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的……”苏燚苦笑道，“有什么用呢？我真是，这个心思都不知道找谁去说，几年没回来，吃顿年夜饭还被冷嘲热讽，我——”<br />
他立马收住声音，抱歉地对黄二妹笑了笑，“你看我，我这个人，我一下子见了你我就开始胡说。”<br />
这一看就是受欺负的样子。<br />
黄二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家谁还能欺负你？你这些年怎么对李家，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家谁猪油蒙心了敢欺负你？”<br />
“我真没事儿，妹，二妹，你别激动，”苏燚已经换上了哄人的音调，“真没事儿，真的。”<br />
黄二妹哪能信这话，当即眯着眼把人看了又看，忽而问：“那竹听眠吧？她是不是说话难听？”<br />
苏燚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抬起眼皮，却是无声地看她一眼，又叹气。<br />
“我就知道！”黄二t妹一拍巴掌大声道，“那小贱人仗着自己有几个破钱，进了我们这，谁没被她骂过？个晦气东西，一天使那些狐媚子手段，李长青被她迷得人都不是了！不过要我说，那李长青也不是个什么好种，克死爹的东西。”<br />
“他就看着竹听眠欺负你？”黄二妹问苏燚。<br />
“二妹，你不知道吗？那小竹老板有后台呢，她是弹钢琴的。”苏燚说。<br />
“钢琴怎么了？”黄二妹问，“也不见别人弹钢琴都是她那个骚样子！”<br />
“你别激动，”苏燚又温声哄她，“我真的没事儿。”<br />
黄二妹瞪他，“你呀，你就是心太好了！”<br />
“哎，小竹老板在外面可出名了，也不怪长青喜欢成这样，”苏燚摇摇头，“我也是担心啊，你都不知道小竹老板出了什么事，她那些事儿，我一个男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br />
“什么事儿啊？”黄二妹凑近了问。<br />
“你不知道？”苏燚惊讶地看着她，“网上可都能搜得到。”<br />
*<br />
李长青去县城找李善，一去就是两天，倒是一直发消息说着进度，先讲他找到二叔之后才知道自己表弟欠了钱，现在二婶又带着表弟离开不知道去了哪，李善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br />
李长青还得带着李善去报失踪。<br />
竹听眠让他别急，但也不准太心软，自己拿好度，别忘记这个二叔年三十的时候干了些什么。<br />
李长青说自己知道，又问她镇里没事儿吧？<br />
“没事，一切都很好。”竹听眠回答。<br />
好不了一点。<br />
从昨天下午开始，陆续有人跑到民宿来问竹听眠之前是不是钢琴家，拿过哪些奖，夸她厉害的同时，又用复杂且轻蔑的目光看她。<br />
再后来就是周云出去买菜时被人拦住打听。<br />
这一打听可是口出狂言了，那些人问周云知不知道竹听眠结过婚，知不知道竹听眠之前乱搞男女关系。<br />
周云当然是和那几人大吵一架，但也迅速回去民宿告知消息。<br />
有人把网上那些流言断章取义地说了一通，而且拼尽全力地渲染加工，用词很是不堪，描述也是极其香艳，像是自己亲眼看见过那样。<br />
流言的出处并不难找，而且人家也没避着人。<br />
黄二妹专挑人多的文化中心，捏着把瓜子侃侃而谈。<br />
“你们都不知道吧，外国，那是外国啊！”她皱着脸偏头呸掉嘴里的瓜子皮，接着说，“从外国回来的人能有多干净？我可听说了，那些外国爷们就喜欢玩国内出去的女人，竹听眠八成都被玩儿烂了！”<br />
“不能吧？”有人小声说，“小竹老板看着温温和和的，哪里像是那种不检点的人？”<br />
“你睡过她还是摸过她？”黄二妹瞪着那个人，“她私底下什么样你知道？”<br />
“哎！你说的什么话！”那人吼她。<br />
“我说的人话！”黄二妹站起来，“不信你们上网查啊，去看看搜她的名字都能查出来什么东西，我可不是冤枉她！要是她真的没问题，为什么跑我们这山旮旯来！”<br />
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拿出手机。<br />
黄二妹环顾一周“哼”了一声又坐下去，接着嗑瓜子。<br />
“没看么，人才来多久，就有男人来找她，网上说——”<br />
“说什么？”<br />
清淡的声音蓦然自门口响起，所有人为之一默。<br />
倒不是因为这声音多么高亢，主要是来自当事人。<br />
竹听眠直直地看向黄二妹，又朝里头扫眼看了一转，哼笑一声。<br />
“还挺热闹。”<br />
