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于熟悉这种感觉，在得知施家父母去世的时候出现过，在施悦打来电话要断绝关系的时候出现过。<br />
他再清楚不过，这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属于自己，从自己的血肉中分离出去的感觉。<br />
二宝很有灵性，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垂落在地上的手，盯着脑袋往他怀里钻，试图把正在坠落的他接住。<br />
它接不住，是施乐强行中断了坠落的过程。<br />
施乐扶着边柜从地上站起来，他深呼吸，猛烈跳动的心脏趋于平静。<br />
他又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独自把这些负面情绪快速消化，他告诉自己：陈秉言和别人都不一样。<br />
五年前就知道，陈秉言善良真诚，对所有人都很好，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行欺骗玩弄别人这样的事情。<br />
他是陈秉言的恋人，如果连他都不相信陈秉言，那要让陈秉言怎么相信世界上还有真心？<br />
施乐按部就班地做着每天下班后会做的琐事。<br />
只是在躺到床上时觉得有点冷，他习惯身边有个人了。<br />
晚上十一点多，施乐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他决定实行恋人的权利，给陈秉言打个电话关心关心。<br />
响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才接起，声音里的疲惫感被夜色放大：“还没睡吗？睡不着？”<br />
施乐“嗯”了一声，问他：“你还在公司吗？”<br />
“刚回来我这边，想着太晚了，别过去打扰你。”<br />
“好，我就是问问，你早点睡吧。”<br />
陈秉言还有心情插科打诨：“想你，抱不到你睡不好，”他顿了顿：“等忙完这阵就好了，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br />
他每次说“好不好”都像带着魔力，施乐除了肯定的回答说不出别的，但这次却迟疑了。<br />
“什么惊喜？”<br />
“提前说出来就不叫惊喜，”陈秉言低笑了两声：“你快睡吧，不早了。”<br />
施乐挂掉电话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后叫了网约车，目的地是千山别院。他打电话也是为了确认陈秉言到底在哪儿，不要跑空。<br />
一晚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他不该被别人的话左右情绪，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来无法预测会爆发生长在什么时候，只能去问陈秉言，让陈秉言亲口解答所有问题。<br />
千山别院有施乐的信息，他顺利入内，之后又顺利打开4号院的大门，沿着汀步和小桥往里走。<br />
客厅的灯亮着，陈秉言身上的西装还没换，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一动不动。<br />
施乐走过去，脚步声惊动浅睡的人。<br />
“你来了。”陈秉言还未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离，脸上是散不开的倦意。他顺势坐起来，又一头栽到施乐的肩膀上，把人搂在怀里，呢喃着：“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从天而降。”<br />
施乐见到他这幅模样，心霎时瘫软下去，隐隐责怪自己太任性。<br />
陈秉言已经如此累了，不该再承受他的怀疑和质问，起码不是现在。<br />
他放低声音：“想你，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br />
“不走了吧？”<br />
“不走了，去洗个澡回床上睡吧。”<br />
“好。”<br />
午夜十二点多，两人总算是睡下了，施乐的困意在陈秉言身边肆意生长，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br />
不知道几点钟，施乐被一道并不熟悉的男声吵醒。他摸到旁边的位置已经冷下去，想来陈秉言离开很久了。<br />
天色还暗着，凌晨，会是谁？<br />
施乐担心陈秉言，穿着拖鞋走到楼梯口，他就是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br />
走得近了，先是听到那道男声怒气冲冲：“上次问医生，只知道你谈恋爱了，问你是谁也不说。好，你恋爱自由，要不是今天去陈肖鸿的聚会，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和施乐在一起？”<br />
听到陈肖鸿和自己的名字，施乐困顿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个台阶。<br />
陈秉言坐在沙发上，正闭眼揉着眉心，看起来烦躁到极点。他的声线发哑，还带着起床气：“你说够了没？”<br />
站在地上的男人转过身，整张脸完全露出来，施乐瞳孔震惊，怎么是他？<br />
意想不到的人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没说够，当初要把施乐当棋子的人是你吧？”<br />
第59章<br />
怎么会是他？<br />
施乐见过他，不止一次。在陈家别墅中，跟在陈肖鸿身后的较为散漫的那个男人。<br />
