老树，味道与别地所出有所不同。孤知道你会喜欢！当年静妹也说好吃——”<br />
他一顿，改口道：“你若也觉好吃，待明年再结新梅，孤命人制好，封在罐中，给你送过去，每回吃了，再密封回去，存于阴凉之地，可长久不坏。”<br />
李霓裳怎样受这特殊待遇，赶忙待要拒绝，天王摆手道：“无须推脱。小事罢了。有人吃，也是好的，梅子熟了，也是空落地罢了。”他的语气似带几分惆怅。<br />
李霓裳只得道谢。<br />
第158章<br />
158<br />
屋中一时寂静了下来。<br />
李霓裳等待天王开口问自己某件事。<br />
"知道今是什么日子么？"他终于开口, 却是如此一句话。见李霓裳摇头，他唇角再次微扬："是朕的寿日。"<br />
"谢隐山他们说要大办，我嫌聒噪, 拒了。"<br />
李霓裳只剩意外, 醒神，忙起身行礼贺寿："恭祝天王福寿绵长。"<br />
“不知今日是如此的好日子，我也未有准备，空手——”<br />
“那便陪孤小酌几杯，如何？”<br />
不待她应, 天王径直呼人设席, “你大病初愈，不必饮酒，你饮茶，给孤倒酒便可。”<br />
阿大领着人抬来一张食案, 摆在花窗之下。李霓裳只得随天王入座，以茶代酒，再次贺寿。<br />
几杯落腹, 天王酒兴渐起，也不用李霓裳, 自己频频倒酒, 眼角渐渐泛出酡红。<br />
李霓裳迟疑了下，正待开口劝他缓饮，天王倒酒完毕, 看她一眼, 站起身，在她面前踱去步来。<br />
李霓裳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他酒兴上来, 踱了几个来回，见他还是如此，既不坐回，也无别的动作，不禁多看了几眼。<br />
天王瞥她一眼，忽然皱眉道：“孤脚有些疼，你来扶一下。”<br />
李霓裳急忙起身，上去搀扶，回到案后，天王指着脚道：“这靴子穿得甚是合脚，怎的也会脚疼。”<br />
李霓裳看一眼，道：“靴若合脚，或是天王这两日行路过多？天王还是要多加休息。”<br />
他不言，闷闷坐了回去。<br />
李霓裳颇感莫名，跟着回位，见他似是若有所思，自己又斟起酒，放下之时，广袖扫过，不慎带翻了面前的酒盏。<br />
酒液一下倾出，沿着案角滴落，眼见就要洒在他的靴面之上，天王这才惊觉，急忙挪脚，又一把扣住杯沿，将酒盏扶正。<br />
但还是迟了。几滴酒液，溅在了他的靴面之上。<br />
天王低头看见，一定，随即高声呼人取巾。<br />
阿大听见，转身慌忙而去。<br />
没等到阿大回来，天王先已皱眉不止，等不及，一把撩起自己衣袖，低头先擦拭起靴面。<br />
“巾来了！"<br />
阿大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急匆匆地递上一方雪白罗帕。<br />
天王头也没抬，劈手一把夺过，将方才已擦过的靴面又细细拭了一番。<br />
李霓裳早就留意到他脚上的靴，并非重工贵物，只是一双极为普通的皮履，皂底乌皮的面，莫说与天王在宫中的衣着不搭，甚至，皮面发皱，靴底的两侧边缘，还带着马镫磨损留下的痕迹，看着像是穿过一段时日了。<br />
那几点酒痕洒在上头，原本就看不大出来，何况又经他如此反复清理。<br />
天王再三地擦，最后抬起双脚，就着灯火又看了一番，这才作罢。<br />
李霓裳实是无法理解，他何以如此宝贝这双平平无奇的旧靴，只是这种贴身穿戴之事，她也不便过问，见无事了，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