齐群同贺念一左一右地冷脸站在她身后，杠子已经掐着腰走到黄二妹身边，盯着她看。<br />
竹听眠迈步往里，顺手拖了张椅子停到黄二妹面前，坐下。<br />
“继续说，我听听都是些什么故事。”<br />
第40章 启蛰<br />
黄二妹。<br />
竹听眠对她也算略有了解。<br />
早早结婚, 丈夫酗酒，而且家暴，黄二妹作为一个妻子亦或是母亲, 在这个家庭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br />
而这样的生活, 已经过去多年, 她的痛苦却是历久弥新。<br />
她开始变得为人刁钻, 她开始攻击身边一切的人和事, 说了一万句毫无必要的话, 又做了一万件毫无意义的事，除了把矛头对准伤害她的来源。<br />
黄二妹眼里是刀子一眼的恨, 连声音是都被生活磋磨得长满倒刺, 凡是提起谁的名字，都要叫那个人被刮得浑身难受。<br />
竹听眠不是黄二妹，她无法设身处地去感受她经历过一些什么, 毕竟听到过关于她的所有总结，短短几个词就可以凝练出一个不堪的生活。<br />
但竹听眠此刻同她面对面地坐着, 看着她, 生出怒其不争之感。<br />
女人更加明白女人会因为什么而受伤, 所以攻击的时候才能用出无比精准的词汇。<br />
两性关系中，只消出了问题, 女性还是更容易成为那个被伤害的对象。黄二妹复制了社会对于女性的不公评判，粘贴到竹听眠头上。<br />
“我知道的，她那个人啊。”<br />
说这句话的人往往什么都不知道 。<br />
谣言，黄色的谣言, 是一种古老并且有效的社会攻击方式。<br />
造谣的成本实在太低，威力却不容小觑。<br />
俗话说，伤害你的人是世界上最明白你有多受伤的人, 面对谣言最好自证就是不自证。<br />
谁质疑，谁举证。<br />
竹听眠手里盘着一圈小手捻，是李长青之前雕芍药时用余下的料子车给她的，拢共九颗，这九颗木珠上单另挂着更小规格的一圈小珠，小珠上坠着一颗菩提。<br />
手指一转，那圈小珠就会带着菩提环绕旋转，像一颗独属于竹听眠的迷你卫星。<br />
文化中心此时人可不少，但是安静得落针可闻，就听竹听眠捻着手里的小木串，轻巧而灵动的“咔嗒”声响过几遍。<br />
她也不着急继续问话，静静等着黄二妹反应。<br />
黄二妹哪里能想到竹听眠居然敢来这么当面对峙，毕竟，哪个女人听见外头有人这样说自己，都得羞愤得见不了人。<br />
至少，以往她每次说，那些人都只敢在小范围里头反驳，顶多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她吵嘴，谁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聊，因为很容易牵扯到那档子事情上。<br />
黄二妹想，这个竹听眠真是不要脸。<br />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黄二妹也不怵她，横竖当下这里有一堆外人，干脆拔高声音，“还有脸来问我？”<br />
她说完，扫视一圈身边的人，确定观众数量足够，脊背也为此挺直。<br />
竹听眠安静地注视着她，手指缓缓转动木串，没急着搭腔，最后颇为闲适地往后靠着椅背，一字一停地说：“我不知道，你继续说。”<br />
“说什么！”黄二妹呛声道，“你那些破事儿我说出口都觉得脏我嘴巴！”<br />
“你这臭嘴哪里还有脏的余地！”杠子吼她。<br />
“你个小蹄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黄二妹立刻有的放矢。<br />
“黄姐，”竹听眠喊她，让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别冲孩子发火，继续说我的故事呀。”<br />
“你的事？”黄二妹冷哼一声，斜眼看她，“你真不要脸。”<br />
竹听眠对她笑了笑，说：“我没做过那些事。”<br />
听她反驳，黄二妹立刻来劲儿了，转动着头大声说：“听听！听听！她还不承认！”<br />
喊完，她志得意满地转头来问：“你拿什么证明你没做过？”<br />
“你拿什么证明我做过？”竹听眠停下拨动手串，同时拿出一个条状的电子设备，按亮，放到她面前，“这个是录音笔，接下来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我记录，没问题吧？”<br />
黄二妹瞧她拿出这个东西，整个人就跟撞了电线一样弹起来，反应极大。<br />
“你少拿城里的招式来吓我！”<br />
“看你，急成这样。”竹听眠悠悠闲闲地站起来，“你不讲了吗，你说的都是真的，没说谎你怕什么？”<br />