陈肖鸿叫过他的名字——向微明。他当时还想，真是物以群分，人以类聚。<br />
向微明怎么会出现在陈秉言家里，还对陈秉言摆出一副质问的态度。<br />
在这之后，施乐才腾出脑袋想，向微明刚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br />
陈秉言拿他当棋子？<br />
没睡醒，听错了？<br />
向微明的质问还未停止：“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施乐接近你不怀好意，你要利用他，后来你说他是变数，又从他家里搬出来，要我一件件复述给你听吗？你说过要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br />
他们在说什么？好陌生的词汇，但好像那些陌生的词汇都和自己有关。<br />
施乐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昏。<br />
向微明所说的一切，和他亲身经历过的好像是两件事，难不成他们还认识另一个施乐？<br />
陈秉言为什么不替他反驳两句，陈秉言最清楚他是什么人了，不是吗？就像他相信陈秉言一样，陈秉言也该立刻维护他。<br />
施乐终于看到陈秉言从沙发上站起身，嘴唇张合，却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在楼上睡觉，小声点，别吵到他。这些事情今晚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让他知道一个字。”<br />
轰——是寺庙里那种庄重的沉闷撞钟声，重重地砸在施乐的心头。<br />
骨头都好像被震碎了。<br />
施乐开始怀疑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向微明说得都是真的吗？<br />
陈秉言以为他的接近是不怀好意，于是利用他，拿他当棋子？<br />
可是，他怀的什么恶意，陈秉言又利用他做了什么？<br />
他们说得话越发云里雾里，施乐不想继续听下去。<br />
一不小心，身体磕在楼梯的扶手上，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被放大，精准进入陈秉言的耳中。<br />
他的目光瞬间如鹰一般锐利，带着警惕的意味投向施乐。<br />
施乐被这种充满戒备的眼神刺痛，比五年后再次相遇时，陈秉言对他展现出来的戒备还要更心痛。<br />
看到是施乐，陈秉言放松了一瞬，紧接着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br />
施乐看不懂，他觉得里面有紧张有害怕，但他不敢随便认为了，他的判断力好像从来都烂得一塌糊涂。<br />
小时候以为保育员不喜欢他，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被期待。<br />
去到施家后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幸福一辈子。<br />
父母去世后以为他可以给施悦撑起一把伞，照料施悦健康快乐长大。<br />
遇到陈秉言后以为他能够经营好这段感情，他憧憬且享受。<br />
但现实是——<br />
他误会保育员是单纯嫌弃自己，从此变得敏感多心，还差点因为高烧连命都保不住。<br />
他全心依赖的父母家人并不能够陪自己一辈子。<br />
他悉心照料的施悦其实很厌烦她，为了离开他卯足劲学习出国，再也不肯回来。<br />
他放下心要认真爱的陈秉言，从一开始对他的感情就是假的。<br />
施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向微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陈秉言是怎么跑过来，掰开他已经被指甲抠出血的手掌。<br />
“施乐，施乐，你看看我，你听我说。”陈秉言的声音萦绕在意识周围。<br />
他又感受到那种心脏发紧的失重感，比以往来得都要强烈，连嗓子眼都紧得发疼。<br />
等到他从这场漫无天日的坠落中清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陈秉言就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他。<br />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晚上你在楼梯那儿晕倒，吓死我了。”<br />
“我要叫医生，你突然醒了，告诉我你只是想睡一觉。”<br />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br />
陈秉言话很密，施乐抬手挡住他不断张合的嘴，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br />
他说：“我想喝水。”<br />
陈秉言早就将温水备在床头，赶忙倒进水杯照料他喝下。<br />
又清醒了几分，施乐这才看清陈秉言的模样。头发乱七八糟，下巴上满是熬夜过后冒出的青茬，眼下还带着连日工作催发的疲惫。<br />
很狼狈，但还是很好看，有种颓废的帅气感。<br />
施乐在这种习惯性的欣赏和爱慕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居然，他居然还在为陈秉言心动。<br />
“施乐，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解释给你听。”陈秉言语气急切。<br />
施乐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继续睡会儿，很困。”听不出半点异样。
他再清楚不过，这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属于自己，从自己的血肉中分离出去的感觉。<br />
二宝很有灵性，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垂落在地上的手，盯着脑袋往他怀里钻，试图把正在坠落的他接住。<br />
它接不住，是施乐强行中断了坠落的过程。<br />
施乐扶着边柜从地上站起来，他深呼吸，猛烈跳动的心脏趋于平静。<br />
他又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独自把这些负面情绪快速消化，他告诉自己：陈秉言和别人都不一样。<br />
五年前就知道，陈秉言善良真诚，对所有人都很好，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行欺骗玩弄别人这样的事情。<br />
他是陈秉言的恋人，如果连他都不相信陈秉言，那要让陈秉言怎么相信世界上还有真心？<br />
施乐按部就班地做着每天下班后会做的琐事。<br />
只是在躺到床上时觉得有点冷，他习惯身边有个人了。<br />
晚上十一点多，施乐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他决定实行恋人的权利，给陈秉言打个电话关心关心。<br />
响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才接起，声音里的疲惫感被夜色放大：“还没睡吗？睡不着？”<br />
施乐“嗯”了一声，问他：“你还在公司吗？”<br />
“刚回来我这边，想着太晚了，别过去打扰你。”<br />
“好，我就是问问，你早点睡吧。”<br />
陈秉言还有心情插科打诨：“想你，抱不到你睡不好，”他顿了顿：“等忙完这阵就好了，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br />
他每次说“好不好”都像带着魔力，施乐除了肯定的回答说不出别的，但这次却迟疑了。<br />
“什么惊喜？”<br />
“提前说出来就不叫惊喜，”陈秉言低笑了两声：“你快睡吧，不早了。”<br />
施乐挂掉电话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后叫了网约车，目的地是千山别院。他打电话也是为了确认陈秉言到底在哪儿，不要跑空。<br />
一晚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他不该被别人的话左右情绪，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来无法预测会爆发生长在什么时候，只能去问陈秉言，让陈秉言亲口解答所有问题。<br />
千山别院有施乐的信息，他顺利入内，之后又顺利打开4号院的大门，沿着汀步和小桥往里走。<br />
客厅的灯亮着，陈秉言身上的西装还没换，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一动不动。<br />
施乐走过去，脚步声惊动浅睡的人。<br />
“你来了。”陈秉言还未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离，脸上是散不开的倦意。他顺势坐起来，又一头栽到施乐的肩膀上，把人搂在怀里，呢喃着：“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从天而降。”<br />
施乐见到他这幅模样，心霎时瘫软下去，隐隐责怪自己太任性。<br />
陈秉言已经如此累了，不该再承受他的怀疑和质问，起码不是现在。<br />
他放低声音：“想你，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br />
“不走了吧？”<br />
“不走了，去洗个澡回床上睡吧。”<br />
“好。”<br />
午夜十二点多，两人总算是睡下了，施乐的困意在陈秉言身边肆意生长，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br />
不知道几点钟，施乐被一道并不熟悉的男声吵醒。他摸到旁边的位置已经冷下去，想来陈秉言离开很久了。<br />
天色还暗着，凌晨，会是谁？<br />
施乐担心陈秉言，穿着拖鞋走到楼梯口，他就是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br />
走得近了，先是听到那道男声怒气冲冲：“上次问医生，只知道你谈恋爱了，问你是谁也不说。好，你恋爱自由，要不是今天去陈肖鸿的聚会，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和施乐在一起？”<br />
听到陈肖鸿和自己的名字，施乐困顿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个台阶。<br />
陈秉言坐在沙发上，正闭眼揉着眉心，看起来烦躁到极点。他的声线发哑，还带着起床气：“你说够了没？”<br />
站在地上的男人转过身，整张脸完全露出来，施乐瞳孔震惊，怎么是他？<br />
意想不到的人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没说够，当初要把施乐当棋子的人是你吧？”<br />
第59章<br />
怎么会是他？<br />
施乐见过他，不止一次。在陈家别墅中，跟在陈肖鸿身后的较为散漫的那个男人。<br />
陈肖鸿叫过他的名字——向微明。他当时还想，真是物以群分，人以类聚。<br />