“你也别拿这种姿态压我，”黄二妹勉强镇静下来，“大伙都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他立马收住声音，抱歉地对黄二妹笑了笑，“你看我，我这个人，我一下子见了你我就开始胡说。”<br />
这一看就是受欺负的样子。<br />
黄二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家谁还能欺负你？你这些年怎么对李家，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家谁猪油蒙心了敢欺负你？”<br />
“我真没事儿，妹，二妹，你别激动，”苏燚已经换上了哄人的音调，“真没事儿，真的。”<br />
黄二妹哪能信这话，当即眯着眼把人看了又看，忽而问：“那竹听眠吧？她是不是说话难听？”<br />
苏燚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抬起眼皮，却是无声地看她一眼，又叹气。<br />
“我就知道！”黄二t妹一拍巴掌大声道，“那小贱人仗着自己有几个破钱，进了我们这，谁没被她骂过？个晦气东西，一天使那些狐媚子手段，李长青被她迷得人都不是了！不过要我说，那李长青也不是个什么好种，克死爹的东西。”<br />
“他就看着竹听眠欺负你？”黄二妹问苏燚。<br />
“二妹，你不知道吗？那小竹老板有后台呢，她是弹钢琴的。”苏燚说。<br />
“钢琴怎么了？”黄二妹问，“也不见别人弹钢琴都是她那个骚样子！”<br />
“你别激动，”苏燚又温声哄她，“我真的没事儿。”<br />
黄二妹瞪他，“你呀，你就是心太好了！”<br />
“哎，小竹老板在外面可出名了，也不怪长青喜欢成这样，”苏燚摇摇头，“我也是担心啊，你都不知道小竹老板出了什么事，她那些事儿，我一个男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br />
“什么事儿啊？”黄二妹凑近了问。<br />
“你不知道？”苏燚惊讶地看着她，“网上可都能搜得到。”<br />
*<br />
李长青去县城找李善，一去就是两天，倒是一直发消息说着进度，先讲他找到二叔之后才知道自己表弟欠了钱，现在二婶又带着表弟离开不知道去了哪，李善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br />
李长青还得带着李善去报失踪。<br />
竹听眠让他别急，但也不准太心软，自己拿好度，别忘记这个二叔年三十的时候干了些什么。<br />
李长青说自己知道，又问她镇里没事儿吧？<br />
“没事，一切都很好。”竹听眠回答。<br />
好不了一点。<br />
从昨天下午开始，陆续有人跑到民宿来问竹听眠之前是不是钢琴家，拿过哪些奖，夸她厉害的同时，又用复杂且轻蔑的目光看她。<br />
再后来就是周云出去买菜时被人拦住打听。<br />
这一打听可是口出狂言了，那些人问周云知不知道竹听眠结过婚，知不知道竹听眠之前乱搞男女关系。<br />
周云当然是和那几人大吵一架，但也迅速回去民宿告知消息。<br />
有人把网上那些流言断章取义地说了一通，而且拼尽全力地渲染加工，用词很是不堪，描述也是极其香艳，像是自己亲眼看见过那样。<br />
流言的出处并不难找，而且人家也没避着人。<br />
黄二妹专挑人多的文化中心，捏着把瓜子侃侃而谈。<br />
“你们都不知道吧，外国，那是外国啊！”她皱着脸偏头呸掉嘴里的瓜子皮，接着说，“从外国回来的人能有多干净？我可听说了，那些外国爷们就喜欢玩国内出去的女人，竹听眠八成都被玩儿烂了！”<br />
“不能吧？”有人小声说，“小竹老板看着温温和和的，哪里像是那种不检点的人？”<br />
“你睡过她还是摸过她？”黄二妹瞪着那个人，“她私底下什么样你知道？”<br />
“哎！你说的什么话！”那人吼她。<br />
“我说的人话！”黄二妹站起来，“不信你们上网查啊，去看看搜她的名字都能查出来什么东西，我可不是冤枉她！要是她真的没问题，为什么跑我们这山旮旯来！”<br />
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拿出手机。<br />
黄二妹环顾一周“哼”了一声又坐下去，接着嗑瓜子。<br />
“没看么，人才来多久，就有男人来找她，网上说——”<br />
“说什么？”<br />
清淡的声音蓦然自门口响起，所有人为之一默。<br />
倒不是因为这声音多么高亢，主要是来自当事人。<br />
竹听眠直直地看向黄二妹，又朝里头扫眼看了一转，哼笑一声。<br />
“还挺热闹。”<br />
齐群同贺念一左一右地冷脸站在她身后，杠子已经掐着腰走到黄二妹身边，盯着她看。<br />
竹听眠迈步往里，顺手拖了张椅子停到黄二妹面前，坐下。<br />