向微明怎么会出现在陈秉言家里，还对陈秉言摆出一副质问的态度。<br />
在这之后，施乐才腾出脑袋想，向微明刚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br />
陈秉言拿他当棋子？<br />
没睡醒，听错了？<br />
向微明的质问还未停止：“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施乐接近你不怀好意，你要利用他，后来你说他是变数，又从他家里搬出来，要我一件件复述给你听吗？你说过要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br />
他们在说什么？好陌生的词汇，但好像那些陌生的词汇都和自己有关。<br />
施乐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昏。<br />
向微明所说的一切，和他亲身经历过的好像是两件事，难不成他们还认识另一个施乐？<br />
陈秉言为什么不替他反驳两句，陈秉言最清楚他是什么人了，不是吗？就像他相信陈秉言一样，陈秉言也该立刻维护他。<br />
施乐终于看到陈秉言从沙发上站起身，嘴唇张合，却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在楼上睡觉，小声点，别吵到他。这些事情今晚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让他知道一个字。”<br />
轰——是寺庙里那种庄重的沉闷撞钟声，重重地砸在施乐的心头。<br />
骨头都好像被震碎了。<br />
施乐开始怀疑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向微明说得都是真的吗？<br />
陈秉言以为他的接近是不怀好意，于是利用他，拿他当棋子？<br />
可是，他怀的什么恶意，陈秉言又利用他做了什么？<br />
他们说得话越发云里雾里，施乐不想继续听下去。<br />
一不小心，身体磕在楼梯的扶手上，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被放大，精准进入陈秉言的耳中。<br />
他的目光瞬间如鹰一般锐利，带着警惕的意味投向施乐。<br />
施乐被这种充满戒备的眼神刺痛，比五年后再次相遇时，陈秉言对他展现出来的戒备还要更心痛。<br />
看到是施乐，陈秉言放松了一瞬，紧接着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br />
施乐看不懂，他觉得里面有紧张有害怕，但他不敢随便认为了，他的判断力好像从来都烂得一塌糊涂。<br />
小时候以为保育员不喜欢他，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被期待。<br />
去到施家后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幸福一辈子。<br />
父母去世后以为他可以给施悦撑起一把伞，照料施悦健康快乐长大。<br />
遇到陈秉言后以为他能够经营好这段感情，他憧憬且享受。<br />
但现实是——<br />
他误会保育员是单纯嫌弃自己，从此变得敏感多心，还差点因为高烧连命都保不住。<br />
他全心依赖的父母家人并不能够陪自己一辈子。<br />
他悉心照料的施悦其实很厌烦她，为了离开他卯足劲学习出国，再也不肯回来。<br />
他放下心要认真爱的陈秉言，从一开始对他的感情就是假的。<br />
施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向微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陈秉言是怎么跑过来，掰开他已经被指甲抠出血的手掌。<br />
“施乐，施乐，你看看我，你听我说。”陈秉言的声音萦绕在意识周围。<br />
他又感受到那种心脏发紧的失重感，比以往来得都要强烈，连嗓子眼都紧得发疼。<br />
等到他从这场漫无天日的坠落中清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陈秉言就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他。<br />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晚上你在楼梯那儿晕倒，吓死我了。”<br />
“我要叫医生，你突然醒了，告诉我你只是想睡一觉。”<br />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br />
陈秉言话很密，施乐抬手挡住他不断张合的嘴，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br />
他说：“我想喝水。”<br />
陈秉言早就将温水备在床头，赶忙倒进水杯照料他喝下。<br />
又清醒了几分，施乐这才看清陈秉言的模样。头发乱七八糟，下巴上满是熬夜过后冒出的青茬，眼下还带着连日工作催发的疲惫。<br />
很狼狈，但还是很好看，有种颓废的帅气感。<br />
施乐在这种习惯性的欣赏和爱慕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居然，他居然还在为陈秉言心动。<br />
“施乐，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解释给你听。”陈秉言语气急切。<br />
施乐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继续睡会儿，很困。”听不出半点异样。