“继续说，我听听都是些什么故事。”<br />
第40章 启蛰<br />
黄二妹。<br />
竹听眠对她也算略有了解。<br />
早早结婚, 丈夫酗酒，而且家暴，黄二妹作为一个妻子亦或是母亲, 在这个家庭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br />
而这样的生活, 已经过去多年, 她的痛苦却是历久弥新。<br />
她开始变得为人刁钻, 她开始攻击身边一切的人和事, 说了一万句毫无必要的话, 又做了一万件毫无意义的事，除了把矛头对准伤害她的来源。<br />
黄二妹眼里是刀子一眼的恨, 连声音是都被生活磋磨得长满倒刺, 凡是提起谁的名字，都要叫那个人被刮得浑身难受。<br />
竹听眠不是黄二妹，她无法设身处地去感受她经历过一些什么, 毕竟听到过关于她的所有总结，短短几个词就可以凝练出一个不堪的生活。<br />
但竹听眠此刻同她面对面地坐着, 看着她, 生出怒其不争之感。<br />
女人更加明白女人会因为什么而受伤, 所以攻击的时候才能用出无比精准的词汇。<br />
两性关系中，只消出了问题, 女性还是更容易成为那个被伤害的对象。黄二妹复制了社会对于女性的不公评判，粘贴到竹听眠头上。<br />
“我知道的，她那个人啊。”<br />
说这句话的人往往什么都不知道 。<br />
谣言，黄色的谣言, 是一种古老并且有效的社会攻击方式。<br />
造谣的成本实在太低，威力却不容小觑。<br />
俗话说，伤害你的人是世界上最明白你有多受伤的人, 面对谣言最好自证就是不自证。<br />
谁质疑，谁举证。<br />
竹听眠手里盘着一圈小手捻，是李长青之前雕芍药时用余下的料子车给她的，拢共九颗，这九颗木珠上单另挂着更小规格的一圈小珠，小珠上坠着一颗菩提。<br />
手指一转，那圈小珠就会带着菩提环绕旋转，像一颗独属于竹听眠的迷你卫星。<br />
文化中心此时人可不少，但是安静得落针可闻，就听竹听眠捻着手里的小木串，轻巧而灵动的“咔嗒”声响过几遍。<br />
她也不着急继续问话，静静等着黄二妹反应。<br />
黄二妹哪里能想到竹听眠居然敢来这么当面对峙，毕竟，哪个女人听见外头有人这样说自己，都得羞愤得见不了人。<br />
至少，以往她每次说，那些人都只敢在小范围里头反驳，顶多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她吵嘴，谁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聊，因为很容易牵扯到那档子事情上。<br />
黄二妹想，这个竹听眠真是不要脸。<br />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黄二妹也不怵她，横竖当下这里有一堆外人，干脆拔高声音，“还有脸来问我？”<br />
她说完，扫视一圈身边的人，确定观众数量足够，脊背也为此挺直。<br />
竹听眠安静地注视着她，手指缓缓转动木串，没急着搭腔，最后颇为闲适地往后靠着椅背，一字一停地说：“我不知道，你继续说。”<br />
“说什么！”黄二妹呛声道，“你那些破事儿我说出口都觉得脏我嘴巴！”<br />
“你这臭嘴哪里还有脏的余地！”杠子吼她。<br />
“你个小蹄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黄二妹立刻有的放矢。<br />
“黄姐，”竹听眠喊她，让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别冲孩子发火，继续说我的故事呀。”<br />
“你的事？”黄二妹冷哼一声，斜眼看她，“你真不要脸。”<br />
竹听眠对她笑了笑，说：“我没做过那些事。”<br />
听她反驳，黄二妹立刻来劲儿了，转动着头大声说：“听听！听听！她还不承认！”<br />
喊完，她志得意满地转头来问：“你拿什么证明你没做过？”<br />
“你拿什么证明我做过？”竹听眠停下拨动手串，同时拿出一个条状的电子设备，按亮，放到她面前，“这个是录音笔，接下来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我记录，没问题吧？”<br />
黄二妹瞧她拿出这个东西，整个人就跟撞了电线一样弹起来，反应极大。<br />
“你少拿城里的招式来吓我！”<br />
“看你，急成这样。”竹听眠悠悠闲闲地站起来，“你不讲了吗，你说的都是真的，没说谎你怕什么？”<br />
“你也别拿这种姿态压我，”黄二妹勉强镇静下来，“大伙都知道你是什么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